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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或雨水——封城记 （上）2020.2.4
四、愿我们能做一颗火种，点燃荒芜的心灵。
昨晚她梦见回到她和昂沁夫的家中，拿出钥匙开门时，发现换了锁。梦里她重重地砸门，一个陌生的男人将门打开一条缝，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走错家门了。
下着好大的雪，她穿着高跟鞋，在雪地里走着，后来她干脆脱掉鞋子，赤着脚在雪地里走着。她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束光，她朝着那束光奔跑，那是她的童年，她的故乡，她的家。
醒来，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孩子们在群里喊她：“水孩儿老师怎么还没有起来发红包？”“水孩儿老师哪里去了？”
杨百韬说，“不要吵，水孩儿老师在和床做斗争呢。”
她笑，给孩子们发了红包，又发了几张图片，布了题，让他们写《澳大利亚大火后的山林》。
立春了。海日汗发来一组作品，是他笔下的春天。花红柳绿下的女人们，真好，她心里说。
上午她写了两首歌，一首《过客》和一首《白首不分离》，分别给了墨宝和小明。
小明忧伤，墨宝快乐，他俩同是北京的歌手，一个来自黑龙江，一个来自广西。
文联还在组织各协会创作作品，可是她真的写不出赞美的文章，她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焦急，又悲伤。在这个春天里，走失的不单是那些无家可归的武汉人，还有茫然无措的她自己。
十年的婚姻被一阵风吹落了，心上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想起那个陌生人开门时冷漠的表情就不寒而栗。
她坚守的童话终于破灭，她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雪地里，光着脚，站着。她点燃一根火柴，在黑暗中寻找着那束光。
中午，她所在的南海小镇业主群里开始让扫码注册了。她的身份证显示是外地人。
下午，有人来敲门，是工作人员来查户口。
她打开一个门缝，远远地冲工作人员说，“我没有口罩，你们不要进来。”
有人认得她，问：“是作家水孩儿吧？”
“是。”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
“好的，没事，我们不进去，只登记一下。”工作人员说着，让她关好门，便上了二楼。
她又想起梦里的场景，那个给她开门的陌生人，此时的她多像是他啊！
她惦记她的导师，给导师发信息，问他那里怎么样了，家里有没有菜吃，问他有没有出去。
直到晌午，导师才回话，说，儿子忽然得了急性阑尾炎，他刚刚带他去医院输完液回来。吃了饭，正收拾家呢。
“您多保重身体。”她说。导师在北京，太远，她帮不上忙。即使在同一个城市，在这非常时期，人与人之间也被隔开了，每个人都成了一座孤岛。
晚上，小明又发来信息，“水孩儿老师，对不起，我实在静不下心来。”
她问他怎么了。
“今天，我去小卖部买菜，见小卖部几个男人正围坐在一起打麻将，他们，竟然没戴口罩在一起打麻将。”小明说，“当时如鲠在喉，北京情况这么严重，可是这些人。”
她想起昨天有人问她，人分为几种，她答两种。人分为有脑子和没脑子。
“是的，是的。两种不同的物种。”小明说，“已经证实空气传播，冰敷凝胶，在疫区空气里漂浮。”
“多准备些吃的，尽量少出门。”她说。
“是，和他们沟通太难了。这是人类的一场灾难，他们还有心思打牌，他们就是想死的是别人，事不关己，所以继续吃喝玩乐，没有一点普世价值。这样的人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若月底还控制不住，估计很多人都得疯了，大多数人是靠工资讨生活的，”她说。
