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同家里商量好的时间延迟了。李佩尔足足延后了一个多星期才动身回凉城。说来全都要怪这场罕见的暴雨。自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安市连着八天全是暴风雨,电闪雷鸣不绝于耳。街道上更是一片水泽。一些积水的下穿隧道也被迫封路。因为天气异常,空中运输全部暂停,陆路运力吃紧,主城区的核心干道全面限行,非公务类小汽车一律不能通行。还能运行的大型客运车全都满载,车厢里的人挤得乌央央的像是载了一列车蚂蚁。昏沉阴暗的天空下车灯密布,地面一片灯海。开车的把车开成了船,走路的把腿走成了尾。如果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出门的事情,是个人都愿意待在家里。学校更是全面停课,改为远程教学。
网上关于暴雨淹没河道,街道变河道的消息频频爆出。地势偏低,两江交汇的李镇甚至出现了整个镇子被淹的局面。由几座山围合而成的天然水库的蓄水也快到警戒线附近。城市新闻接连不停地在呼吁下游居民做好防汛准备,各种防汛小百科塞满了各种资讯频道。李佩尔看得一片焦虑。凉城就在安市的下游,从大山里流出的乌拉卡河沿凉城的外沿向下游流去。一条从乌拉卡河引流的人工河贯穿整个凉城。如果凉城会被淹的话,十有八九就是这条河引起的。她好担心住在凉城的父母会没吃的。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住的高,淹不到我们的。家里的食物也够吃,就算一个星期不出门也没关系的。”父亲在电话里安慰她。
“还有无人机。无人机可以从空中投递食物。”母亲在旁边补了一句。
李佩尔听见母亲的补充倒是更担心了。无人机不能在人流密集区开展快递业务,就算有,也不可能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下作业。一阵强风足可以让机器偏离航线,甚至撞在大楼上。要是真的作业了,反倒是说明洪涝严重到了大型车辆都无法出行的地步。父亲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心,又继续说道:“就算回来,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等天气好了再说。这样我们也不用担心你在路上出什么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也只得应下,说等天气好了再回去。没想到这一等又等了半个月。直到今天才出发。临出发前她给父亲打电话告知回程。正事说完,她的父亲在电话里感慨起了最近的天气,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次的超长灾害性天气无论对谁都是一次震撼。李佩尔自己也很触动,于是很有同感的附和了几句。接着她又听见父亲在电话那头感叹世界的不可控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一个很大的灾难,然后有些人就没了。他说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他甚至说起了‘命’这个词。李佩尔以为父亲是在伤感,便想着要怎么安慰。还没待她想好安慰的话,她的老父亲又在电话那头唠叨起了别的东西。
“这半个月我和你妈妈好不容易把她的那些存货给消化完了,现在她又开始存活了。而且还说这次一定要再准备的更多一点。等你到家的时候估计得会见到一大堆的包裹。说不定我都要被掩埋在包裹下了。”
听到这儿李佩尔忍不住笑了。这位一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老先生终于也到了忍受不了的时候了。
母亲爱囤货的习惯在李佩尔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明明家里空间有限,还要腾挪一块空间来放她和她的老姐妹们团购回来的东西。明明随时都可以买到的东西,却偏要买一大堆回来堆在家里慢慢用。说什么团购便宜,还说什么房间里塞满了东西才有安全感。对此李佩尔一直感到不能理解。她是从来就没搞不懂过自己家老美女对安全感的定义的。空心的气球会跑到天上去,空心的房子可不会跑!有什么不安全的?
不管李佩尔怎么抱怨,柜子里的东西也总是满满的。而每当母女两个因为囤货的事起了争执,李佩尔的父亲便假装自己是颗定盘星,不闻不问不表态。这次居然发声了。估计真的堆成山了吧!
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虚影,回想起早上的通话,李佩尔翘起了嘴角。
“凉城在环保这一块的管控力度又加大了不少。真是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我们的项目停工了好几个月。”
一个声音将李佩尔的注意力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是啊。去年重污染天气橙色预警在生产领域就引发了一场剧烈震荡。水泥,钢铁,化工,重点企业都被要求减产。散装材料运输车、渣土运输车、建筑垃圾运输车、大型有机溶剂槽车和黄标车禁止在绕城高速以内区域道路通行。土石方作业阶段的建设工地全部按预案要求暂停施工,其他未停止施工的建设工地均按要求加强施工现场防尘降尘措施,增加出入口冲洗保洁和施工现场喷淋降尘频次。”
“工程进度被严重拖累,整个上半年我们都在赶进度,等到今年下半年,恐怕又要处于停工状态了。现在的作业真的是越来越难做。”
“谁说不是呢!”
