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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快要过年了，柳家沟的家家户户一进腊月就为这个年而准备着：蒸年糕、磨豆腐、做粉条、蒸黄馍馍（是用小米面做的馍馍，里面还包着南瓜、豇豆和红枣煮在一起的馅，与东北的粘豆包差不多。）、做黄酒（是用软糜子面和烧酒做成的一种黄颜色，香甜而略带酸味，糊糊状的饮品。）！王玉琴家今天要磨豆腐了，村里来了个磨豆腐的师傅，还带了个磨豆腐机，前天就来了，今天算是该轮到玉琴家磨了。
菊梅和海涛总算是回来了，他们先把海涛的东西顺路放在了他家，也顾不得暖暖身子，然后又推车来到了菊梅爷爷家。菊梅她们刚进院里，就听到了“嗡嗡”声，是豆腐机发出的声音！妹妹们看到了大姐，全部跑了过来，一个个的都要抱抱，只有菊花好像感觉有点害羞的样子。菊梅看到了玉琴，就迫不及待的问她爸妈的消息：“姑，我爸妈他们来信了吗”？“还没有，一直都没有。”王玉琴摇了摇头答道！此时，菊梅又变得茫然了，看着她一脸茫然，旁边的海涛好生心疼！
“菊梅，快和海涛一起过来这里烤火来，啊呀，这都把娃娃们给冻坏了，今儿这老天爷这是怎么了？”奶奶把炉子里的煤块用烧火棍拨了拨说。
海涛连忙说：“奶奶，我还行，倒是菊梅她穿的薄，可冻上了！”
“海涛哥，坐在这儿，暖一暖再回去！”菊梅从隔壁拿过来两凳子放在火炉旁边说。
海涛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的坐在了菊梅给他拿的凳子上烤起了火，说话着菊梅也坐在了海涛旁边。今天这天气把他俩真是冻的够呛，陕北的冬天就像是一个孩子的脸，真是说变就变了！
姑姑王玉琴和爷爷忙着帮磨豆腐的师傅在隔壁磨豆腐了，奶奶忙着过来招呼着菊梅和海涛。奶奶把从隔壁取过来冻的碰起来都能听到响声儿的黄馍馍放在锅里蒸上，然后又从炕上盖着棉被的一个又黑又大的瓷盆里盛了一碗黄酒。不大一会儿，黄馍馍热了，变得又松又软。奶奶用碗每人给盛了两个，让菊梅和海涛先吃着，她又急忙着往锅里倒了些水，再将刚才从炕上盆里盛出的那碗黄酒往锅里倒，倒得很慢，一边倒一边用勺不停的搅！搅完了，她盖上了锅盖，等烧开，烧开后，这一些香甜可口的黄酒就要出锅喽！
菊梅看到黄酒好了，赶忙给海涛盛了一碗，嘱咐道：“喝吧，小心烫着！”然后又给姑姑，爷爷，奶奶还有磨豆腐的师傅各盛一碗递到手里，最后才盛了一碗属于自己的，美滋滋的喝了起来！海涛吃完后连连夸赞奶奶这黄酒好喝，然后对菊梅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你一定得好好学习，认真的去完成寒假作业，如果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找我！”菊梅点点了头说：“海涛哥，天色也暗了，你骑车慢点，小心路上滑！”海涛说，知道了，你快点回去，外面冷！
姑姑她们很晚了还在干着，隔壁的大锅里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满院都可以闻到那豆浆的清香……。菊梅有点担心这快要七十岁的爷爷，看着他那驼着的背，真的让人心疼！妹妹们吃完饭后一个个的全睡了，菊梅帮着奶奶收拾完了刚吃过的碗筷，终于听姑姑说那边快要完事了，菊梅紧绷的心才松懈了下来！
都睡了，由于家里人太多，姑姑和菊梅今晚也只能住在磨豆腐的这孔窑洞里了。可能是太累的原因吧，姑姑王玉琴躺下就睡着了，可王菊梅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她想着她的海涛哥，想着爷爷，想着爸爸和妈妈，想着妹妹们……，她想着今天一整天生活……！
“大哥，大哥……我是永厚！”支书王永厚一边敲着王菊梅爷爷家的门，一边说道。
“谁……，是永厚？等一下我套上件子衣裳给你开门！”菊梅他爷爷一边与王永厚搭话，一边打开了电灯。
不大一会，菊梅她爷爷的门开了，王永厚带着王玉海的两孩子，小菊和小梅进了窑洞。
“我说太晚了就在我家凑合给一夜，可这俩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王永厚一进门就说。
王菊梅他爷爷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菊梅她奶奶也起来了，赶忙让俩孩子上炕去！王永厚又接着把刚发生的事对菊梅她爷爷和奶奶叙述了一遍：刚刚玉海带着婆姨和俩娃娃往回走了，让计划生育工作组正好给遇上了，就强行带去乡卫生院做手术了，王玉海让他把两娃娃给带回来！菊梅她爷爷和奶奶这回总算是听明白这一切了，急忙给王永厚拿出盒儿纸烟让他抽。王永厚说，我就抽惯了这旱烟，纸烟抽不惯，说着又“吧嗒”起了他那旱烟锅……。
