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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航
月亮挂着云帆
看不见的风浪，四面八方涌来
今日，月亮之下是故乡
明日，又会在哪
夜海茫茫
明月驱不尽黑暗……
皇帝的尊位
充满诱惑
镶嵌在周围的
不是昂贵珠宝，
是虎豹豺狼的目光……
话说昭宗复位不久，新一轮的争权篡位又开始了，而且一场比一场激烈。有件事叫崔胤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他处心积虑挽回了一个朝代，是他和孙德昭、周承晦和董从实三人结兵救了皇上的命。凭什么有人轻松摇尾乞怜，就能讨得皇上欢心，得到禁军军权的宝印。所以，那天上朝，昭宗将掌管禁军的帅印交给韩全诲，问众臣有无异议时，崔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说：“皇上，韩全诲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却身居要职，委以重任，微臣不服。近年，朝中不少宦官蒙蔽圣听，卖官鬻爵，草菅人命，弄权不法，甚至挟持天子。如田令孜挟持僖宗、刘季述挟持皇上。宦官之乱始于宦官专权。为了防止宦官再次扰乱朝政，微臣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翰林学士韩偓劝崔胤说：“崔丞相此话是否过激？皇上，依臣之见，凡事不能走极端，否则易生事端。”崔胤毫不客气地把话顶回去：“哼！万一哪天皇上再被太监挟持怎么办？！你担负得起吗？”韩偓见崔胤如此顽固，一阵摇头，不再多言。韩全诲听了，顿时心里打鼓，一阵慌乱、紧张。他想：“岂有此理，姓崔的公然与我和宫里的太监们作对！以后定不饶他！……可是，崔胤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与他正面冲突，会惹恼皇上……”想着，他敢怒不敢言。昭宗为缓和矛盾，笑着对崔胤说：“全诲多年跟随朕，悉心侍奉，朕很了解他，相信他不会辜负朕。”君无戏言，圣旨已下，不可收回。崔胤知道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不如给昭宗卖个面子吧。于是他点头，赔罪道：“皇上圣明！刚才微臣言语唐突，望皇上恕罪！”昭宗从崔胤的神色中看出他心口不一。退朝后，昭宗叫崔胤留步，他笑着说：“崔丞相现在可有时间陪朕下两盘棋？”昭宗自复位后，和崔胤走得更近了。他们经常约在御书房一起下棋或在御花园散步。
几只云雀在树上叽叽喳喳，飞来飞去，相互打闹着。御书房内，侍女的身影有如春天惊艳的桃花，几缕淡淡的茶香袅袅四散……昭宗和崔胤围坐在桌边，两双眼睛游移在棋子间……为了让昭宗高兴，崔胤总是故意放让昭宗的棋子。一盘棋下来，昭宗开局得胜，他嘴角翘起，双目盈笑。往日昭宗赢棋，看到昭宗笑，崔胤也跟着笑。今日，崔胤怎么也笑不起来。昭宗观察到这一变化，拨乱已摆好的棋子，闷闷不乐地说：“不下了！”崔胤好奇地问：“皇上赢了，怎么也不下了？”昭宗叹口气，说：“朕知道你不开心。其实，朕唤你来，是想和你谈谈。”崔胤低垂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昭宗说：“你是否对全诲有看法？不妨实说。”崔胤低叹一声，随手拾起一颗棋子，说：“下棋最重要的是布局。因此，下棋制胜的关键是总揽全局。对于棋局来说，每一颗棋子都同样重要。不可小觑任意一颗棋子。即使是小小的一兵一卒，也可将对方置于死地。如何根据局势，摆布好棋子，这就看下棋者的智慧、远见与魄力了。生活中，我们既是棋子又是操盘手。宦官之患，源于宦官专权。刘季述乱政，好不容易平定了。我不希望皇上再放权给宦官。皇上的安危即是大唐苍生的安危。”昭宗觉得崔胤说得有理。他点头说：“是朕一时糊涂。眼下，我们应该怎样做？”崔胤思索片刻，说：“自杨复恭开始，左右两军就靠卖酒曲养活。如果禁止北司、藩镇贩卖酒曲，允许老百姓自造酒曲，这样军权将得到一定的遏制。”昭宗觉得此计甚好，满口允诺，马上令宫人备笔墨拟诏。
酒曲禁令颁布后，一片怨声，韩全诲反应尤其剧烈。一接到禁令，他就气得咬牙切齿。当日，韩全诲快马加鞭，赶往李茂贞居所，请他一起商量对策。
