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依嫣听说让她和一些进步学生去根据地,一拳捶在桌子上,蹦起身叫道:“太好了!”“哎,哎,”彭亦轩指指椅子笑道,“你别这么咋呼好吗?”
赵依嫣笑了,坐回椅子道:“你知道我有多憋闷吗?整幢楼就我和胡老头俩人,他还闪闪烁烁,跟鬼似的!”
“闪闪烁烁,咳,咳咳……”彭亦轩正端着茶盅喝茶,一笑,呛了嗓子,咳了起来。
“有那么可笑吗?”赵依嫣见状嘟囔了一句。
彭亦轩白了她一眼,“你真会用词!”
“呸!又挖苦我。”
“嘿!我……”
“算了算了,”赵依嫣挥挥手说,“不说这个了。哎,景玉瑶怎么说的?”
“景玉瑶?”彭亦轩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啊,她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赵依嫣盯着彭亦轩,“你的意思是?这次去根据地没有景玉瑶?”
“嗯。”彭亦轩点头。
“为什么?景玉瑶很爱国,很有革命热情,那天的募捐活动你也看到了,她……”赵依嫣脸色变红,越说声音越大。
“哎,你……依嫣,”彭亦轩示意赵依嫣停下来,她却越说越快,彭亦轩沉下脸叫道,“赵依嫣!”
赵依嫣住了嘴,彭亦轩阴着脸说:“你怎么回事?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你知不知道?让不让谁去是组织的决定。”
赵依嫣哼了一声,眼睛斜向房顶。
彭亦轩昵了她一眼:“你呀,这种脾气早晚会吃亏。”
说完,拿过茶壶倒水,然后把茶盅放到赵依嫣面前,敲了敲桌面说:“嗯,这次去根据地,你要学会谦虚,沉稳,多向别人学习。别说不说就急……”
赵依嫣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知道了。”
“回去准备准备,这一两天听我消息。”彭亦轩掏出五块银圆放到赵依嫣面前。
“呦,这么大方?”赵依嫣立马笑了,抓起银圆在手中颠着,“当了瑞祥楼掌柜就是不一样!”
“我没那么大方,这是我父母给的。他们走的急,叫我拿给你。”
“哦,我说你不会这么慈善吗。”赵依嫣把钱装进手包,起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头,一扬手包说,“谢了!”
傍晚,赵依嫣坐在餐桌前低头吃饭,胡有旺端着碗走了过来,他瞄了赵依嫣一眼说:“大小姐,今天这菜可是我费了半天功夫做的。”
“就这两盘?”赵依嫣用筷子指指面前的丝瓜炒肉,又指指那盘黄瓜海蜇丝说,“费了半天时间?我几分钟就给你弄出来。”
“可您不弄。”胡有旺笑笑,往嘴里扒了口饭,嚼着往厨房走,边走边叨唠,“老爷要是不辞吴妈就好了。唉,我也没钱!我要是有钱,就雇一个厨子。嗯,”胡有旺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站定,转过身问:“老爷给您寄生活费了没?”
“没有!”赵依嫣白了胡有旺一眼,撂下饭碗往餐厅外走,走到门口绊了一下,又见前面昏昏暗暗,火便窜了上来,心想:成心是吧?整个大厅只开一盏壁灯。于是便挨着个地去开墙壁上的开关。门灯、吊灯、壁灯、楼梯灯,一盏盏,逐一打开,小楼上下灯火通明。
“怎么了这是?”胡有旺小跑着进了客厅。他眨了眨被灯光晃花了的眼,便逐个地去关墙壁上的开关,边关边叨唠:“老爷在的时候可没让开这么多的灯。这钱啊,得省着花,花光了……”
“钱,钱,愚昧!”赵依嫣白了胡有旺一眼,“国都快亡了,要钱有什么用?”
“没用?”胡有旺不看赵依嫣,继续按墙上的开关,“国亡了,也得吃饭。一打仗,什么都缺,钱就会更有用。哪朝,哪代,都是如此,唉……”
“你……算了!”赵依嫣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手包走出家门,走向赵府西面的镜湖。她要去镜湖透口气。这个胡老头,一副奴才相,气死人了。还好,她就要去根据地了!
