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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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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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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的娇女儿》连载

第一十一章 一路向前

晨光初露,夜色稀释。

东方的天空慢慢地发白,显出与别处不一样的亮色。雾气深沉地笼罩在河谷和山岭,像是大山一夜睡梦呼吸留下的气息。一切景物都好像非常遥远,远在苍穹之上;又好像非常近,近在面前眼睛分不清的地方。

山洼里传来一声响亮又地道的鸡鸣,雾气仿佛顿时有了生命的动态和灵性,开始从沉寂向生长过渡。一团一团的朦胧,一会一会的清晰。

小路和一条清流淙淙的水渠并行。轻缓的脚步逆水而上。

就在不经意的一瞬间,轻柔的雾岚竟然擦亮了发电风车巨大而尖利的叶轮。挺立在山岭脊上的风车在一阵朦胧之后显出挺拔威武的形象。好像不仅汇聚风的力量,而且显示大地的伟力。

早晨渐渐清亮。乡村的景色变得开阔遥远。刚刚还以为很近的景物,这会儿又显得遥不可及。

轻缓的脚步干脆停下来。等一下对乡村晨景的细细品读,等一下飘扬的思绪。

车的影子在新修的乡村道路上显现。喇叭声穿过淡淡的晨雾传来,好像有了水气一般清新,富有乡村的韵味。

孩子们背着鼓囊囊的书包,顺着山间的小路,匆匆地向学校奔来。

“你见到校长了吧?刚才,我看见他在这里站了一小会儿。”

吴老师刚回到校园里自己的住室门前,那位大姐老师就善意地提醒。

“没有啊,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吴老师满脸疑惑。

“就是刚才,时候不大。”

“刚才?”也许就是自己正在校园外散步看晨雾的时候。吴老师直后悔自己不该散步这么长时间,甚至就不该随意出去校门,这偶然一次早起出去散步正好被校长撞见。

“那你不知道有什么事吧?”吴老师知道,校长来,一定有紧要的事。

大姐老师告诉她,校长在门口停了停,还敲了敲门,没有应声,人家就走了。“好像就是有什么事一样。”

吴老师亲眼看到,校长一般都早早来到校园,有什么事就在老师们上课之前直接告诉或提醒大家。今天,似乎比往常更早。

她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去见校长。已经亮堂堂的校园里看不见校长的影子,她正要手机联系。大姐老师细心地提醒道:“我看见他往那边去了,可能是去找教导主任。”

吴老师脸色顿时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装回手机,自责自己的冒失,就点头轻声说个“中”字,转身往教导主任的住室奔去。

教导主任的门半开着,轻敲几下无回声,再呼喊也无人应答。这时,校园里响起上早操的集合铃,清亮的铃声让老师和孩子们顿时紧张起来。从家到校的学生加快脚步,到教室里放了书包又迅速奔跑出来;住校的学生就直接到划定的班级区域排队等候。

吴老师这才意识到需要到自己班级门前,看一下学生到校和列队情况,准时、按序带学生到操场。

“吴老师!”就在她转身返回时,教导主任却突然出现,唤了她一声。

“哎!”她机灵地回应。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吴老师一时愣住,本来就显得紧张的脸色更加羞赧。她真的想不到现在还有啥好消息。

“你不记得啦,前几天咱们推荐过好少年学生?你班的那一名被镇里选上了!下一步要整理材料往市里推送呢!”

“是嘛?”吴老师登时兴奋起来,“那咱就把学生的事迹材料好好整一整!”

同学们高呼口号,欢快地迈开大步向操场出发。吴老师紧紧地跟随过去。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带操的高个子男生轻快地高呼口令,同学们边跑边奋力齐声回应。

小操场紧靠校门外围墙,看山看河看园田,看树看鸟看白云,随你的便,一览无余,美得很。此时,操场上一队接一队的孩子连接成一个大圈子,大圈子跳跃着,围着操场不停地转圈。

孩子弹跳起来,仿佛接通了电源的发动机,动力源源不断。老师们也跟随在同学们的后面跑步,和孩子们的队列融为一体。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队万难,去争取胜利!”

“祖国放心,强国有我!”