几日后，李茂贞来宫中面圣。他跪在昭宗跟前，告诉昭宗，自从酒曲禁令下来，短短几日，军中便乱糟糟。士兵们纷纷要求退伍。他们反应，在军队里吃不饱，没法打仗。然后，他将一叠厚厚的士兵申请退伍名册呈献给昭宗，并恳请昭宗撤回禁令。
李茂贞走后，昭宗即刻召崔胤入宫，把此事告诉崔胤。崔胤冷笑一声道：“有谁看到这些士兵退伍？就算推行酒曲禁令，也没有严重到让禁军们生活不下去的地步啊！过去军中不造酒曲不也一直好好的吗？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造谣生事，夸大其词，怂恿士兵闹事。”昭宗问：“是谁扰乱军心？”崔胤叹道：“如果猜得不错，此人是皇上身边的人。”昭宗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吧。谁这么无聊？”崔胤道：“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韩全诲刚上任就遇到酒曲禁令一事，心怀不满，于是托人说服皇上消除酒曲禁令。岐王李茂贞和韩全诲素有往来，听说最近二人关系日益密切。韩全诲虽为宦官，但有操纵朝廷的野心。他生性狡诈，如果他联合强藩，后果不堪设想……”说得昭宗紧张起来，他问崔胤有何良策。崔胤眉头紧锁，心想：“朱全忠是潘镇中势力最强的一支，如有汴军协助，战胜韩全诲就有望了。”想到这，崔胤对昭宗耳语一番。昭宗听了，连连点头。
从此，在朝上，崔胤不再向昭宗禀报重要的国事，只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不久，韩全诲便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找人暗中窥视崔胤的举动。几天后，果然发现了问题。这天，探子来报，说发现崔胤神神秘秘进了御花园，一会儿昭宗就来了。二人一见面，崔胤就把一只袋子交给了昭宗。韩全诲问探子，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探子说，袋子封紧了，什么也看不到。韩全诲生气地叫他滚，再也不要出现。说毕，他扔了一包银子过去。探子捡起地上的银子，跑出门，翻了个筋斗，就消失在高墙外的密林里……
皇宠已失，韩全诲心中无比难受。他邀几个小太监一起来家中小酌。酒入愁肠，泪花满面……窗外，夕阳披着霞云，降落人间……他恍惚看到一群身着霞裳的仙女翩翩起舞……韩全诲突然想起英雄难过美人关……
从这天起，韩全诲又忙起来了。他在京城招募了十几名才貌双全的宫女。然后专门请了京城有名的乐师，对宫女们强加训练，让其能歌善舞。准备好了，韩全诲下请帖，宴请皇上和百官到府中一聚。
接到请柬，昭宗一直犹豫是否要出席韩全诲的宴会。听宫里的小太监说，韩公公亲自来接他了，正在宫门外候着。昭宗出门前，告诉何皇后，崔胤担心这是场鸿门宴，劝阻他别去。何皇后分析说，韩全诲和崔胤不和，崔胤自然劝皇上不去。其实，在她看来，去与不去关系都不大。韩全诲是皇上的手下，不去，韩全诲也不能怎样。去，就要小心。此二人斗法，他们都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理应防备，和他们保持距离，以免被牵连受害。正说着，韩全讳又打发小太监来问昭宗何时动身。昭宗叹息一声，又纠结了一阵，还是去了。
夜宴将至，赴宴的马车纷至沓来……韩全诲站在大门外迎接宾客，笑容和西天的霞彩一样灿烂。宾客都快到齐了，仍不见昭宗。那边在一遍遍催促韩全诲发话吃饭，这边韩全诲火急火燎等昭宗驾到。他一边眺望远方，一边擦着额上冒出的汗。等了老半天，终于等来两顶大轿。昭宗和崔胤到底还是踩着蜗步慢慢悠悠来了。
见到昭宗，韩全诲忙迎上前请安，然后说：“皇上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现在离开餐时间还早，厅里人多嘈杂……要么微臣陪皇上先到后花园逛逛，此时玫瑰开得正艳……”昭宗说：“好吧！那朕和崔丞相一起到你的花园里看看。”三人进入园子，转到一处，昭宗心中感慨，虽然这里不如御花园奇花异草种类繁多，但花花草草都照料得很好，枝繁叶茂。他向来喜欢草木的幽香，沁人心脾，感觉很舒服。走着走着，突然一阵优美的琴音袅袅而来……昭宗听得入神，赞美演奏者的琴艺高超。韩全诲便引着昭宗和崔胤循着琴音朝前走去……
