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生的那十二个小猪崽,在张国强两口子的悉心呵护下,个个长得壮嘟嘟圆滚滚。最小的那个小不点,由于总是吃小灶,受到特别关照,个头长得也不输它的哥哥姐姐们。
吃中饭的时候,张国强跟媳妇商量:“要不,这批肥猪和仔猪出栏,赚到的钱,先不给你拿去存了。我想扩大点养殖。”白莉白他一眼,“卖一批,你说要扩大养殖,再卖一批,你还是说要扩大养殖。那你拿来投资的钱,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回去存着?”
“快了快了嘛,你没看见,我养得越来越多,这些牲口都是赚到的钱了喃。这批卖了赚到的钱,我想再改造下场子,养母猪二十头,肥猪100头。等下次,下一批出栏卖得的钱,再给你拿去存。”
“别看着你这些牲口,就以为是钱。要得等卖出去了,才能算是钱,没卖出去的一天,都有风险。养太多,风险太大了,而且你忙得过来吗?我只能给你搭把手,我还要管家里,还是管你两个姑娘呢。”
“知道,知道。到时候看,如果我实在忙不过来,不行么,就请个把工人。”
“行吧,反正你自己计划好。”看着老公踏踏实实做事,也做出了些成绩,白莉唠叨得也少了。她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另外,今天下午,王福顺家嫁姑娘,要去吃喜酒,你怕是忙忘了吧。”
“哦,是了是了,你不说,我还真的给忙忘了。王大哥家的喜酒是一定要去吃的。”张国强一拍脑袋,想起来今天还有这桩大事,“王福顺这家人心地善良厚道,对人有情有义的,他家请客必须去。他一家子都忙得苦得,只有那个儿子性情有些懒散。诶,你说怪不怪,王大哥两口子那么勤快,吃苦耐劳的,可养出个儿子怎么那么懒,他家姑娘都不像那样呀。”
白莉说:“可能就是父母太勤快了,把所有事情都包办完了,才把小孩养得那么懒。做父母也太善良了,对小孩无限制地迁就,把小孩子惯坏了。他家一向有些重男轻女,把儿子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真的有点像养猪一样养着那儿子,弄得儿子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他那儿子,从小就成天眼神迷茫,无精打采的。”
“太娇惯小孩,真的不好。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像我们这样年纪大一些的人,不管在城市里还是农村里,很少有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可能也是因为,以前大家都穷,哪家日子都没多好过,也没有条件娇惯小孩子。但现在不同了,在农村里,他儿子王成这一代的年轻人,很多都被这样娇生惯养长大。他们的父母都经历过苦日子,到了小孩这一代,日子突然快速好起来,可能做父母的,想到以前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就会舍不得让自己的小孩子受苦。好多家庭,父母宁愿自己包揽下所有事情,自己累死累活的,也不愿让孩子去地里干下农活,被太阳晒下。就像俗话说的,穷人养娇子。其实,这反倒害了小孩。”张国强毕竟是男人,似乎更会从社会层面上,以更高的视野来看问题。“不过,这一代小孩的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正遇上我们国家社会经济快速发展,大家都拼命挣钱的时候,可能也是因为忙着苦钱,忙得没空管小孩。”
“好了好了,”白莉打断他,“你管人家小孩怎么样。管好自家小孩就行了。我看你那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就知道你忘了要做客的事。等一下你多放点猪食,我们提前一点回城去,你先去理个头。还要回家去收拾下,才能去做客呢。”