呼声太高、太有力了,爆发的瞬间,立刻汇合成强力的声波,向四面和高空传播。最先回应的是树上的喜鹊,它们往操场上看了看,扬了扬长尾巴,仍然站在树枝上自由地左顾右盼,好像熟悉了这声音一样,一点儿也不惊慌;教学楼的墙壁,就在操场靠里的一侧,它像是被声浪猛推了一下,微微地晃动,还没有回过神来站稳,就紧跟着高呼一声“四”;接着回应的是教学楼再往后的那一道山,它很高大,身上长满了树藤,听惯了风吼雷鸣、泉流吟诵和小鸟歌唱,对声音肯定不大在乎,但它也听见了孩子的呼声,像慈善的乡村老大爷,迟缓地回应了一声表示它听觉还好呢;它对面,也有一道山岭,可是矮了些,中间隔着宽宽的河谷,河谷的这边,一方一方、一条一条的园田给占满了,但是很美妙,美得可以跟同学们有方格的作业本相媲美,河谷的那边,那山岭被谁劈下险峻的山崖,表情严肃地朝这边窥视,但是未免有些傲慢,明明听到了呼声,却装着没听见,把孩子们使劲的呼唤给呑没啦。

孩子们才不在乎呢,有的是不服气、不服输的精神。他们继续一声高一声地呼唤,队伍更加整齐,脚步更加有力。小操场虽然还没有铺上塑胶,但也新近加了一层沥青柏油,平整,有弹性,比去年好上好几倍了。刷、刷、刷……小操场弹出了这么整齐、这么有力、这么有韵律的足音,简直太神奇了。

可是,有的孩子还嫌前边的同学跑得慢了、自己跑得不尽兴、不畅当,时不时地会踩到人家的脚后跟。人家回头瞪他一眼,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过一会儿,他又忘记了,不是踩上鞋子,就是触着后背。

这细微的动作还没有被大家注意到呢,急于往前冲的小男孩竟被脚步触碰,一下猛跑没有抗住惯性,倒趴在地上。后面的同学机灵闪过,一个踉跄,差点也被绊倒。

可小男孩子机警地一个翻滚,就地站起。还要跟上队列继续跑。就近跑步的吴老师发现,一道血液正从他的鼻孔流出……

“浩杰!”吴老师随即离开队列,一步上去,扶住小男孩的肩背。这时,地上已经出现两团刚刚落下的血滴。而且,小男孩的一侧鼻腔里还在向外冒血,他的嘴唇被染红。吴老师迅速从衣袋里掏出手帕纸,扭一小团堵塞鼻孔,又轻轻扶着孩子的头微微向上仰起。

只有小男孩子看见,吴老师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

瞬间,老师们都立刻围拢过来,帮助解决意外。大姐老师随后赶来,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绿草叶,正攥在手里揉搓。她取下捂在孩子鼻子的手帕纸,把揉好的一小团湿漉漉的绿草堵住流血的鼻孔。她先对孩子说了声,“不怕啊,孩子,一会儿就好啦!”又对大家说:“这大蓟草止血效果,比什么都好呢。”说着还用手中剩下的草叶去擦拭地上的血迹。

大家正说话,小浩杰却溜出人圈,又追赶自己的跑步位置去了。

“浩杰,你回来!”老师们严厉地招呼他。

浩杰愣愣地站住了,等老师们走近去拉他,他不服气地反问:

“血都不流了,咋不让我跑?”

老师们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还是这么犟。”

吴老师的脸色恢复了过来,听了这句话,也不禁抿嘴舒展了笑容:山里孩子的犟竟然让人心疼,让人感到这么可爱。

下了早操,一支长长的队伍走过校门,向校园流动。到了校园,又自然地分支,向各个教室奔赴。

“校长!”吴老师这才想起推荐学生的事。“你安排的那个事,我一定尽力去做,把材料整理好。”

“整理什么材料,不需要整啊?”梁校长不容置疑地答复,“你人到就行了。”

“你不是说推荐学生当好少年的事,要把学生的事迹材料写好吗?”

梁校长咂嘴一笑:“两回事。我说的是学科带头人选拔培训,让你去。”

“我?”吴老师真不相信自己还能成什么“带头人”。

“不用犹豫,马上就出发。”校长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办公室走。

“校长,这……”

“检讨会不愿意去,培训也不愿意去?”校长不容辩驳地提醒她,“给学生安排一下,再带个笔记本。”

吴老师转身往教室去,正迎上杜老师带着教案和教科书经过这里去上课。他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看到吴老师匆忙的神态,反而显得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告诉你个消息!”杜老师抿嘴一笑,显得有几分神秘。

“忽悠吧,你?”

“不忽悠,好消息。”

看吴老师有所期待,杜老师却设置一个悬念:“回头再说!”

“别哄骗人啦!”