“虽然说环境保护很重要,但也要找准目标嘛。不能出了问题就大锅小锅一锅端。得找准目标。”
“我们可不是锅。建筑行业是在提高单位面积的土地使用率。应该说我们是功臣。要是不建房,人们都在地面上搭帐篷,那可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用来封山育林了。”
“很明显的不是我们啊!真正的污染是那些破坏生态,影响生态自我修复的行业。那些往土地里倾倒不可降解的化学制品的行业,那些往大气里排放废气的行业,那些造成土地自净化力消失的行业。那些挖了坑不填的行业。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就是。拿着我们这些小虾米做什么大干戈。我们干的事情,就好比是大地放了一个屁,过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消解掉。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
“禁止放屁影响生理循环。”
李佩尔转动眼球,朝对面看了去。被一张桌子隔开的四个男人正聊得起劲,放在桌上的低度酒精饮料悉数被开了盖,看来喝的也不少。她把视线移了回来,发现对面坐着的女孩正在看着自己。估计是没料到会被抓个正着,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李佩尔笑了笑。
李佩尔向对方回了个微笑。“你穿的是工作服吗?”
女孩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套装,大方的笑了笑。“是的。我是北郊万景花都的售楼员。如果你或者你认识的人想要买北郊的房子可以来找我。”
“好啊。不过,我想这样的机会可能会比较稀少。因为我也是做这行的。”
“是吗。真是有缘。你是哪个楼盘的?”女孩来了兴趣。
“丹露苑。”
“好像没听说过。如果是新开发出来的,我应该都知道。”女孩自言自语的嘟哝了两句,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个楼盘还没开始对外销售吧?”
“应该说它已经不再销售了。这是一个千年老盘,现在已经不卖了,只做租赁。”
“哦,难怪。也就是说你的业务方向是租赁。那还是有可能来找我买房子的。我叫南宫白,如果来万景花都了,记得来找我。”
“好啊。我叫李佩尔。如果你或者你认识的人有租赁需要,也欢迎你们来丹露苑。”
“没问题。丹露苑在哪儿?”
“丹露山你应该知道吧?”
“啊!知道。知道。在安市,不管站在哪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老牌的富人区。”
“现在已经算不上了。说它是一个中产还差不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没人敢小瞧丹露山那一片,听说在那座山鸟语花香,处处绿荫缠绕。我们在接待客户的时候如果客户说他早年在丹露山有入手一套房子,那绝对是会当作金主看待的。对了,今天你们应该是要上班的吧?”
“对。不过我有些事情,正在出差。”
“哦。这样啊!去哪儿呢?”
“先去趟凉城。”
南宫白点点头。“我以前也去过凉城。去过两次。那里像是另一个世界。据说乌拉卡河在那一段的河床都是被安装了隔离层的。地表过度开发,植被覆盖率不足凉城面积十分之一,还主要都分布在边界线附近。一座真正的钢铁森林。你们公司在那里也有业务?”
“是啊。沿着水域线的所有城市都有业务。其实凉城的形成时间要比安市早很久,会出现资源开发殆尽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些年也是有向好的方向发展的。”
关于‘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说法,那是李佩尔的父亲的观点。据说二十几年前他们刚来凉城的时候,那座城市的环境比现在还要糟糕许多,是他们那一代的移民改变了那座城市。不过对于父亲的这番结论,李佩尔不太赞同。在她的记忆里,凉城根本就什么也没变嘛。
说话间她的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凉城的街道上。街道两旁的房子同安市的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超过两百层的建筑要明显的少一些。屋内靠玻璃墙的地方一般都放着植物,大多数都是蔬菜。随着视线往上,种满蔬菜的立面不断变小,直到最后变成一根看不见的绿色线条,同房子融为一体消失成灰色天空中的一个奇点。无数绿色的笔直冲天的线条以这种方式在这座钢铁城市里残喘,等待。等待有人能将它们拉成一张网,将漫天的尘埃全部清除,将没有口罩的世界再次变回来。
“你之前去过?”南宫白问。
“那里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那里生活了好多年。”
“哦。你们那里的人好像都特别喜欢园艺,几乎每个阳台上都种着菜。”
“是啊。”李佩尔笑了笑。“一方面是因为蔬菜太贵,一方面是因为那座城市曾经移居了很多来自农业区的人,有农艺方面的专长。自己种一些简单的蔬菜既不麻烦,又可以节约一笔生活开支。大家都爱这么做。我小时候有一回做梦,梦见自己顺着绿色的藤蔓一直往上,一直往上,拨开厚重的灰云不断往上,最后掉进陆地青青,蓝天白云的世界。那些引领我的绿色藤蔓缩小成了无数飞絮在天空中飞舞。微风吹动,空气里只有植物的味道,清新而不沉重。现在想起来都还是记忆犹新。”
“很有趣的梦。只是梦醒临窗,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希望有一天那里能够变成你梦中那样。”
“但愿吧。”
“啊对了。据说你们那里很多人都是玩装备的高级种菜选手?”
