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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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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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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史》连载

第二十五章

“兔子不吃窝边草”,是匪界的规矩,陈宏章不仅约束自己手下,也不允许外人在桃花山一带为非作歹,如果他听说有谁在这附近胡作非为,定会追查到底,决不轻饶。

一次,一个外来杨姓土匪,在他管辖范围内杀了一个过路商人,外人传言说是天门寨干的,他气坏了,派人从几百里外把那杨姓土匪抓来,姓杨的土匪吓得面如土色,全身发抖,磕头如捣蒜:“我真该死!我真该死!不知是您老的地盘,请您老饶命。”陈宏章不再追问,就说道:“好,你回去吧。”杨姓土匪以为陈宏章放他一马,没想到刚转身要走,陈宏章就开了两枪打死了他。

还有一次,离桃花山不远的陈庄财主陈志清家被邻县土匪姚大胜抢劫,陈宏章硬是在大年初一把姚大胜等三个匪徒捉来,当众将他们杀掉。

现在,他痛下决心清除黄匪。黄匪越来越狂妄,没有把他这个大寨主放到眼里,屡次违反寨规不说,还暗蓄力量想反水,把天门寨搞得火药味十足,甚至威胁到了他陈宏章的生命。

他召集几名信得过的头目开会,谋划对付黄匪的办法。

为防止走漏风声,陈宏章让人守在议事堂门口,不准任何人闯进来。“炮头”孙二棍说:“黄匪今天下山在郑庄郑屠户家抢了几担粮食,回头还把郑二柱的媳妇香妹带上山,说要让香妹当压寨夫人。”

“稽查”陈兴说:“黄德发也早就防着我们了,他行事很是小心,把那女人关在一间石屋,没有带回自己住处。”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今日半夜,趁黄匪和那女人作欢时,我们悄悄地将那屋子围住,只要拿住黄德发本人,他手下就不敢胡来了。”孙二棍道。

“总催”梅云松说:“我赞成二棍的主意,他们人不多,不必兴师动众,我带着一小营人不出声地接近那石屋,把他黄德发来个瓮中捉鳖。”

“我看云松的办法行。”孙二棍说。

“水相”孟杰道:“我也同意云松的做法。”

陈宏章好抽旱烟,烟瘾很大,他有个绰号“大烟斗”。他抽完一斗旱烟后,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说:“不行!黄匪有二十多个铁杆子,这些人不是吃素的,就是拿住了黄德发,他们也不会归服于我们。还是要多带些人去,如果他们先开火,就毫不留情把他们全部剿灭。”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梅云松道。

“我还得亲自去,黄匪暗中笼络了我们的人,我不去,场面你们压不住。”陈宏章道。

“好,就听大哥的。”孙二棍说:“我和云松各带一营人马,他们的人只有火铳,我们有十八支老套筒,别看他们对平头百姓那么狠,要真和我们干,根本就不是对手。”

“为了不让他们有人逃脱,我派弟兄守住下山的路口。”梅云松道。

陈宏章说:“你要弟兄们悄悄行动,不要打草惊了蛇。”

梅云松点点头:“我让他们背着背篓,假装下山购买物质,到了白羊峪口,在两旁树林里隐蔽。”

合计好后,陈宏章说:“大家赶紧去准备,进入亥时,所有人马在这里碰头。”

黄德发这边,那名亲信很快把米府大少爷带到,黄德发说:“你把他看紧点,别让他趁乱跑了,他可值五千大洋。”

亲信道:“就他那个猪样,放他走跑也不敢跑,就怕他走不快,成了我们的累赘。”

“二掌柜的,他们已经追过来了,我先带几个人挡着,你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小头目催道。

“好的,兄弟!”黄德发说:“你要相机行事,能逃就紧着逃,只要能活过今晚,日后我定会……”

“二掌柜,你别说了,快走吧!”