一想到去根据地,赵依嫣便想到了景玉瑶,想到了没让景玉瑶去的事情。彭亦轩说是组织的决定,我怎么觉得是他不想让景玉瑶去呢?他为什么不让景玉瑶去?莫不是?他爱上了景玉瑶。对,一定是爱上了,他看景玉瑶的眼神就不对。
想到此赵依嫣的心忽地疼了一下。景玉瑶爱彭亦轩吗?要是他俩都有意思?她想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景家大门前。
赵依嫣在按响门铃前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走到这儿来?但很快,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她是为了表哥彭亦轩,为他来探探景玉瑶。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赵依嫣反复的回想这段情景,反复的坚持这个理由。可后来,她不再坚持了,她不得不承认,那是因为她爱彭亦轩。
门开了,侯叔扫了赵依嫣一眼问:“您?”
“我找景玉瑶。”赵依嫣笑道,“我是她的朋友赵依嫣。”
“哦,”侯叔怔了一下,“您稍等,我去通报一下。”随即关上大门,往大厅走去。太太叮嘱过他,凡是找玉瑶的都要先跟她说一声。这时候,太太恰好在大厅哄小少爷汝睿读诗呢。
闻婉婷听侯叔说是一个姓赵的小姐找玉瑶,眼珠转了转说:“你先请她进来,我让彩凤去找玉瑶。”
彩凤是伺候汝睿的丫鬟。
侯叔离去,闻婉婷扭头喊彩凤,彩凤应声,闻婉婷说:“你去后院姚妈哪儿找玉瑶,就说有个姓赵的小姐找她。”
彩凤还没答应,玉瑶先回了话:“别找了,我在这儿。”
闻婉婷和彩凤闻声惊了,同时看向旁门,旁门处景玉瑶淡然一笑。
原来,侯叔向闻婉婷通报时,景玉瑶刚从姚妈处回来,正走到旁门口,她没进来,就是想听听闻婉婷怎么说。
这时,赵依嫣正被侯叔引进大厅,景玉瑶赶紧迎上去拉起她的手说:“走,到我房间去聊。”赵依嫣扫了大厅一眼,见众人都在看她,回了一个笑,跟着景玉瑶走向楼梯。
2
“玉瑶,”赵依嫣在景玉瑶屋子里转了一圈叫道,“这么多画,都是你画的?”
“对,”正端着干果盘往小茶几上放的景玉瑶笑道,“这是我十多年的积累。”
“哦,”赵依嫣回过身,“你真有毅力!”说着走到小茶几前坐下,捏了个榛子仁放进嘴里嚼。
“就是喜欢。”景玉瑶坐到赵依嫣对面说。
“喜欢?”赵依嫣盯着景玉瑶眼睛,“喜欢也不见得准能成功。”
“是啊!”景玉瑶眼中现出悲凉,“我说喜欢,也只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其实那是一个陷在悲凉中的一个六岁女孩能抓住的唯一东西,人怎么也得抓住点什么不是?”
从小没有朋友的景玉瑶忽然想跟人说说心里话了,可赵依嫣不想听,赵依嫣想直奔主题,她咳了一声说:“那要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呢?你觉得就准能成功吗?”
“嗯,”景玉瑶是敏感的,她突然感觉到了赵依嫣的不友好。唉,有画就够了!她从未跟别人诉说过,那为什么要和赵依嫣说呢?于是她静了下说,“我说不准。”接着便问:“依嫣,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她不想让赵依嫣待久,闻婉婷就在楼下,说不准会生出什么事呢。
“我要去根据地了!”赵依嫣眼睛瞟着景玉瑶说。
“哦。”景玉瑶并不惊讶,前两天她听彭亦轩提过要送一些进步学生去根据地的事。
赵依嫣原本想,她这么一说景玉瑶就会问彭亦轩是否也去,或是问她什么时候走,或是说她也想去等等。那样她就可以根据景玉瑶的话判断她对彭亦轩的态度,然后再说些什么。可景玉瑶只是“哦”了一声。那好吧,她就继续说。她说:“你也去吧,我们做个伴。”
“我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父亲不会让我去,他想让我去他的工厂帮忙。”
景玉瑶没说假话。昨晚吃饭时父亲对她说:“玉瑶,你去公司帮爹吧,陈若贤去了南方,我那里缺人手。”
她听罢抬头笑笑,还没说去或是不去。对面的绿袖便抢着说:“老爷,玉瑶刚回来,还没各处逛逛呢,你还是等汝熙回来吧。”
父亲瞪了绿袖一眼说:“汝熙,汝熙还有一年才毕业呢,他毕业后再说。”
绿袖没言声,却心生怨气,找到银翠叨唠:“老爷是糊涂了,让玉瑶去帮他,玉瑶马上就嫁人了,这不是把景家的家业交给外人吗?”
