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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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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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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的娇女儿》连载

第一十四章 劳动收获

家访回到学校,竟然还不到10点钟。

吴老师暗自庆幸,多亏搭乘了村干部们的车,要不然,恐怕到午夜也不一定回到学校。她听说,一个人夜里在大山里赶路,会遭遇许多意想不到的危险,可不是简单的一回事呢。

校园里静悄悄的。同学们基本上全都回家,留校的几个学生也像平时一样按时归寝;常常在假日里忙碌的后勤老师们也暂时离开。苍茫的夜色中,坐落在大山中的校园忽然显得那样微小和淡然,在吴老师的心目中竟然有一种谦卑和内敛的感觉。她,像远道归家的孩子,悄悄地走进校园,校园给她家一般的温暖,家一般的亲切,家一般的依赖。

教学楼依然很执着的守护着,相互依偎着,好像孩子们还在上自习,还在自由阅读,还围坐一起津津有味地收看最新的电视节目。校园里的树,纹丝不动,沉醉在一种深远静谧的意境里,仿佛在回味孩子奔跑跳跃、歌唱朗读的意韵。

但是,一个个窗户闭上了眼睛,失去往日里的七彩斑斓,这又提醒她,这里只有孩子们歌唱或读书的余音,只有尚未带走的一个个天真烂漫的梦想。走在校园里,她仍然觉得和孩子的梦想在一起,仍然感到一种随身携带的责任,一种深隐又深沉的幸福。

齐全的生活设施,仍然时刻为她准备着,紧跟平时的一切服务。洗漱一遍,接一杯温开水放在面前,坐下来休息片刻,一路走来都没有的困倦的感觉此刻涌上身体,好像浑身筋骨都酥酥的,举胳膊动脚都感觉困酸无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城市姑娘,还不是大山里的年轻人。

清寂的环境,到底没能拦住愉快的心情。吴老师一直有亢奋的情绪在心头荡漾。实地走一趟,她见识了过去没有见识的场景,她对学生有了更深的了解、更贴心的感应。

她打开电脑书写页面,面对着一方DOC文档,像面对着空阔的山谷和诗意的远方,呷一口清茶,她又开始了心的旅程……

早晨一开窗,阳光就带着一阵清爽的风扑了进来。

昨晚,在电脑上直接输入学生的事迹文字,完成三千来字的初稿几近零点,早晨起来也比平时稍晚。

吴老师到校园外散步的时候,看到一位老师开着一辆面包车也来到学校,停在校园里开门卸东西。

吴老师走近,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位老师说,这是梁校长安排他从镇上拉回来的校园公益广告牌,昨天下午从镇上领取,今早从家里送来,准备安装到校园里。原来的已经陈旧,样式规格也过时。看到吴老师过来想帮忙,反而说不用,这些东西并不重。

这时,几个学生也从学校操场那边跑过来。因为父母都在外务工,家也比较远,他们周末也在学校度过,他们起得甚至比往常更早,相互约定,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到小河边去钓螃蟹。老师看见了,就呼唤他们过来帮忙。孩子们不听细说,围上来就叽叽喳喳地议论搬东西。

孩子们也不问询,搬起来就往教室里走。老师提醒他们慢慢儿,先放到楼梯过道下吧。吴老师也走上前去,把标牌从车上卸下,传递给孩子们。

刚把标牌卸下车,王主任和几位老师也赶到学校。吴老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早,但意识到肯定有重要事情要做,因为王主任和那几位老师家离学校并不近。

王主任早知吴老师昨天家访的事,一见面就询问:

“有收获吧?”

“有啊,真是不访不知道。”

王主任满意地微笑一下,特意打量吴老师一眼,“你打眼影啦,稍微有点儿淡,不过也正好。”

“没有哇。”吴老师不知道王主任从哪里看出来的。忽然又想到可能是熬夜熬的,让细心的王主任看出来了。

“等我把材料再修改一遍,就交给您把关。”

“把关说不上,你肯定写得不错,但我也正想看看呢,”王主任夸赞道,“你下了功夫啦,一定有深度,咱适当提前上报。”

老师和同学们都踊跃搬东西,一会儿就移放到了过道里,孩子问还要干什么,王主任却说,大家先不用慌,校长一会儿就到了,等安排怎么干,再开始也不迟。

吴老师特意换了一身粗糙耐脏的衣服,穿上球鞋,虽然学校平时举行义务劳动、校外实践活动并不少,但她还是很愿意参加。他们就在校园里等着、议论着,假设标牌安装的位置。

午饭后,王主任一声招呼,师生们来到学校东边山洼里的种植园区,开始了一场热闹愉快的收获劳动。

那里被山包围,有一片两千多平方米的半月形地块,周围围了围栏,大大的牌子上有“劳动实践基地”的字样。里面分了许多个种植区:蔬菜种植、中药材培育、花卉栽培、农作物种植,纵横交错的硬化道路把种植区分割出许多小田畦,远远看着,井然有序。

