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笼络权臣玉娘夺后位 宠伶官敬新磨乱宫规
梁末帝友贞自刎后,第二天,唐前锋将李嗣源到大梁城下。王瓒开城迎降。嗣源入城后,抚安军民。不久,庄宗也到了。嗣源率梁臣出迎。梁臣拜伏请罪,庄宗温词抚慰,大赦梁臣,令仍履旧职。
唐军已入城。当晚,敬翔想着从明天起,江山就易主了。君亡国灭,万念俱灰。他恸哭了半晌,心里哀叹道:“身为梁相,我却未能辅佐好国君,以致亡国。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呢?”说完,就投缳自尽了。
翌日,梁臣皆到元德殿朝贺庄宗。庄宗设宴款待戴思远、袁象先等两百多名叛将,赐给他们绸缎、美酒。筵席上,庄宗拿出一支箭,对众人道:“这支箭是朕在战场上捡到的。箭上刻着陆思铎将军的名字。我现在将它物归原主。”陆思铎听了,吓得浑身乱颤,忙跪下请罪,请求饶恕自己的过失。庄宗微笑着走过去,将他扶起,并安慰他道:“陆将军,不必惊慌。朕昨儿就已赦免在座各位了。君子一言九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此箭只射在我的马鞍上,箭法不精呀!回去了要多加练习!”群将面面相觑,方才紧张的情绪缓和了。大家接着互相敬酒。一会儿,庄宗见一人很眼熟,便笑眯眯地道:“刘玘将军,咱们又见面了!这些年来,我们好几次都在黄河边相遇。你麾下士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作战不慌不乱啊!”刘玘听了,心“砰砰”直跳,赶紧跪下来叩首道:“末将当年战场上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宽宥!”庄宗叫他平身,道:“瞧!打了多年仗,现在终于化敌为友了。都是自己人。相互关照!”这餐饭,叛将们吃得心惊肉跳的。
庄宗命军士缉捕梁帝友贞。正在这时,有梁臣来献友贞首级。庄宗令人将首级涂漆,存放于太庙。再将友贞遗骸安葬。又遣李从珂等率军至封邱,以招降段凝。
段凝接到庄宗诏敕,即贻书从珂,请愿降唐。段凝率众五万,进宫向庄宗请罪。庄宗好言抚慰,赦免无罪,且保留将士原有官职头衔。追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令人毁掉梁宗庙神主。
段凝降唐后,笑嘻嘻的,好像没事一样,毫无愧色。为此,其他梁臣皆感愤怒。大臣们互相议论,都说段凝厚颜无耻。有的在背后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当面指责他,作为亡国奴,怎么不觉得难堪呢?居然还笑得出来。段凝记住这些人,并怀恨在心。背后,他对庄宗进谗言。于是庄宗将梁相郑珏等十一官员降职。
知这事后,其他梁臣更对段凝有看法了。连昔日与段凝关系要好的赵岩、张汉杰等,也都离段凝远一点,绕道三分。段凝见诸梁臣都排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与杜晏球联名上书,说赵岩、张汉杰等仗势欺人,作威作福,残害苍生,不可不诛。庄宗再下诏令,敬翔、赵岩等是朱氏同党,共倾唐祚,要一并诛杀。这诏一下,除敬翔已死外,其他梁臣及其家属族人均被诛。
庄宗赐段凝姓名为李绍钦,杜晏球姓名为李绍虔。
知梁已降唐,河南尹张全义修书一封,请庄宗在洛阳举行郊天大礼。信上说,器用仪物都准备好了。庄宗大喜,加拜全义为太师尚书令。十一月,庄宗带着家属,从开封到洛阳。全义在城外跪迎。因他年迈,跪了一会儿,庄宗谕令平身,他脚软无力,一时没站稳,竟跌倒了。庄宗即命左右扶他起来。
到了洛阳,检查仪物齐全,庄宗正准备在城南郊外筑圜丘举行祭天大礼。因后位还未册定,玉娘有意说仪物不够齐备,不宜大祀。庄宗就嘱托全义增办仪物,改期来年二月初一行郊祀礼。洛阳宫殿比开封华丽,庄宗称赞洛阳宫殿建得好。全义忙劝庄宗迁都洛阳。庄宗道:“迁都要新建房屋、庙宇和活动场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全义道:“开封东边缺乏自然屏障的保护,而洛阳西边的群山加上南北的河流,提供了更好的防御。”庄宗再三权衡后,拟迁都洛阳。
