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友珪弑父惹众怒 欲篡位友孜被诛
梁太祖朱晃驾崩后,友珪在位时间还不到一年。
友珪的身世本来不光彩。他是朱晃当年镇守宣武时,与一亳州娼妓行乐所生。出生在宫外,其母给他取了个小名叫遥喜,并差人送信到宫里。梁帝朱晃这才派人将友珪接入宫抚养。平日里,兄弟姊妹都看不起他,骂他野种。友珪却不争气。他居然起歹心手刃生父,还把罪名嫁祸给友文,平空诬陷他,更加引起公愤。原以为只要收买朝廷百官就可以掩人耳目,息事宁人。却不知真相总要大白。千古罪人岂能容他逍遥法外?
友珪初登帝位,整天歌舞升平,纵情享乐,荒淫无度,荒废朝政;还爱慕奢华,大造亭台楼榭,修筑都城,劳民伤财,激起民愤。大臣们一一劝谏友珪要勤政廉政。友珪却指责他们小题大做。大臣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照这样下去,太祖艰难创业三十多年打下的基业不会长久。加上本来就对友珪弑君篡位的做法很不满,因此大臣们纷纷要求离京。有的称病告假在家;有的申请调离京城;有的辞官归隐……宫里留不住人,友珪只好把地方官调入都城来。
一次,友珪遣使臣到河中,封朱友谦为侍中中书令,并征他入朝。
朱友谦字德光,许州人,原名朱简。成为朱晃义子后,被赐名“朱友谦”。朱晃称帝后,命朱友谦镇守河中(今山西永济),任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尉,拜中书令,并加封为冀王。
使臣奉旨到河中,见到友谦,宣诏完后,友谦推辞说:“北有寇犯,微臣不能离开河中。请皇上收回成命!”使臣劝说友谦道:“将军三思!抗旨不遵,后果自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友谦回想,朱友珪贪恋色欲,后宫已有众多嫔妃,还不满足,贪得无厌,四处强行征集宫女。洛阳城的百姓,有女儿的人家,白天都不敢开门。官兵一旦发现街上有年轻漂亮的姑娘,统要抓进宫里当宫女。进了宫,其父母想再见一面女儿就难了。朱友珪还弑父篡位。那日,他去洛阳城办事,在一家客栈里,听到百姓们的议论,说梁太祖朱晃是被二皇子朱友珪所杀。友谦听完事情过程后,当时悲愤交加。回去后,他召集手下部众聚在密室,说起这件事。并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要一起为太祖报仇雪恨,讨个公道,擒拿逆贼。部众们都一起附和……想到这里,友谦忍不住对使臣揭发友珪罪行道:“当今皇上无才无德,穷凶极恶,不值得我跟随。先帝勤苦数十年,才得此基业。在位期间,爱护臣民,捍卫疆土。郢王朱友珪却趁他病重,与冯廷谔等人合谋,一起弑君篡位。可恶朱友珪蒙蔽私情,嫁祸朱友文,到现在我才知实情。友珪弑父,天理难容!况他在政期间荒淫无度,无任何建树。如不扫除此逆,大梁岂不危矣!?”使臣顿时惊愕,无话可说。
使臣回到洛阳后,将友谦要反朝廷一事禀报给友珪。友珪得知十分恼怒。他心里叹道:“岂有此理,越来越多的人要谋反。朕这次要给朱友谦点颜色瞧瞧!”前些日,有大臣禀报友珪,匡国军听闻宫中内乱,纷纷要求节度使韩建反友珪。因韩建对此事置之不理,竟惨遭毒手,被人所害。当时,因没有危及友珪,他并没把这当一回事。想不到,这个朱友谦如此大胆。想着,友珪当即遣韩勍等率兵前往河中擒拿友谦。
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不料,友谦早有所准备。在这之前,他遣使臣给晋王李存勖送来厚礼,示好称臣。然后把梁廷宫变之事告诉晋王。因他不想再拥护友珪,友珪即遣兵剿灭他。请求晋王李存勖援助。晋王遣兵到河中,慷慨相助。有晋军镇守河中,韩勍等无功而返。友珪惧怕晋王存勖,只好作罢,从此不再提此事。
半年后,已是梁乾化三年元旦。友珪择良辰吉日,祭祀圜丘,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凤历。