走近园地一看,像是一个袖珍型的农场,又像搞实验的农科基地。贴着地面生长的蔬菜,青翠汪汪,好像并不在乎深秋季节的到来,仍在茂腾腾地生长。刚刚播种的一些畦间,整理得土碎地平,连播种时的格线都看得清清楚楚,田间就像打开的作业本页面。

孩子们听了老师的提示,先到蔬菜种植园。邻近嫩黄蒜苗和青青菠菜的是几畦萝卜和大白菜,似乎还在结结实实地成长。

开面包车运标牌的老师告诉大家:白菜还可以长,就是下霜它也不怕;萝卜不行,一定要在霜降前收完,要是经霜冻就不好保存了。

大家一起动手,两畦地里的萝卜很快拔完,老师们从厨房里拿来切刀,把青缨切掉,孩子们把它们装到编织袋里,搬运到食堂的储藏间。

老师和同学们又一鼓作气,到另一畦园地里收红薯。那绿蓬蓬的叶子齐乎乎的向上挺举着,密密匝匝的一地绿色向上漫溢,就跟一池的荷叶差不多。

孩子们质问:“这能收了?这不是正长着的嘛!”

“能收了,孩子们!”那位老师很内行地告诉孩子们,“庄稼讲究适时,种和收、管和护都是一样的。你看那青滋滋的叶子,是最好的饲料,也是最好的蔬菜,不信?你们可以上网查查,问问你们的家长。”

孩子们反而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长在一窝里的秧藤割断,一丝不乱的,把每一根藤都拉起来,整整齐齐地放成一堆一堆。孩子们都还记得,春天那时候,它们都还是一公分高的小苗儿,它们从农家的育苗池里被娇娇宠宠地请来,刨坑,压苗,浇水,封窝,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在这里安家。它们长啊长啊,下雨天喝水,晴朗天长叶,长在土壤里的果实不露一丝儿脸面,也不让人知道,悄悄的长,不分白天黑夜。它们讲信用,守承诺,不讲究土壤条件,不挑剔生活环境,可着生命的劲头把根扎下去,把叶长大,把秧拉得老长老长,整个园子都成了它们的家,要不是有人管护,说不定它们还要大胆地向邻居家扩展呢!现在,它们结出了这么多丰硕的果实。从土壤里现身的那一刻,好像和孩子们一样地欢喜。

老师提醒大家,刨红薯的时候,要用力还要小心,下镢头离蒂子稍远一点。这时,大大小小的、地地道道的红薯亮了相,他们三五个挨挤在一起,像一个合作小组,像最要好的伙伴。形状有圆有长,看着甚是可爱;那颜色说红又说不准是哪一种红色,看着很顺眼。

老师吩咐孩子们从食堂取来蔬菜框、水桶,把剥掉泥土的红薯们收容在里面,两个人抬着,一个提着,来来回回地往储藏间里搬运。一个个都不惜气力,小脸红扑扑的,还渗出了热汗。

田园劳动就在这说不出的美好体验和欣喜愉快中进行。

“我给大家办个‘红薯宴’,怎么样?”

炊事员阿姨看老师和孩子加班干活干得这么起劲,心生感动,忙惯的人闲不住,也想多做点事,“你们干这么多的活儿,你们出了这么大的力气。”

孩子们一片欢呼:“中啊行啊!这太好了!”

老师们却嘀咕说不知校长同意不同意,该问问领导。

“问啥问?我当家!”炊事员阿姨豪爽地大包大揽。她扭动壮硕的身躯,搬一个大盆子出来,放稳在地上,拉来水管放了半盆子清水,暂时准备停当,在花格子大罩衣上擦了擦了湿手,找到放在窗台上的手机,还是没忘给校长拨电话请示。

半个小时后,炊事员阿姨从操作间闪出大罩衣,向老师们招呼:

“在哪里吃?放餐厅里?”

在场的老师们说不用,就在餐厅门前的场院里。

一会儿,她又从操作间出来,吃力地端着个大箅子,上面码放着小山似的蒸熟了的红薯,那红薯还冒着烤人的热气,不然,你看,炊事员阿姨为什么把脸躲避到一边呢?

她把香喷喷的红薯端放到预制的水泥板上,喊也似的说:“都来尝尝!‘红薯宴’开始啦!”

