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全义公报私仇 王衍淫昏亡蜀

第二十一章 全义公报私仇 王衍淫昏亡蜀

且说，曹太后去洛阳后，刘太妃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与人说话。她总是喜欢沉浸在往事之中，满脑子曹太后的音容笑貌。有时回想到一处，她会情不自禁地笑，一会儿突然地又哭了。有时甚至还自言自语，嘀嘀咕咕，说些令人费解的话。因心里总是挂念曹太后，刘太妃连吃饭也越来越不积极了。没有食欲，身体渐渐地差了，变得浑身无力，精神萎靡。不久，她就病倒了。

根据刘太妃身体状况和日常表现，郎中诊断为相思病。郎中叹息说，心病需要心药医。我也没办法。刘太妃身子虚弱，只能先给她开一些滋补、调理身体的药材。郎中走后，刘太妃交代身边所有人，不能告诉曹太后她病了，以免曹太后为自己担心。侍奉刘太妃的丫鬟奴才们只好照办。

刘太妃身体稍好转，她又开始不吃不喝起来。没过多久，又病倒了。这次病得比上次更严重了。连药也不肯吃了。刘太妃的丫鬟奴才们手足无措，都很着急。只得悄悄叫人传话到洛阳宫中。

曹太后闻讯，和存勖说她想去晋阳探视刘太妃。存勖说他也想去看刘太妃。只是近日宫中有些事情忙不开，想曹太后等他，过段时间一起去。又说，刘太妃病了，要为她请几个宫里好的御医去给她看看。太后只好依言。

过了数日，有消息说刘太妃病重了。曹太后对存勖道：“刘太妃与我如同亲姊妹。我想现在就去看她。不能再等了。”存勖道，母后还是别去了。母后高寿，恐怕经不起长途跋涉。曹太后坚持要去。存勖只好叫宫里的大臣们一起帮着劝说母亲。于是，大臣们也都交相请求太后不可长途旅行。无奈，曹太后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这晚，曹太后睡着了，迷迷糊糊做梦。刘太妃来洛阳宫里了。样子看起来比以前更憔悴、苍老了，但还是那么精致。她对曹太后说：“我要走了，特来向妹妹道个别。我走后，请妹妹将我与先王一起安葬在代州。”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曹太后忙挽留说：“姐姐，怎么才来就要走啊？你要去哪里？”正说着，刘太妃已经化作一道光不见了。“姐姐，姐姐……”曹太后连声呼唤，她从梦中醒来。窗外，雨声一片。“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刘太妃。”曹太后醒后满脑子印着刘太妃的身影，再也睡不着了。她回想四十多年来，和刘太妃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

翌日天明，曹太后对存勖道：“今天我一定得去晋阳。谁也不得阻拦。”存勖哄曹太后道：“不是儿臣不想让母后去晋阳，而是天意如此。您看外面雨欲罢不休。到处洪水泛滥成灾，不少路面被淹，桥梁被冲垮。您怎么去呀？要是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还是让存渥代母后跑一趟吧！太妃她能理解的。”说毕，立刻传召皇弟李存渥进殿。

前段时间大旱。近日又一直下雨。曹太后也听说了，现在多地水位已升至二十尺。一些西北市镇城墙无法阻挡洪水，因附近河流的堤坝接连被冲毁。路途遥远，大雨阻隔。曹太后叹息，现在更加去不了晋阳了。她只得作罢。

存渥还没启程，这时，从宫外飞来一匹快马，带来刘太妃死讯。听到这个消息，曹太后悲痛万分，立刻哭晕过去。

待曹太后苏醒过来，想去晋阳为刘太妃的灵柩守夜。存勖告诉太后，他会在洛阳为刘太妃举行哀悼会的，以便所有在洛阳的皇族和臣子吊唁刘太妃。曹太后嘱咐存勖说，刘太妃想死后与先王克用合葬在一起。存勖说，葬礼已经布置好了，刘太妃的墓地也选好了。叫母亲不用操心了。

