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一
校园生活，山溪般丁冬流淌。
紧张，忙碌，从早到晚，每一天都显得那般充实；时有心劳体累想静下来休憩一刻的感觉，却又有充沛的精力源源不竭的流奔而来。
吴老师写好自己亲自采访的好少年事迹材料，先让公认的资深语文老师看一看，自己改了改。就送交教导处王主任请她把关。王主任也是数学职称的专业教师，但在乡村学校磨练多年，小学课程样样精通，谁有事请假她就去替谁上课，执笔撰写和把关审看教学计划总结、师生上报材料多了，组织文字材料的能力也高人一筹。这回，她一句谦虚话没说，接过来随时就看，先看了几个标题，又细看一遍内容，好像不放心或校对什么似的，前后翻了几遍。忽然抬头问询：“记得，你是数学专业师范生吧？”吴老师“嗯”了一声回答她。一向细心谨慎的王主任竟然干脆利落地把几页纸质材料收起来一整，递给吴老师：“直接送梁校长！”
“写好了？”梁校长好像等待已久，反而更为谨慎。“学生的事，写好，并不容易。咱要写出黄河岸边人的品质，要写出学校的教育引导，更要写出学生自己崇美向美的成长过程。”一边说一边接过纸质稿，极为郑重地审看起来。吴老师在心里“哎哟”一声，好在成稿在手，否则，怕是不敢动笔了。片刻，梁校长看完，大手一挥，极为直爽：“上课去吧，我回头直接送交！”
吴老师就回住室去了。还不到上课时间，学生也没有到齐，校长可能说话习惯了，忘记现在还是周末。不过，吴老师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舒爽和畅快。
二
按梁校长的承诺和安排，老师们的“红薯宴”如期举办。
吴老师要去参加周末工作例会暨宴会时，先到教室里转一遍。
周日下午，各年级学生已经从三五公里远的各个村庄来到学校，老师们早已安排妥当，各班按部就班，甚至依照惯例进行实践作业展示、阅读故事轮讲、预习各科内容、个别辅导等。这些活动在一些中高年级班就由学生自己组织，班主任老师给班组长吩咐几句，就可以放心地参加教师会。
吴老师走进教室，听到说话的声音嗡嗡响，同学们或说或笑，或交头接耳或互相推搡，秩序和往常大不相同。
“你们作业都检查完了？”吴老师对一组吵得最凶的几个孩子厉声质问，想给予震摄，但是孩子们并没有马上止住，仍在争论，吴老师走近，真想狠狠批评一顿。一个孩子忽然说：“李浩杰没交作业，没法检查！”吴老师询问得知，他到现在还没来，而往常这时候他早到了。“怎么还没来？”同学们都说不知道。吴老师问同学们，谁和浩杰同一个村庄，经常一起来学？吴老师随即到五六年级班问询，找班主任帮忙了解，结果谁都不知道，倒是别的年级还有两个同学也没有来。吴老师急忙给浩杰的家长打电话，没人接听。吴老师问另外两个同学的情况，家长在电话里回话说，下午早早就往学校去了。
这突发意外让吴老师着急了。她赶紧去向校长报告。梁校长让他继续联系。她拿着手机，忽然看到那端是茫茫的远山和夜雾，是无尽的山林和小路。他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为什么会出现反常行为？这可怎么办？一联串的问题在意识里闪现。一会儿梁校长走了进来，神态明显严肃，询问联系有什么结果。吴老师摇了摇头，焦虑而不可奈何。她建议在校园广播里说一下，梁校长说，走，咱们再到其他班问一下学生，不到真的必要，一定不能广播。
这时，吴老师的手机响了。浩杰家长回话，孩子早就去学校了。这一次没让爷爷提醒，就背上书包走了。是不是又淘气顽皮不听话惹老师生气啦！吴老师心里又悬上一块铅锭，真堵得胸闷心慌。
三
在顺着河道水流方向的路上，匆匆地奔走着三个小学生。蓝黑色书包缀在他们的肩背上。
该是星期天往学校去的时候。但他们却在背离学校的路上一直往前奔走。三个孩子两个走在前面，一个个子矮点儿的、年龄更小的跟在后面。三个孩子谁也不说话，只顾迈开腿脚，急慌慌地奔走。