黄德发拉着香妹,那名亲信带着宝玺,由十多个匪徒护卫着朝山下走,留下来的十几名匪徒散布在石屋周围,端着火铳,做好了抵抗的准备。

孙二棍和梅云松带着百十来人赶过来,看见石屋空空的,不见黄德发的踪影,知道黄匪一定是被人通风报信,提前溜了,好在下山的路口被封了,料他黄德发没有长翅膀,飞不过白羊峪口。孙二棍向陈宏章汇报了一下,和梅云松带着人就要往前面追。

就在这时,“砰”,一声炮响,黄匪留下来的匪徒先开了火。这一炮是冲着陈宏章来的,幸好没有命中,陈宏章顿时火起:“弟兄们,你们给我狠狠地打,不留一个活口。”

陈宏章手下人多,且有十八支汉阳造(老套筒),这种步枪是军队用的正规武器,比火铳先进得多,不需打一枪后填充弹药,所以,尽管黄匪匪徒占据有利地形,隐蔽性很好,一阵对射之后,黄匪匪徒被打死了十来人,其中就有那个小头目,而陈宏章的人只有三四个死伤。

其余几名黄匪匪徒见他们的头目被打死,慌忙喊:“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孙二棍回道:“投降可以,你们快点把家伙什丢了,走出来,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几名黄匪匪徒从隐蔽处走出来,他们以为投降就可以保住性命,没想到,他们刚走到开阔地,孙二棍说:“我要送你们去见阎王!”,一阵枪响,他们一个个中弹倒下了。

解决了这股黄匪匪徒,陈宏章让孙二棍、梅云松带着人追赶黄德发,要陈兴、孟杰搜查黄匪的营寨。

黄德发与十几名匪徒带着香妹、宝玺慌急逃走,刚要过白羊峪口:“轰轰轰!”从树林里吐出数道火舌,三四名匪徒应声倒下。

“不好!我们中埋伏了。”一个小头目说。

“你带弟兄们分散在两边,给我顶住!”黄德发道。

“我们快往回撤!”待小头目依令抵挡去了,他对身边那名亲信说:“跟着我,别把米府公子弄丢了,我知道有一条小道通后山,我们从后山逃走。”

“这下弟兄们……全完了!”

“先别管这,我们现在逃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黄德发拉着香妹,亲信带着米府大少爷宝玺,四个人往山上跑,看到一串火把从山上下来,知是陈宏章带着人追杀他,好的是对这一片地形很熟悉,他找到一个较隐蔽的石洞,慌急地躲进石洞里。等陈宏章的人走远后,他从石洞中出来,辨认出那条通往后山的小道。

这是一条荒废多年的小道:可能以前是打猎的和采药的走出来的,土匪在天门岭立寨后就没人走了。黄德发也是一次巡山时偶然发现了这条道:顺着这条道可以下天门岭,通到后山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

但是这条小道极其艰险,其中有两处要拉着青藤攀岩上下,这对香妹和米府公子是个考验。但是在此逃命时刻,黄德发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因为走路慢,宝玺一路上遭到黄匪亲信的打骂。在一次被那名亲信用火铳枪托砸了之后,他赖着怎么也不肯走了。那亲信窝着一肚子火,要用火铳崩了他。黄德发说:“你得把财神的命留着,不然我们逃出去了哪里找银子花?”

那亲信只得换了一副嘴脸,给宝玺讲好话,怕宝玺走丢了,他又想了个办法,用一根老藤一头绑住宝玺,一头绑住自己,他在前面拖着宝玺走。

天快亮时,他们走到一座悬崖跟前,需走峭壁上一条仅供一人侧身而过的险道。香妹嫁到郑庄后,经常在山中砍柴打野果子,所以并不惧怕,她身手如猿猴一样敏捷,双手扣住石缝,或者抓出突出的石笋,很熟练地就从峭壁上走过来了。

最难的是宝玺,他脑子不灵光,手脚粗笨,连走平地都歪歪趔趔,要想走过如此险道就千难万难了。黄德发和亲信又拉又拽,宝玺就是不敢迈步,他往峭壁看了一眼,竟吓得哇哇大叫,不一会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亲信踢了宝玺一脚:“这下真没法子了,我看,只有把他丢下算了。”

“那不成,陈宏章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满山搜找,要是看见这家伙,岂不是知道我们的行踪了?”黄德发道。

“那怎么办?”