杜老师却举了一下手,像敬礼的模样,让人猜不透的诡秘,闪身进了教室。

本来,她心里乱麻一团,一个夜晚也没有理清个明明白白的头绪;过了一夜晚,一大早上,就接二连三地传来新“消息”,真让人应接不暇。但她顾不上多想,立即随其“自然”。

进了教室,她看到孩子们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已经在准备课本、文具和课堂练习本,呼啦呼啦的声音让整个教室充满了灵动的气息。

孩子们的脸上还红扑扑的,泛着奔跑时散发的热力。看到老师已经来了,都迅速地收拾好学习用具,端正坐姿,一个个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归于安静,即将进入动脑动思维的学习状态。

吴老师特意注意一下那名叫凇盛的同学。就是前不久被学校推荐为好少年后被镇中心学校选中的那个学生。他坐在教室中间靠后的位置上,已经准备好上课的用具,正在安静地预习。他黑黑的头发、瘦瘦的身腰、内向的个性,在一班同学们中间,他一点儿也不出众,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特点。刚接班的时候,吴老师听人介绍过班里有一个家庭特殊、学习勤苦的孩子,就是他。可上课的时候,她竟把另一个也专心听讲的孩子当成了他。她自以为,像他这样的孩子,班里还有好多个呢。可是不久,她果然发现了这孩子的许多优秀之处。

也许,孩子还有好多优点没有被发现,还有家庭方面的情况了解还不多。正好,借整理推荐材料的机会,向山里的孩子再走近一步。

“报告!”

“请进!”吴老师随口回应。“不是正式上课时间,不用报告。”她曾经告诉过孩子。她不想搞太多“教室礼仪”,更反感教学上的形式主义。可孩子们好像另有“诉求”,好像这样一做更能锻炼自己的胆量,更能引起大家注意一样,不该报告时也郑重其事地“报告”,吴老师倒也习惯了“投其所好”。

“请进!”有个同学机灵地瞅一眼门口,一边重复老师的话,一边笑嘻嘻地低头翻书,一时让人搞不清谁在多嘴。

一个小男生从吴老师身旁穿过,一跃身就奔向座位。可他的鼻子上还堵塞着青草叶子。

吴老师走过去,扶着浩杰的脸,转向光线进来的方向,确认早已止住血流,就用小拇手轻轻地剥离鼻孔里的草叶。浩杰急忙用手横擦,吴老师制止了他。随时带他走出教室,到楼道洗手池边,帮他清洗干净。一看,孩子的手上还染有血迹。浩杰麻利地自己就着流水洗了起来,血迹还未全干,一洗就洗净了。

等老师用手帕纸把小手擦干,小浩杰仰起小脸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老师,我这就没有多大危险了吧?”

吴老师忍住笑,用严肃的语气警告:“以后可得小心点!”

“嗯——”一声没完,人就跑了。孩子的问话却留存了下来,让吴老师回味。这孩子,好像在安慰老师呢!

安排好课堂自习内容、强调一下课堂纪律,又特意交代学习委员和小组长要带好头、负好责,吴老师还是不放心,又到邻近教室,请示班主任老师“照看一下”,这才带了写字笔记本和电脑笔记本,急匆匆地奔向校园。

梁校长也恰好走出办公室,往车棚那边去。

“叫一声勤管老崔,他要到镇上进货。”

吴老师回头一看,勤管老崔“嘭”地拉紧门锁,提了个大包就往这边快步而来。

梁校长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随手放在车档旁的盒子里,一言不发,专注意念,出了校门就开始加速行驶。

到了村口大路,梁校长像职业司机一样,机警、沉着地从车窗和反光镜观察路况,感觉良好,就瞬间推上一个档位,一阵加油提速,车窗里的景物便飞翔了起来。

岔路口,一人站在路边,对着驶去的车连连招手示意。

“时间不早了,你还要搭车?”梁校长咕哝了一句。近了人,还是平稳地停靠下来。

老乡手里抓着个折叠的编织袋,迎着司机一侧,故作敬重地高喊一声:“校长!”

梁校长摇下车窗,等老乡说话。老乡反而不慌不忙,故作退让让校长先表态:“不让咱坐,咱可就不麻烦校长啦!”

校长也被他逗笑,顺水推舟:“给你留着座位哩,坐前。”

乡亲一扬手,就绕过车头,坐到校长左边的位置上。

“今天我有福气啦!”乡亲客气地说道。

“你这居民组长,我可惹不起呀!”校长早认得他,陪着他开玩笑。

居民组长看校长说话投机,便侃起大话来:“我今天坐你校长车,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蒙蒙你的福气也是应该的!”