穿过一片绿意葱茏的小树林，可见一口种满荷花的池塘。微风拂过，碧波微漾，天光水影交错，流光四射……韩全诲指着池塘中央的亭子，说这是府上最令他喜爱的景致之一。昭宗放眼望去，一个造型精美典雅的亭子里，有两个衣裙鲜亮的年轻女子。绿衣女子在弹琴，红衣女子在起舞。……听着醉人的琴音，赏着动人的舞蹈，一时间，昭宗感到自己仿佛身在瑶池……
曲终，昭宗热烈地鼓掌，表扬两位女子才貌双馨。“还不快拜见皇上！”韩全诲说。两位女子忙跪下行礼。韩全诲又忙着给昭宗介绍她们。告诉昭宗，穿红衣的是他最近收的一名义女，京城人，小名叫秋霜。从小能歌善舞。穿绿衣的是娇兰。……说到秋霜时，秋霜朝昭宗点头微笑，她笑起来更迷人了。昭宗说：“朕喜欢爱笑的女子！秋霜，能否再为朕跳一支舞？”秋霜爽利地点头。一会儿，娇兰抚琴，秋霜伴随旋律起舞。跳着跳着，她来到昭宗面前，邀昭宗共舞。昭宗和秋霜手牵手，踏着欢快的曲调起舞。舞步飞扬。他们仿佛是一对相恋的蝴蝶，一会儿飘飞在柳枝间，一会儿又落定在萋萋芳草上，一会儿沿着长廊云步，一会儿又绕着石桌椅旋转……直到跳出一身大汗，直到西边红霞飞上他们的面颊……
“皇上，时候不早了，宴会要开始了。客人们都在等着咱们哩！”想着宴会差不多可以开席了，韩全诲道。崔胤也跟着说：“是啊，皇上，咱们回屋吧！”昭宗嘴里答应着，却舍不得放下秋霜的秀手。韩全诲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心里暗自高兴。
晚宴上的歌舞，更让昭宗对秋霜记忆犹新。秋霜作为主舞，打扮得华美无比。她的每一个舞姿，都令昭宗动容。舞罢，秋霜举起酒杯敬昭宗。昭宗高兴地说：“姑娘也爱喝酒？不知酒量如何？”秋霜道：“秋霜不胜酒力。但如果皇上喜欢，秋霜愿舍命陪君子。”昭宗拉着秋霜的手，叫她坐下一起喝酒。从落日熹微，喝到月光朗朗；从人声鼎沸，喝到阒无人声。崔胤眼看着渐深的夜幕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宾客，他小声提醒昭宗：“皇上，时候不早了，何皇后还在盼着皇上回宫呢！我们回宫吧！”昭宗“嗯”一声，却并未起身，仍和秋霜继续饮酒。崔胤想，再喝下去，昭宗要醉了。他不好说昭宗，就对秋霜说：“夜深了，皇上龙体不适，需要早些回宫休息。请秋霜姑娘自重！不要纠缠住皇上不放！”秋霜显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嘟着小嘴说：“皇上，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崔丞相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秋霜？秋霜不明白哪里触犯了丞相。秋霜只是一介女流，因仰慕皇上多时，只想讨皇上欢心，别无所求。”昭宗笑着对崔胤说：“丞相，秋霜姑娘多么可爱，要么咱们不喝多了，一起来两杯。”崔胤叹息一声，只好作罢，又坐下来陪昭宗。这时，韩全诲过来了，他对昭宗、崔胤说：“皇上和丞相是难得的贵客，今夜不醉不归呵！”说完，他转面对秋霜说：“女儿，你可要好生侍奉皇上。留不住客人，拿你是问。”话说昭宗喝完两杯酒后，崔胤又开始催促昭宗快快回去。秋霜继续劝酒，挽留昭宗道：“皇上，秋霜有句心里话想和您说。不知当讲不当讲。”昭宗道：“但说无妨。”秋霜说：“今日一见陛下就感觉自己无法自拔。秋霜不奢望当贵妃甚至母仪天下的皇后。秋霜只想入宫，日夜都能见到皇上。请皇上原谅秋霜的痴心妄想。”昭宗认真地看着秋霜。乍明乍暗柔弱的油灯下，秋霜看起来是那么美丽。见昭宗没反应，秋霜立刻跪下叩首，接着说：“秋霜明知自己错了。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喜欢和想念皇上。秋霜有罪！”昭宗扶秋霜起来，说：“喜欢一个人不是罪。朕也很喜欢你呀，秋霜。你是一个好姑娘。有机会，朕会考虑让你进宫。”秋霜十分激动，说了些感谢的话。崔胤气得说不出话，恨不得马上回家，抛下昭宗不管。但他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耐心地引经据典，好言相劝。崔胤提醒昭宗，周幽王得褒姒失天下、商纣王迷苏妲己亡国……君王不要为了一己之贪恋，而置国家、国民的安危于不顾，最终导致亡国亡家。昭宗哪里听得进去，摆手说：“这里没有周幽王，更没有褒姒。说完没？说完了赶快走。”崔胤在屋里踟蹰不前，韩全诲在一旁说：“丞相还不走？难道想气死皇上吗？”崔胤叹一声，这才拿行李走。崔胤前脚走，韩全讳后脚跟上，借口说要送送崔胤，其实是有意回避，好让昭宗和秋霜独处。