黄德发叹了口气:“我本想指望用他换五千大洋的,看来要落空了。”他狠狠地道:“我不会让他落到陈宏章手里,这五千块白花花大洋,我黄德发得不到,也不会让他陈宏章得到。”

“要不,把他推下去,就没有人找到他了。”

黄德发点点头:“好!这办法倒是两全其美。”

“等等!”那亲信正要将宝玺推下崖去,香妹道:“我来想个办法带他走。”

“你?”黄德发怀疑地看着她。

香妹指着峭壁上的几根老藤:“你们把它牵过来。”

黄德发不知香妹要干什么,将悬吊在崖壁上的老藤牵过来,总共有十多根。香妹将它们编织成几股绳,牢牢系在宝玺的腰间。

“行了,你们将他荡过去,我在那边接着。”

通过下一道峭壁,也是用同样办法把宝玺荡过去。

两个时辰后,四个人来到了天门岭脚下的壁下庄。

孙二棍、梅云松带着人追到白羊峪口,和伏击的弟兄们会合后,一清点才知黄德发漏了网,另外,被黄匪绑票的米府公子和抢上山的民女也不知去向。

孙二棍想,黄德发一定是带着他们躲藏在了什么地方。他让梅云松带着弟兄们搜查,自己紧忙去报告寨主。

陈宏章要陈兴彻查内奸,陈兴查出内奸原来是“水相”孟杰。孟杰很早就被黄匪收买了,他收受了黄匪不少好处。陈宏章召集头目开会,商议清剿黄匪,散会后,孟杰就想给黄匪通风报信,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清剿行动即将开始时,他才找到黄匪的亲信,要亲信紧快通报黄德发。

孙二棍来找寨主陈宏章,说黄德发手下匪徒基本肃清了,但是没有找到黄德发本人,还有他绑票的人质和抢来的民妇也不见了。陈宏章道:“他黄德发与我结下了梁子,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此次要是放虎归山,以后必是心腹之患,就是掘土三尺也要把他给我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山的道被我们堵死了,按说黄匪应该没有离开天门岭,他八成是躲起来了,我让云松带人一个山洞一个山洞、一片林子一片林子地搜,搜遍整座桃花山,也要把他给搜出来。”

陈宏章说:“除了白羊峪口,还有一条小道通后山,不过那条道多年无人走了,很少有人知道,或许,黄德发会走那条道逃走。”

“啊!还有这么回事?”

陈宏章道:“天门寨四梁八柱里,只有孟杰一人对这条道熟悉,他是本地人,十几岁时跟着祖父上山采药,就常走这条道上天门岭。走,我们找孟杰去!”

孟杰被绑在议事堂柱子上,他没有因当内奸被抓住的惶惧,而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按照天门寨寨规,如果当奸细被揪出来,是百分之百要掉脑袋的。陈宏章走进来,用烟杆敲了敲柱子,对孟杰道:“黄德发居然给跑掉了,这下如你意了吧?”

孟杰嘴一歪,满不在乎地说:“你是大寨主,事犯到你手上,要杀要剐由着你,但求给我来个痛快的。”

“哼!你想死?没有那么容易。我估算黄德发是走小道逃了,你给弟兄们带路,抓到黄德发,将功折罪,我饶你不死。”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孟杰道:“黄德发是我放走的,又要我把他抓回来,我总还是条汉子,这事儿我办不到。”

陈宏章又用烟杆敲了敲柱子:“你不是办不到,是没有想好干还是不干,我就耐心等着,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说完,他叫人搬来他那张太师椅,背对着孟杰,在烟锅里填了一颗旱烟,悠闲地一口一口吸起来。

因离得太近,旱烟的烟气直往孟杰鼻子里钻,起先孟杰还能挺住,半个时辰后开始打喷嘁、流涕。陈宏章起身,他朝孟杰看了一眼,知道他鸦片瘾发作了。

“怎么样?烟虫出来了吧?要不要抽两口旱烟?”他把烟杆递到孟杰嘴上。

“呸!”孟杰唾了一口:“你有好心,就让我抽上几口再去死。”

“谁说让你死?我还要你带路去抓黄匪呢!”陈宏章从口袋掏出一样东西,在孟杰面前晃:“只要你答应给弟兄们带路,就管你抽够。”

看见大烟膏,孟杰眼睛一亮:“给我!给我!让我抽一口!快给我抽上一口!”

“那你带不带路?”

