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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秀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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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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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青山 就是金山银山》连载

第七章

要说这一桌人能置身事外的,书法家夫妇显得逍遥了些。俩公母不跟所有人客气,桌上一盘从台湾空运过来的烤鱼仔儿,一人干掉半盘。

人生的舞台,从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是夜,月光甚明,星儿却稀。乡下的月色,清朗得像刚洗濯出浴。朗月的背景里,山沟沟九里坳的小别墅里上演的这出戏,谁都不是观众。

这会儿轮到书法家老婆张双丽上场。女人满斟了一杯酒,款款从长桌的另一头走向冯富贵,改进版的旗袍款连身裙,显得她身上凸是凸,凹是凹……

到得冯富贵身边,张双丽香汗微微,半启红唇,娇滴滴道:“村长哥哥,您是条真汉子,小女子敬佩!”酒随话到,一双柔荑纤手,已经端着酒杯送到冯富贵嘴边。

满桌人,唯有这女子还坚持叫自己村长,喝他一杯酒又能怎的?冯富贵满饮了这杯酒。

有人便说怪话:“听你这女人言下之意,总经理是条真汉子,我等众人是假汉子不成?你一一验证过还是昨的?”

笑声哄然而起,惊得窗外树上栖着的夜鸟扑啦啦地离巢而去。冯富贵随那动静往窗棂格子上一瞥,却见上头安着个摄像镜头,这会儿闪着豆粒大一点红光,昭示这玩意儿正在忙活。忙活啥——无非是录下这一桌人的吃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呗。

张双丽并不理会别人怪话,马上又斟了第二杯酒,道:“村长哥哥,十年修得同船渡。芸芸众生,今夜与您同桌共食,实属缘份!”

怪话又起:“要说缘份,喝酒就得喝个交杯酒儿。若不然,唐突月老,要各罚三杯。”

“此言极是,村长哥哥,咱们就喝个交杯酒儿也无妨!”

话说到这份儿上,意思也愈发明白了。张双丽一手捏着酒杯,另一条粉臂索性攀上冯富贵脖项,粉脸贴着他左脸颊……

这份狎昵被女人用来对付乡下糙汉子,真是大材小用!冯富贵不解风情,偷眼向大书法家瞧去,却见这当老公的,此时正一心一意对付面前一盘炭烤九节虾,甚至笑模笑样出一股超凡脱俗的定力。他不曾一把掀了桌子,或者饱以自己一顿老拳,哪怕把他老婆骂几句,也更像男人一些。冯富贵心里倒暗暗纳罕。

冯富贵又满饮了张双丽手中第二杯酒。

书法家婆娘马上斟满第三杯,道:“村长哥哥,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知小女子可有此福气?先跟你喝个对嘴杯儿,实属抛砖引玉。”说话间,这女人身上凹凹凸凸的,己经朝着冯富贵嵌过来。

乡下汉子跟自家婆娘都未必如此香艳过,这还是在人家老公大书法家及一桌头脸人物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觉得小腹一阵坠胀,心想还是喝多了,这一泡尿可不敢撒在这女人身上,这丑出不得。他一把推开送怀而进的女人,落荒面逃。

冯富贵出得别墅门,夜风一吹,才觉得裤子已湿——一泡尿,全撒在裤裆里。

冯波带着妹子出现在自家屋门口的时候,他母亲金枝正在喂鸡雏。一把小米兜在围裙里,玩儿样撒几粒,撒几粒……小鸡雏围着她绒球样滚。小鸡雏叫“叽叽叽,叽叽叽……”,金枝唤“咕咕咕,咕咕咕……”

妹子羡慕得两眼放光:“谁说乡下人穷?养宠物不是养一只,是养一群。”

金枝觉察到门口杵着两货,抬眼一瞧,阳光里,儿子冯波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她以为是做梦,试着叫声“波儿!”

那货手长脚长,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不是假的了。又介绍身旁妹子:“柳苓苓,是同学。”多少有点鬼心眼,介绍完,朝妈妈挤挤眼。

妹子大方地做补充:“阿姨,我听冯波说这儿的枳壳花开得绚烂又壮观,我是跟他来赏花的。”

“欢迎,欢迎来赏花。如今玳玳花开得盛,正是赏花的好时辰。”金枝宽扁的九里坳口音,听起来颇具古风。

“我们九里坳人管枳壳花叫玳玳花!”冯波给女同学做翻译。

金枝细细打量人家姑娘:淡蓝色棉服下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倒不显臃肿。她要是穿上高跟鞋,就该和冯波一样高了。眉眼长得也耐看,脸上虽落了几颗雀斑,却显得一团天真烂漫。这份相貌当儿媳妇,并不辱没儿子。又是大学同学,想来学识也不差……

“妈,我爹呢?”冯波没看到爹,不问一声多不合情理。

金枝嘴朝屋内呶呶嘴:“还睡着呢!”

“还睡!”冯波用怪腔怪调表达他的惊诧。印象中,爹爹从来都是家里最早起的人,也因此总是一身清晨的气味,干净,清爽。

“昨晚吐了一宿!”金枝轻描淡写。

冯波却紧张了:“怎的?生病了!”

“闹酒闹的!”

金枝笑吟吟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米,柳苓苓伸手接了。小姑娘着实眼馋这份“美差”。这乡下寻常事可让她找出天大的乐子了。

金枝掸掸围裙,随儿子脚后跟进屋。一屋子酒酸屁臭尿臊味。冯波埋怨母亲:“妈你管着些爹爹,少喝几口。浅斟薄酌是怡情养性,豪饮可就伤身体了。”

“你爹是给冯来福那玩意儿拉他家去灌醉的。”谁被金枝不喜欢上,人前人后都便都这么不讲情份地指名道姓,外加个“那玩意儿”。

“来福叔干啥请爹爹喝酒?”