这事很快便传进了姚妈耳朵。姚妈今晚见到她便问:“你爹让你帮他管理工厂啦?”
她说:“嗯,我还没答应,您怎么知道的?”
姚妈便向她学说了听到的事,说完撇撇嘴说:“绿袖张嘴景家的家业,闭口景家的家业,景家的家业有她一分吗?要说这景家的家业倒有一多半是你妈的。”
“我妈的?一多半?”她问。
“可不,你姥爷就你妈一个闺女,当初你爹建厂时,你妈把她的首饰、私房钱、和跟你姥爷借的四万块大洋都给了他,你妈死后不久,你姥爷也死了,你姥爷的财产就都归了你爹。那可是一百多亩良田,一个药铺和一座大院子呢。”
“你听谁说的?”她问。
“听你妈说的。你妈临死的头几年老跟你爹吵,吵完了就跟我哭诉。”姚妈说。
“那你干吗不早告诉我呢?”她问。
“你小,我怕你藏不住事。现在你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姚妈伸手推着她说“去,跟你爹说去,说你愿意。别让绿袖那贱人霸占了你妈的东西。”
她听罢,起身就走。她要去书房找爹,答应他去纱厂帮忙。她知道爹是想借此拴住她,但她顾不得了。她走到旁门,刚好听到侯叔跟闻婉婷报告赵依嫣来的事。
这些,赵依嫣当然不知道,赵依嫣瞪着景玉瑶问:“那你就听他的?”
“当然不。”景玉瑶不悦。赵依嫣也太小看人了!但她也不想说出实情,顿了下说,“主要是姚妈,她病了。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了母亲,是她把我带大,她对我很重要。”这话不假,姚妈的确病了。
“哦,那好。”赵依嫣变得轻松,一轻松真心话便秃噜出来,“我还以为是彭亦轩故意把你留下呢。”
景玉瑶笑了,捏了一个松子仁放进嘴里。跟着,门外想起彩凤的声音,“大小姐,太太让我送茶来了。”景玉瑶说,“进来吧。”
彩凤进门,把茶盘放到茶几上,欲伸手倒茶,被景玉瑶叫住:“你去吧。”
彩凤离去,景玉瑶拿起茶壶倒水。赵依嫣说,你继母对你不错。景玉瑶一笑,“你不觉得她在门外站了好一阵了?”
“啊!”赵依嫣哑然。景玉瑶递茶盅给她:“喝茶。”赵依嫣瞄了景玉瑶一眼,接过茶盅喝茶。景玉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着。
俩人就这么默默地喝了一会儿,赵依嫣起身告辞。
景玉瑶送走赵依嫣后,回到卧室呆坐了一会儿便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
向画布倾诉,这是她的习惯。这习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哪?大概是她六岁那年听完姚妈讲了母亲死的经过后躲在房间里用指甲在矮几上刻出一道印痕的那次,从此她就找到了一个独属于她的发泄方式。不用说话,也不需要朋友。
景玉瑶在画布上涂抹着。
听赵依嫣那话?谁去根据地彭亦轩说了算。那他为什么不让我去呢?是觉得我不够格?还是他成心把我留下的?刚才,她和赵依嫣没聊上几句就猜出了赵依嫣的来意,当赵依嫣秃噜出那句“我还以为是彭亦轩故意把你留下的呢”她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赵依嫣看出了彭亦轩喜欢她,赵依嫣不高兴彭亦轩喜欢她,赵依嫣想探探她是不是也喜欢彭亦轩。那,我是否喜欢彭亦轩呢?不喜欢干吗总想见他,参加他们的活动呢?我是害怕和人交往的啊,更不喜欢政治!
