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这个一向看起来成熟稳重、银丝已经插满了头的老干部,顾长明痛心地在心里说,权老师啊,您这么大年龄了,都是受人尊重的人,怎么会糊涂地听人摆布,给别人当枪使呢?
老干部权老师难为情地说完请求黄娇娇恢复会计职务的话语后,就不看顾长明,只顾低头看着眼前一片水泥地吸着闷烟。
听了老干部权老师说明来意,吃惊的顾长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竭力压住心中的火气,轻轻地反问老干部:“权老师,我一向尊重您,您客观的说,黄娇娇……是否真正具备一名财务人员应有的品质?”
低头的老干部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长明,两只浑浊的玻璃球似的眼珠,慢慢地向左滑了下,又慢慢地向右滑了滑,完后上下两页厚嘴唇轻轻地启开,又闭了。闭了,又启开,最终还是没有拉出一个字来。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您觉得,对方还适合再做会计工作么?还敢让她做会计么?”
老干部权老师将目光从顾长明看似平静的脸上慢慢收回,吸了半截的纸烟捏在手指,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钟,然后低头木木地说:“不早了,你休息吧。”起身告辞了。
老会计黄娇娇从代理人权老师嘴里得知,顾长明不会继续任用自己为会计职务之后,就像是弥留之际的病人出现了回光返照一样,对方开始积聚全部的能量,彻底摊开底牌,向顾长明做最后一次全面的灭顶的疯狂的大反扑……
回绝权老师不几天,文化局办公室梁主任就通知顾长明,到省城参加为时一周的全省文化馆长工作会议。
由于是文化局通知的,顾长明就没有任何怀疑的到500华里之外的省城参加文化馆长会议去了。
顾长明去了省城之后,老会计以及在文化局做副局长的爱人却在X市撒欢成精了。他们自己包括怂恿亲信,分头对文化馆同志进行个别分化瓦解,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方法。对爱吃爱钱爱占便宜的人,给予小恩小惠;对有官瘾的人给予封官许愿,条件交换;对文学组想发表作品想出名的人,就挑拨离间说顾长明只顾自己出名,说顾长明自己出书在作者栏里只写他顾长明自己一个人的名字,作为文化馆馆长,都没有提携同志的胸怀,没有在他顾长明出书的作者栏里,把文学组同志的名字也挂上去……云云,不一而足。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发动群众,一举将顾长明赶下台!
除此之外,顾长明在省城开会的整整一个礼拜,每天,老会计夫妇,都要请文化馆全体同志在饭店吃一次大餐,大吃大喝,吃好喝好。席间,有个老实的同志纳闷地问:“吃这些饭的钱从哪里来?”
老会计爱人——文化局主管文化馆的裘副局长,一边高举酒杯一边洪亮的嗓音大声回答:“吃,大家尽情地吃!吃鳖喝鳖不谢鳖!”
这一句回答,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虽然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是知道了吃这个大餐至少不会让自己掏腰包。知道点内情的同志当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这是吃公家的饭,吃共产党的饭。因为赵馆长在银行的印章还没有更换成新馆长顾长明的印章,文化馆在银行的钱,还可以继续由赵馆长和老会计黄娇娇随意取出使用。
整整7天,老会计黄娇娇夫妇和文化馆全体同志,都在狠狠地大吃大喝着,说笑着,嬉闹着……
最后一天饭局,个个吃得肚儿圆,有的面红耳赤,有的打饱嗝,有的在剔牙,一幅散场的前奏曲,大家准备着就要离开了。这时候,只见老会计黄娇娇爱人裘副局长,拿出了几张状告顾长明的白底黑字的A4纸,让吃饭的文化馆群众在上面签字。
饭场一阵沉默,大家面面相觑。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有说有笑的。签字的时候,一个个都回缩起来。些许片刻,有人说“我去个洗手间”,开溜了;有人说“我家里还有些事”,就离开了;还有人说“以后再说吧。”提起外衣出去了……一些被堵到墙角没有溜跑的同志,不是这理由就是那借口反正没有一个人签字。
怎么能签字呢,顾长明是他们一个个自己写票推举上去的,而且他们心里都清楚顾长明上去给老会计来这一刀是完全正确的,是大家久已期待的。文化馆黑手遮天毁馆毁誉的日子,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们受够了文化馆不被社会认可的鄙视与白眼。过去他们都是害怕老会计黄娇娇的势力,敢怒不敢言。现在,顾长明豁出了身家性命,竭力把文化馆工作给正轨上扭,他们看得见的,也在暗暗地替顾长明鼓劲的,这个时候,要他们把顾长明赶下台,可能吗?他们一定要拥护干事的顾长明,跟着清正廉洁公正公平的顾长明将文化馆工作干好,干出些名堂,挽回文化馆过去失去的尊严与自信。他们之所以天天来吃饭,是他们心里不服气,既然是我们馆里的钱,你们能吃我们也就能吃。
就像老会计爱人——文化局裘副局长说的“吃鳖喝鳖不谢鳖!”意即吃饭的钱,不是他们老会计自家的钱,而是文化馆账面上公家的钱,那个“鳖”字也是剑指顾长明。现在,我们虽然吃饭但是不签字,也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在“吃鳖喝鳖不谢鳖!”回怼你们老会计夫妇。我们不会是吃了你们老会计夫妇招待的饭就会嘴软,不会,因为那是我们馆里的钱,不是你们老会计黄娇娇家的钱!
虽然同志们都没有来得及思想沟通,但是,人心自有公道在,大家伙内心里都在这么想。
最终,在饭桌上,没有一个人签名。扫视着几大桌冷清清地摆在那里的残羹冷炙,老会计夫妇心里凉透了,心想,这可真是一群“吃鳖喝鳖不谢鳖”的鳖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