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笑声引来了几只狗,它们有漂亮金色和黑色的毛皮,小熊一般的身材,从后院一路小跑到我面前,摇着尾巴轻声哼哼着。看它们可爱的样子,每个人都忍不住想摸摸它们。我伸手给它们,它们舔舔我的手,更加活泼了。
“哪来的狗?”青林惊奇地问。
“我带来的,刚才你们不得闲,这会儿有空,就认识一下吧,它们是看门狗,不认识的人会咬。”何婆婆从月门里出来笑着说。
“真漂亮,我也想养一只了。”馨玉高兴地伸出手,小狗也舔舔她的手,尾巴摇的更欢了。
青林干脆抱起一只,“哟,还是很有分量的嘛!”小狗直接把他扑倒在地台上和他玩儿。
嘉谋一手端着茶,一手和一只小黄狗逗着玩,“这么纯的獢獢犬可不多见,和玲珑观很配呢!”说着笑起来。
何婆婆笑着:“你认识它们,这可不多见。看来我多心了,我还怕你们合不来呢。”
“怎么会?”泰玺正努力和一只小狗套近乎,可那只小狗只是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他想了想,拿起一块莲子糕递过去,小狗才慢慢走过来,嗅嗅他的手,吃了点儿莲子糕,和他玩起来。
何婆婆看着他们一笑,“我听你婆婆说这几天不安静,我就带了几只小狗来。素惢,梅干你搁哪儿了?我们晚上吃酸梅鱼。”
不等我搭话,青林抱着小狗叫起来:“婆婆,你真是太懂我了,见着你我就想这个,可是不好意思提,我这就让人送鱼过来!”
“这孩子,想吃鱼想疯了,一条鱼还要你让人送来,我一早带来了。”婆婆笑着,“我要素惢去给我帮忙,将来你想吃,我又不在,就让素惢给你做。”大家笑起来,青林开始诉说何婆婆的鱼有多好吃,我站起来,跟着婆婆往后院去。
找到梅干,婆婆让我带小狗到林子里去转转,认认地盘,好晚上放出去看林子。
我带着小狗在石山上转了转,让它们熟悉地方,小狗们十分聪明,不一会儿就知道了石山的范围。就在我们走到后面崖壁时,村长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一定是这儿了,瞧,下面,一直在冒水呢!”
我走到老柏树后,看着崖壁下的空地,已经看不到那眼泉水,它旁边的水池已经没在深水里。在从前的土坯房那边,我和母亲住的那间老房子已经坍塌了,泡在水里。在露出水面的房顶旁,一股强大的水流冲出水面,翻着巨大的水花,看起来十分可怕。
“这么个冒水法,不出今晚,新房子那边都得淹了!”村里的会计站在不知哪里弄来的橡皮艇里说。
“这些开发商也是,不该找玲珑观麻烦的,也不缺那么块地。”坐在船尾的韩大爹说,“从前飞机轰炸,炮弹落下来,也是这个地方,也是出水。后来飞机再来,那飞机莫名其妙地掉下来,里面日本人还活着,结果,被村里人打死了!”
“那是哪年的黄历了,韩大爹,你记得是这里?”村长看着把手搭在眉上,“只是这里?有没有其他地方?”
“就这里,没有其它地方了。炮弹就是落在这里,水一下子就冲出来老高,飞机就掉下来。”韩大爹肯定地说,“玲珑观是祖上的东西,不能随意动,也别去打主意。看看昨晚偷树的那几个贼,都被雷劈疯了不是?”
“哎,韩大爹,你就别火上浇油了,祝老板有事,我们的拆迁费就麻烦了。”会计哭笑不得地说。
韩大爹却无所谓地说:“怕什么,祝老板不来也会有杨老板来,就看是不是聪明不犯事儿。”
“我说,有人说他被那孩子的狗扑倒了后就不正常了是真的?”会计看着韩大爹问。
“别胡说,玲珑观的事别胡说。”韩大爹生气地说,“这水要怎么办,说不好还得去问婆婆呢,你胡说什么?”