过了不久，曹太后得知刘太妃并未葬在代州，而是葬在了魏州。曹太后问存勖，为何不遂太妃心愿？又责备存勖礼数不周。刘太妃辞世，存勖没选用哀悼父母的辍朝。而是用的祭奠朝臣去世的废朝，也没给刘太妃封谥号。存勖说：“儿臣想将来父皇母后合葬在一块。刘太妃既然已经安葬，入土为安。母后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最近您憔悴了不少，要好好休息。”曹太后心里叹道：“我亏欠刘太妃太多了。刘太妃生前处处让着我，关心我。而今，她死了，却不能了却她的心愿。”存勖越偏袒曹太后，越令她愧疚、难过了。

虽然国库空虚，财政窘迫，为了让母亲开心，庄宗依然舍得花巨资为曹太后建陵墓。存勖本想母亲将来安息后能与父亲李克用葬在一起。但中书门下认为，皇帝以四海为家，选在都城洛阳附近安葬较好。洛阳是多个朝代的都城，有无数王陵在此。如魏孝文帝生前就特地选择洛阳而不是出生地为墓地。如果葬在代州的话，日后祭祀路途不便。存勖认为不无道理，便将曹太后墓地选在洛阳寿安县。一面安排张全义监督陵墓建造。

自从刘太妃去世后，曹太后每日心情悲痛。连日来不吃不喝，竟病倒了。为此，庄宗免去一切活动和应酬，日夜陪伴在母亲病榻前。既不外出游玩、狩猎，也不宴请亲友。

过了一个多月，曹太后也离开了人世。存勖丧母，心中哀痛无比。

庄宗辍朝后，一日，他带着大队人马到洛阳西南的寿安县察看陵墓修建进度。虽然仅三十五公里行程。但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行路艰难、缓慢，走了半天还没到。存勖因察看陵墓心切，心里异常焦躁。他一路不断地催促轿夫快点。轿子行到一处，突然停了下来。存勖问：“怎么不走了？这要什么时候能到啊！”宦官答道：“皇上，前面桥断了。没法过。”庄宗走下轿来，望望急流的河水，不断打着旋涡；又瞅瞅那座崩塌的石桥，顿时大怒，问：“谁是这儿的主管？”宦官答道：“这里属河南县管辖。”庄宗立刻命人传唤罗贯。

河南县令罗贯，为人耿直，是由郭崇韬举荐的。张全义曾任河南尹。之后，这里的县令多出自其门下，都在他的羽翼之下。张全义与伶人、宦官暗中勾结，玩弄权术，残害忠良。罗贯拒绝和张全义同流合污，一身正气，奉行公事。对权贵、伶人及宦官的请托书，均没有回应，都堆积在他案头，然后一总报给了崇韬。崇韬又将这些请托书呈给存勖看。存勖却置之不理。伶人、宦官等知道后，非常气愤，暗恨崇韬、罗贯。张全义和伶人、宦官常私下与刘皇后诉苦说，崇韬、罗贯等为争皇宠，处处对他们进行打压。此后，刘皇后就在存勖面前说罗贯等僭越不法。存勖心里很恼怒，但是没有惩罚罗贯。从此，对他记恨在心了。

一会儿，罗贯来了。存勖怒道：“罗贯，你怎么搞的？在你的管辖地，路桥失修。你都干什么去了？”罗贯道：“微臣不知陛下要来此地。事先并没有接到任何诏书指令。请陛下直接盘问当地的主事。”存勖听了，更加气愤，接着责备罗贯道：“这就在你的管辖范围内。还要我问谁？有功劳就抢，有过就推卸责任。难道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吗？”罗贯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百口莫辩。随即，存勖叫人取枷锁将罗贯钉下牢去。

