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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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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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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的娇女儿》连载

第八章 谈情说爱

出了校门向左,围墙根有一条小路,绕到校园背后,又向山野延伸。

小路由30厘米见方的防滑地砖铺成,不到两米宽的路面上还有两行小小的路肩,随着小路一齐延伸,在长满蒿草、荆藤的山坡上,像一条纽带,连接着恬静、悠远的去处,引领着愉悦的心情和探访的脚步一直往前去。那是几年前由专项资金特意修建的“健康步道”。

走了几百米,小路开始向陡坡攀登,地砖路面变成了一个个台阶,斜斜地挂着山坡上,从下往上望,路的最顶端就是一个亭子。那亭子飞檐翘角,红瓦红栏。路的两边长满密匝匝的柏树、槐树和枣树,路被树梢挤成一道窄窄的梯子。

人也循小路,向高处攀登。

在最陡峭的地方,由台阶铺成的步行道,悬在空中,就是一座桥。桥两边没有栏杆,隔一两米距离就有一米来高的墩子,代替栏杆的是连着墩子的两道铁索链,弯弯地垂着。

吴蒙蒙和两位同事,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踩准了台阶,踏稳了脚跟,才一脚跟一脚地向上登攀。走了几十个就攀上一个高高的石坎儿,就有一个两米见方的休息台。她们站着,气喘吁吁,脸蛋儿泛红,又是拨弄被汗水沾湿了的头发,又是拿出手帕擦试额头上的热汗。回头看,像是在树梢看地面,看得直头晕。

“吓死我们啦!”

“谁修了这么惊险的路,让谁走呢?”

转回头,还是陡陡的台阶。好在台阶不再悬空成桥,而贴在坡面上,两边有结实栏杆护卫着,密密麻麻的树枝叶紧紧地簇拥着它,让人心里踏实了一些。

大约登了230来个台阶,她们到了最近的山头上,一个红柱子红瓦红栏杆、蓝窗格金黄瓦的小亭子正坐落在最高处。

“你们谁走谁就走,我得在这歇一歇!”说着,她们就掏出手帕纸,轻轻地擦拭亭内坐椅上的灰尘。吴蒙蒙并不感觉多累,和伙伴们共同散步,她也想随大家。但没有坐下来,双手叉着腰向下张望。

看景,就像看航拍照片。小学校的校园、操场、教学楼、宿舍楼和竖着烟囱的食堂及生活区,都看得清清楚楚,屋顶上的光伏板,国旗杆上飘动的国旗,都尽收眼底。沟壑之间的小村落也在绿树黄叶的掩映中露出红瓦白墙,太阳能设备路灯架和高压线铁架,连接村镇的公路及路边红白色的护墩,横跨沟壑的过路桥,都可见全部或部分影像。

偶然,也可见一辆、二辆红色的、银白色的轿车从可见的一段公路上滑过,没有一丝儿的声音,听到“嘟嘟”的喇叭声却看不见车辆;当你细辩车声的来源,好像又听到了悠扬的音乐,当你辩别出一定是豫剧选段的时候,忽然又飘散到不知道的地方,那乐曲又像是传统经典的民歌。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是这山村发出来的呼吸,山村有一个融合了各种声音的共同发声器,哪一种声音都不是单独发出来,都经过了山村的酝酿,温润、祥和、静美,天籁一般的气息。

你说村落有雾吧,但是明净清亮得很,既便有些近视也忽然变好了许多,看什么都舒服、顺眼;你说这风景没雾吧,却总感觉着并不是完全裸露着的,像是弥漫着一些东西,绿莹莹的,蓝幽幽的,又亮堂堂的。是哪里来的这东西,像是太阳落山前后留下的霞影光晕,光线收敛了还没有完全收回时的那种光的余韵和神采,又像是从山村的风情和人文的内里升腾和散发出来的气韵和气场,亲切、亲近、亲和,诱发着你心里的向往和赞美,触碰着你内心深处隐藏着、又不设防的东西,是静谧、是祥和,是慰籍、是舒放,又莫衷一是、无从言表。

一绺儿彩色的云霞在天边微微地飘动。太阳结束了演唱,挥挥手中的丝巾向大地告别,她又要去赶赴一场盛会,匆忙中把丝巾遗落到海滩上。吴老师真记不起来最近看晚霞是在什么时间了。多少年的生活都在城市,大楼和散不去的雾霾遮住了晚霞,偶尔看到只是远远的一抹深黄。她看着,竟沉潜在参加文艺晚会的心情里。

在这境界里,看人,一个个都隽秀而精神。在绿草黄叶的映衬下,每个人的服饰都显得鲜亮,脸上流露着自然的清纯。吴蒙蒙看别人如此,别人看她也是这样。

身在山村,走山观景反而不易呢!

