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存勖偶得贤内助 赏歌舞玉娘露头角

第八章 存勖偶得贤内助  赏歌舞玉娘露头角

     话说晋军攻破夹寨后，将士们将此仗俘获的美女献给晋王存勖。众女见到晋王，都一一下跪请安，服服帖帖。只有一女见了晋王，不肯下跪。押解她的士兵，喝道：“大胆贼女，见到晋王还不下跪。你活腻了？”侯氏依然不动。士兵用脚踢她。身穿囚服，头戴枷锁的侯氏，身子一歪，敏捷地躲闪开了。士兵又抽出一截皮鞭来对付她。她毫不示弱，与士兵较量。二人斗了不到三十回合，士兵就被侯氏飞脚踹倒。这时，晋王发话道：“大胆女贼！竟敢藐视公堂，目无王法，在这里撒泼。报上名来。”侯氏正眼也不看存勖，缄默不语。周德威说：“此女乃亡将符道昭之妻侯氏。”侯氏目燃怒火，满腔仇恨，骂晋王道：“李存勖，还我夫君命来！你杀我大梁这么多弟兄，我不会饶恕你！”众兵将听了哈哈大笑。李存勖也面带微笑地说：“素闻夫人不仅花容月貌，还文武双全。今见果然不凡。本王甚是喜爱。今后你就做本王的王妃可好？”侯氏唾骂道：“呸！我宁死也不嫁。”李存勖又说了一席话，想劝服侯氏。可侯氏依然态度坚决。李存勖无奈，只好示意身边的一名士兵过来一下，对他耳语一阵。一会儿，士兵端来一杯酒，对侯氏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晋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却惹恼殿下，自毁前程。目前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马上与晋王拜堂成亲；一是喝了这杯毒酒。”侯氏听了，思虑片刻，说：“把酒给我！”士兵走近，把酒杯奉上。侯氏举起酒杯，悲戚地仰面道：“夫君，等一等，黄泉路上，你且慢点走，为妻就来陪你。”说着，侯氏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个精光。随之，她便倒下了……

待侯氏醒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的布置、器具都十分讲究。屋里还有两名侍女。侯氏问她们这是哪里。侍女们微笑着告诉她，这就是晋王的寝宫。她回忆赐毒酒的场面，纳闷自己怎么还没死。她嘀咕着：“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侍女说：“夫人，晋王殿下爱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赐你死呢？那杯酒里下的是蒙汗药呵！”说着，两个侍女都掩面笑了。侯氏低头看看身上衣服，已不是原来那套粗布囚服，而是颜色鲜亮、上好的锦衣。她问侍女们：“我的衣服呢？”侍女们不答。侯氏想，不管她与李存勖有无这层关系，已进了这扇门，她到哪都说不清了。她回想营中战火熊熊，兵荒马乱，雾晨梁兵突遇袭击的悲惨情景……又想到将来她到了九泉，如何面对亡夫，面对列祖列宗，一时难以遏制内心的悲痛，泪如泉涌，哀伤至极，悲极生怒。她问侍女们，晋王在哪？侍女见她神情不对，都连连摇头说不知。侯氏边哭边说：“既然唯一相爱的人被晋军杀了，我却报不了仇，我的清白也已经没了，不如一死了之。”说着，侯氏一头朝墙撞去。两个侍女急了，一个侍女赶紧拦住她；另一个侍女跑出屋去找晋王。

“你别拦我，否则我杀了你！”侯氏说着一把掐住侍女的脖子。侍女急着喊救命。正在这时，存勖带着几个护卫赶到。他请求侯氏放过侍女，她要死不挽留。说着，把自己别在腰间的佩剑递给侯氏。侯氏接过剑，趁存勖不备，立刻用剑锋勒住存勖。只听她冷笑一声说：“我终于有机会报仇了。李存勖，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周围的人都吓住了。存勖命悬一线。侯氏叫众人放下武器退后。众人不动。侯氏把刀逼得更近了。存勖只好命令众人都退下。众人这才犹豫着撤出。