尽管内忧外患,战事连连,但友珪依旧不问政事,夜夜笙歌,醉生梦死。一日,又有前朝功臣要辞官归隐。友珪并不挽留。老臣离京途中,在一家客栈歇脚。他刚坐下,叫了酒菜,没吃两口,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老臣转身一看,是均王友贞。友贞好奇老臣怎么会在这里。老臣叹息着,告诉友贞他已辞官。并请友贞过来一起用膳。友贞坐过去,二人边吃边聊。友贞说老臣是国之栋梁,国家和人民都需要他。为何突然灰心丧气作此打算?老臣感慨,现在宫里留不住人才。友珪弑父篡位,小人当道,昏君误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友贞听了老臣这一席话,惊骇不已。想当年,友珪弑父后,假传圣旨,蒙骗他误杀友文,取代友文的职位,任东都留守、开封府尹、检校司徒。友贞很是懊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得知先帝仙逝另有隐情后,友贞情绪异常激动。回到府上,他即写了请柬,差人邀请驸马都尉赵岩来家做客。友贞特备丰盛的筵席款待赵岩。二人在筵席上,边饮酒边叙话。友贞对赵岩道:“有件事一直想向你打听。我们是郎舅至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赵岩点头道:“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友贞道:“关于先帝的死因,外面说辞不一。你常在朝中当差,对这事应该很了解。”赵岩听了,不禁流泪半晌。他把事情过程娓娓道来,然后哀叹道:“朝臣们得了友珪的好处,又畏他强权,都不敢与友珪作对。要想推翻暴政,声讨逆贼,全仗外镇了。”友贞道:“此贼不讨,有失公道。我要替天行道,扫除凶逆,告慰先帝冤魂。”赵岩称赞道:“那就最好了!均王果然忠孝!皇位本该属于均王的。若能除逆,必受万人拥戴。”友贞问:“不知具体该如何行动,请驸马明示!”赵岩想到魏州都招讨使杨师厚手握重兵,威名远扬,就向友贞推荐了他。并说,友贞若能得到师厚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
散席后,友贞遣心腹马慎到魏州见杨师厚。马慎见到师厚,先将来意禀明。他道:“郢王谋逆篡位之事天下皆知。均王友贞决定乘机起义,想请杨将军相助。事成后,给犒军钱五十万缗。”师厚设好茶果款待马慎。师厚想,此事事关重大,不得轻易作决定。就托词有点事,要马慎稍坐片刻,晚点再谈。趁此间隙,杨师厚立马召集众将到密室商议此事。师厚将均王友贞起义一事道来,便问众将此事是否可行。众将议论纷纷。都说这是皇室家事,作为臣子,不便插足。师厚听了,叹息道:“是啊。先帝已故,不能复活道明真相。此事错综复杂,真伪难辨。郢王友珪好歹是先帝骨血,不如就此作罢,不予追究。就算给先帝多留个后吧!”正要散会,俄顷,有一人道:“郢王友珪弑父罪大恶极,理应绳之以法。均王兴兵复仇,忠义可表。如果我们按兵不动,若他日均王破贼,恐怕我们就无容身之所了。”一席话令师厚惊讶不已,他称赞道:“说得好!多亏你点醒我。险些坏了大事。我当为讨贼先驱!”此事商量妥定,师厚到花厅给马慎回话,表明态度。
马慎回去告知友贞,师厚同意起义。友贞很是高兴,问及马慎具体情景,马慎告诉均王:“一见面,我就直接把要交办的事及酬金与他说了。对于这次发兵,师厚起初面泛难色,犹豫不决。他中途离开过,不知去干什么,时间较长。后来,他才告诉我,同意助均王一臂之力……”为防师厚变卦,友贞随即又派校王舜贤到洛阳与龙虎统军袁象先(朱晃的外甥)商量讨逆计谋。再遣都虞侯朱汉宾屯兵滑州,作为外应。
怀州以刘重霸为首的三千龙骧军多年来一直不肯归顺朝廷。友珪即位后,也未能剿治。近日,友珪召令汴梁守卒入都城,守卒中有部分是龙骧军。象先、舜贤考虑到友珪与龙骧军之间有嫌隙,可利用这些龙骧军来对付友珪。谋略已定,均王友贞即叫人激怒龙骧军,道:“皇上因龙骧军怀州叛变,所以不信任你们。打算将你们引到洛阳后,就将你们处死。均王有密诏。因不忍心让你们白白送死,特地冒险透露风声。”龙骧军听了,信以为真,一起跪在均王府前,呼喊着要均王给大伙指条生路。友贞将事先准备好的伪诏拿出来给众兵看,然后泪流满面道:“你们追随先帝九死一生,打下江山,经营社稷三十余年,才有今天。如今先帝惨遭奸人谋杀,死得好冤!你们曾是先帝的人,奸人怎会放过你们?”众兵恨友珪入骨,但又没有计策,便担忧道:“怎么办?我们不想死。愿誓死效忠均王!请均王指点一二。”均王引士兵们到大厅梁太祖朱晃画像前。均王带头在画像前跪下,众兵也都跟着跪拜。只听均王哭道:“郢王害死先皇,还要屠杀亲军,其罪可诛!你们若能击毙凶犯,推翻暴政,告慰先帝英灵,便可转祸为福。”众兵齐声呼应,在朱晃画像前立誓为先帝报仇雪恨,共讨逆贼。接着,均王带龙骧军到兵器库,给每个士兵都配备一样武器。起义事成后,友贞速遣使臣快马加鞭将这边的情况告知赵岩等人,要他们今晚开城门,放龙骧军义军入都城。