罗贯入狱后，狱卒将他严刑拷打，用各种刑罚逼他招供。罗贯虽然浑身是伤，体无完肤，但他死活不认罪。回宫后，存勖即下令将罗贯处死。

崇韬得知此事，忙进宫代罗贯向庄宗求情道：“罗贯失修路桥，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请陛下开恩，饶他一命！”存勖怒道：“太后的灵柩马上就要运往墓地了。朕去寿安县察看陵墓修建，不料却遇断桥，无法过去。路桥不修，玩忽职守，如何能饶？”崇韬又接连叩首道：“罗贯仅一小小县令，陛下贵为天子。罗贯有罪，理当交由相应的司法机构处置，无须惊动圣上亲自审判。”存勖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朕对他处置不公了？好，那么由你来裁决好了！你这么想替他开脱罪责，只能说明你们是同党。”说完，存勖气冲冲迅速地走回宫殿。崇韬赶紧跟过去，还想再分辩。存勖甩手把门关上，意思是峻拒退让。崇韬只好摇头叹息着走了。

罗贯被处死后，抛其尸首于府门前，示众三日。路过的百姓见了，都伤心落泪，替他道冤。只有伶人、宦官等暗自欢庆，互相道贺。

曹太后去世后的第十二天，宫中上下都来举哀祭祀。内棺外椁盛放在长寿宫正厅里。存勖着孝服跪在灵柩前痛哭。文武百官也都穿着孝服，依次列于垂帘外，跪拜致哀。

近日，存勖为曹太后守灵，日夜大哭，自绝饮食。百官连连劝慰，存勖依旧痛哭不止。直到第五天，一早，存勖哭着哭着，忽听身后有爽朗的笑声。他转身一看，是刘玉娘。存勖怒道：“朕在这里哭得死去活来，好不伤心。你却为何大笑？怎么笑得出来？”刘玉娘问：“你哭得再久，太后又能活转来吗？太后哭刘太妃，却把自己给哭死了。陛下节哀吧！”存勖不语。玉娘又道：“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不如我们一起去打猎吧？”存勖擦干泪眼，抬头望窗外，天空蔚蓝，阳光一泻千里，树丛在微风中摇晃，倾洒一地幽影……远山的鸟儿，呼朋引伴地飞来。那清越的鸣唱，是那么动听。存勖似乎也被这郎朗晴空和玉娘的笑靥感染了。存勖饱餐一顿后，就和玉娘一起乘着马车出宫游玩了。往后存勖又恢复了心情，整日饮宴、游玩。

转眼到了三伏，一年中最热的时节。一日，存勖正在饮宴，欣赏歌舞。宫女为他挥着团扇，可存勖一直还在冒汗。窗外知了聒噪个不停。绿树在烈日下翻着白浪。存勖一热心里就躁，他叫歌舞班子退下，起身在宫里四处晃悠。走到哪里他都觉得热。存勖闷闷不乐地道：“皇宫这么大，却没个可以避暑的地方。”一宦官进言道：“长安全盛时，宫中楼阁数百。而今陛下却连避暑楼都没有，真是太委屈陛下了。”存勖听了，便传旨建避暑楼。宦官平日与崇韬不和，乘机又对存勖道：“郭崇韬常与租庸使孔谦说国库空虚，恐怕建楼一事有点难。”存勖怒道：“朕富有天下，难道还不能修建一楼？朕用内务府钱，与国库何干？”于是命宫苑使王允平赶造清暑楼。

存勖怕崇韬进谏，特遣中使传谕道：“朕昔日在暑天与梁军对垒时，从未感到疲惫与不适。今深居宫中，反觉得苦热难耐。不知为何？”崇韬即托中使转奏道：“那是因为当时强敌未灭，陛下一心想着报仇雪恨，而忘记了暑热。陛下要居安思危，像以前一样能吃苦，就会感到清凉了！”崇韬没提要为存勖修建避暑楼，存勖心中略有不悦。宦官于是又进谗言道：“崇韬居所像皇宫一样华丽气派，且舒适无比，怪不得他感受不到炎热哩！”存勖听了，暗恨崇韬。

听说宫中花巨资建清暑楼，工地上有万人施工，场面壮大。崇韬进谏道：“今年河南饱受洪涝、旱灾，军粮不足，愿陛下等丰年再造楼！”存勖听信谗言，并不接受崇韬意见。

自灭梁后，存勖一直在考虑，下一步是先灭吴还是蜀？

吴王杨溥最近显得很主动、友好。数月前，吴王才送给存勖一份丰厚的登基大礼。这次，他又派使节给庄宗存勖送来贡品：两千两银子、一千两百匹锦绮罗、五百斤细茶、四株象牙及十个犀牛角。存勖感动十分惊喜。相反，蜀国富庶，幅员辽阔，作为茶叶和丝绸生产的中心，蜀国却毫无表示。这让存勖不满。

