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刘后密诏杀崇韬 李绍琛反叛被诛
王宗弼逼迫蜀王王衍降唐后,即除去后患,斩了内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等。并将他们的首级装在匣子里,献给魏王李继岌。说如果不是他们蛊惑蜀王,蜀国早投降了。又将不喜欢的官员文思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成都尹韩昭等也一并斩了。说他们是同伙。
宗弼又派王承班把王衍后宫的姬妾、侍女和财物献给魏王李继岌和郭崇韬,并请求封宗弼为西川节度使。继岌不同意,说蜀国已降,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继岌拒绝了宗弼的请求,宗弼心有不甘。他又备了厚礼,差承班单独找崇韬再做工作,请他推荐自己。
夜深人静,忽有护卫来报崇韬,门外承班求见。崇韬道:“不见!就说我已睡。”崇韬自语:“魏王都已拒绝,还来烦我。”一会儿,护卫又跑回来对崇韬说:“我和他说了。他说等老爷醒来。”接着,他又小声告诉崇韬,承班是专程来送礼的。崇韬眉头紧锁,说:“那更加不能见了。”
承班在门外苦等着。忽然,风起云涌,天空下起雨来,雨流如柱。承班和随从狼狈地挤在屋檐下躲雨,身上都淋湿了。正值寒冬,风如刀割,雨如冰凉。随从纷纷劝承班道,就算我们冻死街头,估计郭崇韬还依然睡得很香,在做他的美梦哩!他们叫承班别再等了,还是死了这份心,回去吧!承班情急智生,佯装答应他们一起返回。走了不远,半路又折回来。他叫随从敲门,就说有紧急军务要报知崇韬。护卫信以为真,把门打开的瞬间,随从们拥着承班一起闯入府邸。护卫拦也拦不住。府上其他护卫闻声赶来。顿时两边随从、护卫打成一团,喧闹一片。
经这么一闹,崇韬出来了。他怒问承班,你们深夜到访,搅得本府不得安宁,究竟何事?承班与随从们跪倒在地,向崇韬请安。承班歉疚地道:“我有要事找您帮忙,可您有意避之。我们才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然后禀明来意。崇韬道:“你们找错人了。应该找魏王。”承班道:“我们要找的就是您。此事您说了算哩!”崇韬忍不住笑道:“此话怎讲?”承班道:“庄宗皇帝匡扶大唐,主要是依靠您和李嗣源才有今日。此次攻打蜀国,名义上是魏王李继岌出任西川四面行营都统,实际上实权在郭招讨。魏王年幼,二十岁不满。庄宗对他不放心,所以这次叫您同行。郭招讨善于治军,精通谋略,庄宗最信任的人也是您。谁都知道。臣等愿誓死追随郭招讨!此事请您帮忙。臣等千恩万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崇韬不好薄人颜面。他想,宗弼屡次差人前来送礼做工作,看来决心很大。但宗弼为人不足称道。他擅自幽禁蜀王,逼其投降,以下犯上,是为乱臣贼子,不可信任。但当着承班的面,又不好直说。只好推诿道:“此事不是我一人说了算。还得与魏王及其他大臣商量。”说完,叫人送客。
承班回去向宗弼复命,说崇韬答应了。但他回答得不是很爽快,言辞含糊,恐怕要做好两手打算。宗弼说知道了,叫承班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宗弼估摸着人选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他又把承班叫来,要他去打听一下,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承班打听了一番,回报说,周围人反映,郭崇韬从未与魏王提及此事。宗弼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郭崇韬。敬酒不吃吃罚酒!”承班问:“大人想出办法对付郭崇韬了?”宗弼对承班耳语一番,承班赞道:“妙计。这下有好戏看了。”