“上次水是怎么退了的?”村长突然问。
“哦,就这么冒了几天,有天早上突然就没了。正好,那年天旱又是开春,那水解了急了。”韩大爹抬头看着崖头说,“素惢,婆婆呢?”他见我站在柏树后就大声问。
“婆婆出门了,何婆婆来了。”我拉住蹦蹦跳跳的小狗说。
“哦,她家还养狗啊,真是好狗,让它们看好林子,免得又天打雷劈的,大家都不好过。”韩大爹看着我大喊大叫。
“知道了。”我大声回他。
“素惢,别站在崖头上,这水怕是把崖底泡软了,小心塌方跌下来。”村长大声冲我喊,“你和谁在一起?”
“青林和我的几个同学在。”我退几步对他说。
“不是,我说现在,你和谁在一起?”他大声问。
可是,我并没有和谁在一起,我回头四处看看,并有没人,既然退回林子,我匆匆答了句,“我走了。”
回头没走两步,桐桐站了起来,给我一个墨绿的背影,我差点撞到它身上。它一晃,成了个穿着身墨绿衣服的人,站在我前面。只听他冷冷地说:“你不该在这里。”
“有关系吗?人类自己要拆了这地方,那么自然就有我接手的事情。”我走到桐桐身旁一看,对面站着个穿灰黄袍子的人。不对,只有一半,一半还在地下,他好像是要从地下出来,或者要到地下去却被桐桐截住了。他的样子有些慌乱,眼睛不断回避桐桐锐利的目光。
“拿出来!”桐桐冷冷地看着他说。
“什么?”他慌乱地强装着问。
倏地一下,狰从一棵老金丝楠木下窜出来,爪子里扣着条青灰色的大蜈蚣。狰摇身一晃变成个穿运动服的少年,手里的蜈蚣却正在变成奇怪的暗红色,就像烧着的炭。与此同时,那个穿灰黄袍子的人变得面如猪肝,好像被炭火烤着一样。看着十分难受的样子,不一会儿就冒出烟来。狰手里的蜈蚣化成烟时,他也像被烧着了化成烟,他的衣服突然掉下来,落到地上消失了。在他消失的地方,一颗暗红的珠子像只眼睛一样瞪着桐桐。桐桐伸出手,那颗珠子飘离地面,落到他手里,变得晶莹剔透,变成一种特别的落霞红。
“哼,”桐桐哼了一声,“以为这样就躲得过去?”
“怎么?没来得及看出是哪里来的?”狰吹散凝在身边的灰色烟尘,淡淡地问。
“啊,知道谁偷你衣服了,不过你已经报仇了吧?把人家老巢烧得什么都不剩。”桐桐恢复了它的无所谓,看着狰说。
“那么谁让偷的你也知道了?”狰手里突然出现一枝好看的银色莲花,他把花放在鼻子底下嗅着。
“你真端了人老巢!”桐桐一晃,变成我熟悉的桐桐,嘴里衔着那颗淡红的珠子。
狰也一晃,变成踏雪,“你去交你的差,我和惢回去。”说着走到我面前,立起来,把嘴里的银色莲花给我,“拿个缸,用井水种上,明年会很好看的。”
桐桐看我们一眼,骄傲地叼着那颗珠子,往空中一跃,消失了。
我仔细看着手里的银莲,花型秀美,有淡淡的香味,淡粉的花蕊,整朵花看起来优可怜见,但是它没根。
“踏雪,养得活么?它没根呢。”我问身边它。
“要是有根了,我就一并烧了它。它是被贼从西王母的花池里偷走的,你来养,你养出根来,它一定会很好看。这花的天性什么人养就像什么人,”踏雪看着我说,“你养它吧。”
“好吧。刚才桐桐拿走的是那颗内丹了?不会再有蜈蚣来闹了吧?”我看在踏雪问。
“嗯。”踏雪简单地回答。
“素惢,刚才你和谁在一起?”村长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台阶那边。我透过树木的缝隙,看见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拄着根木棍站在台阶上。
我忙走过去说:“没谁啊。怎么了?”