在校园里踢毽子、打羽毛球和自由活动的孩子们闻声跑来,像一群麻雀一样机灵又热闹。

嘴快的孩子瞅一眼站立在一旁的老师,得到默许的示意后,便麻利地抢拿一个,咬了一口,怎么像糖一样甜!但是他只咬了一口,就只管品味,因为实在烫牙。

稳重些的孩子拿在手里,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又两手捧着,甚至贴近脸颊,感受那甜滋滋的气味和热力。

老师们很讲究优雅,吃红薯也不例外,一开始,先揭了红红的皮儿,有人说皮儿洗得净,有营养又好吃,他们就不揭了,但拿在手里转着圈儿,看了又看,咬一口品味,有说甜,有说面。孩子们笑嘻嘻地朝这边张望时,有的女教师还把脸扭到一边去。

“老师,吃红薯算不算劳动课?”

“劳动的一部分嘛!”

“那我就写一篇观察日记:记一次劳动课——吃红薯。”

大家哈哈大笑。孩子们听出笑声中有嘲讽的意味,有人纠正道:“我写《难忘的劳动体验课》。”有人补充说:“一个字行不行?——甜!”

“这个也很好!”老师们称赞孩子们的小创意。不过也不失时机地引导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而更好并不是一种方式,而是多种方式。

孩子边咀嚼边品味,劳动的快乐早已淹没了体力付出的劳累。

“红薯宴”快结束时,梁校长回来了。

看到师生们干了这么多事、心情这么愉快,也满脸欣喜。炊事员把一盆儿红薯端给他,让他随意挑选。

“我没劳动,无功不受赏啊!”梁校长自我解嘲,说着还是拿了一个在手里。

“这东西,补脾,养胃,比喝酒强百倍。”

炊事员阿姨刚才请示校长,校长当时回话说“你当家”,和她自己当着老师们的面夸海口竟然一模一样,因这样的事,她更加尊重校长。

“你尽管吃,就是给你剩的。”

梁校长实诚地表示说真的行了,不可吃太多。他说着也像一位庄稼汉子一样,随意地蹲在旁边的石墩子上。看到老师们提前到校自愿劳动,他很是欣慰,又想趁这个机会提醒老师们,工作的弦时刻都不能松,他像诉说苦衷一样说道:“周末连续开了两个会,这会一个接一个,开的头脑又开窍又发晕。”

“一个在镇里开,是批评会。”老师们都有点诧异,这么出力干工作还要受批评?

梁校长挺有忍耐的肚量,沉稳地说:“不是批评老师们,是批评我。当校长抓教学不够,考试成绩严重滑坡,没有尽到学校管理者的责任。还要求当众站起来表态,怎样整改,用什么做保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也算是丢了一回人。”

梁校长像经过挫折的过来人,不抱怨别人,也不否定自己,“前几天,大家分析了质量检测,发现了存在的问题也制定了措施,咱就照着办。这事给咱们的教训就是,不管多忙,有多少临时性事务,也不管有多么困难,教学质量的本分不能丢,一定要守好自己的责。”

“下午的会,”梁校长慢悠悠地说道,“在市里开,是表彰会。”

老师们都还沉浸在被批评的反思里,神情严肃地望着校长,等着讲述另一个话题。

梁校长迟迟不语,反而大口吃着红薯,吃完一个,丢掉最后的根稍,又径自拿取一个,好像空了一顿没用餐,真的饿透了,也好像忘记了作为一校之长的个人形象。

“表扬咱啥?”

“该表扬咱的内容也多啦,这一次就是这,与我手里拿着、嘴里吃着的东西有关。”梁校长幽默地设悬念。

“是,劳动教育。”梁校长不无自豪地介绍,“省教育厅给咱命的名,市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组织的表彰会,教育局局长宣读的表彰名单,主管教育的副市长亲手授的牌。”

“厉害吧?”梁校长自夸似地讲述着,略显疲惫的双眼开始熠熠放光,神情立刻温和而兴奋起来,老师们情不自禁地受到感染,

“并没啥厉害的。”梁校长反而回归淡定,“记取一个教训,引以为戒是应该的;为一个荣誉高兴,忘乎所以就很不必要。因为咱的工作,目标和过程,就是让人民满意。不过,这件事也给咱们启示:乡村学校还是要在奋斗中发展,教育教学质量还是要在创新中提升。”

吴老师听了,悄悄伸出两手,想给校长鼓掌,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会议场合,而在场的老师们只管跟着校长的思路和情绪走,没有谁要以鼓掌表示赞美。但她内心里却有一种深沉的感奋,有一种力量在翻涌。

梁校长吩咐炊事员:“烦你多劳,明天夜里老师们开工作例会,咱把‘红薯宴’搬到会场,先让老师们都尝一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学生,等开学人到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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