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婆婆生气,毕方鸟是大意了。”何婆婆转身接着炒菜。
狰把炒好的菜放在托盘里往外端,“惢,在我们告诉你安全之前,别到湖边去。”
我看看它们,点点头:“知道了。”
不一会儿我们摆好桌子,婆婆带着青姨他们过来依次坐下,看上去青林已经和青姨和好了。
“何婆婆,你真是太懂我了。”青林看着梅子鱼笑嘻嘻的对何婆婆说。
“你这孩子,喜欢就多吃些。”何婆婆向来喜欢青林,他们在一起总是欢声笑语的。
“毕姐姐呢?”青林环视一下问起来。
狰递给他碗汤说:“她家里有事,回去两天。怎么,还没被她作弄够?”
“哪儿啊,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她把我们拉回来,她的力气可真大,一下子就把我们两个人拉上岸。”青林喝着鱼汤说。
“你们没事别到水里去,这湖才出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等水量平稳了,湖岸稳定下来再去不迟。”婆婆看着我们说,“你们也太不小心了。”
“知道了,婆婆,我们不去了。”青林有时候乖巧起来,比女孩子有过之无不及。
话题转到拆迁的事情上,原来的计划恐怕要改,因为突然出现的湖,没法再执行祝老板的计划,这会儿只怕已经破产了。政府突然接手这边的土地开发,作为市政公用地,村里的合同要从新签过。
说到从签合同,青林和青姨被他爷爷家赶出来后,就住在土房里。我和妈妈来后和他们做邻居,我妈妈租的房子是一位五保户老太太的房子。那是一个三间房的小院子,我们租了一间,老太太自己住一间,我们来之前,是青林妈妈照顾她。她去世后把自己的宅基地留给青林妈妈。后来划宅基地,村里给了偏僻的,没人要的一片沙土地,面积不小。我妈妈说可以盖房子,就是不能盖高。后来她真帮着青林妈妈盖起一栋大房子,作为厂房出租一部分,自己用一部分。现在因为面积大赔偿不少,青林叔叔、伯伯就想着用他们的宅基地来换。理由是从前他们住的老房子是家里的,青林爷爷从来没说过给青林,青林妈妈是其它村子来的不算人口。比起我那些自称的奇怪亲戚来,也是不差斤两。这两天争吵得凶,青林妈妈打算息事宁人。青林却不干了,一寸不让,还要爷爷分出自己的份额来,不然没完。青林突然强硬起来确实把人吓了一跳,他向来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
因为我和婆婆的户口也在村里,虽没有宅基地,但是可以分红。相应的事情不多,合同也简单些。
青林妈妈试着劝说青林,但是青林非常坚决,“妈,如果这次我们让了,下次他们就还要我们的饭店了,这会儿和那几个假货打得火热不就是有坏主意?再说,现在厂房那边,是姜婆婆留给我们的地宅基地换的,和他们没关系。我们一味地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把我们肯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青姨叹口气,“好吧,那你就别再争你爸爸那份,我们和他们一次划清,再不往来。”
青林抱着手:“那你不许背着我再给钱、给东西帮忙。”
“青林……”
“我知道妈,你想留几个亲戚,可人家当我们亲戚吗?你是远嫁,他们把我们当家人吗?如果我们还是没钱、没生意,他们会理我们?拿钱买家人,有意思吗?”青林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青姨最后只有叹气的份。最后还是青姨让步,就按青林说的,不给也不争,断了往来。
吃完饭,青林和青姨回家去,因为他大伯一直打电话,说家里人多,有事还是大家一起商量。青林却是一句话,没得换。我没饿死,你们很后悔吧?这会儿还要吃绝户吗?
青林挂断电话,带着妈妈离开玲珑观,我送他们出门,看着他们远去,不觉叹口气。怎么亲亲的亲戚也这么难缠?