同光二年,庄宗遣皇弟存渥、皇子继岌,一起到晋阳迎接太后、太妃、正妃韩氏、次妃伊氏等回洛阳。
口信已送到,可刘太妃拒绝此行。这让存渥、继岌感到为难。他们知曹太后与刘太妃关系好,便托她帮忙劝说。曹太后爽快地答应了。
曹太后正准备出门。这时,刘太妃的丫鬟送来口信,说太妃已备好酒菜,今晚为太后饯行。曹太后哭笑不得,心里叹道:“看来这次姐姐是铁了心要留在晋阳了。不行,我得想法子动摇她的决心。”
曹太后来到刘太妃寝宫。刘太妃出来迎曹太后入席就坐。曹太后看看满桌都是她最爱吃的菜,十分高兴,感动地说刘太妃费心了。刘太妃道:“太后明天就要启程去洛阳了。一壶薄酒、几个小菜不成敬意,但愿你吃得开心。”
二人对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微醉,逐渐打开了话匣子。曹太后劝刘太妃一起去洛阳。只听她说:“姐姐,和我们一起去洛阳吧!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大家都去了洛阳,你一人在晋阳怪挺冷清的。”刘太妃微笑着道:“不去。”曹太后道:“姐姐若是不去,妹妹也不想去了。”一听曹太后说不去洛阳,刘太妃紧张起来了。她道:“那怎么行呢?!身为太后,当居皇宫。若是随我一起留在晋阳,先不说皇上怎么想,对世人也说不过去呀!”曹太后再劝刘太妃道:“管别人怎么想呢!我只知道,我们姐妹俩不能分开。这些年来,姐姐一直对我很照顾。真舍不得与姐姐分开!”接着她又说起一些太祖皇帝李克用在世时,她们与陈妃三人情同手足的往事。感叹如今她们仨竟各奔东西。很怀念那段时光。说到这里,她不禁潸然泪下,涕泪涟涟。刘太妃听得也来了眼泪。她边用帕拭泪,边慨叹道:“不是我不想去,也不是我想与你们分开。只是若我们都去了洛阳,陵庙由谁供奉祭祀呢?”曹太后哭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晋阳距洛阳路途遥远,今后我们想见一面都难了。”二人对泣,互诉衷肠,难舍难分。
到了洛阳,庄宗迎曹太后到长寿宫。庄宗道:“以后母后就居住在这里了。母后喜欢这里吗?我特地叫人精心准备的。这里都是按照母后所喜欢的风格布置、摆设的。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儿臣去做。”曹太后看了看四周,很是满意,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与庄宗道:“这里虽好。就是离刘太妃、陈太妃她们远了些。”庄宗想,刘太妃要在洛阳守陵庙,不能来。于是,他下一道圣旨,将陈太妃迁移到洛阳附近的寺庙。
正妃韩氏、次妃伊氏等都各分居宫中。
当晚,庄宗开筵为母亲、妻妾接风。筵席上,歌舞升平,以乐助兴。一家人开怀畅饮,其乐融融。玉娘表面上佯作欢颜,心中却焦虑不安。
玉娘为了册封为皇后,使出各种计谋,却都不见成效。
在庄宗登基之前,一日,玉娘特备一桌酒宴,把庄宗邀来。庄宗见如此盛宴,问玉娘:“今天是什么日子?”玉娘筛好酒,给庄宗敬酒道:“庆祝陛下即将登基。早日一统天下。祝大唐王朝千秋万代。陛下永享尊荣。”庄宗高兴地把酒喝了。玉娘又敬道:“这第二杯酒嘛,为我们的感情天长地久干杯!”庄宗又十分高兴,饮了此杯酒。继而,他含笑着问:“第三杯酒呢?有何寓意?”玉娘道:“祝我成为陛下的皇后!”庄宗听了,哭笑不得,道:“我没听错吧?!你再说一遍!”玉娘道:“臣妾日思夜想,梦寐以求成为陛下的皇后。”庄宗道:“我也想你做皇后。可是,有点难。”玉娘认真地道:“只要大王同意了,这事就有希望!要么先立我为后,日后再行郊礼?”庄宗思虑片刻,道:“是这样的。你先不要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力为你争取。”玉娘赶紧谢过庄宗。