听说廷诲喜欢酒,承班投其所好,给廷诲送来美酒。廷诲谢绝收礼,说:“东西都拿回去吧!我什么都不缺。”承班道:“这酒是西域贡品。珍藏多年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喝。”说着,揭开瓶盖,酒香弥散满屋,香醇无比。廷诲闻着有些动心了。虽然他嘴上还在推脱,目光却停留在别致的酒瓶上。承班心中暗喜。承班乘廷诲高兴,忙道:“久闻郭公子不仅相貌堂堂,而且武艺卓绝,能征善战,是难得的帅才。我仰慕已久,特来拜会。今睹郭公子风采,果不虚传。若能与郭公子结为朋友,那是三生有幸啊!”廷诲听了,微笑着道:“比起家父来,小辈又算得了什么?”承班道:“等你到令尊这个年纪,或许在武术和战略上更有造诣哩!”承班一番赞美,令廷诲心里喜不自禁。承班问廷诲:“是否初次来蜀地。对这里了解吗?”廷诲说:“初来乍到,不太熟。”承班就给廷诲推荐一些好吃好玩的地方。二人聊了很多,也很愉快。临别前,承班把酒给廷诲。廷诲推脱一番,在承班的强力劝导下,最终还是收下了。
二人结识后,承班隔三岔五往廷诲家跑,给他送东送西,陪他下棋,与他一起吃喝。
不久二人就打得火热。一次,承班把廷诲约出来喝茶。廷诲一进茶肆,掀开一卷珠帘,只见厢房里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相貌惊艳的姑娘。廷诲看了一眼姑娘,顿时心里惊叹:“我莫不是到了天上。世间竟有如此美貌之人。”廷诲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连连对姑娘道歉,说:“不好意思。小姐,我走错地方了。”姑娘并不认识廷诲,只是对他莞尔一笑。这一笑不打紧,廷诲竟看呆了。姑娘像含羞草,赶紧低下头去,面颊上飞上一抹绯红……廷诲忙退了出来,看看门号,发现自己没走错。他正在门口徘徊,这时,承班来了。他把廷诲迎进厢房中,给廷诲介绍说,这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
一会儿,茶楼老板娘端来一些点心。三人一边吃着点心品着茗,一边说着身边趣事。屋内时常掀起一波笑浪。
回去之后,廷诲对姑娘念念不忘。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相思难耐。
几日后,终于盼来承班上门来。廷诲忍不住问起,上次那个姑娘怎么没一起来?承班叹息一声,道:“家里已把她许配给了别人。”廷诲着急地道:“那么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承班道:“看把你急得那样。她并不喜欢那个人。上次逃婚,躲在我家。我带她出来散心,才认识你。”廷诲听了,心里才稍微放心。他道:“我可以帮她吗?”承班道:“郭公子真热心!我妹妹对你评价不错。”廷诲听了十分高兴,并请承班为自己牵线。承班巴不得。他却不知道这是承班使的美人计。
廷诲突然要纳妾,崇韬得知此女是承班的远方亲戚后,立刻反对。要廷诲远离承班等前蜀旧臣及他们的族人。廷诲说,没有此女他不能活。接着又骗父亲,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崇韬万般无奈,只好勉强答应。但要廷诲一定守住底线,不要贪污受贿。廷诲信誓旦旦地说:“爹,您放心吧!我一定悉听教诲!”
承班以嫁妆为由,一下子给廷诲送来大量金银珠宝。廷诲和承班的妹妹成亲后,承班成了廷诲家的常客。他常给廷诲送礼。金银、古玩珍宝接连不断。廷诲起初不肯收,承班的妹妹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廷诲就收下了。为了孝敬崇韬,廷诲偶尔也送些珍宝给父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廷诲收受贿赂一事,便传到了魏王继岌那里。继岌虽表示不满,但没有直接和崇韬言明。因此崇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崇韬向来反感宫中宦官专权。他一直都想清理宦官,将他们赶出宫去。他知道,庄宗如此宠爱宦官,是无法指望了。于是,希望储王继岌能完成他的心愿。这次唐军占领蜀国后,崇韬对继岌说:“小王,你有破蜀的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后,一定会被封为太子。日后等你做了皇帝,一定要把所有的宦官都赶走,连骟马都不要骑。”此话传到宦官耳朵里,宦官们更恨崇韬了。
