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噼啪,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一个西装革履的帅小伙,点燃了高高悬挑起的一串长长的红通通的鞭炮,一颗颗接连不断燃放震响的鞭炮,爆裂迸射出一阵阵刺眼灼亮的火花,随之喷射散漫开来一大片浓白的烟雾,地面上飞溅散落一地的红色小纸屑。不多会,多情的春风吹散了门头的白烟,露出了“王成饭店”四个烫金隶书大字。
烟幕后面,一对新人站在饭店门口,双手共同托起一个圆形大托盘,盘里堆满瓜子、花生、糖果,还搁有一大撮纸烟。新娘身着一袭洁白飘逸的婚纱,头上戴着一枝用白色绢纱和珠子窜成的头饰,显得圣洁可爱,层层叠叠的白纱蓬松长裙垂及地面,肩后垂下的雪白头纱,随着新娘朝客人频频点头微笑而轻轻飘舞摆动。新郎则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一边胸前是黑色丝线绣成的一条飞腾盘旋吞云吐雾的龙。兰华经专业化妆师的一番描眉画眼浓妆淡抹,顿然光彩四射美艳动人,王成一头浓密的短发,喷上发胶梳得齐刷刷朝天直立,显然一对俊男靓女天造地设的璧人佳偶。
在自家的馆子里给自己的儿子办喜事,王师傅是喜不自禁笑逐颜开。平日里给别人家办酒席,要点什么菜,要荤素怎么搭配,甚至要什么口味,都得由人家。作为一个大厨,常常并不能够自由任意发挥水平,有时候,还会被外行的客户弄得哭笑不得。而这一次,在自己的场子里,有着配套齐全的专业厨具餐具,要往桌上摆些什么菜,要调出多美妙的口味,拼盘要雕出多绝妙的花样,完全可由自己随心所欲,这可能会是自己厨师生涯的巅峰时刻。他拿出了一辈子办酒席的最高水平,提前老早就开始准备,亲自挑选每一样食材,亲自调兑每一道菜的味道,亲自掌勺烹制每一样菜。
在客人渐次到来时,他就像登上舞台致词的导演,容光焕发地站到客人面前,而舞台幕布后面的场景,他早已布设妥当,只等着幕布徐徐揭开。他和老伴,站在一对新人旁边,春风满面地招呼客人。白莉也和兰华的父母站在一起,帮忙招呼女方的客人,兰华家的村子离城区不算远,现在交通也很方便,就两家的客人一起请。云宁村的乡亲们陆续到来,这必将又是一次村里人欢聚的盛会。
大多数桌子已坐满客人,王卉在厨房里指挥着开始上菜,十多个从村子里请来帮忙的大姑娘小媳妇,头戴白帽,腰系白围裙,有的推着餐车,有的手端托盘,一齐出动,哗啦哗啦往桌上快速摆菜。餐厅里一阵喧闹沸腾,哐啷哐啷的餐车和碗盘磕碰声响过后,一张张餐桌上,就堆满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五色俱全,热汽蒸腾,香味扑鼻。
只见,餐桌正中央,是一只白色圆形大瓷盘,整齐地罗列着一圈红濡濡的清蒸大虾,中间,是一簇簇用白肉绿皮的青瓜片做成的鲜花,簇拥着一双飞腾舞动而起的金灿灿的龙凤,那是用胡萝卜雕刻而成的。金龙腾空而起,龙目圆睁,龙须飞舞,龙爪霸气狰狞怒张,龙鳞闪闪歙动;凤头优雅地引颈啼鸣,凤冠、凤须翩然欲动,凤羽重重叠叠,凤尾飞舞飘逸扬向半空,好一道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王家拿手的好菜,一应俱全,色香味形意完美呈现。皮色呈焦糖红的红烧猪肘、烤鸭,嫩黄淡绿的蛋卷蒸菜,金黄的黄花菜煮肉圆子,肥嫩的白宰鸡上搁着几根翠绿的香菜叶,清蒸鱼上黄的白的绿的姜丝葱丝椒丝还新鲜脆嫩,滇菜中独特的汽锅鸡香气四溢......客人们既饱口福又饱眼福。
餐桌上,人们交杯换盏大快朵颐,新娘换上了一条大红色盘金绣旗袍,一对新人逐桌敬酒。
杨明诚和小凤手挽手来做客,杨家和唐家共坐在一桌上。此前,看着儿子跟小凤爱得难分难舍的,杨大爹只得放下老脸,两口子带上明诚,一起去唐家提了亲。虽然唐元生心里多少还有些气,可人家两个年轻人已经心心相印如漆似胶,他心里再怎么想招个女婿上门入赘,都无法与现实相抗衡。两家人尝了那桌婚宴酒席,当即决定,儿女的婚宴也在王成饭店举办。后来,得知王家要转让饭店,他们就把婚宴提前,赶在王成饭店转让之前办了。
在兰华和王成一起去张国强家送结婚请柬时,就跟张国强两口子讲了,要转让饭店的事。
“哦,怎么好好的又不开了呢?”白莉问。
王成看看兰华,意思是让她答。兰华跟他们解释:“唉,说来话长。总之,主要是因为效益不好。酒席订单少,散客点餐的也少,房子租金又高。”
白莉又追问:“怪了,王大哥家做酒席很有经验的呀,怎么订单还少呢?”
