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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几天老干部们在私底下嘀咕最多的话题，一个是发动亲戚、朋友、子女等关系，从侧面替顾长明说好话，让顾长明官复原职，单位不能没有领头的。二是，他们自己也想联名到上面反映情况，替顾长明求情。
聪明的顾长明怎么看不出来院子老干部的心思，但是他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能连累别人，特别是老干部们。他们已经为文化馆奉献了一辈子，老了就是应该安度晚年了，自己不能为他们撑腰做事了，但决不能连累了他们。
所以，此时门外的一切动静，顾长明只当是没有看见。他照常没有开灯，在心里一遍遍地打着腹稿，那就是怎样给杨老师说自己的事而不太能麻烦到杨老师。
黑色的夜幕终于遮蔽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闷热的房间内也有些许的凉意了。院子已经没有了人影，顾长明打开点灯开关，一看时间是21：45，心想这个时候要赶紧给省城的杨老师打电话了。杨老师是70多岁的老人，老人的作息习惯是不一样的，有的早早就睡下，清晨起床早；有的没瞌睡，晚上睡得晚，早上起来晚。杨老师是什么情况，属于晚睡还是早睡顾长明不知道。如果是晚睡就好说，要是早睡那么现在就要赶紧打电话了。
“杨老师好！我是……”顾长明还没有将话说完，电话那头的杨老师就截住了顾长明的话。
“顾馆长好！”杨老师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洪大有力。
“您最近，还好吧？”顾长明不便直接求杨老师帮忙。
“还是那个样子。顾馆长，听说馆里最近……唉，简直是胡闹哩！你看我这老朽一个，啥忙都帮不上。你办事要是需要画……”
“杨老师，目前不需要画。就是，就是……”
“顾馆长，你有啥事就直接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
“那，我就直说了。不过我也是冒问哩，如果您没有认识的关系，就权当我没说。”
“哎呀你就直说么，我正愁给你帮不上忙哩。”
“馆里同志支持我到省委组织部去上访。可是，我可能进不了省委大院的门，不知道您……”
老画家听到顾馆长的求助，尽管心里还一点谱都没有，但是他一口应承下来：“有，我有关系，你来，我亲自带您进去！”说完这些谎言，连老画家自己都吃惊了，一辈子老老实实的人，老了老了怎么学起了说谎，还是脱口而出的。
一股清流募地从顾长明灼热的心田涓涓流过，温锲而舒畅，顾长明感觉眼睛突然都明亮了许多，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新。
但是顾长明继而又一想，杨老师双下肢溃烂那么严重，平时连房门都不太迈出去，为了我的事，要从大北郊坐公交车到大南郊的省委，那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呐！
“您看，如果您行动不方便……”
“我方便，没问题。坐公交可以的。”
其实，一位从县市级文化馆退休的人，在省城甚至在省城的权力机构—省委，哪里会有关系？但是，老画家杨老师接到顾馆长的电话后，就如同在战场上听到了战斗的号角，他要无条件地办妥办好承诺给顾馆长的事情。
于是，一放下话筒，老画家已经干瘪了的脑细胞就开始不来套地高速运转起来，他要在脑子里来回搜索与省委有关联的朋友。
一个，两个，三个……放下了昔日受人尊敬的老画家的尊严，杨老师连续打了一圈电话，问了N个朋友，回复都说与省委机关没有瓜葛。
顾馆长明天一早就要来啊，自己给人家夸的海口兑现不了怎么办啊。一焦虑紧张，老画家的血糖就悄悄地猝升，明显感到心慌口渴，顾不上再想了，他赶紧抓了两粒降糖药用温水送进肚子里让其发挥药性，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觉得身体缓过来了，他又不由得想起承诺给顾馆长的事，一想到棘手的求人事情，脑门又急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嘀铃铃、嘀铃铃……”茶几上的座机电话又响了，又是谁的电话。老画家心里犯着嘀咕，下意识地伸过枯手去接。
“杨老您好！我是XXX集团的金某。”
“你，哦……”一着急，也是老不中用了，老画家先是一怔，后儿想起来了，这个金某是省城一个房地产集团公司的金总，曾经多次给杨老师索要过画。杨老师还记得金总要一幅山水画，画上面要有山有水，还要有树木、人家、小桥，用金总的话说是风水画，准备要送给省上一位领导的。金总催画家几次了，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知道杨老师身体不好，只要能尽早画出来就是，酬金上绝不亏待老画家。
“你，在省委有认识的人没？”老画家这个时候一心在给顾馆长找关系上，逮住谁都不会放过。
八面玲珑的金总脑子一转：“有啊，您，什么事？”
杨老师不由得眼神一亮，心里多少有点轻松，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明天有个人想到省委，大门进不去。你看……”
金总一听，觉得简直是小菜一碟。同时他脑子灵光一闪，何不现在“趁火打劫”逼画家一把。
“哎呀杨老，省委有关系啊，当然有关系啦。我让您画的那副山水画，正是给省委一个领导送的，他最近就要搬家了，这，画还没到手……”
“你是说那副要有山有水有小桥有人家的山水画？”
“正是，正是啊杨老！”隔着几十公里长的电话线，杨老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急切。
这回轮到老画家沉默了。他不仅身体很不好，最近还不是一般的忙。因为他受一个单位邀约，正在家里一面大墙上创作巨幅画作《奔腾的黄河》，为庆祝十五大献礼展览用。可是身体原因，老画家每天只能描一会还感到困乏，已经一个多月了，才完成了三分之一。随着十五大日子的渐渐逼近，老画家心里也着急啊，但是力不从心。所以，金总托付的那幅画至今都没有排上创作日程。
“你，什么时间要？”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啊杨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