“动手吧。”李存勖很淡定地说，“只要你觉得杀了我开心，杀了我能讨好弑君盗国的朱晃，杀了我能让大唐苍生远离战灾，那你就动手吧！”说着，存勖闭上了眼。“你不怕死吗？你怎么不还手？”侯氏问。存勖依旧原地站着不动。侯氏说：“我下手了。那你不要后悔！”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纠结。“这个李存勖，虽然与我初次交锋，但往日对他有所耳闻。知他少年才俊，可亚其父，唐昭宗赐名李亚子。今日得见，相貌堂堂，举止不凡。李克用生前可与朱晃相抗衡，这李存勖岂不胜过朱晃。他胸怀天下，体恤军民，还怜香惜玉……”想到这里，侯氏不由地打从心里敬佩起存勖来。突然，“啷”地一声脆响，宝剑从她纤纤玉手中滑落下来。存勖听到剑落声，悄声问侯氏：“夫人为何迟迟不动手？难道是怜惜本王，那就做本王的王妃吧？”李存勖道。侯氏泪流满面，说：“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存勖没有走，却张开双臂一把将侯氏抱住，说：“梁营你现在是回不去了。忘记过去，留下来做本王的王妃吧！本王不会亏待你。”侯氏边摇头边挣扎。她越挣扎，存勖越搂得紧了。侯氏挣脱不开，只好告饶道：“先夫尸骨未寒，过段时间再说吧。”存勖见侯氏态度有所转变，他继续劝说道：“夫人请节哀！保重凤体要紧。道昭乃一良将，可惜选错了主人，以致英年早逝，本王深感惋惜。朱晃本是萧县村中泼痞，借国内动荡不安之际，投效盐贼黄巢，大动杀孽，令百姓生灵涂炭。唐皇龙恩浩荡，未责其罪，将其招安为臣。朱晃虽受李唐恩典，却恩将仇报，陷害忠良，弑君篡位。”侯氏觉得存勖说得有理，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当日，晋营里张灯结彩，大张宴席。三军将士一起庆贺晋王和侯氏喜结良缘。因侯氏为破夹寨时迎取，存勖封她为“夹寨夫人”。

散宴后，众将军纷纷前来与存勖、侯氏作辞。周德威借辞别之机，对存勖说：“晋王英明神武、好福气。这次潞州之战在您的带领下，打得很漂亮，梁军阵亡人数逾万，晋军收缴粮食兵械堆积如山……而且还得一贤内助。侯氏乃将门之后，她虽然年轻，智勇无敌，且身经数战，有作战经验。日后，有她在晋王身边，晋王如虎添翼。”存勖说：“多亏将士们齐心协力，共同御敌，才有今日。”周德威说：“下一步晋王有何打算？”存勖说：“周将军有什么想法吗？”周德威说：“梁军大败，朱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为防梁军反扑，我军不妨乘胜追击。毗邻潞州的泽州，位于潞州与洛阳之间。如果我军能够攻占泽州，今后就能够控制太行山口。不仅能阻止梁军北上，也可以南下威胁朱梁的都城洛阳。微臣愿孝犬马之力，前赴泽州。”存勖说：“周将军勇气可嘉。只是周将军年迈，久在阵前，是否有些疲劳？梁军刚吃了败仗，士气低落，一时不敢贸然行动。周将军不妨趁这时候整饬军兵，积蓄力量。”说到年纪大，周德威闷闷不乐。他想起昨夜一个士兵告诉他，自从打了胜仗，军中就有人议论说，周德威毕竟老了，没什么用了，先王克用派他攻潞州，迟迟攻不下来。晋王存勖虽然年少，却是军事奇才。存勖初次领兵出征，梁军就被打得翻天覆地，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为了这事，周德威耿耿于怀，难以释怀。他自语：我老了吗？我真的老了吗？周德威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他想，只有打场胜仗，才能唤回过往的威风。周德威企图说服存勖让他去攻泽州，他继续劝解道：“前两年，晋军屡次进攻泽州，梁军张归厚、徐怀玉等勇将守卫此城，晋军都无功而返。这次梁主朱晃又亲自驻守泽州。倘若在这个时候，我们不主动进攻，等朱晃缓过神来，如果他带着大军反扑潞州，那该怎么办？”存勖听着也有些担心，就答应了周德威的请求，并派李存璋等将及五万精兵与他随行。李存勖则带领其他部众班师回到晋阳城。