这天,庄宗为玉娘的事,专门去找曹夫人。他为曹夫人准备了许多礼物。有奇珍异宝,有上好的酒果、糕点,还有名贵的首饰、衣裙等。曹夫人看着这一大箱子的礼物,知庄宗定有要事找她。于是她开门见山道:“我什么都不缺,你能来我这里,看到你我就很高兴了。我们母子之间什么事都好说,不要见外。”庄宗道:“是。儿臣最近正在为选后一事发愁。想听听母妃意见。”曹夫人道:“韩夫人出身名门,温柔贤淑,孝敬尊长,富有学识涵养,各方面都不错。作为正室,她应是皇后首选。其他嫔妃,如伊氏、侯氏,出身都不赖,为人也好,都不失为候选对象。只是那玉娘,她自幼跟从我身边,我对她太了解了。你就不用顾及我的关系,考虑她了。”庄宗道:“玉娘虽出身平民,但各方面并不逊色他人。她不仅美貌无双,能歌善舞,多才多艺,而且善解人意。她对我关怀有加,悉心照顾,无微不至。”曹夫人听庄宗对玉娘大加赞赏,便知庄宗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她叹道:“册立皇后事关重大,涉及将来朝廷政治建设,不可草率。我一个妇道人家,水平有限。你多问问大臣们的意思吧!”
过了几日,玉娘催问庄宗立后的事。庄宗叹息一声,道出实情,说曹夫人极力反对。然后安慰玉娘,就算她不能做皇后,也会给她皇后的待遇。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玉娘哭道:“这能一样吗?”庄宗慌了。玉娘是个爱笑的姑娘,头一次看她哭。可见她真的很想册立为后。
庄宗也为立后一事苦恼。最近,他忙于战事,就暂时忽略了此事。
一日,突然,玉娘的丫鬟慌慌张张跑入营帐来,报知庄宗说:“陛下,不好了!魏国夫人她……”说到这里,她抽搐着肩膀,哭了起来。庄宗忙问:“别急,你慢慢说。”丫鬟边哭边道:“一连数日,小主都不吃不喝,奄奄一息。陛下老不去看她。她一时想不开,居然上吊了。我们几个奴婢怎么也拦不住。”庄宗听了,眼睛一闭,差点晕死过去。他说:“魏国夫人人呢?快带我去看看!”
丫鬟引庄宗一路小跑,来到玉娘寝宫。只见玉娘站在一张板凳上,梁上悬着一根飘带。玉娘将头放在飘带上,正在哭哭啼啼地自语着说:“李亚子,我们为何要认识?我恨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从此,我们之间就结束了。”说着,玉娘正要踢开凳子。这时,门外,庄宗冲了进来,大叫道:“不要啊!要死我们一块死。”玉娘道:“傻子,这样太不值!你的命这么值钱。哪似我,出生低贱。”庄宗道:“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能没有你!”说着,他将玉娘抱了下来,看着她道:“以后再不许做傻事!有什么要求告诉我,都依你!”玉娘道:“我死了,一了百了。就不用为难你选后了。”庄宗道:“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此后,庄宗为了让玉娘开心,他到哪里都令玉娘母子相随。
玉娘正担心此次选后,会因自己的身世落选。这日,有哨兵报庄宗,宫外有一老叟自说是魏国夫人的亲爹,想入宫来认亲。来者骨瘦如柴,一嘴黄须,打扮像乞丐,破衣烂衫。刘玉娘五六岁时,晋王李克用攻打魏州,掠夺成安。是李克用的副将袁建丰得到玉娘,将她送到晋王宫里的。于是,庄宗叫袁建丰过来问话。建丰道:“臣起初得玉娘是在成安北坞。那时,有个黄须老叟保护她。”庄宗道:“你可还记得他模样?”建丰点头道:“记得!当年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庄宗十分高兴,即令他去辨认真伪。
建丰见了老人后,给庄宗回话说,正是此人。庄宗想,玉娘得知此事应该很高兴。于是叫人将老叟迎进来,带他去见玉娘。