“才不是呢。真正的大神都追求大道至简。只有菜鸟和懒人们才想着靠装备取胜。在菜农界有一款顶级装备,叫做密闭式生态房,把种子种下去后系统会根据室内情况自动调节光温水肥,是很多菜鸟的必备装备。其实种菜挺简单的。从农业公司购买有机土,培养液,种子,还有专用培养灯,从网上下载教学视频,农夫的生活很容易就开始了。当然农药是禁售的,所以,如果出现了病虫害,就得自己手动去除。”
“我从来没在其他城市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城市文化。种菜,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城市文化。就比如说安市的人比较喜欢户外活动,而凉城的人很多,而且很多都很宅。他们比较喜欢,也习惯了呆在室内。能够把室内和室外联系在一起的不就是植物吗。我们那里的室内园艺产业做的还是不错的。要不是现在可用的土地不够,我敢说凉城绝对会是花园城市。”
“现在也是啊,室内花园城市。不是号称空中花园城吗?”
“是啊。只是空中花园对大地的修复帮不上忙。其实凉城的建城史也是一部工业史。随着工业不断更新迭代,城市也不断扩张。很多被埋了废弃物的荒野因为扩张的原因也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这也就是为什么凉城的地表绿化总是不太理想的原因。因为土质太差。”
“哦哦。在你们那里做农资生意应该是非常有前途的吧。生意肯定不差。”
李佩尔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好像还真的不差。有机土壤,有机培养液,种子,这些都属于是易耗品。只要兴趣还在,就会持续消费。应该是不差的。”
“种子也算?开花结果,到了收获的季节自然就会有种子产生的吧。如果真的养的不好,没有结果。向那些有收获种子的人要一点就可以啦。”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如果不介意作物的品相的话,倒也没什么。不过从商店里购买回来的种子其实是很难结出饱满的种子的。如果用植物自己长出来的种子进行第二季播种,得到的新植株和去年的比,一般都会有一些差别。而且差别还不小。”
“哎?”
“应该是控制了植株的繁育能力吧。再加上基因选择的问题,二代植株会出现性状改变也是难免的。如果是无性繁殖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了。”
“好深奥的问题。”南宫白皱着脸摇着头。
李佩尔还想仔细解释一下,张开的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制止了她。是苏珊珊打来的。说是路有路夫妇又去了丹露苑,还是谈退房的事情。她刚刚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踪影。
“你告诉他我出差了,他们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小李,你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路有路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李佩尔听得头皮发紧。
路有路会这么顺其自然的发问自然是因为苏珊珊开了外放,前面的对话都被听了去的缘故。意识到这一点,又让她心下多了两分烦躁。最近她总有一种错觉,那几个人似乎是形成了共识,凡是问题客户都往她这里送。没有人来问一下她是否愿意处理,也没人来问她是否有能力处理。全都一股脑的扔了过来。
她好想冲她们大吼一句:你们都当我是神吗!