吴蒙蒙在心里感叹。来到山村,投身校园,一心操在教学和孩子们身上,漫步山间小路的机会还真的不多呢。这天,好不容易有同事邀请,吴蒙蒙自然十分乐意。

微信提示音接连响了几下,吴蒙蒙食指勾着手机套的指环,任由它响了又响。

“你看看有什么好消息,课下都是朋友们发的。”同事善意地提醒她。

“管他呢,咱们边看边聊也是好消息。”吴蒙蒙快速地看了一眼,就用手指滑过了。

预约一起登山看景的那位中年老师,一位善解人意的老大姐,她把“90后”“00后”的姑娘老师们当成自己的闺蜜,坦然地报告自己的小秘密。

“昨天,我收到一个短信,你们知道是什么?它说:你的一个手机联系人在‘探探’上把你设置为‘暗恋对象’。如果我也使用‘探探平台’,接受它的‘暗恋’,我们就配对成功了。——有人暗恋的,还真是荣幸呢,可不知道咱是一位大妈。”

说着,她自己哈哈大笑,笑得满脸通红。

“‘大妈’又怎么啦,就不能暗恋?”

“还暗恋呢,只怕是明恋咱也那心思和功夫!”

“你家先生对你那么好,你不暗恋胜过暗恋。”

“哟,小姑娘们都会玩深刻了,倒是提醒你们注意手机上的新消息!”中年老师有意刺激“高智能”的年轻老师。

吴蒙蒙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是一个学生家长在她告知孩子在校表现后发来的几个“赞”,拇指翘起的“赞”后跟着几朵花。

“赞就赞吧,送玫瑰花干什么?”吴蒙蒙并不在意,但她确实觉察到近来有不少微信朋友给他发来玫瑰花,只要发出消息,提示家教知识也好,拍摄学生照片也好,就是转发学校通知,发出之后都有几串鲜花送来。吴蒙蒙并不在意,她知道动手“点赞”“送花”可能就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与此刻心情有关,与真实的评价并不一定一致。

大妈一般善良慈爱的中年老师对吴蒙蒙她们几个说:

“姑娘们呀,要是真有人给你送玫瑰花,你们有啥样的条件?多高的身材,多高的学历,还有家庭财产个人收入的最低下限是多少?”

早吴老师一年来的那位女教师,比吴蒙蒙还要外向善言些,此时却笑而不答。

其实,中年老师知道人家早有朋友了,条件也不错,只是不外露而己,人家要求的条件还用咱来提醒?她有意说给吴蒙蒙听呢!

这话也正好说到吴蒙蒙的心窝子里。老妈不至一次两次地电话里说:孩子你大了,看哪里有顺眼的男孩,你们就谈谈,过去上学,上高中上大学,我和你爸都坚决反对你们谈朋友,现在就到了正该谈的时候了。吴老师自己呢,还真的想得不多,不是这事不重要,不值去好好思量,而是没有顾得上,一心忙于工作,一心想把工作开端的事做好,扎下根,打好基础了,再去考虑个人的事。

这档儿,吴蒙蒙的同龄老师抢白了一句:

“要什么标准?只要看着顺眼,不别扭就行。你说呢?”

吴蒙蒙见是问她,也随和地应答道:

“记得哪位女作家说,婚姻的质量不在于开头的选择,而在过程的相濡以沫。我也认为不必局限于标准,只要没有坏毛病就行了。”

同伴开心地评论说:“你这是‘排除法’的恋爱标准,更厉害哪!不管人家有多少优点,一个小缺陷不就给拉黑啦?”