深夜,友珪睡得正香,突然听到窗外一片混乱,锣鼓声、刀剑声、喊杀声……交织在一块。友珪更衣下床,问宫人屋外发生了何事。宫人说,反兵杀进来了,皇上赶紧逃命。友珪慌忙带着妻张氏及冯廷谔一起逃到北垣楼下,正要翻墙出城。后面追兵纷纷赶到,呼喊着:“逆贼哪里逃?!”友珪自知不能逃脱,恳求廷谔先杀妻,后杀自己。省得落入反兵之手受辱。廷谔哀叹一声,快刀斩了友珪夫妇,然后自刎。
得知友珪夫妇被诛的消息后,友贞命杨师厚率各路义军乘势在都城中搜捕友珪的亲信、党羽。都虞侯朱汉宾则引兵从滑州杀入都城。两面夹击。朝中百官纷纷逃散,部分伤亡。直到第二天黄昏,骚乱才渐渐平息。
取得传国宝后,均王友贞在东都即位。废凤历年号,仍称乾化三年。追尊父温为太祖神武元圣孝皇帝,母张氏为元贞皇太后,恢复友文官爵,废友珪为庶人。天雄军节度使杨师厚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加封邺王。西京左龙虎统军袁象先为检校太保同平章事,加封开国公。赵岩及以下诸臣皆升官晋爵。朱友谦曾反友珪,友贞又遣使臣前去招抚友谦。友谦是骑墙派。虽答应继续归顺大梁,用回梁年号,但同时继续与晋保持往来。
梁主友贞即位后,梁廷安定不久,继而又起风波。
一日,友贞的幼弟康王友孜在街上闲逛。街上商品琳琅满目,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走过街边一角,突然一个相师把友孜叫住,说:“施主请留步!施主乃帝王之相啊!”友孜听了,转身看看相师,将信将疑道:“你说什么?”相师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友孜警告他:“江湖术士,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要杀头的啊!”相师道:“相书上说,重瞳象征着吉利和富贵,是帝王的象征。历史上有重瞳的只有八人,即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李煜。他们非圣即贤。仓颉造字。虞舜禅让、孝顺。晋文公重耳、项羽称霸群雄。后凉国王吕光横扫西域。高洋建立了北齐。鱼俱罗是隋朝名将。南唐后主李煜是著名文学家。施主也有双瞳,可喜可贺!”友孜虽然满心欢喜,但假装满不在乎。他严肃地对相师道:“那又怎么样?无稽之谈,纯属巧合!”说着,友孜甩袖走了。
自从见过这个相师,听他言语。友孜心里一直平静不下来。他想:友珪弑父篡位,确实不仁。但友贞为满足一己私欲,借故替父报仇,煽动义军,弑兄即位,也是不义之举。我是太祖第七子,刚才那个相师都说了,我有双瞳,我才是真命天子。友孜来回想着这件事。
回到府上,他接到友贞送来的丧报,一看是友贞的宠妃张氏病亡了。张氏是梁功臣张归霸之女,才貌双全。半个月前就听宫里人说张氏忽然害病,起不了床。这可把友贞急坏了。友贞叫把宫里的御医都依次叫来瞧过。张氏得的是怪病,连宫里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御医无法,友贞焦急万分。只好又张榜说各地郎中若能治愈张氏的病,他出重金酬谢。但没想到还没等到人来揭榜治病,张氏这么快就病死了。张氏生病期间,友贞无心政事。天天陪伴在张氏左右,喂药、哄她开心。连日下来,友贞寝食难安,憔悴不少。