喝酒，你一杯来我一杯。夜再深，有美人相伴，昭宗一点也不觉得困乏，反倒越喝越带劲。
翌日晨，天还没亮，昭宗睡梦朦胧中听到一阵女子微小的啼哭声。他睁眼一看，惊呆了。他光着膀子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旁秋霜坐在床边边哭边穿衣服。昭宗紧张地问秋霜发生什么事了？秋霜说：“皇上，昨晚您喝醉酒后……”昭宗安慰秋霜说：“别哭了，朕会对你负责。一定早日接你入宫。”秋霜说：“我想马上随皇上进宫，时刻与皇上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昭宗答应了。当天就带着秋霜回宫。
从此，秋霜就能自由出入皇宫。昭宗因听不进崔胤的逆耳忠言，终归上当了。秋霜破了崔胤和昭宗之间的约定。从秋霜入宫起，他们的机密就开始外漏。即算是他们在朝上瞒得了韩全诲及众臣，但秋霜总是趁人不备，将偷看的机密泄漏给韩全诲。这样一来，韩全诲又重新掌握了宫中动向。
这日，秋霜又背着昭宗悄悄来到内侍府。秋阳无力，苍白了大地。寒风刺骨，抖瑟着枯枝败叶。一个朝代，开始腐败，有如秋风扫落叶，摧枯拉朽……“大人您好！大人您好！……”老远听到这个声音，秋霜就知道，准是韩全诲又拎着鹦鹉在闲逛……
等秋霜把锦囊里密奏告诉韩全诲后，并提醒他：“韩大人，崔胤向皇上举荐朱全忠，想让朱全忠灭掉所有宦官。他们已经计划好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一句话让韩全诲没了逗鸟的心思。他把鹦鹉丢地上，一屁股坐下，呆愣半天。秋霜又说了些宽慰韩全诲的话，就走了……
韩全诲苦恼着，他回去把太监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崔胤的阴谋。太监们一个个十分恼怒。一个小太监着急地说，都火烧眉毛了，韩大人可有良策？韩全诲摇头，说，我正为此事发愁。小太监低叹着说：“怎么办怎么办，连岐王李茂贞也帮不了我们。皇上被崔胤下了迷魂药。除了崔胤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要么我们趁着军权没收回，赶紧叫禁军造反！？”韩全诲呵斥道：“不可！那是死罪！”小太监退一步说：“不造反，那鼓动禁军们去闹事呢？让皇上急一回。”韩全诲听了，沉思片刻，继而高兴地拍手道：“有主意了！弟兄们等着看崔胤的好戏。”小太监们瞬间个个愁云荡去，脸上逐渐露出喜色……
没几天，崔胤果然出事了。京城里到处风传着，崔胤被罢除相位的消息。崔胤走在路上，有旁人指指点点，说他是佞臣，罪孽深重，误君败国，罢相不解恨，应被灭门。崔胤听到了，心里十分难受。他回忆着每一个环节，找不出一点纰漏。事发当天晚上，有乞丐打扮的士兵在崔府大门口放鞭炮，敲锣，吸引群众围观，然后当众大声公布他的罪行。他嗓音宏亮，恨不得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只听那士兵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喊叫道：崔胤你出来！我要和你算账！你蓄谋已久，克扣军饷，置我军于死地。害得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的士兵们受尽虐待，饥寒交迫，无家可归。家中父母妻儿等着我们拿军饷养活，你却夺了我们的卖命钱，老人饿死，妻子离去。你让士兵无家可归。还我们的钱！还我们亲人的命！……
“浑话！”崔府内，正在伏案研读经书的崔胤听到府外诋毁他的话，愤恨地弃下手中书卷，激动万分，再也坐不住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是谁这么恶毒，令我颜面无存？他走出书房。门外，崔夫人头戴凤冠，身披粉绿色毛绒裘衣，莲步移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灯笼的丫鬟。看到她们的身影，崔胤有些心疼。他想，此时崔府上下恐无人睡得着。