“那得看是什么方面的缺陷。”吴蒙蒙不服气,此时,她把这生活中的家常事当成教育问题来讨论,“要是人品有问题,自私、偏执、懒惰、不求上进……”

可是,还没等吴蒙蒙说完,同伴们就“格格格”笑起来,在这安静的地方好像还更加放肆。吴蒙蒙不解地环视她们,她们却笑得更厉害了。

那位大姐般的中年老师很健谈地讲述一件往事。

早几年,学校来了女教师,胆大的小伙子们就蜂拥而至,疯了似的狂追,一天来送苹果,一天来送卤鸡腿。校长不让他们干扰老师们的工作,他们甚至翻墙过来,缠着老师们,死皮赖脸地谈恋爱。

“这能叫谈恋爱?胡搅蛮缠的吧?”

“为这,未婚女教师们非常厌烦又摆脱不了,她们甚至要求调动工作,不在这学校了。为这事,校长没少费心,也没少得罪人。不过,也有谈成的,咋说呢,谈成了多少都有些要挟和勉强的成份,闹矛盾,生闲气,最终分手的有,可过好家庭生活的也不是没有。”

年轻老师们像听讲久远的恋爱故事,反而淡定地说道:

“这么厉害?我怎么没有见过?我们太一般,招引不来人家吧?”

“谁还敢呢!”常老师表露出羡慕的神情,“你们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乡村里谈恋爱也文明多了,不会再有这死缠滥打的赖皮子了。不过是,追求你们的人肯定有,还不少,说不定他们在暗处一直观赏着你们,也早准备好玫瑰花,只待个好时机就会送过来。这也提醒你们美女老师,处处得小心,说不定他们在哪里偷瞧注视你们哪!”

路旁,正有一些成团成簇的花草开放着黄紫红、淡蓝的碎花儿,热情奔放地对她们高举着,像是早己精心准备,要真心地献给她们!

你看,那些小花儿在这仲秋时节开得顽强而热烈着呢,在到处青中泛黄、落叶纷纷中,更显得缤纷奇丽,满山坡、满地塄的野菊花就不用说了,“掐不齐”草,原先柔嫩的茎儿长成了坚韧的枝条,一簇一簇地向上挺举,满枝儿紫红色的细碎小花尽情地怒放,像一团火焰在火盆里燃烧。“布口袋”这种野菜一长老,也成了一种花,深红色的小花瓣儿开在茎的头顶,虽然不是那么浓密,但一个茎枝顶一朵,开一朵是一朵,很自信地在山野里和大家比美亮相。地丁、远志、泽漆都蓄满了养分,在百草之中自得其乐,长长的白茅的叶子像一条条绿色带子,举起老高又垂下来,跟喷泉的形态相类似。从路上走过,不经意间,裤脚上就出现了鬼针草的“小针子”,那是它的果实,顶端的小倒钩紧紧地勾住你的衣服纤维,你到哪里它就跟着你到哪里。小枣树疯长的枝条斜斜地伸过来,你从跟前走过,一定得给它让路,偶有几个还挂在枝上的红枣儿,明亮的眼珠似的,很机灵地瞧着你。近些年来移植的针叶松长大了,大胆地挓挲着手掌,要跟过路人握手,握不住倒好,一碰住,姑娘们都惊叫:“刺猬!”

“那我给你们介绍几个男朋友吧,他们对你们仰慕已久,没说的啦,就等你们选择!”

两个年轻的女教师望一眼这位大姐老师笑盈盈的脸,又扭头看着风景,好像这男朋友已经站在眼前,想多端详他一眼,又装着不屑于这样做。

“一个家是农村贫困户,父母都很实在,但这男孩很聪明,现在已经创业有成,固定资产少说也有600万,你看这能见面谈一回吗?”

“行啊!”

“一个家在市区,这个孩子大学毕业不久,暂时还没有稳定职业。论职业是一般般的人,但家里很富裕,光门面房收入每年就有100多万,父母亲还是居委会干部。”

“这也行啊!”

吴蒙蒙嘴角一抿,淡然地说:

“行是行,我看还需要再了解一下再说。”

“我还没说完哪!”大姐老师不慌不忙地解释说,“这只是家庭背景,还有个人性格、品行没说咧!”