这日,张氏病重。她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张氏昏睡了半日,醒来看到友贞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她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问友贞,她病了这么久,是不是变得很丑。友贞摇着头说:“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朕都喜欢。”一会儿,张氏浑身发抖不停,说:“冷。”友贞赶紧将她抱住。张氏说:“恐怕以后我不能继续侍奉皇上了。”友贞道:“快别说话了!多休息。你会好的,你不会死。为了朕,你一定要活着!”看着张氏没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样子,友贞就心疼。他好想让张氏开心起来。他想起一直承诺张氏要册立她为后,因连年战争,友贞无心改元,所以郊天大礼延宕过去。现在张氏病重,再不册封她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想着友贞就立刻行礼册封张氏为德妃。
到了半夜,张氏突然病情发作。张氏告诉在一旁陪伴她的友贞道:“恐怕臣妾将要离开皇上了。臣妾有些不放心爹娘。”友贞道:“一切都有我。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朕相信,天下这么大,肯定有人能医好爱妃。”张氏继续道:“臣妾走后,皇上要……要小心,保……重!”说完,张氏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一口气没上得来,闭了眼。眼角挂着两颗硕大的泪珠。友贞瞬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他趴在张氏身上,哭晕过去……
接下来几日,是张氏的丧期。友贞悲痛万分。如此长时间折腾,友贞精疲力竭。这一天,天还没黑,友贞早早地就睡了。到了夜间,友贞梦见一道亮光从窗外闪进房里。剑匣突然自动打开了,剑飞出来,悬在半空中。这时,门外起了一阵风,把门吹开了。张氏走了进来。她披着一头秀发,穿着一身素服。她告诉友贞,有人要刺杀他。说完,张氏瞬间化作一团雾气消散了。友贞被梦惊醒。他披衣起来,打开剑匣,取出宝剑,仔细检查,剑安然无恙。他心中自语:“难道真的有事要发生吗?”正想着,突然寝室的门开了,有一人持刀直入,竟来行凶。刺客见友贞早有防备,手持利剑,怒目觑着他。他心里一阵慌乱,急忙转身逃跑。友贞大喊一声:“有刺客!护驾!”然后追上前一剑将刺客刺死。
一会儿护驾的卫士们赶来了。友贞要卫士们指认尸首。有卫士认识死者是康王友孜的门客。友贞即刻令卫士们速速擒拿反贼友孜。
很晚了,刺客还没回音。友孜在屋里等待。黯淡的油灯,映着墙上友孜单薄的影子。想着行刺的事不知怎样了,他十分紧张,心似乎随时都会跳出体外。他想,如果万一这次行刺失败,刺客身份又被暴露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为了舒缓紧张情绪和畏惧心理。友孜反复告诉自己:“我有双瞳,相师说我是帝王之相。友贞必死,此次行动定能成功。”聊以慰藉。
正当友孜在屋里诚惶诚恐,坐立不安之时,屋外有敲门声。友孜想应该是他派出去的刺客回来了,于是赶紧开门。门一开,门外立刻冲进来两个卫士,迅速将友孜绑了。友孜挣扎着,说:“大胆!我是康王友孜。来者何人?居然敢半夜擅闯康王府,无故乱绑人。”卫士冷笑一声道:“什么康王。不过是一死囚。你派人行刺皇上,贼胆包天,怕是活腻了。”友孜一路上情绪激动,呼喊着:“我有双瞳,我才是真命天子。友贞杀兄篡位,罪该万死!”一个卫士劝他道:“嚎什么?省省力气吧!干此勾当,还说皇上不是。估计皇上是不会饶恕你的。”黑暗中,友孜流泪自语:“父皇,为何友珪、友贞都能做皇帝,而我不能?我不甘心!”
待卫士将友孜押入内廷。梁帝友贞坐于堂上。见囚犯友孜带到,友贞开始审讯。他道:“台下所跪者何人?所犯何罪?如实禀来,不得撒谎。”友孜大叫:“三哥,冤枉啊!这几个人胡乱抓我来此地,硬说我派刺客杀你。天地良心,我们是亲兄弟,怎么舍得伤害你呢?快释放我吧!”友孜怕死,抵赖道。友贞一敲惊堂木,道:“带人证!”一会儿,两个卫士抬进来一副担架。担架用白布盖个严实。友贞叫卫士掀开白布,然后问友孜:“死者可是你手下人?”友孜瞥了一眼尸首,心里悲痛,不敢再看。友贞道:“有人认识此人,确定是你府上的。你作何解释?人证在此,休想抵赖!深夜行刺,图谋众所周知。朱友孜,看在先皇面上,我平日待你不薄。你身为康王,为何突生歹念,欲加害于我?”友孜听友贞振振有词,因心虚,半天低头无语。梁帝友贞一声喝令,友孜随即被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