“是的，是的！月底肯定禁不住的，实际上这次瘟疫简直是超级的，非典时候很多城市和县城就没有，现在几乎所有地方都有。”
“楼上楼下都能传染。”她想起鄂尔多斯的一个确诊病例。
“是的，洗手间也是一个隐患，还有就是真要多喝水。我每天逼着我家女八路喝水，女人真是麻烦。”小明抱怨着。
她不由得笑了，觉得小明真是可爱，“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思想上不要有太大压力。”
“最初发声的那八个医生，当时说人家造谣，现在又说是功臣。”小明说，“新闻联播里那女主持人，简直就是动物。”
她忽然觉得小明对女性天生带有歧视，也不能说是歧视，是又爱又恨的那种。
她给小明发过去一个视频。视频里的男人，工作人员给发了一瓶酒精，结果，他闹了两菜，给喝了。
“呀，这是诗人呀！”小明赞道。
她笑了，“这样活着的人，简单，也挺好。”
想起孩子们，小明又忧心忡忡：“我们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换作别人，爱死不死的。可是，这几天看到疫区的孩子们受苦，心里难受得真的快崩溃了。”
“我们拯救不了世界，但可以发出微弱的光。”她说，“看看我朋友圈孩子们的文章。”
“好，”小明说着，“好多人说中国人心智没开，我觉得是对的。”
“这四天，三十个孩子写了十万多字，我真的忍不住流泪。”她说。
小明去她朋友圈看了下，发过来一篇曹闻轩的文章《火灼无尽，春风无止》。
烈火扫尽了所经过的动物，植物，却永远扫不尽生命。月食中，月的身影逐渐消逝，但却从未离去。——题记。
当星星点点的火焰为发出光芒而燃着身边的树叶时，一场生命的浩劫骤然降临，几瞬之前的星星火焰，早已变成一条火舌，贪婪地吞噬着万物。风从远处的山边直吹而下，激起了水的波纹，荡起了树的枝头，但却始终无法压灭火前进的脚布，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翠色欲流的树叶，慢慢卷曲泛黄，逐渐枯萎，但也点点滴滴的流下叶子中仅存着水分，却也如同杯水车薪无法阻挡火舌前进的脚步……
这是一场生命的浩劫，在山火过后，他所经过的地方。无一例外变成了碳灼的焦黑。一缕缕的阳光紧紧裹着来看山火的人的心，令人温暖但却又悲痛不已。
日落月升，星辰轮转。过了不知多少时，人们早已不用不再关注这片树林。傍晚夕阳若初，火红的阳光，但却也染不了透深邃黑云。入夜，星星点点的雨滴从天上掉落，掉在碳黑的泥土中，落在焦黑的树杈里。雨渐渐大了，如花洒喷水不止，虽然下得大，却又能看清一束束水柱之间的距离。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如同流水渗透在泥土中。黑色逐渐逝去，白色的光逐渐织上天空。远远的望向那片山林，不过黑色渐渐变淡了，逐渐走近，才发现每一个枝头上都挂满了绿色，野草从泛黄的老叶处又滋生了新的嫩芽，焦黑的树干也长出了嫩绿的枝茬。这是生命的奇迹，看似火焰着劲的一切生命，确实不然，他只是燃尽了表面，生命无尽得生机是无法丧失的。正如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又不需等到春天，生命的奇迹仿佛一夜之间。
回望往日的林，翠色欲流，虽不及曾经，但点点滴滴中也流出生命的奇迹。
这是自然不放弃的努力，也是犹如日月轮转般永不停止的奇迹。回望自身 ，也许一个小挫折，便能让你懊悔不已，变得颓废，缺少了如此般永不放弃永远坚持的动力，便如同鱼缺少了水，苟延残喘；便如同树少了阳光，死气沉沉；便如同成功，缺少了努力没有汗水。这是生命的力量，也是人们心中最伟大的力量。
当焦黑的树杈中生出嫩绿的枝丫，当枯黄的杂草中伸出翠绿的枝芽 ，当消失的月亮再度发出璀璨的光芒。我知道它又来了。
“水孩儿老师，我终于明白您做的事情了。”小明被感动了。他竖起大拇指，连着点了几个赞。“您的徒弟们真是太厉害了！”
“愿我们能做一颗火种，点燃荒芜的心灵。孩子们是天使，他们只需要被唤醒，给他们尊重和自由。”她给小明发过去几张澳大利亚大火后的照片，说：“我相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