这次宦官李从袭随继岌到成都,本想乘机捞点财帛。不料,军中崇韬管得太严,根本无从下手。见前蜀官员一个劲地给崇韬、廷诲父子俩送财物。从袭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一日,王宗弼率一批前蜀官员拜见李继岌,要求让郭崇韬当西川节度使。继岌吃惊道:“上次宗弼请求担任西川节度使,怪不得崇韬在一旁不作声。原来他是想自己上位呀!”从袭乘机向继岌进谗言:“郭招讨专横。战利品几乎都进了他个人腰包。他还不知足哩!仗着职权,四处敛财,收受贿赂。军中军用不足,他却钱财享之不尽。蜀国是块肥水宝地。他为了留下来,现在又使蜀人请自己为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魏王可要提防他呵!”继岌听了,道:“作为首都枢密使,皇上如此倚重他,怎么会让他留在这荒蛮之地呢?此事我管不了。等班师回朝后,你启奏皇上吧!”继岌回想此次战罢,自己得的战利不过匹马束帛及唾壶尘尾等,心下也觉得不平。他顿时气忿,开始质疑崇韬。
最近,继岌总是对崇韬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对他冷嘲热讽。且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崇韬感到心里不舒服。但想不明白继岌为何如此对他。
一日,崇韬的一个部下告知他,有人在魏王面前举报他和廷诲父子贪污受贿。崇韬听了,苦笑道:“我清正廉洁一生,没想到到头来却被扣上贪污这个罪名。”部下安慰崇韬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郭招讨劳苦功高。那些嫉妒陷害您的人,得拿出证据来。总不能胡乱抓人吧!”崇韬又命人把廷诲召来,问他有无收受蜀人贿赂。廷诲自知闯了祸,怕父亲怪罪,且担心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击。犹豫一番后,撒谎道:“怎么会呢?多年来,孩儿都时刻谨记父亲大人教诲,公私分明,从不贪恋财物,受人贿赂。”崇韬道:“我料你也不会这么傻。否则名声和前程将毁于一旦。”随后,他又告诉廷诲,最近谣言四起,说他们俩收受重贿,都传到朝中了。廷诲忧心地道:“那怎么办呢?”崇韬道:“我就是找你来了解实情的。既然没有受贿,那有什么可怕的?谣言始终是谣言,邪不压正。不久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自此廷诲心里十分慌乱。他悔不该接受承班的贿赂,更不该把赃物送给父亲。如此一来,连累了父亲。他想着如何补救此事。最近承班很少来他居所。廷诲便差人去请承班。请了几次,承班都推说有事来不了。廷诲恼怒,出了事,承班就躲避他。他幡然醒悟,这事许是承班等的奸计。于是叫手下人前去打探。了解到,承班是宗弼的狗腿子。宗弼因崇韬不肯任命他为西川节度使,有心要报复他们父子。廷诲打算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宗弼身上,让父亲来对付他们。
这日,廷诲和父亲说:“儿臣派人查清楚了,散播谣言说我们贪污受贿的主谋是宗弼。因父亲拒绝让宗弼担任西川节度使,他怀恨在心,设法陷害我们。”接着,廷诲又编了一整套细节。崇韬听了,深感气愤。
崇韬差人写信给宗弼,向他索要犒军钱数万缗。宗弼不肯给。崇韬即速命军士将宗弼府邸包围了。
崇韬又面见继岌,以宗弼不肯缴纳犒军钱为由,状告他中饱私囊,私藏国库金银,不忠于唐朝廷,判其斩首。同时诛杀其党羽宗勋、宗渥及族人,没收他们的家产,归国家所有。继岌准了。要崇韬擒拿宗弼等前来行刑。并补充道,如果他顽抗的话,可将其就地正法。
为了引宗弼出来。崇韬叫军士在宗弼府外放话说,再给宗弼一次机会。如果他再不交出犒军钱,就一把火将这里烧掉。宗弼态度仍不改。崇韬就令军士在宗弼府邸四周布满柴草。说还给宗弼最后一次机会,若交出犒军钱,现在还可以放过他。否则,后果自负。宗弼依旧是那句话,没有。又要崇韬找廷诲去要这笔钱,说是廷诲不断地向他索贿。宗弼把责任都推在廷诲身上。崇韬气坏了,宝剑一挥,发号施令。顿时军士们一齐点火。不一会儿,柴草就烧起来了。火势很旺。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崇韬又令军士们呐喊示威。
火越来越大,眼看房屋多处着火。宗弼及家人被困在火海,被烟雾呛得直咳嗽、流眼泪。宗弼家人们相互抱在一起,哭诉着不想被火烧死。宗弼想着在这里是死,出去了,崇韬又岂能原谅他?看到家人们这么一哭,宗弼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带着他们先走出火海……