“左不过是为了在河滩地上建厂的事呗!”

“这么说,爹爹答应了!”冯波突然抬高嗓门儿,让金枝以为儿子要跟自己吵架。真要吵起来,瞧在外头柳苓苓的份上,金枝都打算好了低声下气。全九里坳人,金枝只能被自己的儿子降服。

“你自己问爹爹!”金枝腰身一闪,进了厨房。外头小姑娘刚来九里坳,按规矩,是三个荷包蛋的待客之道。

冯波并不叫醒爹爹。他先带柳苓苓去了河滩地的枳壳林,这是他们这次回村的唯一目的。

枳壳花已开到荼縻。此时,河滩地这里,除了河水哗啦它们的家常,鸟儿宛转它们的清唱,别无人声。整个河滩笼着一股醒脑味儿,是淡淡的苦涩和酸爽的芬芬。花儿开出这股味儿,那是它多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它的这份清高,也谢绝了多少蜂缠蝶绕!

柳苓苓张开不大的怀抱,微闭双眼,“哇!好香啊!”她沉吟。

冯波哈哈笑:“你是不是看到花开,就能条件反射出‘香’来?我头一回听人说玳玳花儿‘香’来着。”

“不一定非得脂粉、美食、水果的讨人喜欢的尘世味儿才叫‘香’哪!这些花的味儿很独特,它甚至让这儿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洌!”

“这么说,倒是我俗了,只晓得尘世香,不理会这超凡脱俗的清洌!”

……

二人说笑间,已进入枳壳林深处。落花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铺了一层,阳光透过枝梢,漏在翠绿草地上,浮起的光晕宛若梦的入口。冯波使坏,在柳苓苓背后摇动树干,将落的花瓣便早一步离开枝头,简直唐突花神。

花开得恣意,谢幕也惊心。花雨在柳苓苓身旁飘飘洒洒,她撑开双臂,俏脸虔诚地仰望满树繁花,喃喃自语:“真美,简直令人窒息!”是特写的经典影视镜头,只是少了导演的摆布和摄像机帮忙做永恒的定格。

冯波俗货一枚,这天地浑然一片的花海,只是美人的背景。花雨的浩劫,也不过是衬了美人的红颜。这货一时犯花痴:“苓苓,你真美……我……我爱你!”

受花神嗟使,表白也显得意乱情迷。春天,大地勃发的这股张扬的生命力,对于去处是否妥贴,从来不管不顾。

柳苓苓难以置信——沾了这枳壳花海的光,“美”头一回跟自己沾边。之前,要么是“女汉子”,要么是“假小子”,别人永远只肯给出二选一的答题范围。她这么个形象,跟男生交往,从来都先有自知之明地称兄道弟来定位友情。

男生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么?好歹,事先给点暗示,让自己预演一下也好!简直比考试还难对付。

小丫头落荒而逃,冯波往花海深处追去。

事后,九里坳一个光棍儿冯癞子,咂着舌传得有板有眼:“一个逃,一个追;一个笑,一个叫……后来到底给追上了。”

“带进河滩地了还能不追不叫?咱九里坳,那儿可是风水宝地!从前没种上枳壳树那会儿,多孤傲的女人,往河滩地里一带,出来就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就算现今种了枳壳树,像冯波这等干柴烈火的种马儿,还不一样把人收拾得低眉顺眼?要不,何必千里迢迢从学校带回九里坳?再带进河滩地。”

越发香艳了。

“追上之后呢?”接着问冯癞子的人,直吞口水。

“追上后,就搂住了!”光棍儿的讲述,偏偏不该停时停住。

“搂住后呢?”

“搂住了就亲嘴儿呗!你们又不是没有婆娘,搂住了不都亲嘴儿吗?”

“光亲了嘴儿,你没瞧见点别的?”问的人使了一点坏。

“亲了嘴儿还不够?你还想要咋的?”光棍儿果然上钩。

“不冤枉你光棍!”问的人拍拍冯癞子肩膀,“癞子,我打包票你还是个童男子!”

听的人都明白,都笑。

冯癞子跳脚:“我光棍,我光棍咋了?扒你娘的灰,生出你个用屁眼说话的能人了?老子是不是童男子,回家问你老娘去,儿子!”

眼瞧要开打,便有和事佬扯了二人去村部说公道。

冯富贵被人从床上直接请去村部主持公道。半路上用手揩揩眼屎,算洗了脸。

说了公道,冯富贵才晓得儿子回家了,还带回个女同学,八成就是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免埋怨老婆,儿子带回儿媳妇恁大事,吱个声儿都不会。

“我倒想喊你起床,也好跟人家姑娘打个招呼。你倒好,呼噜打得山响,喝下的酒在你肚里发酵成潲水了­­——那个臭,不怕熏跑了人家姑娘?我都替你臊得慌!”

金枝这么一形容,冯富贵不免又担心自己形象,在未过门的儿媳妇眼中,邋遢又龌鹾,顿时紧张起来:“那小姑娘进我屋里了?”

“有那灌猫尿的豪狠,还怕人家小姑娘瞧见?”

“完了,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金枝瞧男人上纲上线地愁,又笑:“还正经愁起来了?没让人家小姑娘进屋瞧见你熊样,放心吧!”

冯富贵也跟金枝讲了主持公道的事。原本这是村部公务,不兴往家里传,但今天这事儿牵扯到儿子和末过门的儿媳妇,另当别论。

“要补补了!把那只打架最狠的公鸡宰了炖上!”

“早炖上了!”择菜的功夫,金枝又加了一句“我听冯波管姑娘叫柳苓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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