“女儿啊!我总算找到你了!知道吗?自从我们父女失散后,多年来,我日夜都思念着你,到处找你。皇天有眼啊!今儿我们又重聚了!”老叟一见玉娘,就泪流满面,深情地望着玉娘道。玉娘却正眼也不看老叟一眼。她道:“臣妾离乡时,略有记忆。我父亲不幸死于乱军之中。当时,我环绕尸首痛哭而去。你竟敢冒称我父亲?来人!把他拉出去杖责一百。”话音刚落,不等老叟回话。他就被带下去受刑了。
可怜老叟年老体衰,哪里经受得起如此重棒?老叟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昏死过去。待他苏醒过来,心中无比悲切,两湾浊泪沾襟,一拐一瘸走了。
老叟走后没多久,又有人来报玉娘:“娘娘,门外有人来认你作女儿。”玉娘心里紧张道:“该不会那死老头又来了吧?还缠上本宫了。怎么撵也撵不走?”她不耐烦地道:“不见!都说了我爹早已经死了。”丫鬟掩面偷笑着,走了。
一会儿,只听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刘山人来看女儿了!”玉娘听这个声音有些奇怪,走出去一看。只见庄宗穿着老人服装,一手拿着草囊,一手握着药包。继岌跟在他后面,手里捏着个破帽子。周围所有的人,包括玉娘手下的仆人和杂役都放声大笑。玉娘顿时脸色铁青,羞愤难当!作为惩戒,她狠狠地打了继岌一顿,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此后,再也没人当着玉娘的面提刘叟了。
这次家筵后,玉娘一直左思右想如何争得后位。忽情急智生,她想是该为册立后位活动的时候了。因玉娘受专宠,庄宗对她言听计从。大臣们都纷纷给她送礼。先是宋州节度使袁象先入朝为玉娘送来珍宝数十万。为此,他获得庄宗亲幸,被赐名为李绍安。接着,又有梁将霍彦威、戴思远等,为求内援,无一不打通内线,也都行贿玉娘。段凝因伶官景进引荐他献宝给玉娘,玉娘替他在庄宗面前赞赏他,竟升任泰宁节度使。
于是,玉娘令人准备两份厚礼。先送到丞相豆卢革府上。豆卢革贪财,见玉娘给他送来这么多金银珠宝,很爽快地就答应她的请求了。
接下来,玉娘又遣人到郭崇韬府上送礼。郭崇韬位兼将相,一向廉洁,守正不阿。他谢绝收礼,也不肯为玉娘选后一事向庄宗进言。
礼物被退回来了,玉娘很恼怒。她娥眉一竖,道:“这个郭崇韬,我何处得罪他了吗?竟此般不给臣妾面子?”但玉娘还是不甘心,思虑片刻,她眼前一亮,想起一个人定能帮她。于是,她又把仆役叫来,按她的旨意去办。
再说,崇韬自拒绝玉娘的请求后,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他感叹道,庄宗即位时,他不想让宦官马绍宏的官位高于自己,于是让张居翰担任了枢密使。马绍宏丢了职位,为此,对他心存怨恨,勾结同党,处处排挤牵制他。而庄宗又尤宠伶人和宦官。这些人令他头疼,不好对付。想到这些,崇韬又担忧伶人、宦官对自己不利。
这日,崇韬的老朋友父子俩来看他。见崇韬唉声叹气的,老朋友关心地问,郭将军何事烦恼?崇韬把他拒绝帮刘妃称后一事道来,然后愁眉苦脸地说:“现在朝中小人相互勾结,兴风作浪。我想辞官归隐,回避他们,以免除祸患。不知这样做行吗?”老朋友也跟着叹息,沉默不语。一会儿,老朋友的儿子道:“您现在位高权重,遭人嫉恨在所难免。如果放弃权势,就能使自己安然无恙吗?或许那只能使自己处于更危险的境地。既然庄宗专宠刘妃,心中早有册立她为后之意。郭伯父不如主动促成此事,今后上结主欢,内得后助。就算有再多谗言也不用担心。”崇韬听了,觉得确有其理,不禁点头。
崇韬不知是计,这两个人都是刘玉娘派来的。于是,他与豆卢革等联名上书,请立刘玉娘为皇后。
知道崇韬听得进他那个朋友儿子的意见,此后,他人有事想找崇韬帮忙,都来找崇韬朋友之子帮忙劝谏。一次,朋友之子又劝诫崇韬说:“现在的藩镇诸侯,大多是梁投降的老将。一切都拒绝他们,他们难道不会反叛吗?况且把这些礼物藏在自己家里,和公家的钱币有什么不同呢?”为了不四面树敌,从此,崇韬也开始收受他人礼物。