当天下午,云宁村公共酒席点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公共酒席点,农村操办红白事请客的场所,一般也是村集体活动室所在地,有的是在室内,有的是在室外,大多是一幢建筑连着门前场地。为了遮风避雨,场地上往往搭建起钢架大棚。这种场地利用很充分,平日里,可在此召开村民集体会议,可在此举办农村文艺演出,可在此请客办酒席.....凡是参加人数众多的活动,均可利用此场所。从古至今,只要有村子存在的地方,一般都会有这样一块公共活动场地。
下午五点,酒席点门口,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远在村子边的张国强家,站在院子里都听得到。白莉还在屋里梳妆打扮,张国强也不着急催她,任她磨叽,这种场合正是女人们显摆漂亮衣服,展露美丽姿颜的好时机,每个模范丈夫,在这种时候,都应该展现出最大的耐性和容忍度。
鞭炮的白色浓烟仍未散去,人们陆陆续续穿过小巷,朝着空气中飘来硝烟味的方向涌去。去庆贺别人家的喜事,村民们也得以放下手头的活计,趁机忙里偷闲逍遥下,个个经过了悉心穿戴,收拾打扮得衣冠楚楚容光焕发。
站在门口迎宾,两人各出一只手,端着一满盘瓜子糖烟,穿得喜气隆重的新娘新郎,就是王福顺家的姑娘和姑爷了。新娘身着一袭大红色汉服婚纱,大红色绸缎面料,缀满金黄色繁花锦绣,立领对襟上衣,前襟绣的是一组富贵牡丹,垂至足踝的长裙,前片绣满一条飞舞的凤凰。新娘的秀发盘成中式复古发髻,满头佩戴金色的凤形簪钗和大红色的珠花簪钗,每当向着客人颌首微笑,头上的簪钗晃然摇曳。新郎一身铁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系了一根铁红色领带。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蛮喜欢中西合璧。
王福顺老两口站在门口,喜笑颜开地招呼客人,不停向这个嘘寒问暖,向那个拱手作揖。
客人纷纷向新人道贺,有的把红包放到托盘里,有的把红包塞到双方父母手中,新娘新郎连忙向客人点头致谢并递糖递烟。有的人还站到一对漂亮的新人身旁,要求拍照合影。
张国强一家六口,他爸妈、两个姑娘和他两口子,一起赴宴。到了门口,白莉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大红包,递给张国强,他接过来,亲手把红包交到王大哥手里。王大哥拍着张国强的肩膀,“欢迎欢迎,大强这是百忙之中,抽空来吃这喜酒啊。听说,你那养殖场搞得红红火火。现在都难得见到你的身影哦。”张国强连连向王大哥作揖,“我这是劳碌命。哪像你王大哥,有福之人,姑娘找了个好女婿,你们老两口就等着抱孙子,享福咯。”他家两个小姑娘往新人手中的托盘里,各抓了一把瓜子糖果,新娘的兄弟王成,过来给张国强点上了一根烟。
新人家安排来招呼客人的亲戚,把他们一家引到餐桌前,那里已坐了村里杨大爹家四个人,加上他们,刚好满座。张国强两口子仰起头睁大眼睛,满场子寻找熟人,一路不停跟乡亲们打招呼。白莉今天特意化了妆,身穿一条绛紫色旗袍,丝绸面料,上面疏密有致地点缀着兰草、菊花图案,用银色略添金色丝线绣成,脚蹬一双银色高跟鞋,鞋面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水钻,头发盘成云堆状发髻,别上了那颗银镶汉白玉的发簪,那是张国强送她的。她一改平日里干活时的朴素自然风格,显得高贵优雅富态。这媳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陪着他吃苦受累,又能为他应酬增光,张国强很是感到自豪。
他们同桌的杨大爹家,带了小外孙女来,还有他家没娶媳妇的二儿子。杨大爹家大儿子,是村里有名的知识分子,读了大学,现在城里一所中学当老师,娶的媳妇也是老师,当天还得在学校守晚自习,没能来做客。
杨大爹称张国强老爸“张大哥”,他岁数小了好几岁,但村里人都称他杨大爹,张国强也就顺着这样叫他。“张大哥,你家现在是干出大事业来了。”杨大爹跟张国强他爸搭讪。
张家老爷子摆摆手,“什么大事业,养了几头猪而已,钱没挣得来,大强倒是忙得整天不着家。”
杨大爹老伴说:“干事业的人,你哪能让人家整天守在家里呢。是吧,白莉?”她转向白莉,“你让人家呆在家里面,还怎么干事?”
