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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或雨水（下）2020.2.26
十一、他才活得脱俗呢，她想。他像是《一本草》中的山风、星子、落花、云朵。
早上她赖着没起，躺在床上看《布达佩斯之恋》的花絮。
他和她问早安。
“其实每个人都追求灵魂的自由，但几乎每个人都被生活被现实所束缚。”她说。
他不置可否。
“余华的小说《活着》的结尾：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草地上玩耍，不远处的天空，一只老鹰在盘旋。”她继续说着：“都想现世安好，但危险无处不在，最后，要么被老鹰吃掉，要么自己变成老鹰。”
她忽然想起顾城和谢烨，她问他读过顾城的小说《英儿》没有。
他说没有。
她不提了。
网上只有《布达佩斯之恋》的片花，花絮和介绍，她没找到完整的版本，看完最长的一个十六分钟的介绍之后，她起来开始整理书房。
她翻到十八岁时的一首小诗，是收录在《中国当代中青年诗人词典》中的，名字叫《迟到》，她发给他看。
蔷薇凝泪在发间怒放
笑颜逐渐在失望中疲惫
曾为你立尽
三百六十五个日夜
眼前仍旧一片凄凉
暮色中
我化为一棵静默的树
枝头挂满伤心的果子
极目四望
诗歌下面是一位名叫蔡诗华的诗人写的赏析：
《迟到》是一首并不经意的小情诗。
读着它笔者就情不自禁地哼起八十年代曾流传一时的歌曲《迟到》——“你来到我身边，带着微笑，也带来了我的烦恼，我的心中早已有个她。她比你先到......”这是一种潇洒的男子汉式的美，而《迟到》一诗，抒发了一个傻帽妹子由于迟到被爱神拒绝门外，无奈“化作一棵静默的树/枝头挂满伤心的果子/极目四望”。
我赞赏这种爱，不一定拥有的梦幻般的无花果式的爱，然而人生毕竟是要生活的，我祈祷没有“迟到”的人把握时机不要迟到，已经迟到的人们跑步追赶一下，尽快寻找属于自己的爱和恨。
她当时很不喜欢蔡诗华的点评，她是写等待的那个人“迟到”了，而不是自己“迟到”。但今天再读起来，她又认可了，现在，的确是自己“迟到”了。
他边工作边回复她。
她又翻出来二十岁时的作品剪贴本，好多征文活动的证书，几乎全是一等奖。
她看到她十八岁时的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他没看懂，问她，这是谁。
她答：十八岁的我和一条名叫卡丹的狼狗。
上午她收到了2月14日情人节那天从网上买的书架，是一堆木板，她拿着工具坐在地上组装了起来。
下午他抽空给她发信，“在干嘛，此刻？”
她把木板的照片发过去，又把书架的照片发过去，“做了一上午木工。”她笑。
小明把《“疫”封家书》的曲子谱好了，她想发给他。问他：“在干嘛，此刻？”
他还在工作，工作之余又去她朋友圈看了看。
晚上她自己学着做了一个《“疫”封家书》的MV，发给他。她现在喜欢上了写歌，觉得写歌比写文章，更随性也更有趣。因为歌曲由词作者和曲作者共同完成，写完歌词还得等待作曲的感觉和演唱者的感觉，最后才能知道歌曲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她不停地写，逼着小明谱曲，让小明忙得没有时间抑郁。
他夸赞她，歌词写得好。她说是他给她的灵感和力量。她也顾不上抑郁了，但好似又陷入了另外一张网，是思念的网。
她相信爱情和年龄无关，她到八十岁，依然会恋爱。
她和他说起泰戈尔，说起徐志摩，说起席慕蓉。
他说他喜欢的三位作家是福克纳、加西亚马尔克斯和托尔斯泰。
“我还喜欢顾城和余秀华。不说人，只说诗。”她说，“我特佩服余秀华，她真实的身份是农妇、脑瘫，但就是这样一个农妇、脑瘫，竟然那么有思想，很多正常人反而没有思想。但余秀华的人我不喜欢，顾城也是。”
“余秀华是谁？”他问。
她忽然发现他太纯净了。或者说他太高大了。她有些自卑，她想起他是个学者，她觉得和他有着距离和隔阂。
“是那个写什么大半个中国的人吗？”他问。
“诗歌太直白了不好，还是有意境的好。”他说。
他才活得浪漫脱俗呢，她想。虽然在体制内，但他像是《一本草》中的山风、星子、落花、云朵，过于纯净。
她又问起他的梦，他笑而不语。
她对他说起她的梦：“我一般写小说时，梦里灵魂便出窍了，可以上天堂下地狱，和死去的人交谈。”
“你的梦？”他惊诧。
“你别怕啊。”她偷笑。
他觉得她是在故意吓他，也笑。
“我想写黄河好人王三，夜里就梦见我变成了他的母亲，在黄河边捡拾菜叶。还梦见自己去跳黄河，被王三救起......还有，常常梦见我死去的祖父祖母，梦见他们拜堂成亲时的场景。”她说，“我读书也是，白天读谁，梦里就变成谁。”
“梦写作是有的。”他说。虽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觉得她的梦很怪异。
“我也梦见你了。”她说。
“嗯？”他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好像是18号那晚吧，我梦见黄河畔的桃花开了，有个小村庄，或者就是我居住的南海小镇，我在那里看桃花，你也在那里看桃花，我们在那里看桃花，我想抱抱你，没敢。”她笑。
还好，他放心了。他问小明最近怎么样了。
“对了，小明现在不怎么找我聊天了，他很忙，我老师也找他让他帮写歌了。”她说。
“哦，真好。”他为小明高兴。
“还有电视台拍的纪录片，里面的歌也让他给谱曲。”她也高兴。
她把她老师的歌发给他听，名字叫《大漠孤烟》：
手中的钢剑长夜无眠
在大漠中行走，有些孤单
水草丰美的季节，与大漠无缘
王朝背影犹如遥远的残月
有时恐惧如同巨鸟
有时恐惧如同暴雨
无人知晓今夜的寂寥
一匹马在月光下等待主人回头
大漠依然是我的行走方式
沉默才是我的豪迈与刚烈
很多时候，沉默是一种表达
很多时候，荣耀是一种卑鄙
勇士的弯刀对我是一种方向
残暴和良知无法改变王朝的命运
有人在城堡里畅饮凉州烈酒
有人在穿越大漠时死于途中
风沙千年，大漠无言
在黑夜里行走，有些孤单
是谁在唱着王朝的悲歌啊
大漠依然是勇士的列传
他静静地听着，她也静静地听着。
有时恐惧如同巨鸟
有时恐惧如同暴雨
很多时候，沉默是一种表达
很多时候，荣耀是一种卑鄙
那晚他们呆坐到很晚，她刚躺下，他就到她的梦里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