第十五章
月亮已经升高了,我关上门收拾好前院,想起后边那个新建的平台,随脚走了出去。
正是一个好天气,一轮圆月,明镜般的湖面水波不兴,偶尔划过一片云,老柏树周围飞满萤火虫,星星点点非常漂亮。
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我心想,其实也不算糟糕吧,我的生活。
洁白的台阶,平静的水面,深蓝的天空……
“你怎么在这儿?”瑞乌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很美呢,我喜欢这样的夜景,妈妈要我好好地活着,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想想,就是为这样的夜景,也应该好好的活着。”我看着湖对岸的灯光,也是星星点点的样子,和我身后夏天的‘月光流萤’很像。
“素惢想通了,想不想从水底看夜景?”它一晃,现出原形,“也很漂亮呢,去见见水里的月圆之夜。”
我看看它,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说着玩。
“可我不会游泳。”我低头看看脚下的湖水说。
“你不用游泳,你有龙鳞。”它看着月亮,变成那个白衣白发,英俊冷淡的神使,“我们去看看你守着的‘三千若水’。”
“什么是‘三千若水’?”我奇怪地看着它。
“是啊,这湖就是,也是玲珑观的一部分。”它看着茫茫水面,“玲珑之意,包罗万象,以小观大。”
“这个倒是真的,水里是不是也有个玲珑观?”我看在水面好奇起来,目前为止我见了‘虚无之境’的玲珑观、三界交汇的玲珑观、石山上的玲珑观、还没见过水里的。
它笑出声来拍着手,“好样的,惢,你想,我们就弄一个,把龙王赶走。”
“算了,现成的我还看不过来呢。”我见它难得开心地笑,它笑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它看起来兴致很好,“来吧,我们去看看。”说完拉着我一跃而起跳下崖头。
我以为我会被水弄湿,睁开眼睛却发现,我周围的水,并没有我平时认识的水的样子。我可以自由的呼吸,没有阻碍地行动。我不像在水里,更像在没有重力的空气里行走。
“何人在此?速速离去,不得逗留!”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
我转身一看,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似曾相识的样子,一个玄色袍子,紫色丝绦,乌黑的头发挽着武士髻。一个翠绿袍子紫色丝绦,墨绿的头发只是简单地在头顶归拢一缕,长发飘飘,一把海水纹折扇在手。
不等我应答,无支祁一袭白衣,银色丝绦,满头白发一丝不乱,上前一步,“二位使者,好久不见。”
台阶上的两个人见它不觉吃了一惊,快步走下来双手抱拳推出:“经年不见,尊上可好?”
无支祁点点点头,“虚得些时日,也还轻松。今儿带这孩子过来认认门路,见见人,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忘川边上‘玲珑之争’相信各路神使都知道了,人却还么见过,今天带来各位见见。也奉婆婆之命,带她过来谢谢小青龙、白虎二位神使,傍晚解围之恩。”
“好久不见,尊上,娘娘有请,还请掌铃人一见。”只见台阶之上匆匆下来一位神使,青袍藏青丝绦,小金冠束发,俊目秀美,也对无支祁拱手施礼 。
“小青龙,好久不见,今晚婆婆有要事不得不离开玲珑观,临走要我带这孩子来见见各位。谢你傍晚解围,不然,她情急之下取下发簪,少不得生灵涂炭。”无支祁微微一笑,“素惢,来,见过几位神使,这位是下午帮了你的青佑,这位是玄乙、这位是武随。”跟着无支祁我一一见过几位神使,我猜青佑就是门上的青龙,黑袍玄乙就是门下玄武里的龟,武随是玄武里的蛇。
它们见我有些好奇,不过很和气,“娘娘已经到了,请……”青佑带路,我们跟着它走上台阶,月光下两扇巨大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里面光华璀璨,同样是明月青天,浩渺广阔。
我放眼四望,星空明媚 ,只是星星似乎很低,低得我伸手就能碰到一样。花草树木非寻常,亭台楼阁庄严华丽,廊桥飞架、玉阶栏杆曲折迂回于仙池之上。池中一处亭阁华灯如白昼,仙子进出往来,我们正往那里走去。
刚到阶前,一位仙子出来对我们说:“请神使带小掌铃人进去。还请小掌铃人将这罩衣穿上,娘娘说了,想近些看看她。”说着递给我一个锦缎包袱。我接过包袱,谢过仙子。打开包袱,里边一件釉青色的罩衣,织的羽鹤合欢纹样。仙子帮我套好罩袍,咦了一声,“这是人间的孩子,却有不同?”
“多谢仙子,大约是因为前些天掉进井里,误入虚无被紫薇大帝救起,得了些庇佑吧。”无支祁稽首微微一笑。
仙子一愣,“自己就撞开虚无?”