南平是个弱小国家，一直依附于梁朝。它南接楚国，西临蜀国。923年秋天晋王加冕，主动向高季兴示好。荆南节度高季兴，原名高季昌，知唐灭梁后，为避唐祖国昌庙讳，改名季兴。高季兴想上朝觐见庄宗存勖。司空梁震阻谏道：“今唐已灭梁，必将南下。大王严兵把守，或许能自保。前去归降，恐不能为唐帝所容。何必自投罗网，送上门去做俘虏呢？”季兴权衡一番后，道：“南平曾助梁抗晋，难得庄宗不计前嫌，这次特地遣人送来诏书，邀我上朝觐见。此行虽然有风险。但不去似乎不妥。”于是，他让两个儿子留下守城，自率三百卫士到开封。

“皇上，城外高季兴前来求见。”忽哨兵飞报道。存勖心里暗喜，正打算让高季兴进城后，一举将他拿下，监禁起来。郭崇韬劝谏道：“启奏万岁：大唐刚灭了伪梁得到天下，应当向世人显示陛下包容、诚信的美德。四方诸侯都只是派遣亲戚或手下入朝进贡。难得高季兴亲自前来觐见述职。是为各地诸侯的表率。理应施恩褒奖，以此劝勉后来者。如果将高季兴收监，会让天下人认为皇上气量小，而断绝了各地的朝觐者。所以，皇上万万不可这么做。”存勖听了，当即改变了主意，叫人大开城门，迎季兴入城。

存勖设宴款待季兴。席间，存勖说：“朕仗着十指，取得天下。现在各镇多已称臣。只有吴国和蜀国还没归顺。之前，这两国已接受封号，中途又背信弃义。朕想先拿下蜀国，但又担心从西北而下的北方骑兵会在秦岭山脉遭遇到危险。”高季兴暗想，蜀道艰险，不易进攻。于是他故意答道：“吴国不如蜀国富有。蜀国皇帝王衍荒淫无道，官怒民怨。国家内部一盘散沙。若陛下发兵进攻，定能一举扫平蜀国。再东下取吴，将易如反掌。”然后，又说愿出援兵辅助大唐进攻蜀国。存勖听了，很是高兴。为表盛情，当晚，存勖留季兴在开封过夜。

翌日一早，季兴拜别存勖，返回南平。

季兴走后，就有宦官和伶人陆续前来劝谏存勖擒拿季兴。众口一词，无非说季兴不肯降唐，就得杀之。说现在不杀他，将来他羽翼丰满了，就难以对付了。于是，存勖立刻下令叫人沿途去追捕季兴，别让他出城。

飞诏送到襄州刺史刘训那里。刘训率兵正准备捉拿季兴。走到半路上，有几个受伤的守卒骑马跑来，报说半夜季兴及三百卫士杀死守城主将，逃奔走了。刘训大叫不妙。他估摸着这会儿季兴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了，只好据实回报。存勖藐视季兴。知他侥幸逃脱后，也没再追查。

原来，当日季兴行至襄州，天色向晚。季兴投宿驿馆。

躺在床上，季兴回想，他刚来开封时，城门迟迟不开。不知何缘故。后来，进了宫，庄宗身边那些伶人、宦官，贪婪地主动问他要赏银。他出门前没做好准备，身上银钱不多，没给他们多少银子。伶人、宦官们，一个个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季兴担心这些伶人、宦官会对他不利……想着这些，季兴心里就忐忑不安。于是，他赶紧起床，更衣、收拾行李。然后命卫士随他出关斩将，乘夜遁逃。

季兴驰回江陵后，果然听说后来他走后不久，庄宗命人缉捕他。他心有余悸地握着梁震的手，感慨道：“这次没听你的劝告，险些回不来了。李亚子身经百战，才得河南。只可惜，他妄自尊大，骄奢淫逸。照此下去，怎能长享一国之主的荣耀呢？”