闷不吭声发完脾气偏头痛的症状又开始了,像警报器的警示灯一下一下的亮着红灯。头痛和烦躁一起袭来。她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让苏珊珊考试通过。或许换一个人会更好。不,把她们都换了才好呢。
“小李,在听吗?”电话那头路有路的声音又响了起。
李佩尔叹了口气。“叔叔这有什么好骗的!我是真的出差了。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直播。”说完她起身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点开摄像。“能看见吗,我现在列车上。”
“看来你真的在列车上。好吧。我问你,我们的房子怎么处理?你说给我退房的。这都多少天了,还没结果。”
李佩尔抬眼看了看列车上的其他人。“您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跟您分析过了吗?公司正在寻求解决方法。保障您的合法权益,也要保障公司的合法权益。寻找一个双赢的解决方案。”
“是啊,这都过了一个月了,也该有结果了吧。”
“那有一个月啊。您下雨前才来的。然后接下来就是下雨。领导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赈灾上面去了。叔叔您有看新闻吗?我们公司成立了抗洪小分队。”
“不说这个。我就问你,我们的事情怎么处理。”
“这个吧,我现在不方便处理。我现在在车上,不方便谈工作上的事情。”
“你现在不需要处理,你可以回来再处理,我们可以等。我现在就要你一个时间。什么时候给我们退房?”
“有些事情,它就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这样吧,等我出差回来。”
“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就说不清楚了。你说你明天给我们处理,那我们就明天再过来,你说你要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那我们就一个星期后再来找你。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问题是我不清楚我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能一个星期,可能两个星期。因为这次是临时出差,之前都没有计划到,上面说我需要出差,那我就出差来了。所以我也不清楚我会去多久。”
“你该不会一去不回吧?”
“不会,肯定是要回来的。”
“该不会等十年八年吧?”
“要是那样公司会直接说给我调岗,然后另外派人来接手丹露苑的。叔叔您放心,我猜,长的话,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短的话,可能两个星期就搞定了。”
“你刚才不还说一个星期吗?”
“啊对,一个星期。那恐怕得加班熬夜了。就算一个星期吧。短的话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了。但是也不确定哦。”
“没骗我吧?”
“没有。没必要骗您。到目前为止,我也没骗过你啊。我说我去出差了,直播也给你看了。一两句话,现在也说不清楚。而且车上这么多人,我也不好多说。现在大家都像看戏似的看着我呢。很尴尬的。等我回去再和您谈,好吧。我现在已经影响到其他乘客了。就这样好吧?我先挂了?叔叔?”
“行吧。那我等你回来。”
“好的,好的。叔叔再见。”
连哄带骗终于顺利挂了电话。李佩尔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回到座位上。
“看来不是很好处理。感觉你有点像是仓皇出逃。”
“没办法。我现在还没想到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只能先避着一点。而且,我也的确是在出差啊!”
南宫白似笑非笑的抿着嘴唇,模棱两可的点点头。“也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就是一个人他买了房子,各种手续都已办完了,可是他现在又来闹着退房。”
“没遇见过。他为什么要退房?”
“就觉得房子住着没有之前想象的好。总之就是无理取闹。”
“如果不是公司的问题,就让他闹去。实在不行就直接报警。”
“可是报警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报警只能驱逐一时,后面他还是可能会来。治标不治本。”
“确定不是公司的问题吗?”
“确定。”
“那就让他闹嘛?等到没力气了,自然就不闹了。”
“这个会不会太粗暴了。而且会影响日常工作的。”
“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帮他把房子卖了。”
“卖了?”李佩尔想了想。“但是卖了也卖不出多的钱啊。”
“什么意思?”
“他的诉求是退房,外加额外补偿。”
“很多吗?”
“有点多。”
“有点多的话应该算是讹诈吧?是算讹诈吧?”
“不知道。我对这个没研究。算了。”李佩尔用力晃了一下头。“不想这事,一想起来就头疼。你又是要去哪儿?”
“比鹿山。”
“安市不是有直达比鹿山附近城市的飞机吗?”
“因为申请了调休,时间上还算充足。所以就想着走陆路,顺便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这条路上的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即便是只能一掠而过,也想要亲自感受一下。如果坐飞机,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但是全程都是陆路的话,得大半个月吧。而且还是单边行程。你们公司居然允许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调休,补休。所有时间加起来还是可以的。为了这次的旅行,我可是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况且,从比鹿山回来后还要不要继续呆在那里都还是个问题。”
李佩尔一脸问号的看着南宫白。
“我可能会考虑换工作。”
“这样啊。其实接下来我也要去一趟比鹿山。不过要比你晚几天。”
“那还真是可惜。”南宫白满脸遗憾。“要是能同路就好了。或许我们可以在比鹿山见。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碰上。”
“好啊。”李佩尔欣然掏出手机。
两人互加了好友。
“那你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打算吗?”