但在庄宗举行祭天典礼时,崇韬献劳军钱十万缗,把之前家中所藏之钱都取来帮助庄宗赏赐大臣。庄宗举行过祭奠后,同光二年(924年)四月十五日,庄宗在文明殿遣使册封刘玉娘为皇后。封皇子继岌为魏王。这天,皇后刘玉娘头戴珠冠,身着象服,乘上用珍禽羽毛和皇家徽记装饰的观礼车,一路吹吹打打,阵容浩荡奔向太庙祭拜。沿路,洛阳侍女纷纷围观,称赞其美艳至极。回宫后,相率朝贺。只有韩、伊两夫人对此愤愤不平,不肯朝拜。庄宗不得已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德妃。
翌日晨,后宫嫔妃们都来向刘皇后请安问好。只有淑妃、德妃迟迟未到。玉娘遣人去请。淑妃、德妃传话说有事来不了。玉娘知道这是借口,就亲自上门去看是何情况。她走到淑妃寝宫门口。门是关着的。她正要敲门,只听里面隐隐有人说话。她躲在门外倾听。原来淑妃、德妃在一起议论册立皇后一事。淑妃道:“就凭她这低贱的出身,从小跟着父亲流浪卖唱为生,也配做皇后?她除了会魅惑男人外,还有什么本事?”德妃说:“小声点,当心被人听到。”淑妃道:“怕什么?我就是不服。当着她的面,我也是这样说。”听到这里,玉娘气得走了。
玉娘向庄宗哭诉,说淑妃、德妃不服她称后,骂她没有一个像样的爹。庄宗好言好语安慰玉娘道:“英雄不问出处。皇后貌若天仙,舞技一流,天下谁人比得上?”玉娘依是流泪不止。过了半晌,她道:“臣妾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需要陛下支持。”庄宗道:“只要皇后开心,要我怎么做都行。”玉娘拭去泪花,将想法娓娓道来。庄宗听了,吃惊地道:“这样做好吗?”玉娘道:“没问题。谁不想攀龙附凤?”
庄宗随即传召张全义入宫。张全义是三朝老臣,年已七十。他出身农家,在前唐任洛阳尹。他严格治军,鼓励耕作,劝课农桑,因发展当地经济而闻名一方。后梁时,他成为中书令。但后来梁太祖霸占了他的妻女,以致他对后梁不满。当后梁覆灭,全义重投唐室。资助了大量的马匹、金银、粮食等给朝廷。
全义来到宫中,拜见庄宗。庄宗叫他平身,说有事要与他商量。全义道:“有什么要老臣去做的,请皇上尽管吩咐!”庄宗道:“皇后没娘家人走往,想要认义父母。朝中众臣她综合考虑了,认为你贤能,最适合。不知张卿是否愿意?”全义听了,沉疑不决。庄宗见他神情闪烁,似有不愿,就笑着道:“如果不想也没关系。”全义想,宫中皇后专宠,诸臣争相贿赂皇后。如果他拒绝此事的话,恐怕会得罪皇后。于是他点头答应了,便道:“怎么会呢?老臣高兴还来不及哩!只是老臣担心自己何德何能做皇后的义父?”庄宗开怀笑道:“太好了!今后张卿也是朕的义父了。”
当晚,庄宗令人排宴设乐,宴请全义及夫人褚氏,以表庆贺。
翰林学士赵凤得知此事,拒绝起草庄宗对张全义以父事之的文书。他向庄宗进言说此举万万不可,史无前例。并批评庄宗操之过急将皇家私人事务公开化。但庄宗反驳他说,唐昭宗曾让两个王子拜访李克用,并让他们将李克用当作自己的父亲一样。君命不可违,赵凤只好照办。
自灭梁后,庄宗骄傲自满,渐生惰怠情绪,变得贪图安逸,耽于享乐。他整日不是出外打猎、游玩,就是深居宫中宴乐。生活崇尚奢华,喜欢铺张浪费,挥霍无度。又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楼阁。引得臣怒民怨。庄宗和玉娘都喜欢戏剧,常召伶人入宫演戏。伶人备受欢宠,胆子越来越大。有的伶人居然调侃周围的大臣。大臣们有的不敢招惹伶人,便不予理睬。有的干脆与其搭讪,结交为友,依附伶人取媚深宫。
庄宗因重视伶人,给他们特殊关照和待遇。这引起不少朝中大臣的不满。
有个伶人周匝,失踪好几年,庄宗误以为他已战死。923年,庄宗攻占开封时,邂逅周匝,惊喜万分。他馈赠了周匝大量金银绸缎,还答应将刺史的官职安排给周匝在梁朝时的两位恩人。郭崇韬得知此事,十分激动。他阻谏道:“帮助陛下取得天下的都是那些流血流汗、精忠报国的英雄。现在您大功告成,还没有对这些人论功行赏,就率先封赏伶人,恐怕会失去人心。万万不可!”庄宗依然道:“你说的没错。可君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委屈你一下,照我的命令去做吧!”