小菊今年6岁，小梅才刚4岁，王玉海每天就也游手好闲，吃不下苦，这俩孩子也跟着遭罪！奶奶很快就哄睡了她们，看着她们熟睡的样子，又想起了她们那个不争气的爹，感觉她们太可怜了，不由得又掉起了眼泪！这时王永厚又说：“娃娃们睡了，也不早了，我也就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有甚事我会告诉你们的！”说完就站起身往外走。
路上慢点，永厚！
你回去，大哥，我没事儿，你早点休息吧！
没事，我们一会儿就睡呀！
送完王永厚，菊梅她爷爷和奶奶就关上了门，又重新躺回各自的被窝，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他们那个不争气的三儿（王玉海的乳名）心里总是那么乱糟糟的一团！
第二天，菊梅和姑姑王玉琴就把她三爸王玉海家的窑洞彻底的给收拾了出来，因为王玉海他婆姨昨晚就到石峁梁乡卫生院，在计划生育工作组的的强制执行下做了绝育手术，一个礼拜后就要回来住了！他家因为躲计划生育而出逃，也被工作组给查封了，能用的东西也被搬走了！老大爸王玉川一大早就驾驶着农用三轮车从石峁梁乡政府找回了被计划生育工作组扣押的东西，与玉琴和菊梅一起给全部安置好。
王玉川给老三王海的家安置妥当以后，就驾着三轮车离开了，刚走在了公路上就遇到了正在挑水的田富强。田富强挑了满满的一担水，看着过来的王玉川赶忙打招呼：“啊呀大哥，你这大清早的就开着三轮车忙甚了？”王玉川将三轮停了下来说：“玉海家不是做手术了，我去乡上把他家的东西给拉回来了！”
“玉海家什么时间做的手术？”说话着，田富强将挑着的一担水放了下来。
就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带着全家往我爸那里走了，正好让工作组给碰上了！
唉……，这都快要过年了，你看这不是越忙了？
那也没办法，老三那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了，平时也没忙过！
那大哥，我还想问你件事了！
你说！
你什么时候去城里呀？
我看今儿这天气好，吃完饭就想去呀，有什么捎的了？
啊呀，大哥！我也想去了，快过年了这一冬闲着也没甚做的，想买个电视机看了！
我也是打算去银溪置办点年货，也想瞅捏个电视机了！
啊呀，那17英寸的黄河电视机的质量就可好了，上次我在石峁梁集上碰见我小舅子了，他说他们庄里可没少买！
那好，我先回家吃饭呀，吃完饭咱俩就去！
“好的，大哥，那我等你！”说完话田富贵又挑起了他那一担水摇摇晃晃的向前迈前走去！
目送了田富强的离开，王玉川也启动了三轮车，然后一阵风似的走了……。
王玉海回来了，他赶着毛驴车，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睡着的是他婆姨，盖的也严严实实的，就像是刚从医院里坐月子回来。这次可不是坐月子，是做绝育手术回来的！刚进院里，王玉海的心里就感觉那么的踏实，自从离开这个院子以后就没有一天踏实过，一颗心老是那么悬着，这次回来可算是踏实了！
“三哥，我三嫂手术做的好着了吧？”王玉琴从窑洞走出来急切的问。
“好着了，都挺好的！”王玉海一只手拉着毛驴，一只手腾出来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回答道。
玉琴看着她三哥，有点心疼地说：“家里可暖和了，我和菊梅都给生几天火了”！
暖和就好。你快把驴拉住，让我扶你三嫂回去！
王玉海说完话就从毛驴车上扶下了他婆姨，很小心的向窑洞方向缓慢的移动着步子！好一阵子才回去，他刚把他婆姨扶得躺到了炕上，便对玉琴说：“俩个娃娃就让在妈那边多住几天，等你三嫂好点了再让回来！”王玉琴听完后也没有吱声，她心里清楚她这三哥了，回来孩子们也没吃的，能吃什么了？
田富强和王玉川两家都买上了电视机，买的全是17英寸的黄河牌黑白电视机。每到了晚上全村人都像看电影似的往他们两家跑，因为全村也只有他们两家买上了电视机！在柳家沟这个地方也只能接收一个台，就是陕西电视台，每天晚上7点播中央新闻联播的时候才开始转播了。冬季下午的7点，已经是很晚了，外边都是漆黑一片了！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儿，村里的人们全没啥事了，该忙的都忙完了，该为过年准备的年茶饭也都准备妥当了，这个时期的农村人也是一年当中最清闲的时候了。所以早早的吃过下午饭后就分别就往田富强和王玉川两家去，有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就去了，在那里聊家常，有时候还能帮着干点活儿！