“唔。还没有。其实我去万景花都也没多久。我之前是在天鹅堡工作。天鹅堡你知道吧?就是一佳的那个天鹅堡。”
“嗯。知道。”李佩尔含糊不清的点点头。一佳项目那么多,天鹅堡什么的能知道才怪,但是一佳她还是知道的。来二逸之前她最想去的就是一佳。还投了无数简历,遗憾的是连半个面试通知都没有收到。
“一佳把准备把公司卖了。名下的所有项目也被全部打包出售。天鹅堡也卖。我们一大批非核心技术人员因为这事被提前解雇。我也不例外。”
“就算有新公司要接手不也需要员工来工作吗?把你们留下一起打包给新公司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辞退呢?”
“谁知道呢!总之就是辞了。这好像还是行业通例,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就去了万景花都?”
“是啊!求职市场上一下涌出一大堆同类型的人来找工作,竞争压力实在太大,根本不敢花时间去精挑细选。害怕越到后面越没好工作可以挑,所以碰上一个觉得还不差的就赶紧定下了。”
“所以一开始就是骑驴找马。”
“也不算是啦。如果工作真的很好,我肯定还是愿意继续做下去的。毕竟在这段时间里需要找工作的人太多,竞争压力真的有点大。”
所以还是骑驴找马。
“既然这样,现在又为什么想着离职呢?”
“怎么说呢?真的是一堆苦水。北郊的项目距离我住的地方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要是道路畅通的话,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它不畅通。地面交通转地下交通,再转地面交通。上个班搞得像是千里追凶。虽然平时不加班,但是每天花上八个小时在路上兜兜转转也是让人够受的。真的是一场炼狱。”
“嗯。”李佩尔点点头。“北郊路线上的道路和公交车是不多,空中客运线完全不经过这个区域。交通的确有点差强人意。”
“是吧。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对吧。你可能都没法想象车上的情形。那场面,你在其他区是看不见的。不管是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还是说休息日,车上总是人满为患不留缝隙。就算成功挤上了车,那也是前胸贴后背,汗臭和狐臭共存。更要命的是车上总是混杂着各种微妙气味,让人想要死一死。香水的味道,食物的味道,汗臭的味道,口腔的味道,以及各种发酵过的不知名的味道,总之各种奇怪味道混在一起,刺激得我连呼吸都想要停止。我每天都得带着双层口罩出门。”
“看样子人真的有点多。夏天过了可能就会好一些。”
“不,春天也没见好多少。所以秋天肯定也不会好多少。至于冬天,我觉得我忍不到冬天。”
“为什么不搬到北郊去?这样每天至少可以节约五个小时的车程吧。”
“北郊?你是在说笑话吗?”
“什么?”
“垃圾山。”
李佩尔了然。
是了。也只有垃圾山了。
去年安市北郊的一个垃圾填埋场发生了爆炸。据说是因为甲烷爆炸引起的,气体从填埋场的缝隙里逸出,引发了火灾。因为火势太大,不仅点燃了安市北郊的垃圾山,连隔壁凉城的垃圾山也点着了。伴随着甲烷和大火一起出现的,还有垃圾填埋场特有的恶臭。那味道在北郊区域飘荡了小半个月。新闻里说很多人因为毒气吸入量过多出现了呕吐晕厥,一时间大批病人涌入医院,直接让北郊医院崩溃了。
说起来安市和凉城的那两座垃圾山也是个充满故事的存在。
随意翻开一张地图,勾画出凉城垃圾山与凉城主城区的地理位置都会叫人惊讶。两者之间的陆路位置并没有连在一起,而是隔着一条乌拉卡河,由一座大桥将两地相连。每日在凉城产生的生活垃圾通过这座大桥运送到对岸。这样的地理布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是在把污秽之物丢得远远的。就像人们不会在自己家里存放垃圾,而丢在屋外的垃圾桶里,由垃圾车把所有垃圾运到远离自己居住的地方一样。
或许是因为生活垃圾容易引发生化性质的变化,生出恶臭虫蝇之类的。所以凉城没有对这部分垃圾进行近距离的就地处理,而是把它们扔得远远的。远到在自己的地界线边上。可是把垃圾山建在河对岸这种事也着实是自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