得知李存勖打了胜仗，曹夫人十分高兴。她吩咐家仆准备一桌最丰盛的美酒佳肴，为李存勖接风洗尘。为了活跃气氛，她还专门叫来一支乐队表演节目。

存勖将至，乐队成员们都赶着更换服装、化妆。“晋王殿下快到宫里了，大家动作放利索些。”更衣室门口，乐师总管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地催促着乐队的男女老少道。说罢，他走到这次首个节目的领舞面前，柔声道：“玉娘，今天你真漂亮！这次咱们的赏钱都捏在你手里了。你可要好好表现。”镜子里，印着一个天仙般的美人。身后，化妆师正在为她施粉。

玉娘装扮一新，凡见过她的人，皆赞不绝口。玉娘穿过一个紫藤萝交织的长廊。恰逢花期，紫藤萝花开满枝头。墙上、地上、屋顶上……到处爬满了阳光浅金色的足迹。微风阵阵，花香怡人。三五只雀儿，在花枝上跳跳蹿蹿，悠闲自得。玉娘微微撩起裙摆，在青葱的草地上走着。她轻巧的步子，惊飞了雀儿们。它们震颤着彩翅，一下子飞入湛蓝无暇的云天……绕过一个精巧的亭子，在回廊一隅，玉娘遇到两个熟识的丫鬟。双方亲热地打过招呼后，玉娘向她们打听道：“姐姐们，听说晋王这次班师回宫带来一个新宠。她不仅美貌如花，而且文武双全，精通兵法。晋王可宠她了。自从与她见了一面，就魂不守舍，立刻纳她为妾。从此二人形影不离。是吗？”一个丫鬟说：“妹妹，论漂亮，谁比得上你呀？汉朝赵飞燕凭着美貌和舞技当上了皇后，母仪天下，名载史册。我看妹妹非池中之物。将来妹妹要是飞黄腾达了，可还会记得我们这些卑微的下人？”另一个丫鬟也随声附和。玉娘嘴上虽说：“哪有，姐姐们才是天仙下凡哩！妹妹从没想过这些，也不切实际。能侍奉好曹夫人，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心里却想：“侯氏能靠着精通兵法讨晋王欢心，我刘某为何不能？”想着，她决计日后有空就钻研兵法，学习排兵布阵。

一会儿，晋王存勖携侯氏来后宫拜见曹夫人。二人向曹夫人问安后，曹夫人叫他们坐下，便吩咐丫鬟们把美酒佳肴端上桌来。然后，她击掌三下。舞池里，乐师和舞姬们一一从屏障后结队走来……随着钟鼓齐奏，优雅的宫廷乐音响起，扣人心弦。仆婢手挎花篮，伸手向半空中抛洒花瓣，一群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的舞姬，迈着轻盈的步子，欢快地舒展着柔美的舞姿……舞姬们不断变幻着队形。领舞的那名女子，美貌惊人，妆容最是艳丽。存勖看了直拍手叫好，心里异常兴奋。一场晚宴下来，李存勖回宫前，忍不住问曹夫人：“母妃，今天首个节目领舞的姑娘叫什么名字？”曹夫人道：“亚子打听一个下人做什么？她姓刘，名玉娘。她父亲是个江湖郎中，自号刘山人。那年你先父攻魏成安，玉娘年方五六岁，与其父失散。袁建丰将她送到晋阳宫。此后，母妃教她吹笙歌舞。不料她禀赋极高，一学就会。因才貌出众，在众宫女中脱颖而出。”李存勖本想再说什么，侯氏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母妃大概也困了，我们下次再来拜望母妃。”曹夫人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你们早点休息。路上小心。”说罢，曹夫人送存勖和侯氏到宫门口。

自从这晚存勖回去后，脑海里满是玉娘的影子，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天天往曹夫人这里跑。起初，侯氏没在意。她想存勖是去看望陪伴母妃曹夫人，又不是去卫国夫人韩氏那里。一天，侯氏正在花园里的一株松树下舞剑。剑在她手里飞舞着，银光闪闪。剑舞到一半，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注意力。“听说妹妹前段时间与晋王殿下双宿双飞、形影不离，怎么这么快就形单影只了？”侯氏见是韩氏，收剑入鞘，忙施礼。侯氏告诉韩氏，很快又要打仗了，存勖是个孝子，让他多陪陪曹夫人。韩氏“噗哧”一声，笑道：“姐姐有一句话要送给妹妹：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侯氏心想：“这个卫国夫人，难怪不得宠。她永远是那么高傲，冷若霜雪，让人难以接近。”侯氏知道韩氏是一片好意，就说：“谢姐姐提醒。”