“我们也搞了些广告宣传,可是效果仍不好。在店里帮忙几个月下来,我分析呀,可能主要是因为,酒席市场本来就很有限,我们那馆子各方面条件又无法与高档酒店竞争,而那环境不适合散客点餐,在酒席淡季,又没有足够的散客订单来补充亏空。”兰华简要地解释。
张国强望了望媳妇,用眼神跟她说:你看嘛,我一开始时就跟你说了,当时我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现在都应验了吧。
白莉瞅他一下,让他别得瑟。
兰华又跟他们说了,王家下一步的打算。
白莉打趣王成:“你小子有福气哦,你这媳妇找得真对头,还找得很及时,一来就能帮你家把这么大的事情理得清清爽爽的。”
兰华两个走后,张国强跟白莉说:“看来,你帮王家找的这个媳妇真了得,又会做事会管家,又会做生意会算账。幸好她来到那个家里,不然,我真担心,王家会把老本都赔光掉。”
“得了,”白莉气恼地骂他:“你这人,就是整天瞎操心。人家拿的征地补偿款,又不是从你包里掏出去给的,哪家怎么花钱,哪家赔不赔钱,你都要操心。你这是典型的叫花子打更——穷操心。若是你早生几十年,生在那些饿肚子的年代,多少人没有饭吃没有衣裳穿,你怕是要急死掉呢。”
“唉,”张国强抓着头皮叹气道:“是要得帮这些人操心下的嘛。你自己也看得到,云宁村有些人家,以前穷得叮当响,就是因为不会打算,不会过日子,或者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拿到征地补偿款,有些人也没学会怎么用,该花的地方不花,不该花的地方,拿着乱花。王师傅家,以前算是做过些事情的,可是也不会算账不会做生意,不会分析下市场行情,就瞎胡闹一样,把钱全都砸进去投资,还以为,手里有了点钱,就能做大生意了呢,他家这次肯定赔了不少。我真是为这些人着急,拿到的那点补偿款,不精打细算地用,一下子全砸进去赔光了,以后还能去哪里拿?就只有去打工,手里没有了本钱,以后就难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了。”
“行了,行了,你。人家自己都不急,就你急。村长都不操心,就你瞎操心。有这精力,你给我赶快把你那养殖场做大一点,做出点样子来,给人家瞧瞧你是能操心的人。自己家里的事情都还不成样子,整天掂着别人家的事情。”白莉白他几大眼。
“我那养殖场你还嫌不成样子呀。好嘛,我也觉得规模还不够大,我是要继续做大的,快了,你再给我两三年的时间,我会把它扩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大型养猪场。到时候,村里哪家想养猪,可以去我那里学,我带着大家伙一起养,一起发财。”
“我呸,”白莉不耐烦地挖苦他:“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大傻帽!人家老古人都说了,有病要诳,有钱要藏。你这人呀,怕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钱拿出去分给人家。真没见过竟然有你这样的人。”
“好老婆,不要这样说嘛。”张国强拥着媳妇站在自家三楼的阳台上,望着外面云宁村家家户户门窗透出的灯火。“我们云宁村,是一个多好的村子。在我小时候,大家都过着苦日子的时候,哪家没有吃的挨饿肚子了,其他人家都会从自家的锅里舀点出来,送去给那家救救急。哪家有人生病动不了了,其他人家都会出个劳动力,帮着那家人抢种抢收,不要让那家人耽搁了农时导致绝产绝收。有一次,我老爸被牛挑伤了,几个月不能下地干活,我们三兄弟都还小,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只有我妈一个人撑着。那时就是全靠着村里的乡亲们,忙了自家的,还要来忙我家的,帮着我家抢抓时节犁田栽秧抢种抢收。如果没有村里人帮忙,那年我们家就不会有什么收成,全家人就得饿肚子。”
说到这,张国强有些哽咽,“我们做人要有良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现在只是给人家帮上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忙,我为大家做的还远远不够。现在,大家日子都好过了,虽然云宁村变成了一个城中村,可我们还是一个村子的人,还是像一个大家庭,我们云宁村的老传统不能丢,哪家有事有难,我们还是要有力出力,有主意出主意,不要让哪个掉队,要大家互相帮衬着全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夜深了,远方的夜空中繁星闪烁。
整个云宁村沉寂下来,密密匝匝的灯光渐渐熄灭湮暗,不时又有一两个窗户突地在黑夜中亮起,那是晚归的人们按亮屋里的电灯。村子中央,路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芒,就在那里,在张国强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条清澈的溪水缓缓流过。溪沟用青石板镶嵌而成,溪水年复一年地冲刷,将青石板磨蚀得光洁圆滑,村民们沿着溪岸,蹲在青石板上洗菜洗衣服,小娃娃们精着身子在溪水里玩耍,还有人不时担着水桶来挑水。溪沟蜿蜒穿过村子中央,溪水流进村旁的大河渠里。河渠水日夜不停奔流,低于河渠的田地得以获取充足的水源灌溉滋养,高于河渠的田地,则有大水车片刻不停歇地车水,将水流源源不断地送往高处的沟渠,再顺流而下,灌溉着广袤农田。河渠奔涌向前,在望不见的远方,注入波涛汹涌的大河。大河日夜不息滚滚奔腾流淌,汇入一条江河,再汇入一条江河,一往直前奔向波澜壮阔浩瀚无垠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