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不厌其烦地开导劝说,似乎对王成还是有点作用。此后,早上,他可以早一点起床了,开车载着他家里人,一起去饭店。然后,跟着他老爸一起去市场学买菜。对洗菜、切菜,这些细碎的活,他仍然无法忍受,不过,倒是会跟着他老爸学炒菜了。
王师傅也调整了策略,对于客人点的一些简单的菜,他就在旁边指导着,让儿子亲自撑勺,这样,王成学得也比较快。有时,客人临时来点上几个小炒,这样的单,渐渐地,王成一个人也能完全应付了。
他家里人私下里感叹:“谢天谢地,他总算有点好转了。”他爸还是担心,“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反复,他做事总是一阵冷一阵热,高兴起来就一阵风似地,不用别人盯他也能自觉地干活,等不高兴了,又成天懒散拖沓萎靡不振。”
他妈说:“算了,他能改成这样,也很不错了。我本来都不敢指望他能改好。以后,我们盯紧一点,晚上叫着他,不要让他打游戏。”
他姐觉得,靠爹妈盯,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就说:“要不,还是赶快给他找个媳妇,趁着他有这点做事的劲头,赶快找个媳妇来管着他。”
王师傅想想,也对,“是呢,我也这样想。可是,一下去哪里才找得到这么个合适的人。他懒散的名声传得太坏了,云宁村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怕都没有瞧得上他的。”他又问自家姑娘:“你婆家那边村子里,你也抓紧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
王卉答道:“我早就看着了,城区周边这些村子里,经济条件好,人家自身条件稍好一点的姑娘,找对象要求高着呢。要不,多托人问问,远一点的山区农村里的。”
她妈接话道:“张国强的媳妇那边,老头子,你还是抽空再跟她说说。请她多费下心,帮找找看她老家山区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云宁村已经处在城市中间,现在,云宁村的村民们,日常生活跟城市居民并没什么不同。可是,在近年快速融入城市之前,云宁村一直是一个地处西南边陲的偏僻村落,村民们祖祖辈辈过着闭塞的农耕生活。成为城中村以后,村民们的生活方式虽然快速转变了,可许多思想观念仍然没能随着生活环境而转变,比如说,找媳妇,有的人家仍然沿袭旧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自小性格内向,小时候在村里读书时很少跟女孩子接触,读了职业高中,大一点后,只会沉迷打游戏,似乎仍没学会追求女孩子。他家里长辈们,也只好按照传统的方式,托媒人给他介绍对象,并且看来,只敢往更边远的山区里发展。对此,王成自己似乎也并没有意见。
除了儿子的问题,令王福顺越来越心焦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王成饭店的效益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们签订了五年的租房合同,当时交了头一年的房租。可是,第一年经营下来,刨去房租、水电、工人工资等等必须支出的成本,还不算装修、设备的投资折耗,只剩下很微薄的盈利。他们自己一大家子人,整天忙得两头黑,差不多就像是在白忙,自家人的工资都没能赚够。
想到装修和设备投资进去那么多钱,他咬咬牙,又交了第二年的房租。寄希望于,经营时间长了,生意会渐渐好起来。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意总不见起色,反倒还不如头一年的生意。酒席的订单比较少,只在婚庆宴请高峰时节,会有一阵子订单。回头客不多,他自己分析,可能餐厅的环境还是有很大影响,酒席做不了上档次的,散客又不太喜欢这种开敞的环境。他们在门口和沿街窗外打了许多广告,可收效甚微,散客也仍不见增长。
眼看着餐厅的设备一点点老化,尤其典礼台上的地毯、背景等装饰材料,一天天褪色显旧,这对酒席订单有非常大的影响。客人一进来,看到典礼台的布景陈旧,还有餐厅日益破旧的环境,就感觉酒席上不了档次,无论你桌上的菜肴做得多好,价格有多实惠,都难以吸引订单。可是,在环境装修方面,绝不能再投钱进去了,已经投资的资金一点都没能收回来,这已经够让人心焦的了。王福顺头上那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差不多急得全部变白了。
如果,第二年经营下来,生意不比第一年更好,不能有更多盈利。那第三年,怕是不能再继续干下去了。如果要再经营下去,内部许多装修和设备,要得更新,不改造更新,就更没生意。可是一开始投资在这块的钱,一点都没能赚回来,再往里面投资,简直就像投进了无底洞。而且两年来连自家人的人工成本都没能赚得,再这样勉强维持下去,第三年怕是要连房子租金都赚不回来,这营生是没法再做下去了。