春节就要来临了，一部新时代的爱情剧《渴望》上演了，这是年轻人们最喜欢看的。剧中那个温柔漂亮的刘慧芳面对着追她的两个男人让他选择：一个是老实憨厚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宋大成；另一个是英俊潇洒刚来厂里上班的大学生王沪生。新时代的她渴望爱情，于是就选择了王沪生……！
这部新时代的爱情生活剧不知牵动着多少个少男少女的心？有多少女孩儿为他而痴迷，有多少男孩儿被她的温柔和善良所陶醉！也就是这部叫《渴望》的电视连续剧点燃了山村儿里所有年轻人对爱情的追求与渴望！每次去石峁梁赶集，总能听到被收录机播放着的《渴望》主题歌和插曲，并且还有好多时髦的年轻人学唱着！
菊梅和姑姑王玉琴轮换着去看《渴望》，她们俩人不能同时去，因为家里孩子太多，菊梅奶奶年龄大了，一个人顾不过来。今天去看了的这个回来会把电视剧的剧情讲给没有去看的那个。姑姑去大哥王玉川家看，菊梅总是去田海涛家看，就这样姑姪俩每天都轮流着！
姑姑王玉琴看完《渴望》以后就更想赵晓东了，想他那和王沪生一样的书生气，想他那很帅的样子！晓东告诉过她，正月他要来，他要正式向玉琴的爸妈提亲，所以玉琴也就等着正月的那一天，她感觉这时间过上真的好慢呀！她变得很少说话，每天都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想着他的晓东！
一天晚上，《渴望》演完了，田海涛送菊梅回家，在路上，菊梅对海涛说：“海涛哥，我感觉姑姑变了！”
怎么变了？
她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很少说话！
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吧！
也许吧，最近不知怎么老不说话！
海涛突然改了个话题问菊梅：“假如你是刘慧芳，你会选择宋大成还是王沪生？”菊梅笑了笑回答：“如果让我选择，我就会选择宋大成，人实在，又对刘慧芳他们家好，对慧芳也好！”海涛稍微沉思了一下说：“那我就知道了，我就照着宋大成做，我要做一个很好的宋大成！”说完俩人都笑了……！
要过年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庭院大扫除，然后贴春联，挂灯笼。不一样的是今年的灯笼更亮了，今年挂的是电灯灯笼，不像往年的煤油灯灯笼那样的昏暗！
大年三十儿了，全家都在一片喜庆中渡过，妹妹们也好像一个个的早已忘记了爸爸和妈妈，只有菊梅，她的心情是那样沉重，她又想起了远在他乡的爸爸和妈妈，还有那个非常可爱的小妹妹菊香！奶奶一边忙着做年夜饭一边还没忘了唠叨几句，爷爷又抽开了他的旱烟，姑姑玉琴坐在一旁剪窗花了，她要在吃年夜饭之前一定要贴上窗花！本来这窗花应该在昨天贴对联的时候一块贴上的，可是因为姑姑忙，还没来得及剪。姑姑有着一手剪窗花的好手艺，是奶奶传给她的，姑姑也要教给菊梅，可是菊梅嫌麻烦，没有心情学！
不大一会儿，姑姑王玉琴就把窗花给剪好了，玉琴和菊梅将一张张窗花贴到了窗户上，有延年益寿的“寿桃”，有万年不老的“青松”，有年年有余的“鲤鱼”，有五福呈祥的“福娃”，还有怀抱万事如意的“财神”。看上去仿佛来又增添了不少春节的祥和之气！妹妹们今天也都穿的特别干净，一个个的在院里雀跃欢呼！这时听到奶奶喊了：“菊梅，你快下去叫你三爸去，叫上来吃饭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儿，菊梅她奶奶硬是叫三儿子王玉海和他婆姨一块儿来吃，因为老太太清楚他们过年也没有什么好点儿东的西可以吃。
王玉海他们刚进院，小菊和小梅就迎了上来，抱住她们的妈妈就是一阵哭闹，这时王玉海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糖果说：“不哭了，爸爸给你们分糖吃！”他拿出来不少，也给一旁站着的菊艳和菊苗分了一些。孩子们拿到糖后都乐了，一个个的都是那么的开心！
很快就要开始吃年夜饭了，王玉海从隔壁扛过来一张方形的炕桌放在了炕的中间。骤然听到外面的爆竹声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响，瞬间又是一阵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是姑姑王玉琴和菊梅在院里燃放着。她们虽然点燃着的是一个个爆竹和一串串鞭炮，其实也是在点燃着家里每一个人的寄托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