景玉瑶想着,涂抹着。
3
赵依嫣走了三天了,彭亦轩还没联系景玉瑶,这让景玉瑶有些烦闷。
吃早饭时景玉瑶对景炳焱说:“爸,我想好了,我愿意去公司帮忙,现在局势这么乱,北平我先不回去了。”说着她瞄了眼绿袖,见绿袖的脸瞬间黑了,她笑了笑。她就是要在饭桌上说,要让她听到。
“哦,那好。”景炳焱乐了,“那我今天就让薛平辉安排。”那天晚饭时他说陈若贤去南方后公司缺人手是借口,他要景玉瑶去公司帮忙的目的是想把她拴住。五天前侯叔向他报告,大小姐最近总去女中找一个姓彭的老师,还和一些学生到火车站、城隍庙、镜湖广场募捐。他听了很是不安,想来想去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吃过早饭,景玉瑶去了新百商场,她想给自己买一套去公司上班的衣服。可在新百商场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合适的,那些衣服不是太时髦便是太花哨,都不适合坐办公室穿。
走出新百商场,景玉瑶抬手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还早便沿着马路往西溜达。西边不远就是德正北街,那条街上有好几家成衣铺,不行就做一套。
景玉瑶去了两家成衣铺都不太满意,便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扭着头看右面店铺的幌子,没走多远便撞到了人身上。她感觉撞到了人,忙转头去看,这才发现被撞的是一个女学生,那女学生笑了笑继续朝前走。
景玉瑶也笑了,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里。这里,再往前走四十来米便有一个路口,从路口往右拐走三四分钟便是青城女中那极具特色的拱形大门了。
真是怪了,我怎么就走到这里了?景玉瑶思忖着,既然走到了这里,就去找他。理由吗?就说我准备去爸爸的沙厂帮忙,想听听他的意见。他不是总说我应该接触社会吗?然后便邀他去附近的福祥居吃饭,就说总麻烦他了,想请请他。
可当她走进彭亦轩办公室,笑着对那个手里拿着蘸水笔,疑惑地盯着她看的男老师说“我找彭亦轩,彭老师”时,那个男老师却说:“彭老师不在,彭老师辞职了。”
“彭亦轩辞职了?”景玉瑶睁大了眼睛,“他为什么辞职?什么时候辞的?”
男老师上下扫了她一眼说:“上周辞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是新来的。”
“那,”景玉瑶迟疑了一下,“那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不知道。”男老师摇了摇头。他的眼眸不再疑惑,似怜惜似微笑地瞧着景玉瑶。
他在笑我,笑我被彭亦轩甩了!景玉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的景玉瑶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后才发现她对那些和她一起在街上募捐的女学生们是那么的记忆模糊,她似乎觉得每张面孔都像,又都不像。于是她放弃了打算找到一两个和她一起在街上募捐的女学生从而打听出彭亦轩去向的想法,低着头走出学校。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景玉瑶感觉她的心突然就空了,空得像没有一滴水一粒渣滓的罐头盒。
在这之前她的心是满的,那些满都是彭亦轩带给她的。那时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想到了,她就会问问他家住哪儿,或者结交一两个他的学生。可她那时就那么傻,不仅没问他家住哪儿,连那些和她一起上街募捐的学生也不搭理。不搭理那些学生是因为自己性格孤僻、敏感、害怕与人交往。可连彭亦轩住哪儿都不问便跟着他傻乎乎地瞎跑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是真的爱上了他?不爱怎么会这么难受?可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景玉瑶就这么想着走着,没走多大会儿便做在了马路牙子上,茫然地看着马路上流动的人和车辆。
晚饭后,景炳焱瞧了眼往旁门走的景玉瑶说:“玉瑶,你明天就去公司上班。”
“好。”景玉瑶转过头朝父亲点了点头。心说,好啊,这样我的日子就好熬些了。
待景玉瑶的背影被旁门隐没,闻婉婷贴近景炳焱说:“玉瑶今天像丢了魂似的,晚饭前就在园子里转啊转的,这刚吃完饭又去了。”
景炳焱叹了一声说:“所以我才安排她明天去公司上班呢。”
“哦,”闻婉婷点了点头,“我说你怎么这么急呢。”静了片刻又问,“你给她安排了什么职位?”