“哦,我见有个穿土黄衣服的人在附近,怕是有坏人来。没事就好,”他喘口气接着说,“真是祸不单行,才发大水,一大早又有骗子。你要小心些。咦,你哪儿来的水晶莲?这可难得!”
他看得见我手里的花?怎么叫它水晶莲?我不由得低头看看,我手里的银莲已经变成普通的莲花模样,只是它看起来有些半透明。
“顺手从水里捡来的,看着好,就给她了。”何婆婆出现在台阶顶上,“好久不见村长,还好吧?”
“何婆婆,真是好久不见。”村长抬头和婆婆打招呼,“来的真是时候,这些小狗看门可以吧?”
何婆婆笑起来:“是看林子的,还行,素惢再带它们走两圈回来吃饭。村长,一起来吃饭吧。”
村长爬上台阶, “我就来看看你们好不好,一会儿还得去开会,这水还得想办法,村里淹了不说,都到大街上去了。”
何婆婆脸色一正:“不会让人把从前的河道挖开?”
村长一下子站在台阶上:“真是,怎么没想到,老房子那边的河道!得我这就去安排,您忙,何婆婆,我先走了。”
何婆婆笑着:“也难怪,时间太久了,还有几个人记得。”
这一晚,弄得很晚,但是,嘉谋和青林把我们的资料想办法整理好,写好了初稿。泰玺和馨玉也把林木的照片在电脑上排好,品种、数量、大小,初步做好数据。
送嘉谋他们出门已经十点,村里已经让人把老河道挖开,水很快泄出去。道路可以走了,青林让阿姨把要用的东西拿过来。嘉谋把车叫来,顺道送泰玺和馨玉回家。临走嘱咐青林清醒些,别睡死了。现在可不止防着拆迁的使坏,还要防着偷树木花草的了。
青林笑着说没事,已经和派出所说过了,何婆婆带来的几只狗在在树林里。
正说着嘉谋的车到了,送他们上车刚走。青林家阿姨不单带来青林用得着的东西,还提了只桶来。说是打扫水患时在院子里捡到的几条鱼,不像是一般的鱼,就送到观里来了。
就着灯光我们往桶里一看,里面游着几条金黄、银白、孔雀蓝、黛青色的小鱼,尾巴犹如蒲扇。头圆身短,像金鱼又像鲤鱼,尾巴上有彩虹一样的条纹很好看。
“这是龙鲤,”何婆婆看了一眼,“鱼王离这里不远呢,据说有鱼王才会有龙鲤。”
“婆婆,鱼王是什么?”青林好奇地问。
“神话里的东西,统领江河鱼类。”何婆婆淡淡地说。
“我们拿它们怎么办?”我看着桶里的鱼问。
“找个鱼缸养起来,它们能跑出来可是太幸运了。”婆婆往大殿里边走边说。
“为什么这么说婆婆?”青林看着她的背影问。
“据说,鱼王凶狠残暴,连龙王都不怕,还孽待这些小鱼。”婆婆走进大殿,把门一扇扇关上,“刚好,惢,把你的水晶莲种上,把鱼养在缸里,还真是巧了。”
“婆婆,为什么鱼王要孽待龙鲤?”我仔细看着漂亮的小鱼,它们看起来真的很好,没有什么恶意。
“因为有一天它们跳过龙门就会变成龙,而鱼王永远也变不成龙。”婆婆关上最后一道门,“去找个合适的水缸,你们俩别只顾着看,水桶太小,它们困太久了。”
听她一说,我和青林忙着到后院杂物房里,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我记得小时候这里有一个陶缸,大到可以装下我。那时,只要从外面回来,我就会抓着它的耳朵,踩着它的花纹爬进去。因为只有在里面,我才听不见也看不见那些奇怪的声音和古怪的东西。
挪开一些杂物,那口缸还在我熟悉的角落里。我和青林小心地把它放倒,我这才发现它有四只兽爪一样的脚,推着它滚出屋子,来到廊檐下。婆婆正在井边打水,看到我们推出大缸,楞了一下说:“你们把它推到前面去,就在大殿前面,既然是鼎,搁前院比较好。”我和青林仔细看看,真的,它有耳,有足,是只鼎。
“素惢,它不是陶的,”青林仔细看看鼎,“应该是铜的,好像是空心的。”他敲敲鼎腹,有好听的声音传出来。
“这是紫金鼎,快推出去,然后过来提水,要把它灌满,你们俩得提一晚上水。”何婆婆不以为然地对我们说。
“不至于吧?”青林看着鼎说,“大是大,可也没那么大吧?”