发动机发出嗡嗡的响声,鼓满动力爬坡。梁校长加速驾驶,也随着他放大话:“今天,你去哪里我送到哪里。”

居民组长满足地哈哈大笑,把车声都给压得听不见了。

拐过一个180度折返大弯,车还在闷响着爬坡,可居民组长忍不住不说话的沉闷,几次看梁校长的脸色,终于抓住个机会。

“校长,我给你提一条建议。”

“提!”梁校长点头。

“有的乡亲想把孩子从城里转回来上学。”

“转呗!”

“像你们现在这弄法,谁还愿意转?”居民组长看校长一心没二用,故意刺激道。

“咋?”校长甚至放慢车速,转脸打量他。

“你把好老师放跑,咋能教出好学生?”居民组长不客气地针对校长。

“你说咋办?”梁校长倒宽宏大量。

“以前的好老师走了,我看你再有本事也难把他们要回来;往后,可要硬势点!”

这哪有你说的这般轻佻?但梁校长还是坚决地答应:“是!”

居民组长觉得这位校长有骨气、不瘫软。直说心里话:

“咱学校现在的老师也很好。乡亲们都说刚来的一个年轻老师,教四年级那的一位,关心到全班的孩子,教学生很有办法,孩子都愿意学习,做作业根本不用你大人催,爹妈们都很佩服。”

梁校长就着车内反光镜,朝后看了一下,发现吴老师也在认真地听着。乡亲们夸奖老师好,就好像是夸他学校好、校长好,他不无自豪地回应道:“真有这么好?”

“当老师,要把学生教好;当校长,要把教师管好。”梁校长本想让他再多夸几句、多夸几个人,居民组长可话题一转,很内行、很专业地给校长讲哲理。

“是的,是的。”梁校长连连称赞,思索片刻,说道:“咱乡村学校需要好老师,乡亲们更希望有好老师,咱就要想方设法留住好老师。可是,这还得看人家老师的愿意哪!”这话说给居民组长听,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吴老师听。

爬一段坡道,路平缓了些,彩带一般在山岭间飘绕。

梁校长再次换档调速,一声响亮的喇叭在山间回响。车朝向路指引的方向,平稳地疾驶而去。

开会、培训、办事,相差时间不长,都相继办妥。两个小时后,他们又坐上返程的车。

吴老师记了十几页培训笔记,学科带头人培养的意义、专业标准、工作职责、教学要求、科研任务等,十分清晰,其中安排的主办研修工作坊、主持课题研究、达成专业目标等,既有感召力又有挑战性,让她又振奋又沉重。但对未来的目标更加明确,有了努力的方向,她和来时不同,有了表达的兴致。

而梁校长却不知怎么回事,脸色阴沉,上车前后都一言不发。

等后勤老师把一大包教学用品装上后备箱,一刻不等地驱车归返。

“校长,”吴老师冷不丁地询问,“还有人趁车没有?”

“快,给居民组长打个招呼。”梁校长头也不回,把话说给勤管老崔听,“差点忘了!”

“人家没说回来还坐咱的车嘛。”老崔知道老乡们趁车的机会很多,更急着赶回去。

“不能,不能。”梁校长连连否认,停下车,去摸自己的手机。

老崔看校长态度这样坚决,赶紧抢着说:“我打我打。”随即拨出联系人号码,手机举到耳旁。待确认居民组长还在办事而且有车乘返时,才重又上路。

老崔在乡村工作已经几十年,在梁校长手下也有十几年头,论年龄和在本地学校工作资历,是全校最老的一个,早把校长当同事。

“你看咱校长,把老乡情看得多重哪!”他当面夸奖校长,可话是对着年青一代的吴老师说。

坐在后排的吴老师看不见校长此刻的脸色,不掩愉快的心情,随口赞扬道:“就是嘛,我也看校长是很有乡村情怀的人!”他们还相视一笑。

“蒙蒙!”梁校长突然直呼其名,“今天培训有收获吧?”

吴老师以为自己说话不妥当,惹了校长不高兴,立刻转变语气,郑重地回应道:“很有收获,但具体工作还需努力做呢。”

“不仅努力做,而且一定要做好!要争这口气!”梁校长越说声音越高。

“为你这件事,今天差点和中心校长吵了架。”

吴老师和老崔这才知道校长不高兴事出有因,都默不作声。

梁校长好像实在忍耐不住,自己讲了出来:“人家说咱学校选的人太年轻,资历太浅,变数太多,怕起不到带头人的作用。还说咱破坏了规矩。我当时就顶上一句,坏了啥规矩,是你有点官僚主义吧?”