崇韬担心庄宗结交伶人,败坏了帝王形象,也担心伶人贪污和裙带关系愈演愈烈。他启奏庄宗:“按惯例,普通男性是严禁进出大内禁宫的,只有宦官才不受约束。但现在,数百个伶人随意出入禁宫。陛下不能再纵容伶人不守礼节啊!”但昭宗满不在乎,说不必大惊小怪。伶人们的表演,让他很受益很开心。
朝中其他大臣也纷纷劝戒庄宗,天子可以在一定距离内欣赏戏剧。但如果他参与表演的话,会贬低自己。庄宗体会到朝臣们的关切,但他不认同此观念,继续保持与伶人们亲近。
庄宗从小就醉于化妆和表演。为此,曹夫人很苦恼。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原唐太宗的继承人李承乾,富有艺术气质。因为他耽好声乐,和宫廷俳优过分亲昵,唐太宗就剥夺了儿子的继承权。曹夫人不希望庄宗步李承乾后尘。她多次劝阻庄宗,好好念书、习武,不要沾上这些。可是,庄宗打从心眼里喜爱戏剧,谁也拦不住。就连十年征战,也不能磨灭他对演剧艺术的痴迷。他还精通文学,曾填写词曲,如《歌头•大石调》《如梦令•曾宴桃源深洞》《一叶落•一叶落》等词作堪称经典,广为流传。(《歌头•大石调》:赏芳春、暖风飘箔。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杏桃红,开繁萼。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夏云多、奇峰如削。纨扇动微凉,轻绡薄。梅雨霁、烁烁。临水槛,永日逃烦暑,泛觥酌。露华浓、冷高梧、凋万叶。一霎晚风,蝉声新雨歇。惜惜此光阴,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索。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旦旦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如梦令·曾宴桃源深洞》: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鸾歌凤。长记别伊时,和泪出门相送。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一叶落·一叶落》:一叶落,搴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着。)
玉娘善歌舞,庄宗为了取悦她,常自施粉墨,与伶人们一起在庭院中嬉戏。
一次玩乐中,一个伶人称庄宗为“李天下”。庄宗觉得这个名字好,从此,他在伶人们面前就以“李天下”自称。
一日,庄宗和一群伶人在宫廷的庭院内嬉戏。当时,他环顾四周,忽然呼喊道:“李天下!李天下在哪里?”伶人敬新磨上前打了庄宗一个耳光。庄宗脸色大变,一旁的侍从都惶恐不安。其他伶人也都吓呆了。侍从抓住敬新磨问道:“大胆贱奴!你怎么敢打天子的耳光?!”新磨从容地答道:“李天下只有一人。除了他自己外,还能有谁呢?”顿时,宫殿上掀起了一波笑浪。庄宗转怒为喜,转而厚赏新磨。
过了数日,庄宗到中牟打猎。经过一片田畴时,庄宗骑马蹿入田里,将庄稼践踏得面目全非。中牟县县令挡在庄宗马前谏阻道:“农民种地多么辛苦,有多少人还吃不饱饭。陛下作为一国之君,人民的衣食父母,怎能损害百姓庄稼呢?”庄宗听了,一时龙颜大怒,叱退中牟令。然后叫人将他押下去,处以死刑。新磨赶紧追上去,把该县令拉到庄宗马前,假装严厉斥责他道:“你身为本县县令,难道不知天子喜欢狩猎吗?为何要纵容百姓种这么多庄稼,妨碍吾皇狩猎驰骋?你真是罪该万死!”唐主听了此言,不禁哑然失笑。他立刻赦免该县令,并恢复他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