无支祁一笑,“还是别误了时辰,还请仙子通报。”
仙子微微收敛气息,垂手低头带着我们走进画堂,画堂另一侧的仙池边,几位仙子左右立侍,手中端着托盘,里边花果珍馐、琼浆玉液。中间一位看似人间中年妇人的神祗,出乎预料,没有锦衣华服、环佩叮当。反而简装素衣,头上一两只金钗、三两个簪子,却自有威仪,令人不敢直视。无支祁带着我走到丹阶前跪下朗声说:“无支祁带新到掌铃人见过后土娘娘。”
池边传来温和的声音,“怎么,你还是这么不变,倨傲得很。”
“我跪着呢。”无支祁丝毫不在意她的话淡淡地回答。
“行了,你跪谁是心甘情愿的?倒是这孩子,抬起头来,你叫什么?”我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很近,抬起头来,她就在我面前,我正仰头看着她,一位温和慈眉善目的神祗。
我想我一定是不觉的微笑起来,“见过后土娘娘,我叫素惢。”
她还我微笑:“倒是好名字,伸出手来。”
我不明白,不过还是把手伸出去,抬高。
“手掌。”她看看我的手背,又说。
我翻过手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她看了看,“这双手拉开‘射日之弓’,难怪出人预料。”她转头对跟着的侍女说,“吩咐前面的侍卫看紧若水,不论谁不许伤了这孩子。”又对无支祁淡淡地说:“你回去告诉孟婆,掌铃之事,该教些给这孩子,‘虚无之境’那边没异议,我这边也许了。”
“素惢,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记得些什么?”虚幻之中我听见她问我。
“我常常跑进地宫,在您脚边躲着,有时候就睡着了。”我听见自己纤细的声音回答。
“真是,还是那个小孩子的样儿。”迷糊之间我看见她温和的微笑,和气的声音,和我小时候在高大的塑像脚边睡着了,在我梦里给讲故事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你带她去吧,毕竟还是人间的孩子,难为她在我跟前那么久……”她转头对我身边的无支祁说着什么,似乎交代了几句。
最后我跟着无支祁行礼道别,退出画堂,迷迷糊糊地回到花园里,这才清醒了些,能真切地看清亭台楼阁、奇异花草。
“素惢,你怎么样?”我听见无支祁问我,我看看它,点点头,“还行。”它笑起来,“还行,至少是自己站着,没昏死在丹阶下。”
“娘娘吩咐,这几件衣服给小掌铃人带回去,你们好生教养,去吧。”一个仙子端着个托盘,里面有个包袱递给无支祁。无支祁看看她,伸手接过托盘,“谢过娘娘。”看起来他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一手端着托盘转身就走。我对仙子施礼告辞,转过身来,他已经走远了。我急急忙忙跟上他,默默地跟着它转过月门。
青佑迎上来,“尊上,这边请。”
无支祁一声不吭,独自往前走。我这才找到机会对青佑说:“傍晚的事,还谢谢神使相救。”
他抱拳回礼:“哪里,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见宫门再现,想着大约娘娘忘了这地方,可以据为己有。让小掌铃人受惊了。”
无支祁停下脚步,“哦,谁领的头?”
青佑拱手作答:“穷奇。”
无支祁一声冷笑,“素惢,我们去瞧瞧。”说完一把抓起我,忽地一下我们就来到宫门外。
青佑跟了上来,在门口台阶上大声说:“尊上此去,带着小掌铃人,我等愿一同前去。”
“你们看好门,别让漏网之鱼有可乘之机。那两只狐狸还在林子里,这个时刻也是等了多少年。”无支祁淡淡地说,“素惢,我们走。”我跟上它,回头看一眼,四个神使立在门前,拱手相送。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跟着安静得让人害怕的无支祁问。
“我们去喝茶,先礼后兵,总是要走的过场。”它转头对我笑笑:“后土娘娘真是痛你得紧,见面就是合欢氅,还说是罩衣,也是小气,还怕人知道了不成?”
我才想起来,我身上的罩衣还没还给人呢!“呀,真是,我都忘了,我回去还给她们?”我边脱罩衣边说。
“不用,她们要收回早说了,你就穿着吧,它是你的了,还是全套的。”他晃晃手里包袱,又看看我,“你穿起来很好看。既然以后要和他们打交道,像样的衣服总得有几件,还是她想的周到。”
“我得好好谢谢她。”我无意间瞥见水面外,天空里的月亮,“这奇怪,为什么是蓝色月亮?”