“崔郎，外面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崔夫人忧心道。崔胤微笑着，送夫人回房休息，说：“几个泼皮闹事，夫人受惊了。睡觉！睡觉！我崔某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要搭理，一会儿他们自然无趣而返。”崔夫人摇头，小声说：“最近我心里慌乱得很，你出门在外要小心呵！”崔胤故作镇静地说：“夫人多虑了！我是老江湖了，还能有什么事？哼！要倒霉也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
崔府被闹得一宿不得安宁。第二天，崔胤准备出门早朝。门一开，一伙禁军就阴魂不散地围了过来。崔胤扫视一眼士兵们，说：“昨晚是你们在我府上闹事吧？谁指使你们来的？”一个士兵说：“是我们自己要来的。你侵犯了我们的利益。傻瓜才不反抗呢！”说着，他打算把昨晚敲锣喊的话重复一遍。刚说几个字，崔胤打住他的话：“行了。这个段子，我能倒背如流了，不必浪费唇舌。我知道，一定是韩全诲让你们来害我的。想不到韩全诲如此阴险！”士兵说：“不关韩大人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你敢得罪人，就不要怕遭报复。”领头的士兵提醒小兵说：“不要和他说这么多。”说着，领头的士兵从衣兜里掏出一纸欠条，说：“老头，其实解决此事很简单。如果你还我们钱，我们立刻就走。”崔胤接过纸条，看也不看，就撕碎扔在地上。领头的士兵冷笑一声说：“好。你不给，我们就抢。”说着，一声令下，其他士兵跟着他一起抢劫街市上的商贩和百姓的财物。有的士兵看到年轻漂亮的姑娘，还当众调戏。一时间叫喊声、哭声……乱作一团。“这些士兵和强盗有什么两样？”崔胤目睹此暴乱，叹息着。他走过去叫领头的士兵快快住手，可那领头的士兵不搭理崔胤，依然和士兵们一起欺负百姓。很快，士兵扰民的消息就传到昭宗那里。待崔胤赶到大殿，韩全诲、张彦弘等人已抢先一步在殿前哭诉。崔胤正准备跪下请安，只见昭宗扭过头去，正眼也不看他，说：“崔胤，你骗得朕好苦啊！朝廷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走吧！以后朕再也不要看见你！”说完，昭宗生气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耳边，是得意的娘娘腔，告知崔胤：“方才皇上恨不得马上杀了你，念及旧日君臣恩情，只罢免你相位。今后，你不必再来朝中。”崔胤气得半死。他离宫前，和韩全诲说：“罢免我，你想得太美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皇上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才这样做的。很快就会收回成命，召唤我到他身边。你等着瞧！”韩全诲在背后，笑着与张彦弘等说：“这人死到临头还自欺欺人。”
窗外月光幽幽地发光，满天星皆是遥远的灯烛。早晨，蜘蛛们还在忙于结网捕捉蚊虫，不等天黑，久无人烟的破庙开始有了新的主人。他们一进来，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仔细清扫每一个角落，重新摆设破桌烂椅。在墙角，铺上厚厚的干草，那就是温软的床。
“今晚我们就睡在这里，委屈夫人了。”崔胤说这话时，双目盈泪。崔夫人微笑着说：“崔郎这是哪里话，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崔胤十分感动地说：“能与夫人共度此生，真是崔胤莫大的福气。”崔胤一把紧紧地抱住夫人，二人久久不能分开。多么温暖的时刻！
晚上，家人已入睡。崔胤悄悄地爬起来……他在黑暗中燃起一支烛。墙，挡住来势汹汹的北风，护住一点烛光。北风嚎叫，不断敲打着门窗。崔胤却充耳不闻。微弱的烛光下，崔胤正专心致志伏案模仿昭宗笔迹，拟一份伪诏。写好后，天明，他托人送给朱全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