崇韬见宗弼及家人出来了,叫军士们将他们统统杀了。随后,又包围其党羽宗勋、宗渥府邸,将他们都一并诛除……
将宗弼等处决后,廷诲夸赞父亲办事效率高。不愧连皇上都赏识。崇韬把宗弼生前推诿的话告诉廷诲,说:“宗弼口口声声说你拿了他的钱。不管此事虚实,再提醒你一次,今后要注意,千万不能贪污。”廷诲答应着,向父亲保证。
最近,崇韬为一事烦恼。先锋李绍琛和邠宁节度使董璋都是他的副手,选谁作为行营右厢马步军都虞侯呢?他想,这次平蜀,李绍琛立了首功。按理,该选李绍琛。但考虑到他的政治背景,令人叹息。他毕竟背主降唐,是为不忠。这是为官大忌。论文韬武略,董璋稍逊一筹。但董璋为人耿直、厚道。早在数年前,在魏州时,他就已了解董璋这个人。董璋虽出生贫寒,给人做书童,没受过什么教育。但从戎后,发奋习武,上阵杀敌英勇无畏,立过不少战功。均衡考虑一番后,二者中,崇韬还是更偏向董璋。因此,每次入议军情,只召董璋,而不叫李绍琛。
李绍琛位置在董璋之上,崇韬这样做,让他感到很是不平。一次,他主动找到董璋说:“我能征善战,有平蜀大功。你们这些庸才能和我比吗?可是你们却得到了郭公的重用。这是为何?一定是你们经常贿赂、讨好他……”李绍琛愤愤不平,满腹怨言。董璋听了,不禁感到惭愧,无言以对。转而将此话告诉崇韬。崇韬安慰董璋,不必在意李绍琛的看法。
不久,崇韬就选任董璋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李绍琛知道后,更加恼怒了。他自语道:“平定两川时,我冒最大的危险,率军冲杀在最前面,功劳最大。我不被选为剑南东川节度使,谁有这个资格?不行,我不能让董璋白白坐享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我这就找郭公理论去!”于是,他觐见崇韬,进言:“东川重地,不应让庸臣来掌管。”又自荐说,他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应该担当此任。或者选用任圜也行。崇韬顿时满脸不悦,呵斥李绍琛,道:“我奉皇上之命指挥管辖各军。你这是想违抗我吗?”李绍琛只好怏怏退下。
孟知祥为人忠信,深富谋略,对崇韬又有举荐之恩。崇韬为报答他,来蜀之前,就已向庄宗举荐让孟知祥担任西川节度使。
因知祥本留守北都,一时赶不过来。崇韬只好叫大军暂留蜀中。
庄宗遣宦官向延嗣促令继岌、崇韬领大军还朝。
延嗣到了成都,崇韬没出郊迎接。延嗣很不高兴。延嗣与从袭关系要好,就去找从袭。从袭设酒食款待延嗣。席间,他进言道:“来蜀国后,军事统由郭公把持。他的长子廷诲,到处在外散播钱财,结纳豪杰。诸将皆是郭氏党羽,一旦变节,一呼百应。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恐怕魏王也不能幸免!”说着,从袭哭了起来。延嗣道:“不要担心,待我回去就启奏圣上。”
过了一天,延嗣分别向继岌、崇韬辞行。然后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洛阳。
一到宫中,延嗣就觐见刘皇后。说崇韬父子俩专权敛财,准备谋变。继岌随时有生命危险。然后把事情添油加醋道来。刘皇后听了,焦急万分,立刻去找庄宗。
一见到庄宗,刘皇后就情绪不能自控,哭了起来。她拉着庄宗的袖子道:“陛下,你一定要救救继岌。他可是我们俩唯一的孩子。”庄宗见刘皇后抽抽噎噎的,非常心疼。他惊讶地道:“什么事令皇后如此忧心?”刘皇后就把延嗣来见她,对她所讲的话转告庄宗。庄宗听了,也有些怀疑崇韬。他即刻召见延嗣,问明底细。
延嗣统归咎崇韬。指责郭崇韬父子非法夺去了四十万两金银,仅留下一部分搪塞朝廷。宫中宦官也都纷纷诽谤崇韬对朝廷的忠诚,认为崇韬父子截留财富是为了建立自己独立国家的第一步。
庄宗很是恼怒,又遣宦官马彦珪速到成都召崇韬归朝,且面谕道:“崇韬如果奉诏班师,就什么都不提。如果他抗旨不遵,延误时间,就说明他有二心。你可与魏王继岌密谋除此患!”彦珪连声应允,领命西行。
临走之前,彦珪疑惑地与刘皇后道:“蜀国离洛阳这么远,万一郭崇韬父子在这期间突然谋反,奴才怎么来得及回宫禀命呢?”刘皇后再把彦珪的担忧告诉庄宗。并请示他,可否直接问斩崇韬父子,以绝后患。庄宗道:“此事还只是传闻,证据不足,怎能莽然执行死刑?”