景炳焱说:“在我身边当秘书。”
“啊,秘书好,秘书好。”闻婉婷嘟囔着跟在景炳焱身后上了楼。
第二天吃过早饭,景玉瑶随父亲去了公司。
去公司的路上,景炳焱看了一眼一直望着车窗外的景玉瑶皱了皱眉,说:“你的职务是董事长秘书,原来的张秘书调到销售科任副经理。你和他只有两天的交接时间,所以你要用心,不明白的就问。”
“好。”景玉瑶回了一声,眼睛仍旧望着车窗外。她是在找彭亦轩,她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随时随地的留意街上走过的每一个行人。她想,说不准什么时候彭亦轩就会出现在那些人中间呢。
景玉瑶的样子让景炳焱有些恼怒,但当着司机又不好发作,他只好咳了一声,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很快便驶进了兴盛纺织公司大门,司机把车停在办公楼前,景玉瑶随着景炳焱下了车,然后跟着他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上班前,薛平辉和张秘书分别接到董事长的电话,现在他俩已经等在那里了。
进了董事长办公室景炳焱把景玉瑶和他二人做了介绍,三个人认识后,景炳焱笑着对薛平辉和张秘书说:“我可把玉瑶交给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教她。”
薛平辉和张秘书纷纷点头说:“董事长放心。”
景炳焱说:“那好,你们就开始吧,我先去李总那儿。”说完走出办公室。
景炳焱走后,三个人又聊了两句,薛平辉便对景玉瑶说:“这样,你先跟张秘书交接,不用急,慢慢来。过两天,交接完了我再带你去各部门转转。”
薛平辉说完走了,张秘书和景玉瑶开始交接。
交接工作很简单,不外乎是一些日常安排、档案、文件等资料的交接,可景玉瑶却像处在烟里雾里,时不时瞪着眼睛像没弄清张秘书说的似的看着他。
原来她总是走神,一会儿想她和彭亦轩上一次见面是在赵依嫣走的前两天晚上,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一会儿又想她在火车站初次见到彭亦轩的情景,那时,他穿着一件青色长衫,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那围巾的图案是蓝颜色和黄颜色组成的小格子,一会儿又想他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难道是他根本就没喜欢过她?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不会啊,他和她交往时的举动以及他看她的眼神明明都表示了他喜欢她。她这种状态又怕被张秘书识破,所以她就时不时装出像弄不清张秘书说的什么似的。
真难啊!这对她就是一种煎熬。可怪谁呢?是她答应父亲来公司上班的,她原本以为到公司上班后,一忙就会忘了那些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总去想。还是忍忍吧,忍到下班,去街上转转。
终于熬到了下班,景玉瑶和张秘书打过招呼,拿起手包刚要走,又被父亲叫住了。父亲说:“你跟我一块坐车回去。”
景玉瑶看了父亲一眼,不情愿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办公室,走下楼,走到停在楼门口的汽车旁,坐了进去。
六点来钟,车窗外的街面人来人往,景玉瑶不错眼珠的望着那些人,巴望着那些人中突然冒出她渴望的身影。
车行驶到草市街时,她转过头搂住景炳焱的胳膊说:“爹,您叫车停一下好吗?我想去鼎恒成衣铺做一套上班穿的衣服。”
景炳焱的心忽地热了,在他的记忆里女儿六岁后就没对他这么亲热过,于是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说:“好,早点回家。”
景玉瑶下车后并没有去德正北街的鼎恒成衣铺,她只是朝那边走了会儿,待父亲的车走远便拐进了银雀胡同,穿过银雀胡同去了鼓楼西街,在鼓楼西街的河岸东街转悠。彭亦轩以前经常去那儿,兴许他的家就在那儿附近呢。
但让景玉瑶失望了,她在河岸东街转悠了两圈,连附近的猫眼儿胡同、河岸西街都转悠了,仍没有一丝结果。
暮色降临时景玉瑶开始往家走,越走头越低,越走两条腿越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是爱彭亦轩的,因此便很后悔,她为什么不早向他表白呢?这下好了,她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突然,她听到彭亦轩叫她,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怔了怔,抬头望去,彭亦轩正向她走来,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顾不得擦,迎着彭亦轩跑了过去。
这些日子,彭亦轩一直在忙。建情报站、选送进步学生去根据地、向谭季宽汇报工作,一直忙的今天下午。
下午,彭亦轩从济民堂药铺后院的那个小门走出时是想直接去景宅找景玉瑶的。他刚认识景玉瑶不久就从赵依嫣那儿打听到了景宅的地址。从济民堂到景宅坐黄包车只需要十来分钟。可又一想已经过了申时,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还是等等吧。于是他去了不远处的益祥盛包子铺,在那里买了四两包子,一碗炒肝,吃完了,溜达到景宅大门外。
来到景宅那漆黑色雕花大铁门外彭亦轩又犹豫了。是直接敲门进去,还是等里面有人出来时问问呢。想着,他便在景宅大门外徘徊起来,徘徊了一会儿便看到了景玉瑶的身影出现在胡同口。他不由得惊叫一声:景玉瑶!
景玉瑶跑到彭亦轩身边拽住他的胳膊说:“彭老师,我要加入共产党!”
“嗯?”彭亦轩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景玉瑶低下头嘀咕道,“你这些天到哪儿去了?”
彭亦轩笑了,他拉起景玉瑶的手说:“走,我们去吃涮锅。”
“又去吃涮锅!”景玉瑶也笑了。笑着跟着彭亦轩往胡同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