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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黑脸姜副市长的心里活动，只是继续例行公事的恭敬地说：“我来了几次没见您，想让您给文化馆新办的文艺报纸题个词。”说着，顾长明就从公文包里掏出宣纸和小字笔，放在姜副市长的办公桌上。
黑脸姜副市长看了一眼已经放在眼前办公桌上的笔和纸，没谈写不写的事情。而是避开题词的话题，一脸愠怒地盯着顾长明：“你来得正好。”
顾长明怔了一下，心想，我怎么就来得正好了？难道老财务黄娇娇在这里说我什么坏话了？这是要撞在枪口上了？
“刚才出去的那个同志是你们文化馆的么？”
“是……”顾长明犹豫地承认。
“什么人么！”姜副市长气得拍了拍椅子扶手。
顾长明当头挨了一棒，不明就里，400度眼镜片后面疑惑的目光，晕乎乎地看着黑脸姜副市长。
“不知道这种人平时是怎么给你当会计的！”一句话点到了顾长明的死穴，这回，顾长明只有张大嘴巴的份了。
“一大早坐在那里，说了你一大堆的不是，捕风捉影，八百钱不上串，无聊之极！”黑脸姜副市长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缓了下语气：“我就问了她一句，你既然对你们馆长这么有成见，还怎么给他做会计？”
顾长明一时无语了，呆鸡似的立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平时没有把同志带领好，还是道自己的能力有限？
没等顾长明回答上来，军人刚直不阿的一腔情怀，在姜副市长的胸部里膨胀得一鼓一鼓地：“就那种人，还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给你当会计的！你是馆长，工作第一！”
谁说不是呢，这位老财务那里是自己的会计啊，那是爷，是奶，是瘟神，一会儿没有把人家顶端都会生事的。只不过顾长明太感叹这位副市长的正直与直率了。听说他是对越自卫还击战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刚直不阿，机智勇猛，部队正团级，这次转业到X市作为副市长，临时主管文化，待来年两会过后再另外调整职务分工的。也正是这位姜副市长骨子里的正义，以及刚来X市不摸底细，才敢这么嫉恶如仇怒怼老财务会计吧。要是时间长了，姜副市长知道老财务黄娇娇在市上的神秘靠山，以及人家庞大的家族裙带关系后，会不会还是今天这种态度，恐怕就难说了。顾长明这么想。
不过姜副市长的火眼金睛，真知灼见，以及目前老财务黄娇娇这种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行径，的确使得顾长明要好好的动用一些脑细胞了。
离开黑脸姜副市长办公室，虽然带回了期盼已久的这位主管文化副市长的题词墨宝，但是顾长明的心情还是不能完全高兴起来，他在为财务老会计黄娇娇的为人品行而忧虑。
真是黑脸姜副市长说的，黄娇娇到底是什么人啊，昨晚还主动提着葡萄到我房子要与我和好，今天一大早却跑到主管文化的姜副市长那里来告我的黑状，给我后背捅刀，这，不是典型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三刀么。好在火眼金睛的黑脸姜副市长不但没吃黄娇娇那一套，而且对黄娇娇的言行表现出了极度的厌恶，犹如大象鼻孔里钻进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赶不走的蚊子。
“你是馆长，工作第一！”“你是馆长，工作第一！”……顾长明将黑脸姜副市长这句话咂么来，咂么去，最终，他咂么出味道来了。或者说，姜副市长的这句话，对长期在老财务黄娇娇难缠问题上纠结不清的顾长明来说，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黑脸姜副市长就像一只照妖镜，顾长明只有在姜副市长面前，才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原来，自己也是个畏畏缩缩之徒，多少也受制于老财务黄娇娇淫威的影响。
没见姜副市长之前，顾长明总以为自己有别于世故圆滑的老馆长，认为自己是一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敢作敢为的勇士。可是见了姜副市长之后，顾长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多少被大环境快要同化了的得了软骨病的俗人。
夜深了，文化馆院子里一片宁静，偶尔有几声蛐蛐远近不一高低不平的鸣叫，在提示着这个世界的存在。文化馆靠后墙一排矗立的上世纪70年代建立的，这座陈旧的不合时宜的2层筒子楼，年久失修，潮湿阴暗。住宿的都是文化馆离退休老干部。新来同志都在外面住着自己购买的新楼房，顾长明因为家属在外地，他单身一人也就以馆为家，住在这个一层10多方平米的宿办合一房里凑合。
此时，顾长明这个宿办合一房子里一片漆黑。但是，躺在床上头顶着北墙的顾长明，眼睛却在圆溜溜的睁着，没有一丝睡意。正是受了姜副市长“工作第一！”的语言启发，顾长明在心里升腾起了一个可怕的抉择，那就是：敢不敢摸摸黄娇娇这个老虎屁股。换句话说就是，黄娇娇这个会计要不要撤换！不撤换吧，黄娇娇的人品，在顾长明和全馆同志的心里，都是非常了解的一部书，这部书的封面、封底、包括内页的字里行间，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只是大家都摄于黄娇娇的淫威，都在明哲保身，没人去戳破那层窗户纸纸给自己惹祸。
黄娇娇在老馆长手里的所做作为就不提了，只说自从他顾长明上任馆长后，这个老财务黄娇娇还依然是这个样子，包谷糁投毒事件虽然没有最后彻查追责，但是，在顾长明内心，老财务会计黄娇娇不会脱了干系，那个要将他顾长明置于死地的包谷糁投毒事件，从策划、到分工、到实际操作，绝不是一个人能够所为，那是一个利益小团体的集体“杰作”。都是在一起工作多年的老人手了，谁是啥心啥人，各自心里都是明镜似的。
那个曾经指着他顾长明鼻尖黑唬他的刘宝娃，固然有可恨之处，比如永远都是以鼻子尖那点小利为活人的准则，完全是棵墙头草，东倒吃羊头，西倒吃猪头，但至于刘宝娃内心，不见得有多么狠毒。尽管给顾长明送来投了毒的包谷糁男人，正是与刘宝娃关系密切之徒。正如俗语说得“不怕杀人的，就怕递刀”的一样，顾长明心中抹不去的，或者说嫌疑最大的，只怕老财务会计黄娇娇是嫌疑人之一，尽管顾长明没有足够的证据，尽管顾长明不想劳命伤财再去深究。即便是这样，没有证据就没有发言权，只要老财务黄娇娇表面与顾长明和好，将财务工作做好，不给他在账面上挖坑，都是公家的事，顾长明没有必要将事情认得太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