孟知祥从晋阳到成都的路上,经过洛阳。他前去拜见庄宗。庄宗设宴款待孟知祥。二人说起这次平定蜀国,孟知祥为庄宗道贺,说魏王继岌这次立了大功。庄宗骄傲地道:“继岌前些日子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今天就已为我平定了四川,真是后生可畏!而我却是徒然老去了。想当初先帝去世时,我们的领地不断被强敌入侵,最后只剩下一块地方。当时谁能想到我们现在几乎拥有了整个天下,四面八方的奇珍异产都源源流入我们国库。”说到这里,庄宗随意抓起一把来自蜀国的珍奇玩意,玩赏着。孟知祥又说到郭崇韬,功劳也不小。庄宗点头,冷笑说:“功劳不小,但罪过也不小。听说郭崇韬有了二心。你到了那里,替我解决了他。”孟知祥坚持说:“崇韬是赫赫有名的老臣,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陛下不要被奸臣蒙蔽圣听,听信了小人谗言。等臣下到蜀地细细察看。如果郭公没有什么叛逆之心,就将他遣送回来。”孟知祥与崇韬长期友好。他认为此事只属他人一面之词,没有十足证据,不能妄下定论。庄宗觉得孟知祥说得在理,同意他的请求。宴后,他赏赐了大量珍宝给孟知祥,并对其褒奖有加。
刘皇后一心想除掉崇韬,怕他对继岌不利。因此,那晚她回去后,擅自做主,私拟教令,要彦珪与继岌密杀崇韬。
这日,崇韬刚部署好军事,准备与继岌一起回洛阳。正好彦珪赶到了蜀国,把刘皇后教令出示给继岌。继岌看了,道:“今大军将班师回朝,没有争端,怎可平白无故杀害人?”彦珪道:“皇后已下密敕。若不履行,崇韬要是知道了,那我们就里外不是人了。”继岌道:“只是皇后懿旨,并无皇上诏书。皇后不能插手朝政,懿旨只针对后宫。妄杀招讨使,恐怕不妥吧?”李从袭等在一旁,又给继岌施压,说出许多利害关系,恐吓他。继岌最终屈从。他命从袭召崇韬来议事,自己先上楼回避。命李环埋伏在阶下。
待崇韬到都统府,下马上台阶时,李环闪身而出,急步上前,用铁椎猛击崇韬头颅。崇韬毫无防备,被一椎击毙阶前。
继岌在楼上看李环已得手,亟下楼宣示皇后教令,诛崇韬子廷诲及其他家属族人。
崇韬手下官员听说崇韬被灭门的消息,都怕受牵连,纷纷逃命。只有掌书记张砺,跪在魏王府前的崇韬尸体旁,哀悼痛哭,表示抗议。
推官李崧进言继岌道:“大王没有圣旨就擅自杀了大将,就怕撼动军心,军士们起来造反。大王为何如此不明智,要行此举呢?”继岌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为自己一时冲动感到十分后悔。他向李崧问计。李崧召书吏数人,伪造敕书,盖上蜡印,以示众人。就说除崇韬父子该诛外,其他人一律无罪。于是军心略定。
为了隐瞒庄宗,擅杀大将。继岌遣彦珪回都慌报朝廷,说崇韬不肯回京。庄宗于是下诏暴崇韬罪状,叫继岌杀崇韬及子,抄其家。要继岌办完此事后即回洛阳。又令蜀王王衍入觐。赐他诏书道:“我一定分封土地给你,不会在你有难处的时候薄待你。有日月星辰为证,一言既出,决不反悔!”衍奉接到诏书,大喜。遂转告继岌,愿率领宗族和宰相王锴、张格、庾传素、许寂、翰林学士李旻等人,随他一起到洛阳。
过了一段时间,继岌差身边的宦官去洛阳报信,就说已处决了崇韬及子,准备启程回都。宦官想到崇韬的亲党也应一并诛除。五弟保大军节度使、睦王李存乂之妻是崇韬女,为绝后患,他入奏庄宗道:“睦王闻郭氏被诛,连连说他们死得冤。对陛下有颇多怨言。”庄宗听了大怒,发兵围存乂府邸,将其一家赶尽杀绝。