两个大点的孩子走得快，也显得劲头十足，那个小点的孩子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像是怕掉了队似的，竭尽了全力。一个孩子看到远处大路上有几个人影，立即给同伴使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咱们快点，走这边！”他们便拐进收了玉米棒还竖着玉米杆儿的庄稼地。已经走过人的窄窄的田埂，把他们引进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玉米杆儿东倒西歪，拦在路上，还有一蓬蓬衰败但结实的草茎延伸到脚旁边。他们不停地大踏步趟过去，实在过不了就绕过去或者猫着腰从下钻过，悄悄秘秘地继续赶路。
玉米杆儿像小树林一样掩护着他们的身影，但一会儿就到了尽头。田间土埂儿从一排梧桐树下的小石堰边穿过。一走，就走到一畦儿一畦儿的菜园里。有的菜已经收了，裸露着地皮，有的菜还在长，青滋滋地铺满地。
“拐到这儿来干什么，淘气娃们？”一个老农正在拾菜叶、挖青菜、修整菜园。孩子们看他一眼，谁也不答话，都急着横穿过去。他们走过的地方正是刚刚耕作过的田畦。
“再在我这园里跑来跑去，我告诉你们老师啦！”
快走，快走！
大孩子悄声地提醒。他似乎不想理会，害怕扰乱了心里明确的目标。小的孩子紧紧跟上，越过田埂时差点被绊倒，踉跄了一下，又跳了过去。
穿过一片蔬菜种植园区，三个孩子走上一条偏僻幽静的山间小道上。小道沿着两米多高的石堰根斜斜的往山坡上延伸。走了没多远，小路径直向山顶竖行，两边紧靠着一段一段的石头墙。那石头墙，有的用不规则的岩石、礓石咬合垒起，有的就着山体凸露的大石块砌成大堰。那墙根的石头面上长满了斑驳的石花。
沿着这石头堰紧紧挨挤的被荒草掩映的山道，间或再踏几步被磨得光滑的石板，会以为走在走马行军的古道上，可孩子们不说这些，他们只管快快地赶路，那领头的小男孩，只盼着到达山脊上的公路，就不用担心被同学们看到，坏了他们临时起意的远道之行。他在前面领头，一股劲儿地往坡顶登攀。
四
半山腰。
一处恢复旧民居和小亭子的建筑工地正好拦在小路的必经之处。头前奔走的两个小男孩儿，眼珠子左右转动。想绕道抄过去，不经过那人多嘴杂的地方。可是除了石头堰地块，就是荆棘丛生的陡坡，别无可行的便道。
大男孩儿让另一个同伴先走，自己隔一段距离再走。年龄小的那个随后跟上，他以为这样分散行走，没人会注意他们。他经过那里时，故意走得从容一些，不慌不忙、光明正大的样子。几十个人都在忙着搬砖子垒墙和水泥灌浆，穿着胶皮鞋，戴着安全帽，各忙各的。他偷偷瞄一眼，加快脚步。
“你怎么不快点？”大男孩不由得回头看提醒两个小兄弟。恰好，工地上推翻斗车的人看见了他。“你要到山顶去写生？你要小心点！”写生、画画？他心头掠过一阵惊喜，画画还真的是他的一个小特长，他的简笔画、素描和创作画经常被美术老师选贴到作品专栏里展示。临摹几座现实中的房子，那是不在话下的，他也很喜欢体育课，领着同学们长跑是最高兴的事。不过，现在统统顾不上！
那个工人一招呼，立刻过来几个工人，他们围到一尊青石狮子旁边。绕绳子、穿木杠，看来要把大狮子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大狮子昂首挺胸，张着大口，露着尖利的牙齿，十分威武勇猛；可是，它脖子上戴着个大铜铃，好像石狮子一动就会“叮隆叮隆”作响，大狮子成了一个庞大的宠物，不那么威风凛凛啦。
大男孩儿想看个究竟，人来人去的，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
那后面的两个小伙伴也到了跟前，他们也不由自主地往那里瞅，大概他们也想看看石狮子的模样。大男孩忽然醒悟，像警告别人又像提醒自己，大高声说：“石狮子搬家呢，有什么好看！新房盖成了还能不让咱们看，怕是还会邀请咱们参观呢。快走，要不，我就不带你们了！”
三个孩子聚集在一起，继续沿小路往山巅行走。走着，走着，小路被蒿草掩盖了，分不清去向，他们就绕过去或者奋力地踏上去，一人开路，两人紧随其后。
五
终于到得山顶。一条弯弯的宽宽的公路，出现在眼前。
只顾奋力登山，三个孩子都热得出了一身汗。就地坐下来歇息。最小的孩子因为急走累得满脸通红，他软塌塌的坐在路边草台上，呼哧呼哧喘大气。
“这下咱们不用那么紧张了！”大男孩儿像逃脱了危险一样，对同伴们友好地说道。
就算他们坐在这里的路肩上大模大样、悠闲自在，也不会再有人看到，更不会说他们淘气不上学的闲话。
