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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或雨水——封城记 （上）2020.2.13
十三、女作家的呐喊，皆因蒙尘而生的忧伤。
早上九点钟，她照例打开疫情最新动态，看到今日确诊病例忽然暴增一万五千例。她长出了一口气，她胸中感觉到从没有过的敞亮。
“应收尽收”好，就怕“该收不收”。尤其武汉确诊病例的暴增说明武汉抗疫的枪声才真正打响。她想起昨天邻居给送来的鲜牛奶和面粉，第一次学做奶香馒头，中午，她一口气吃了六个。
她知道这一万五千多个病例不是一日增加，而是之前的库存。她一直以来担心的就是这不被确诊不被公布的一万多例。因为，若再延迟几天，这一万就可能变成十万，十万会变成百万。那才是真正让她感到恐怖的结果。
下午，朋友圈沸腾了，武汉换帅，湖北换帅，很多人给她发来信息，只有两个字：痛快！
是的，武汉疫情发生以来，民众对湖北和武汉官方是充满质疑、诟病和不满的。舆情焦点主要集中在当地对形势一再错判、贻误战机、统筹调度混乱等。尤其是湖北和武汉有关负责人几次在公开场合的表现，贻笑大方。
“水孩儿老师，看今天的疫情动态了吗？今天湖北暴增了近一万五千例。”小明给她发信息。
“看到了。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真相。我们宁愿要让人恐惧的真相，也不要掩饰太平的假安心。春天离我们不远了。”她说，“今天起，我要让自己的心情复工，认真写作，认真生活，认真爱自己。”
“哦。”小明的那首《在薄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还没有谱好曲：“我不是谱曲慢，水孩儿老师，我是最近犯了选择恐惧症，各种声音，各种冲击太多，心定不下来，我在努力克服。”
“心可以安定下来了。一切在慢慢变好。”她安慰他。
“哎，这一周发现我头发白了一半啊。”他说，“我今天照镜子，才突然发现的，真是吓人。原来鬓角一根白发也没有，现在全都白了。”
“真假？”她想起自己，头发没白，但几乎掉了一半。
“真的。到时候你会在MV中看到一个沧桑老者。”他认真地说，“看透红尘感觉的老者。”
她给他发了两张照片。照片中的她抱着酒坛子，笑脸盈盈，“现在的我。”
“状态很好呀！”小明为她高兴，“女作家就是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她笑，想起迟子建的话，“女作家是月亮的妹妹。月亮在天上，妹妹在大地上。月亮没有尘埃，但月亮的妹妹在尘世中。所以，女作家的呐喊，皆因蒙尘而生的忧伤。”
“是的，是的。”小明想起近日媒体报道的那些《丢下一万块钱就跑》的新闻，和被当成英雄铁人的女护士，不禁又生悲伤：“不是每个拿笔的都是作家。也不是每个作家都会发光。”
“也许，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不期望自己的光亮能够照进世界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但是只要有一片阴影因这光芒而照亮，就足够了。”她抚摸了下自己稀薄的长发，说，“是的，我的长发做了我的笔。为了光，它值得。”
她想起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讲过的一个小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
“好，水孩儿老师，我就喜欢听您讲故事。”小明说。
“有个老学究有一天走夜路的时候，忽然遇见了他死去的朋友。这老先生问他的鬼朋友，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鬼朋友回答：我现在是个鬼差，去南村勾摄要死的人的生魂，正好和你同路。于是两个人就一起边走边聊。”
“和鬼同路？”小明问。“不怕？”
“年前我和一位医生一起吃饭，他说起他上学期间解剖尸体的事情来，也有朋友问，你不怕？他答，当时我们导师说了，你和一百个尸体睡在一起，不吓人。但和一百个人睡在一起，才吓人。”她笑。
“嗯嗯，是的，真是这样。”小明说。
她继续讲：“他们两个路过一个破屋，鬼朋友说：这是个文士住的房子。老学究就问鬼朋友是怎么知道的。鬼朋友就说了以下一番话：凡人白天钻营算计，把本性灵气都淹没了。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一念不生，元神清朗明澈，这时候他胸中所读的书就会字字放光，从身体百窍涌出来，光芒缥缈缤纷，如同锦绣般灿烂。差一等的文气有几丈高，再差的有几尺，以此类推，极差者只有像油灯那么一点儿的光芒，隐隐地从门窗里透出来。当然文气活人看不见，只有鬼神才能看见。这家有七八尺的光芒，所以应该是个文士。”
“嗯嗯。”小明连连称是。
她接着讲：“老学究又问：我读书一生，睡觉的时候光芒有多高？鬼朋友犹豫了很长时间，说：昨天路过你教书的地方，你正在睡午觉。看见你胸中高头讲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为黑烟，把你屋子都给笼罩了，学生读书声从浓云密雾中透出来。文气光芒什么的，实在是没看见，所以也不敢妄加评论。老学究气坏了，破口大骂鬼朋友。鬼朋友大笑着扬长而去。”
小明听完，笑了，说：“水孩儿老师，我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作家都会发光的。有的作家写出来的文章是有毒的。”他发过来一个链接，题目是《本次疫情最无耻的马屁诗人出现了》。
她也笑了，给他发过来这几天孩子们的日记，不说内容，单看题目就已经很让人欣慰了，比如说《狗狗比人明事理》《食物也是有生命的》《据说扫把能够立起来》《为什么让蝙蝠背黑锅》等等。
“读书，贵于明理，懂得悲天悯人，也懂得为天地立心。哪个行业都一样。”小明说，“我就特别喜欢张文宏医生。他说，他也是一直被人欺负的，你被人欺负惯了，你就知道这种欺负人的嘴脸是什么样子的。书读多了，你就不和这些人有关系了，那他怎么欺负你呢？”
她笑，“想明白了？”
“明白了，水孩儿老师。”小明说，“所以人得往高处走，读书长知识，修心养性情，苦练长本事。我得告诉我家女八路多读书。等您下次来宋庄举办新书见面会，我让我家女八路也过去。女人不能光知道做指甲，染头发，也得多读书，知道核桃树上为什么会结苹果，长香蕉，还有，就是，就是自己要学会爱自己，不能每天让我逼着她喝水啊......”
她笑了。今天是这一个月来，她和小明聊得最开心的一次。
晚上，她去小明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小明又写了新歌，《三根芹菜一套马丁》。
2020年
三根芹菜十二元
我把芹菜献给美丽的她
她没有蔬菜很久了
她问我哪里搞得这么多钱？
她眼中有爱惜的泪花
为了活着我们拼尽全力
为了爱情我愿意付出一切
世界之大
没有一寸地方让她种芹菜
地球这么大
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我和她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
她送给我一套正品达达里奥
让我去战斗
我说要是马丁就更好了
她的温柔仿佛宇宙的春天
她送给我一套正品马丁
让我去战斗
她说 “她 芹菜 马丁”
要是掉水里了
我先救谁
芹菜能救人一时
不能救人一世
她能爱我一世
不能爱我到永远
马丁可以永远永远救人无数到永远
所以我先救马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