护国军节度使李继麟(即朱友谦)平日与存乂走得近,常有往来。崇韬、存乂被诛,继麟为此事深感悲痛,十分不平。这次大唐征讨蜀国,雇佣了继麟的河中军队。继麟子令德是这支雇佣军的总指挥使。继麟在想,仗都打完了,可令德迟迟未归,希望他能早日平安回来。
继麟想到平日宫里的伶人和宦官主动向他索要财物时,常常拒绝他们。担心伶人和宦官会在庄宗面前进谗言,害他一家。他打算进宫,向庄宗表明心迹。
为避嫌疑,继麟只身一人进都城,未带武装随从。进了宫,他和庄宗会面。给庄宗献宝,并一表忠心。又把他心中所忧道来。庄宗笑着说:“李爱卿想多了。朕对你一直很信任。今后也将如此。”继麟赔笑道:“谢陛下厚爱!”继麟辞别庄宗,出门时,发现不远处有一双脚步飞快地跑了。继麟敏感到,刚才他们的谈话被盗听了。
继麟正准备回家。还未出宫,就邂逅到宫里的一位大臣,邀他一起到客栈赴宴。盛情难却,继麟就跟着他去了。筵席上,还有庄宗的几个弟弟。酒至半酣,有个皇弟突然说起康延孝是叛国贼,该死。又指着继麟,嘲笑他也曾卖国求荣。皇弟戳到继麟痛处,他恼羞成怒,借着酒劲,也回敬了一些挫伤对方的话。双方争执不休,差点打起来。
宴罢,继麟出了客栈,没走多远,总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他羁住马,回头望时,又什么都没发现。他继续策马赶路。驰到一处街巷,他进客栈要了一些酒食。不料,才吃到一半。忽然从门外拥进来一群军士,将他团团围住。继麟感到纳闷,问他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正说着,这时,又从门外闪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伶官景进大模大样地走过来,奸笑道:“李继麟啊李继麟,想不到你的末日这么快就到了吧!?”继麟道:“你们想干什么?”景进拿出圣旨,道:“皇上有令,李继麟曾与李存乂通谋……”继麟怒道:“冤枉!你让我见皇上。”念完,景进大手一挥,示意军士们将继麟轰出徽安门外,一刀杀死。恢复他原名朱友谦。
原来,继麟那日与庄宗见面时所说的话,统被伶人景进偷听了。继麟走后,景进听说当天继麟与一皇弟发生龃龉。他暗地里怂恿该皇弟和宫里的宠信们一起攻击继麟。他们伪造了控告信,指责继麟是崇韬的同谋。景进将控告信交给庄宗,并进谗说:“继麟之所以让他儿子令德参加讨蜀,是为了逃避朝廷可能的惩罚行动。”庄宗看完控告信,勃然大怒,立即下旨处斩继麟及族人。
处决完继麟后,随后,朝廷又速派军队将继麟府邸围住。继麟妻张氏率领族人出来。她亮出免死“铁券”说:“这是皇上去年赐的。”领兵的夏鲁奇和其他兵士起初都为皇上失信而感到不知所措。经一番讨论,还是行刑了。
接着,庄宗又传诏继岌军前,令诛李继麟之子令德。继岌还在蜀国武连。遇着敕使,即谕令董璋依敕行事。董璋接令后即杀令德。
李绍琛率领殿后军,与继岌相隔三十里。听说令德被诛,继岌是派董璋去执法的。“魏王为何不叫我去呢?”李绍琛心中自语,“当时殿后部队离魏王更近,士兵装备也很好。”他想,魏王已不信任他了。想到这,李绍琛无比愤怒,情绪激昂地对诸将道:“国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出谋划策的是郭公崇韬;战场上领军打胜仗的是我;与国家协力破梁的是朱公友谦。如今郭公和朱公皆无罪被诛九族。等回到朝廷,或许该轮到我了。”