“推吧,一会儿就知道了。”我对婆婆的说法没什么异议,反正我在玲珑观里见过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青林和我一起,把鼎往外推。看起来很笨重的鼎,我们俩却轻而易举地把它推过月门的台阶,顺利地推到大殿前的地坪上。一道月光透过云层,端端地照射在地坪上,高出地坪三尺六寸九的围栏里,在里面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光碟。青林转头看着我:“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鼎搁在那儿?”
我看着端坐在光碟上,一本正经叼着水晶莲的踏雪说:“还能是哪儿?你瞧!”
青林一看,差点儿放开手,“这个,你,喂……”他看着一本正经的猫,语不成言地口吃起来。
“别松手,”婆婆的声音传来,“素惢顶不住的。”
青林慌忙用力顶住,我用力推,想把鼎推上斜坡,围栏里比地坪高出一些。婆婆走过来,伸出左手用力一推,我们一下子轻松地把鼎推进围栏。找好位置把它立起来,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难。踏雪叼着水晶莲,一直坐在围栏的柱头上,看着我们放好紫金鼎。
青林直起腰拍拍手:“这就是传说中的紫金鼎啊,我还以为会很重呢,得用吊车才行。”说完退两步,靠在汉白玉石栏上左右看看,有没有偏离,看完才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是吧?踏雪。”踏雪坐在他身边的栏柱上看着我。青林看看身边的猫,想了想问正在擦洗鼎的何婆婆:“何婆婆,我们拿鼎养莲花、养鱼行吗?鼎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尤其紫金鼎?”
婆婆拧着毛巾,“那是世俗的说法,我们怎么方便怎么用,难道搁在杂物房里就对它尊重了?”
青林看看身边的踏雪,“哎,也是,踏雪,你可是我见过第一只喜欢花的喵。那么有情趣,比煤老板好多了。”
“煤老板?”何婆婆看他一眼。
“瑞乌早上没理他,他就给瑞乌乱取名字。”我提起桶来,往后院走,“青林你收拾房间吧,我来打水。”
“阿姨没弄好?”青林站直身子,往耳房走,“我去瞧瞧,马上过来帮你。”
我才记起来,青林的东西是他家阿姨送来的,自然也会给他收拾房间。踏雪叼着水晶莲跑过来,跟上我。看着它叼着朵花跑来跑去,就像青林说的,是一只有情趣的猫。不一会儿,青林也提着桶过来,我们一起提水,就像何婆婆说的,我们真的提了很多次水,提到后来青林怀疑,这个鼎是不是坏了,还是漏水。
终于,我们把鼎灌了八分满的样子,月亮已经偏西了。青林提过装鱼的水桶,把鱼捞出来放进鼎里,喘着粗气说:“好了,好事做到底,你们有家了,我也快累死了。”几条鱼很快就沉到水底不见了。青林疑惑地问:“这鼎到底有多深?能装那么多水,鱼还不见了。”
“你有力气问,我要去睡觉了。”我把手里的种着水晶莲的陶花盆,小心地放进鼎里,看它沉下去,端端正正地落在中央。
“这样行吗?花都沉在水里了?”青林问。
何婆婆一笑:“它能生根,很快会长起来的。明年就会长出茎和叶子来,也会开花。”
青林笑起来:“那就好,不枉踏雪护它一场。素惢,你先用洗漱间吧,我整理一下东西再去。”
“阿姨没弄好?”我问。
“自己的东西还是得自己收拾一下。明天起来好用电脑,打印机什么的。”说着他往耳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