侯氏和韩氏闲聊几句后，她备好车马，来到曹夫人宫中。

窗外，好一个醉人的春天！繁花吐蕊，绿叶抽芯。江流欢畅，鸟声沸腾。春光柔媚，水影婆娑。宫里，好一派欢乐的气氛！钟鼓齐鸣，动人心弦。歌声杳杳，舞姿婀娜。侯氏掀起淡紫色的帷帐，宴会厅里有一群人在那里吃喝，但是没看到存勖。她望望舞台上，刘玉娘梳着时髦的发髻，妆容艳丽，妖娆地旋舞。她跳着跳着，突然从幕后钻出一个魁壮熟悉的身影，与之伴舞。这不是晋王殿下吗？侯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侯氏回想战场上，晋王雄姿英发。而眼下，却又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此时，她觉得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存勖突然变得是那么陌生。她飞跑着，离开了曹夫人宫中。

夜深了，存勖回到侯氏寝宫。往常这个时候，侯氏总会在灯盏下捧一本书，边读边等他回来。今天，存勖回来却不见侯氏的身影。存勖呼喊着侯氏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凉风安静地吹响窗外的一丛树叶。存勖扫视四周，空荡的屋子里，摆设依旧如故，灯火通明。存勖想，侯氏会到哪里去呢？想到侯氏喜欢在后花园习剑，他快步到后花园。

走到后花园，存勖仍不见侯氏。他心里急了，打着灯笼，满晋阳宫找。当他经过一片竹林时，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他好奇地钻进竹林。在一个亭子里，他发现了侯氏。她坐在那里喝闷酒。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存勖坐在侯氏对面的石凳上。见存勖来了，侯氏问他要不要来两杯。存勖夺过侯氏手中的酒杯，说：“跟我回去吧！你醉了。别喝了。”侯氏醉得东倒西歪了，她还笑着说：“我要喝。我高兴。”存勖说：“好，好。回去我陪你一起喝。”侯氏喃喃自语：“你说为何人们高兴也喝酒，痛苦也喝酒？”说着，侯氏就趴在了石桌上。存勖小心翼翼地抱起侯氏，出了亭子。

半夜里，侯氏酒醒后，发现自己躺在存勖的怀里。她猛然推开存勖，掀开被子，跳下床道：“李亚子，你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以后你别碰我。”侯氏边说着边跑到门边要走。存勖忙追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侯氏挣脱着，甩也甩不掉。侯氏哭着道：“真是冤家路窄。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我被你骗得好苦啊！这些天，你出门前，说你军务繁忙，说你要看母妃，我都相信了。哪知你却和一个丫鬟厮混。你眼里还有我吗？”存勖说：“我本想告诉你实情，又怕你受伤害。所以才……”侯氏冷笑一声，说：“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总之，以后我们完了。”说着，侯氏激动地要出去。存勖紧紧地抓住她。侯氏道：“李亚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存勖说：“我不要你走。我对天发过誓，今生今世要对你好。”侯氏道：“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我会对自己好的。”存勖道：“你想害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说着，存勖搂着侯氏，低头要亲她的额头，却被侯氏打了一个耳光。存勖没有生气，只说：“只要你开心。你继续打我、骂我吧！我对不起你。”侯氏的心又软下来了。她啜泣着，存勖用帕为她擦眼泪。哭了半晌，侯氏问存勖，她和刘玉娘在他心里谁更重要。存勖不说话。侯氏心想：“以后我不能享受被独宠的滋味了。难怪亚子喜爱刘玉娘，看她的身段、容貌、舞技，都是一绝。确实是个难以抵挡的诱惑。与其让亚子天天到曹夫人宫中去私会刘玉娘，不如成人之美，把刘玉娘从曹夫人那里赎回来，给存勖作妾。”想着，侯氏把这一想法告诉存勖。但前提是希望存勖不要喜新厌旧，将来冷落她。存勖十分感动，满口应允。他说：“爱妃心地善良、宅心仁厚，谢谢你能体谅我。你真是我的贤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