此后，季兴命人加固城池，积蓄粮草，招纳新兵，日夜操练。为打仗做好准备。

季兴说蜀王王衍荒淫，国内一盘散沙。存勖想攻打蜀国。924年春天，存勖派客省使李严率人马出使蜀国，探得情况属实。这次目睹了蜀王新落成的宣华苑，金碧辉煌，华丽无比。王衍日夜与后宫嫔妃们一起畅饮，有时还召近臣一起饮宴，令宫女在一侧为之斟酒。聊至兴酣，男女之间，卿卿我我，恣意取乐。最近，蜀国妇女流行一种“醉妆”，即是由宫廷中蜀王王衍掀起的。他令宫女皆头簪金莲花冠，着道士服，面施胭脂，号“醉妆”，因此而作《醉妆词》。（《醉妆词》：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有当地臣民百姓反映，王衍即位后，爱慕奢华，沉迷酒色，广造宫殿，到处巡游，使蜀人不堪重负，激起民怨。他常不理朝政，委政于宦官、狎客。太后、太妃卖官鬻爵，臣僚贿赂公行。李严还告诉存勖，他这次到成都险些回不来了。他把事情娓娓道来。

这次在上清宫的会谈中，李严列举了过去几年诸侯国大量的进贡，以显示大唐国威。大唐将一统天下，并告诉蜀国君臣，庄宗对归顺者将会施以仁德。否则顽抗的话，大唐只有采取武力来征服了。蜀臣们纷纷抗议。在李严与蜀臣激烈的辩驳中，蜀王王兄要将李严当场斩首。李严凛然就义说：“杀了我，起不到任何作用。蜀国更加没有机会与大唐和平共处。大唐武士照样会踏平蜀国的。”蜀王王衍气愤地说：“留他回去转告庄宗，蜀国是不可能归顺大唐的。”

说完，李严又将两百两黄金和一些毛皮交给存勖，并告诉他：“这是去蜀国前，用陛下交给我的那些名马换的。这次去蜀国，我本想按陛下所言，换些珍宝以装饰宫廷。不巧，蜀国禁止出口当地珍稀物品，因此微臣只好带了这些回来。”这是庄宗登基以来最小的一笔贡品。蜀国不肯和平归顺，不仅吝啬，还对他的特使无礼。为此，存勖很是气恼，决意攻蜀。

存勖召集群臣聚议伐蜀。存勖问众臣，此次由谁来挂帅？有大臣推举李绍钦（即段凝），也有大臣举荐李嗣源。一时，朝上议论纷纷。存勖问崇韬意见。崇韬道：“绍钦是亡国之将，不具将才，不能重用。契丹时常南下作乱，李总管不应调离河朔。”存勖又问崇韬：“郭爱卿认为谁最合适？”崇韬道：“魏王是陛下长子，又是皇后嫡出。作为储王，要立战功，才有威望。请授之为统帅！”存勖道：“继岌年幼，恐难担当此任。如有郭爱卿一同随行，朕就放心了。”崇韬不好违抗君命，只好叩首说遵旨，并谢恩。于是，庄宗授魏王继岌充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崇韬充西川北面都招讨制置等使，择日率兵六万，向西进发。

王衍正在汉州游玩，忽武兴节度使王承捷快马来报，称西面边境有唐军来进犯。王衍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蜀国与大唐多年友好，怎么会突然来犯，定是王承捷弄错了，此番来戏谑我的。于是，他毫不在意，大笑道：“慌什么？唐军来得正好。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蜀国勇士的威风吧！”于是，接着与狎客赋诗。

不久，王衍又接到警报，说威武城守将唐景思已开城降唐。继而又闻王承捷已将凤、兴、文、扶四州都一并献唐。败报连连，王衍焦急万分，惶恐不安。亟令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王宗俨及待中王宗昱三人为招讨使，率兵三万，抵御唐军。