“累死我啦，哎哟！”小男孩仰头对着天。
“我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看看怎样？”大男孩说，“要是没有车坐，咱们还得再走老远老远的路。”
“那你们能去城市，我就不能去？”小男孩不服气地争辩。其实他心里有话，就是十分想念爸爸和妈妈，虽然爷爷和奶奶对他也很好，但和爸爸妈妈有很大差别，就是经常训斥他，他也愿意跟着他们到城里去。
小男孩意识到他们还要走很远的路，或者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困难。他也许会给同伴带来一些不方便。他眼巴巴的望着公路来车的两端。只见路从山里飘出来又向山里飘进去，却不见一辆车在路上行驶。他的蓝夹克衣领的前端向上卷起，像深秋的残叶一样包着圆脸，衬托着巴望的神情。袖口和前胸也显得有点脏。他半天不说话，让大男孩更不满意。
“你还是回去吧，我看你也跟不上我们，我们还要翻山越岭呢。”那个衣服后背上绣方图案的男孩，也跟着大男孩帮腔：“你早点回去吧，免得你爷爷不放心到处找你，现在回去，也不迟。”
小男孩儿满指望跟着两个小哥哥出一回远门，去见见好久都没见的爸妈，况且呢，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么难走的路，听到两个大男孩儿一个劲的催促他回去，老大的不痛快。
他们把他当成累赘了，要是他们坐的地方是个屋子的话，那就是把他往外轰！他一旦退几步，就狠心地关上门，他们在里面大声念书啦、玩乐啦、吃小甜饼看动画片啦，让他在外头孤零零的流浪。
“走就走，谁稀罕跟着你们！”小男孩把一个石子儿踢得老远，要朝回路上走。平时同伴们为难他积存的火气儿现在也“呼”的冒了上来。
“看你们像哥哥是好朋友，算什么好朋友！”
他一边走，一边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忽然听见他们还在嘿嘿地笑。“他走他就走，咱们是到城里干事，他呢？”
小男孩更生气了，认为他们在嘲笑他，快和坏人差不多了。不跟他们一道走也好！
“浩杰，你往哪儿去？快回来！”看他要走下路坎儿，两个大男孩儿大声喊。
“你这么不适说，我们考验你哩，你看有车来了！”
六
路面，光洁、平整、又黑又亮，像新裁出的长长的带子飘落在大山里。一端从城市的方向来，一端向大山的另一头飘去。不过，大男孩早就知道，两端都能到达城里，他把这个“知识”告诉同伴，三个小伙伴更加乐观自信：两个方向都是他们的目的地！
如果公交车过来，或者其它什么车经过肯让他们搭乘的话，他们就可以顺这条路直接到达城里去啦。
大男孩忽然站起来，向公路两端张望。又一个箭步冲上高坎，向对面瞭望，还招呼同伴：“上来，看看咱们的学校。”
他用手一指，同伴们果然看见斜对面山下有一处围墙和屋舍。
“原来，咱们的学校那么小。”
“你知道，人家城市里的学校有十几个这样的大。”
“怪不得我爸我妈，一直想让我去城里学校上学。”
“可是我不想去，我就要在这里。”
“我想去看一看。上一次学校组织同学们去城市参观，不让咱们去，老师还说车小，乘不了那么多人，我才不相信呢。”
“现在咱们就去，看看就回来。”
三个孩子看着自己的学校变得那样小，反而更加同情。一时离开又有些于心不忍。他们像依依不舍地告别一样，达成一个共识：到城里看一看，就算没人知道咱们的事，也一定到明天就回来。
年龄最小的浩杰也壮了壮胆说：“我爸我妈就在城里等着呢。”
其实，那两个孩子的爸妈也经常到城里去，甚至一去就是老长老长的时间。
“那大城市也是咱们的，我们的爸妈在那里盖房、修路、架桥梁，都是大工程建设。”
这一说，三个小伙伴都理直气壮起来。
一个小伙伴心理不踏实，小声嘟囔：“就是没有给老师请假。”
“是啊。可是你去请假，老师会批准？她不批准，你不是白请了？”
三个孩子，每个人都背着个大书包，议论着他们的大事。
等着车来，又等着好心人突然降临。
“嗵嗵嗵——”果然有车来的声音。三个孩子顿时来了精神，摇头公仔一样猛然起身，朝声的来源左右张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