白莉接她话道:“我呀,倒不指望他干什么事业,是他自己闲不住。不然,我倒希望他呆在家里面,我们有多少吃多少,不用去受苦受累担惊受怕。”张国强把他们的话题岔开,“杨大爹,你家老大两口子,什么时候能在村里办个补习班,我把大姑娘丢给他们去教。”
杨大爹直摇头,“他两口子,忙得很,连自己这姑娘都老是丢给我们看着。”
云宁村的酒席点,设在村集体办公楼的门前,一方开阔的场院,四周围墙上爬满枝叶茂盛的叶子花,白色、紫红色、粉红色,争相齐放。场院上方,由粗大的钢架撑起蓝色的大棚,空间通透,可容纳上百桌酒席。办酒席用的是折叠圆桌和折叠椅子,需要用时,打开来摆上,不需要时,折叠好收起来,不占地方,方便实用。
此时,客人已蜂拥而入,相继入座,大多数桌旁也已满座,有的桌上,小孩子们早馋坏了,向着美味佳肴迫不及待动筷了。院内人声嘈杂,好多人隔着几桌跟熟人打招呼,有时扯着嗓门也听不清,有的干脆走过去,相互握手递烟点火,站在人群中寒暄个没完。村里人家办酒席,往往也是村民们聚会唠嗑的好时机,这个问问那个,儿子谈女朋友没有,那个探探这个家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这家说说孙儿们的学习,那家聊聊小生意做得怎么样,有的人侃侃去了哪里旅游,有的人闷声不响地听着别人说。没了田地可种,村民们分散到各行各业谋生,大家闲聊的话题,和城里人也差不多了。
各色菜肴迅速上齐,大家也坐定举箸开席。村民生活水平越来越好,酒席的菜肴也水涨船高。
喜宴酒席,少不了的那碗八宝饭,白色、紫色糯米蒸得晶莹剔透,配上冬瓜糖、芝麻、花生、玫瑰糖等帽子,软糯香滑,甜而不腻,老人小孩最喜欢,年轻人也蛮嘴馋。整只的烤鸭切成块,摆满一个大长盘,皮焦肉嫩,香气四溢,洒上一点椒盐,或蘸上甜酱,让人吃到停不下嘴。白宰鸡,整只煮熟的鸡,切成块,旁边配上一小碗香辣可口的蘸水调料,素吃香甜,蘸调料嚼之更有滋味。肉圆子煮黄花菜,农家自己用净肉做成团子,油炸得皮脆里嫩,干黄花泡洗干净了,放到一块熬煮,一大碗端上桌,肉香菜鲜汁甜。滇东南菜肴,少不了一大碗凉卷粉,雪白软滑的卷粉,上桌时浇上一碗调味汁,配有焦黄香脆的酥肉和鸡肉块作帽子菜,酸辣香甜,爽口开胃。蛋卷炖菜,金黄的鸡蛋皮,摊上一层鲜猪肉,卷成春卷,把白菜丝铺碗底,蛋肉卷放上面,上笼蒸透,蛋卷肉糯皮香,白菜嫩甜,汤汁味美。还有那炖得烂熟的整只猪肘、红烧的整条的鱼、油炸猪排、白嫩嫩的脊肉小炒、萝卜排骨汤等等,不一而足。喝酒人的下酒菜,一般是油炸的干花生米、腰果、牛肚条等三样拼在一盘,称为拼三香,也是不可少的。最后一道菜,是开胃的水果,西瓜之类的时鲜瓜果。
王家请客的那些年头,农村酒席,还很少上海鲜,这里是西南边陲内陆地区,海鲜金贵。但这些年,不同咯,村子里的酒席一般也会上一道海鲜,蒜蓉扇贝、清蒸大虾之类的。
酒席上,还要配一瓶白酒,两瓶啤酒,两瓶橙汁一类的饮料。还要摆上一盘瓜子、糖果,让客人们闲聊时,嘴里也不闲着,可以嗑嗑瓜子。
客人基本到齐,伴随着庄严肃穆的《婚礼进行曲》,司仪宣布婚礼开始。在婚礼司仪激情活跃的主持引导下,新郎从岳父的手臂中,接过自己的新娘,一对新人在双方父母的陪同下,款款走上结婚典礼台。在众人的见证下,新人相互交换信物戒指,激动得在台上拥吻。伴娘为他们端上来两杯美酒,新人举杯互相祝福,缠臂喝下交杯酒,表示永结同心。新人在台上向双方父母深深鞠躬,感谢养育之恩。之后,一对新人高举酒杯,感谢来宾的祝福,与大家共同干杯。
农村婚礼,也已逐步与城市并轨,更注重婚礼仪式,更注重现场气氛和来宾的参与。
仪式结束,新人挨桌敬酒,这是传统的礼俗,婚礼必不可少的环节,亲朋好友往往热衷于闹新人,可增加婚礼的喜庆热闹气氛,也表示与新人之间的亲昵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