“带路,带路。”

壁下庄位于一面绝壁之下,因故有“壁下”之名。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沟,溪水清澈见底,溪岸有些不大的田块,可以种苞谷、高粱等旱作物。庄子里只有三户半人家,那三户都是祖孙同堂,每户都有五六口人,半户是婆媳俩,婆婆是个瞎子,媳妇又瘸着一条腿。这三户半人家靠种地维持生活,闲时上山采药,打野核桃,摘野柿子,或在溪沟里放竹籇捕些小鱼。由于太闭塞,要走几十里才能出趟山,也很少有外边人进来,这壁下庄倒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黄德发带着香妹、亲信和宝玺下了天门岭,四人累得都快趴下,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没有半点力气了。进了壁下庄,黄德发和亲信靠着一把短枪,一条火铳,把庄里男女老少十八个人全逼到一间屋子里,以便于集中看管。让三户人家女人回家做饭,做好饭菜后送来给家里人吃。当然,最好的饭菜首先满足“客人”。黄德发计划在庄子里休整一天,过一宿待次日天亮后往山外走。入夜,他让亲信带着宝玺看管庄民,他和香妹在另外一幢瓦房里睡觉。

常言道“穷寇莫追”,他以为自己总算躲过一劫,没想到,陈宏章并不想放过他,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孙二棍选了八名精干手下,由孟杰带路,走险道下山来到壁下庄时,庄子里几声鸡叫,已是夜半三更了。

孙二棍也并没有把握黄匪在庄子里,他叫弟兄们在外面等着,他独自进庄去侦查一番。

他摸进庄子里去,第一户人家没有半点动静,细一查看每个屋子都空着。第二户也一样,他很是纳闷,不知道这些房子的主人去了哪里。他以为第三户也是空着,哪知刚走近,就听见人睡熟后的呼噜声和人的说话声,显然屋子里不止三两个人。他悄悄地贴近窗户,用舌条舔破窗纸,一看里面黑咕隆咚,但隐隐约约看到很多人在地上躺着。他突然明白,原来那两户人家的人也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孙二棍还是粗心了,由于瞎子婆婆和跛脚媳妇的房子又低又矮,又被几棵树遮蔽,且离其他三户人家有点远,孙二棍就以为庄子里只有三户人家,没有注意到还有半户。也是黄德发狡猾,他之所以和香妹到那半户人家去住,考虑到了安全,这边有点风吹草动,他还可以想办法逃脱。实际上,也正是这一点细心救了他的命。

孙二棍带着人把那间屋子围住,他上前敲门,屋内一阵骚动,但是没有人开门。他叫两个弟兄索性撞开门,在门被撞开后一个弟兄走进屋时:“砰!”一声火铳响,那个弟兄顿时倒在地上。

孙二棍看得真切,抬手朝屋内一枪,那放火铳的被他撂倒了。屋内人顿时炸了锅,有两个人惊慌地冲出门,被弟兄们抓住。经过里里外外一番搜查,除了被孙二棍一枪毙命的黄匪亲信,其他人都是壁下庄庄民。

“你们说:那匪头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庄民都不敢做声,他们被关在这间屋子里,也实在不知道黄匪去了哪里。

没有抓到黄德发,还折损了一名弟兄,孙二棍急得眼里冒火,他一时急火攻心,扬言若抓不到黄德发,他就要把壁下庄庄民全部屠掉。孟杰说:“你对这些乡人吼什么?八成是你自己闹出响动,把黄匪给惊跑了。”

孙二棍正在火头上,一听孟杰说他,肺都要气炸了,他用枪指着孟杰:“你这内奸,有什么资格指教我?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孟杰也不服软:“你毙呀!反正我是一个死,你不杀我寨主也要杀我,死在谁手上不是一死?”

两人正顶撞,一名弟兄跑过来:“炮……炮头,那……那边还有一间小屋,要……要不去搜……搜一下?”

“哪里?”

那名弟兄手一指:“那……那边。”

孙二棍才知道自己粗心了,他一挥手:“大家跟着我,快去搜!”

再说黄德发,因担心陈宏章会派人追杀他,心里怎么也不踏实,他迷糊了一会醒来,搂住香妹求欢,就听两声要炸破天的轰响。他一惊,赶紧穿上衣服,拉着香妹就往外跑。

孙二棍带着弟兄们过来,见小屋门开着,里屋床上很是凌乱,明显刚有人睡过。他料想黄匪没有走远,说不定就在附近藏着,便把弟兄们分成两拨,一拨人在附近搜找,一拨人由他带着往前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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