王师傅天天在心里算着这笔账,越算越心焦。他家里的其他人,从没有做过生意,没有谁会帮着他谋划盘算。他自己呢,以前给人帮厨,只会算小账,每次帮厨,只要算着能收到人工工钱就盈利了,有时请酒席的人家需要租用桌椅碗筷,或是需要他帮采购食材,还会另有一些赚头。每一次帮厨,都稳赚不赔。他压根没能想到,投资做生意竟然亏钱这么厉害,投进去的钱竟然这么难收回来。他这才后悔,没有多少做生意的经验,怎么就把钱这样全都砸进去,这下子,只能干着急,望着饭店里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各个旮旯角落全都是自己的钱,可就是拿不回来,他心里那个急那个悔呀。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投资经营餐馆,情势远远比自己当初预料的,复杂得多,艰难得多。才经营不到一年时,自己就忙得瘦下了一大截,头发也白了许多,老伴也跟着他操劳忙碌得衰老了一大截。后来,又把自家姑娘王卉也拉进来,跟着他们一起忙活。全家人都没日没夜地操劳,只有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王成,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一样,毫不操心着急。这些真实的经营情况,他还没敢跟家里八十高龄的老父亲讲,如果跟他老人家讲了,只怕连他也要急得伤了身体。
王师傅越想越沮丧。虽然,这些天,看着儿子有了点改变,心里稍稍得到一点安慰。可是,一想到,如果不经营下去,投资进去的一大半多的钱,根本就收不回来,可再继续经营,可能就将连后面交的房租,都没法赚回来。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这次投资,眼看可以定论全面失败了。而且,最令他懊恼的是,儿子也没能练出来。
有时候,看着餐厅里冷冷清清的,王师傅会跟女儿王卉唠叨下:“我们这餐馆,再这样下去,怕是没法经营了。”王卉的性子随了她妈,也是天性本实,不会想事,不过好歹还是能跟她爸侃侃生意,宽宽他的心。“爸,你不要着急,难说过两天,就会有酒席订单了。当初,你不是主要打算着做酒席这一块的吗。”
王师傅明白,女儿根本不会盘算经营成本什么的,可是,他也只有跟王卉还能讲讲心里话了。“是呀,当初,我就是想着,自己熟悉做酒席,就只会一门心思想着经营酒席。可是我真的打算错了。酒席市场太小了,每年过了那几个宴席高峰,就不会有几个订单了。而这场地又太大,平时散客点餐又不好用,况且租金又贵,成本太高。”
王卉也担忧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呢,爸。”
王师傅四顾张望下,儿子王成不在,就低声跟王卉说:“本来,看着王成有些转变了,我也想着好好带他一下。可是,看着这种生意形势,如果今年生意不比去年好,可能明年就不能再维持下去了。我是怕,别说收回投资了,明年可能连房租都挣不够。”
“爸,你盘算好就行。这馆子,能干就干,不能干就算了。我看,小弟他也不爱操这些心,这么长时间来,都是你和我妈在忙里忙外的,我是怕,你们俩年纪都大了,老是这样辛苦,你们身体吃不消。”王卉心地实诚,最会体贴父母。
“可是,我又担心,如果不开这个馆子,以后,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去干点什么呢。这几年来,他是干什么都不成器。”这些话,王师傅是只敢跟女儿叨叨下,不敢跟老伴说,说了怕老伴心里也跟着急,更不敢回家去,跟八十高龄的老父亲说。
王卉安慰他:“爸,你不要太着急,急坏了身子不值得。小弟如果实在不成器,大不了,就让他在家里当‘啃老族’,养着他。再说了,不是已经四处托人帮他问媳妇了吗,难说,等讨了媳妇,他怕是会好好干事的,不然要挨他媳妇骂的。”
王师傅家里的其他人,没有谁是能操心打算的人。他只好自己在心里琢磨着,下一步的出路,如果这馆子不开了,那些厨具餐具可不可以折价卖了,尽量收回一点成本,装修投资进去的钱,是没法拿回来了。思来想去,他突然想起一个主意,他们签订了五年的租房合同,这才两年不到,可不可以贴出广告去,连带所有的家什转让,后面那三年,由接手的下家去付房租,或许多少还可以收回一点投资。打定主意,他想,在第二年时间到期之前几个月,就把转让广告贴出去。
在王家,现在,王师傅是大事小事,什么事都得操持到。这一年多来,他也实在太累了,操心着弄起这么一大摊子事,可家里没有一个人能帮他。老伴和女儿虽然勤快,可只会埋头干活,不会帮他一起动脑筋出主意。那不成器的儿子,不但不能帮他,还差点把他气得半死。他心里很懊悔,没有把手里那点征地补偿款,精打细算地用好。当时拿到补偿款,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一下子觉得自己多么富有,就有点飘飘然,被冲昏了头脑。谁知,一不小心,钱哗哗哗地就从手里流走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