“哼,”无支祁哼了一声,“给我收回去,若水里不容你放肆。”水里一层纱网似的东西应声而退,我的头顶又是明媚的深蓝天空和银色的月亮。高处划过一道阴影,我抬头看看,我们正在石山前的石梁下面,我们应该已经离水面很远。正在往深渊里去,回头看看,这才发现我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石山,远不是我看见的样子,它是深渊里升起来的巨大山岗的顶端。我们此时正在沿着它的山体往下滑行。我的龙鳞再次发出温暖的光,在我和无支祁脚下形成光盾,像一只光的小舟破开黑暗越来越快地往深渊里滑去。
离水面越远,我们身边地奇异水族就越来越多,相貌美丽的鲛人,粗壮有力的鲮鱼,灵活善游的蛟,巨型的龟、鳖,还有许多奇奇怪怪我也说不上来的东西。这些大大小小的水族,远远看见我们的小舟,都吓得四处躲藏。悄悄躲在石头背后张望,有些见到我们却立刻涌上来,跪在两旁,无声地匍匐着。看不出它们是害怕还是敬畏,我猜它们是在跪无支祁。
我的同伴却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地立在小舟上,毫无表情。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想向它打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水族谁是谁的心。至少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美丽女孩子是谁。也是满头白发,出现的时候还珠翠满头,衣着华丽隆重,盛装而来,仿佛是赴瑶池盛会。后来我见她一直跟着我们,我猜她是为无支祁而来,渐渐的,减了妆容,这会儿只是一领简单的蓝衫、一袭白裙,飘散着一头秀发。看它在水中轻盈回旋飘舞,非常美,我不由得多看几眼。
“素惢,别分心神,弱水之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不比人间少,只多不少。这龙鳞随你的心意,也不是那么好控制。”无支祁突然开口。好像为了证明他的话是对的,龙鳞小舟突然晃了起来,吓我一跳。我立刻控制好情绪,可还是晃,这是怎么回事?
“素惢,站稳。”无支祁平静地说,以其说是说给我听,还不如说是说给后面的那位美人儿,她被水流拽着几乎扑到我的们身上,却被龙鳞的光芒挡在一边,就像不小心的人撞在墙上,有些狼狈。
我顾不得许多,因为我发现在我们前面是无底深渊,漆黑一片,但是若水却看似平静却汹涌地往里泄。先前跟着我们的水族都早早避开水流,停留在远处的一道石梁前,远远看着我们来到深渊边沿。
“素惢,我们在这儿停下。”无支祁淡淡地说。
我心想着停下,龙鳞小舟果然停了下来。
“尤嬛见过尊上。”一直跟着我们的女孩弓身伏在我们身后。
“你是谁?”无支祁看她一眼,她的裙下立刻显出白色龙尾,银光闪闪的,很好看。
“若水龙王之女,尤嬛。”女孩低着头回答。
“哦,你父王呢?”无支祁冷淡地问。
“因尊上被罚,即被夺去龙宫,携家小家往西海避难。不想途中遇上开明兽,以为父亲私闯圣地,出手诛杀。惊动王母,见我母女可怜,许我们返回若水,但只许在这归墟之滨驻守。”
“难怪你练得一身功夫,不被落水带走,也是难为你们。”无支祁看着她说:“带我问候你母亲,也是我当初没想周全,太自以为是,才让你们落到这个地步。”
“尊上,过谦了。因领命看守归墟之滨,还请尊上告知行踪。”尤嬛伏在小舟前轻声问。
无支祁脸上微微一动,叹口气,“叫鲲过来,我去找穷奇。”
尤嬛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只海螺,吹响海螺,不一会儿,一只巨大得像鲸又像鲨鱼的大鱼游从深渊里游上来,几乎把看不到头的深渊填满了。
“你去吧,好生照看你母亲。”无支祁还是淡淡地。
尤嬛此时一身蓝色甲胄,十分英姿飒爽,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淡淡哀伤,“多谢尊上,尤嬛定当遵从。”
“没事的时候你上来和素惢作伴吧,也四处走走。”无支祁看看站在鲲旁边,小心控制着巨兽的尤嬛说。
“多谢尊上,尤嬛领命。”说着把手里的海螺交给无支祁,无支祁接过海螺,对我说:“素惢,我们从这里换鲲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