蜀三招讨使率兵到三泉时，只见唐军乘胜袭来。军马浩荡，势不可挡。唐军凭着锐气，冲杀过来。蜀兵见敌，未战就已惧三分。三招讨使本非将才，加上蜀兵日久不战，武艺生疏，战斗力不强。不比唐军身经百战，作起战来得心应手。一场混战，蜀兵死了五千人，其余兵将皆吓得落荒而逃。

蜀王王衍听说三泉又被唐军所破，非常气愤。他留王宗弼守利州城，且令其斩三招讨使，以振军心。自率亲兵回成都。

唐军声势浩大，所到城邑，不战而胜，势如破竹。近期，蜀国到处沦陷。梓、绵、剑、龙、普五州已归降唐军。武定节度使王承肇、山南节度使王宗戚、阶州刺史王宗岳都纷纷奉土投诚。秦州副使安重霸举秦陇归唐，蜀土都快送完了。这些消息，让王宗弼无比惊惶。

宗弼正愁不知如何应敌，这时，有唐使送来郭崇韬亲笔招降书。信中言明利害，劝他归降。宗弼尚犹豫着是否要降唐。忽门外有人来报，降将王宗勋、王宗俨、王宗昱来求见。

王宗勋等见到宗弼，出示诏书，痛哭流涕。宗勋道：“皇上荒淫，不理朝政，以致多地失陷，国家危亡。我等已尽全力御敌，怎奈唐军势大不可敌。将军就算今日依诏杀了我等三人，他日也不免要遭同样下场。将军不如与我们一起合作，或许还有条生路。”宗弼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将招降书给三人传阅。三人看完，齐声道：“将军降唐吧？”宗弼思虑片刻，定下计策。他要宗勋仨送礼讨好唐军，他则去成都，分头行动。

宗弼率兵回到成都，登上太元门，自布严兵守卫。乘徐太后与蜀王王衍来慰劳他时，令士兵将二人监禁在西宫。随后，又将所有后宫及诸王，也都一同禁锢。拿走传国宝，将内库金帛拒为己有。自称是西川兵马留后。

因唐安抚使李严出使蜀国时与蜀王有一面之交，故宗弼逼蜀王写一封信给李严。要他在信中注明，等李严一到成都，他就马上请降。

李严接到蜀王书信，欲驰往成都。有将士阻劝李严道：“你上次去蜀国，险些被杀。蜀人恨你入骨，为何还要擅自前去？”李严笑而不答，率数骑风驰而去。到了城下，李严安抚臣民，说唐军将要进城，不会伤害百姓。要守城士兵报知宗弼，叫他现在撤去楼橹，不带兵器出城，以表示投降诚意。

一会儿，宗弼按照李严的意思，引兵将出城而来。李严不见蜀王王衍。便问他蜀王在哪里？宗弼说，蜀王不肯降唐，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他及太妃等请到西宫。言毕，并引李严到西宫见蜀王王衍。

王衍见到李严，想起自己已成亡国之君，百感交集，恸哭不止。李严安慰他说，庄宗存勖仁慈厚德，出降以后，必会赦免其全部家族臣民。王衍这才止泪。他引李严见徐太后，将母亲和妻子托付给他。说如果将来他遭遇不测，就拜托他帮忙照顾她们了。李严又是一番安慰，说王衍不会有事的。于是，王衍即令大臣起草降表、降书。

继岌、郭崇韬等听说蜀王已愿受降，忙率兵众赶到成都。令李严引蜀国君臣出降。

投降仪式在成都北郊举行。李继岌主持仪式。蜀王王衍及臣子皆穿丧服。王衍头上系着草绳，口里衔着玉，手里牵着一头羊，走在前面。蜀臣跟随身后，打着赤脚，抬着一口棺材，以示投降请罪。继岌接受了王衍的献玉，崇韬将棺木烧掉，表示赦免蜀君臣罪。王衍率百官拜谢后，即面向东北，后唐都城的方向跪拜行礼。仪式完成后，迎唐军入都。蜀国自此灭亡，共历十九年。

蜀王王衍降唐后，王承旨有诗记载：“蜀朝昏主出降时，衔璧牵羊倒系旗。二十万人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