“也许是我在这事上坏了规矩?”梁校长语气和缓地自嘲道,“吴老师呀,你这年青老师说一说啊!”

若不是这凑巧的机会,校长断然不会讲这些背后的故事。吴老师也不会知道校长的良苦用心。她说些什么才能让校长放心,才有证明自己呢?这一刻,她竟忽然觉得一个堂堂校长其实也有无奈的时候,甚至也有些“可怜”,思考了老半天,她也没有想出合适的语句,她干脆直说了一句表达自己心情的话:

“这,真不好用话表示呢。”

车行到山的最高处,梁校长停了下来。

“咱往远处望一望再走。”他意兴未尽,想从乡村的风景中得到什么启示。

一片湛蓝,像一泓湖泊,一直荡漾到远山的头顶。王屋山下、黄河北岸的这片山地群岭奔涌,层林尽染,一眼就能望见峥嵘的山岭。几只大鸟从槐树林里起飞,展翅向远处飞去……一只蝴蝶风筝、一个汉字小楷、一粒土生黑豆。——天空虽然明净,却再也不见了这几只鸟的身影和飞行的轨迹。

不经意的瞬间,眼前这片大地换了风景。垂首摇荡的高梁不见了,向上争锋的玉米稞儿不见了,绿色翻涌的花生叶儿不见了,还有遍地生长的大豆、谷子、芝麻,晚秋收获的大葱、红薯也已经离开生长的土地。满盈盈的、沉甸甸的庄稼果实移住到农家,空荡荡、瘦凌凌的田野好像只是吸几口烟,喝一杯茶的功夫,就被精耕细作,平整如沙滩,播种了来年的希望。这会儿,一行一行的小麦露出了尖尖的、青青的、嫩嫩的细叶儿,像丝线、像琴弦、像一页一页赏心悦目信笺。槐树的叶儿黄了,窸窸窣窣地飘荡,树身和枝条显得更有精神和骨气。大叶油桐满树都变得金黄,使人总以为金灿灿的霞辉在映照。晚耕尚在持续,远处那台红色拖拉机正在奋力地耕作,偶尔冒几缕蓝烟,轰轰轰的响声很有劲头地传过来。

大地就像勤劳的农人,一年四季都舍不得休息,即使丰收了,也不沉迷在喜悦里,一转身又投入到劳作中,身上总是承载着希望,送走一个秋季,孕育一个春天,不曾有一时半刻的放纵和安逸。

在明朗空阔的天地间瞭望,那一缕情丝很容易追逐一朵云在天际游弋,或者跟随浸透了果香的清风贴着大地向远方飘游。伸着细长叶轮的风车,站在山脊上,像一株老树一样,静寂不动,但通身好像蓄满了能量,一旦动起来,哪怕轻轻的摇晃,便是什么也无法阻挡。接收太阳光能的光伏板,蓝悠悠地反射着太阳光,像一座座屋顶,成片成片地覆盖了向阳的山坡,那黄沙裸露的坡面仿佛也有了收成。

乡村情怀?还真让吴老师给说中了肯綮。在梁校长看来,望一望山,看一看水,观赏乡村四季,感悟乡村农事,都会有情理的触发,都会有生命的启示,都是吸收阳气和孕育力量。

这一回呢,年轻的吴老师跟着梁校长和年龄稍长的崔老师也在看,他们看到了乡村的风景,她看到了看风景的人。

梁校长却转换话题,看着他们两人轻松地说道:“等来年春天,就可以到山上和河沟边拔野菜了。”

老崔不假思索地联系生活实际:“我就喜欢给老师学生们找野菜,什么野蒜、野葱、野荠菜、臭花菜、面条菜,还有榆钱、柳絮、槐花……”

“还有啥?”梁校长故意探问。

“这你还不清楚?——咱们一起上山挖地丁、挖蒲公英、挖旱薄荷,给老师和孩子们煮茶、熬汤保健康……”他张着满是胡茬的大嘴边说边笑。很自豪很享受的神态,在吴老师看来,十足的感染力。

她望见了,不远处的那些屋舍就是学校。校园依偎在山的怀抱里,和山岭山村融为一体,无以言表的优雅和悠美。这里,似乎有着无限的内涵,让她有一种难以断离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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