“有三个家庭情况都不错的小帅哥,对你表达爱慕之心。第一个很讲究实际,懂得基本生活需求,经常请你吃饭,让你不受饥饿之苦。你同意接受他吗?”

他们俩几乎同时说:“你再说,说完!”

“再说一个吧,这位帅哥追求生活情调,会赶时尚赶潮流,经常给你送鲜花,让你被同伴羡慕。这一个怎样?”

俩姑娘不语,还在等待。

“不是还有一个?”吴蒙蒙迟迟地说。

“这一个在精神上更真诚,是爱情的理想主义者,经常写诗赞美你,把你当作女神崇拜。这一位呢?”

吴老师他们俩满是期待,又有点失望,光是红着脸笑。

“要是,”大姐老师款款道来,“他们三个是一个人,有一个小伙子具有这三个人的个性和品行,那啥样?”

“这当然好了,不过这大理想化了吧!”

这位老师也由不得自嘲地笑了:“不是编言情剧,演真人秀,生活中哪有这么单纯的事情呢?不过,我说的这个人,从兰州大学毕业不久,刚参加工作,父母都是吃苦耐劳的农民,这几年种植纯天然无公害农产品合作社指定的葵花、芝麻、油菜等油料作物,也挣了有三、二十万元,可他们省吃俭用舍不得花,说攒着给孩子成家用。如果女方家提出要车,就用这钱买辆车;如果要房,就用这钱交首付;要是啥也不要,就把这钱送给女方当定亲礼。”

“现在还行这?”

“行,咱这儿还行拿钱这一说。不过,这不叫彩礼,是两亲家为孩子成家立业共同准备的启动资金,置办些生活必需的东西。爹妈们都把这当成老人对孩子应尽的义务,几十年含辛茹苦就为这,拿多拿少,把孩子们的终身大事顺顺当当地办了,他们才感觉作老人的没失职,心里踏实。”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年轻老师说,“只要一回去,我妈就问朋友说好没有,差不多就定了吧,你说烦人不烦。”

吴蒙蒙直问:“他在哪里工作?”

“就和那些人在一起。”大姐老师没有直说,往远处扬了扬脸示意。

吴蒙蒙他们几个年轻老师也随着大姐老师,把目光投向乡村大地的远方。

山凹里坐落着几幢漂亮的红顶白墙民居。几咎儿弯弯的条田梯状围在大半边,平平的屋顶上正有几个人在忙碌着,他们身旁放着一筐一筐的柿子,他们把柿子切了放在支起的高梁杆儿系成的簿子上。那上面已经有大半边了,红压压的一片。一个会转动的模型人,舞动着衣袖,守护在旁边。

“不是那儿,那是在晒柿子。”

再远处,山梁的背脊上,一座高高的输电线铁架,隐约可见几个工人在施工,他们戴着黄色的安全帽,铁架上也有人影在蠕动,不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细看时,靠近顶端的横线上也有人在凌空作业,就在老师们凝望的时候,工人们已经结束施工,沿着线架向地面“走”来。

两位姑娘凝神地向远处望,仿佛要看清矫健的身手和容颜,挺胸而立,尽显秀欣的身材。

大姐老师心里掠过一丝欣慰,她娘家勤劳朴实的哥嫂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大,如今总算参加了工作,他们做梦都想在老师中找一个儿媳妇,也许他们的梦想终会成真吧!

“那小伙子和他们在一个公司,但现在还没有安排到野外施工,如果你们同意,可以约定个时间。”

“让蒙蒙先见。”年轻老师转向又对吴蒙蒙慷慨地说:“你先挑选,你先。”

“那好!”吴蒙蒙知道这位大她几岁的年轻老师心眼儿多,却毫不计较,反而顺水推舟,矜持而不卑不亢地告诫:

“那你,——可不要后悔了!”

大姐老师高兴得笑出了声,两位年轻老师也跟着笑。

路旁草木仿佛窥见了她们各自的心思,微微地点头弯腰,也在轻声细语,和他一起交流讨论,看着她们笑。山野上,流动着沁人的微风,荡漾着欢欣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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