部将焦武等,曾是朱友谦的旧部。朱友谦无辜被杀,他们很是激愤,一齐在行营前哭道:“朱公究竟犯了何罪?竟被灭门!皇上昏庸,宠信奸佞。我们不回朝了!回去的话,或许会因我们曾是朱公的手下,被一同诛灭。”其他士兵也都议论纷纷。说朝廷确实不该乱杀有功之臣。与其等死,不如重回蜀地,另起炉灶。一时间,乱兵都拥李绍琛为王,今后只听他指挥。李绍琛即自称为西川节度使。他采用先发制人的办法,转而折向南方。并写了一封檄文,号召蜀地的民众联合起来,抗击后唐。短短几日,起义队伍就壮大到五万人。
继岌得知李绍琛变节,立授任圜为副招讨使,与董璋一起率兵数万,追击李绍琛。
这日,李绍琛引兵到汉州时,忽有哨马飞报李绍琛,说任圜、董璋率大军抄小道前来搦战,人数不少。李绍琛忙披挂上马,提刀引兵来迎。两阵对圆,董璋大唤一声道:“逆贼,出来!”李绍琛道:“你不配与我交手!换个厉害点的角色!”任圜劝李绍琛道:“绍琛,昔日你背弃梁帝,现在又反叛唐帝。屡次叛主,你不觉得羞耻吗?既然庄宗皇帝器重你、信任你,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兵变谋反?不如悬崖勒马,及时悔改,我还可以替你说情。”李绍琛叹道:“不必了,庄宗一错再错,杀了郭公崇韬,又杀朱公友谦。我再不能原谅他。他不值得我效忠了。我很后悔当初不该跟从这个昏君。”董璋大骂道:“大胆狂徒,诽谤天子,其罪当诛!任招讨,这儿交给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策马往后退。任圜道:“既然你不肯归降,那休怪我手中大刀无情了。”话罢,任圜挥刀纵马,直取李绍琛。李绍琛挺枪来迎。战了数十合,李绍琛诈败而走。任圜随后追赶。众军弓弩齐发,任圜只好拨马而回。李绍琛发一声喊,引军杀了过去。霎时,两军兵对兵,将对将,厮杀成一片。斗了半天,胜负未分。
打着打着,李绍琛发现后队纷纷溃乱。一员猛将率一支人马,前来接应任圜等军。援军勇猛无比,兵戈之指,所向披靡。李绍琛腹背受敌,渐渐支持不住了。当下引兵左冲右突,拚命杀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仅率十余骑。
原来援军首将是孟知祥。他看到李绍琛的讨伐檄文后,料他必进窥成都。不如先行出兵,堵截李绍琛。正巧路上遇到李绍琛与任圜等对仗,便乘机夹攻……
李绍琛领残兵败将逃到绵竹时,唐军又追了上来,一把将他围住。任凭李绍琛本领通天,武功盖世,也插翅难飞。当下只好束手就擒。
当日,孟知祥、任圜与董璋举办盛大宴会,犒劳军士。
孟知祥叫士兵把李绍琛的槛车拉过来。他特地给李绍琛留了一个席位。席间,孟知祥斟满一杯酒,递给李绍琛,道:“你立了大功,本可安享富贵,为何要作乱,自寻死路呢?”李绍琛把郭崇韬和朱友谦立了大功,结果被诛九族的事情道来。然后反问孟知祥,如果换作是他,是否也会这样做。知祥虽然心里也感到悲凉,但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说,只好保持沉默。
宴罢,孟知祥去了成都。临行前,令任圜等押送李绍琛回洛阳。
李绍琛被押解至凤翔时,宦官向延嗣手持诏书,飞马前来。宣召说,皇上有令,立刻诛死李绍琛。恢复他原名康延孝。
康延孝死后,他的部下冒着生命危险将他的首级取回,葬在了昭应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