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拖起嘉谋:“走,别冥思苦想,根据我对玲珑观的经验,明白,总是在不期而遇之间,蓦然回首之间。”说着把他拖向角门,泰玺和馨玉附和着把嘉谋推了出去。
青林回头问我:“素惢,你来不来?”
我看着他摇摇头,“我去帮何婆婆做饭。”
“好吧,我们一会儿回来。”青林说着关上角门,门外立刻传来小狗的欢叫声。
踏雪悄悄走到我跟前,看看嘉谋看不透的字,“这家伙,还记得这些。”我看着它问:“到底什么意思。”
踏雪看我一眼:“和他说的差不多,这个鼎是为了纪念天上人间同一天为上巳节铸的。那是,啊,按你的算法,十万八千年前的事了。这次还会重合,不过不是和天上,是和海上瀛洲。想玩的话可以玩玩。”踏雪笑起来,“难怪会跑出龙鲤来,这可是好机会,成龙的机会。还有你喂养着,真是事半功倍,只是活不活得下来另说。”
“你说什么?”我不完全明白它的话。
“没事,就是你会见着些不一样的东西、神、人和事,有些有意思,有些好玩,有些烦人。”踏雪站起来,顺着鼎上的花纹爬到鼎边,在上面直勾勾地看着水里。我注意到在它跳上鼎边的那一刻,龙鲤全都藏到了水底。
“你不会想吃了它们吧?”我看着踏雪问。
“它们还真好吃,不过我没想吃了它们,它们会引来鱼王。”踏雪两眼放光地看着龙鲤说。
“你想吃了鱼王?”我问它。
它抬起头看着我:“你真是什么也不明白。”说完跳下鼎往后院走,“玲珑观历来保持中立,你突然养龙鲤,会让其它物种不安。”
“什么东西不安?为什么?”我和它一起走向后院。
“你看着吧,金翅鸟会来找你,它不来也会有其它的来。”踏雪兴致勃勃起来。
“金翅鸟,来抓龙吃?”我看看它,“龙鲤不是龙吧?”
“你拿井水养,它们终将成龙。”踏雪笑嘻嘻地,“我来做辆龙车,让它们拉车,我们就好玩儿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养它们可不是为这个,你省省吧。”我走进厨房,何婆婆正在忙,不过她身边却有一只鹤在帮忙。
“你看吧,我说什么。”踏雪看着那只鸟说,这时我不太确定它是鹤了,好多颜色的羽毛,还只有一条腿。
“你又嚼舌头,”那只鸟看着踏雪说,踏雪一下子站起来,显出狰的样子,“毕方鸟,我们上次打架是什么时候了?”
毕方鸟后退一步,另一只脚伸出来站稳,盯着狰说:“怎么?在玲珑观里打?”原来毕方鸟是有两条腿的。
“你们俩,行了。”婆婆突然发声,“无聊就快做事。”
毕方鸟才放下身段,摇身一变,变成神使的样子,“好吧,我去弄园子。”毕方鸟拍拍翅膀飞走了。
狰一晃变成踏雪,“我去弄屋子,素惢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东西在你屋里?”
“什么?”我奇怪它在说什么。
“就是昨晚你看见的房间啊,谛听不是唠唠叨叨要我给你弄好?你喜欢什么?”它看着我问。
可是,我对它说的东西一窍不通,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你会不会做事?”何婆婆突然看着它:“有你这样的执事?”
踏雪白婆婆一眼,纵身一跳,也消失了。
我走到婆婆身边问:“婆婆,他们要干什么?”
婆婆笑嘻嘻地看着我:“上巳相合那是大事,十万八千年一回,都会庆祝,两边都要办庆典相互祝贺。就是大家一起乐一乐。素惢看着的玲珑观,是主持人间祭祀的地方,对方的神使会过来协商相关的事情。玲珑观就得像个样子来接待这些使者,他们才要整顿玲珑观,包括你的屋子,殿堂,庭院都要尽善尽美。”
“那不是工程浩大?这边还有人要拆了玲珑观呢。”我看着婆婆说,“是不是弄得人人能看见?”
婆婆笑起来:“玲珑观独立存在,各人看见各有不同。你们弄的玲珑观,世人看得见,狰和毕方鸟弄的玲珑观只有各路神仙能见。”
我不觉得松口气,人们看不见,我自然不用解释。
“素惢要学的很多呢,一年之内,舞蹈、唱歌、祭祀、祭酒、祷祝,等等都有仪式、祭辞。”婆婆看着我说。
等等,我为什么要学?那些有什么用?上巳之祭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着婆婆依然不明白她说的话。
“好了,来帮我把鱼拿过来,梅干要一开始就放些在水里……”何婆婆认真地教我做梅干鱼。
我脑子里却转着下午要我记得的那些纸上的话,毕方鸟和狰要去弄的园子和屋子……我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糊涂。
吃过晚饭,泰玺和素惢帮我把资料收拾好,馨玉还让她爷爷替我们打听好,这些资料该交给什么地方。老人家特意给了我们几个名字,可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外出去实地考察不在家。植物方面的让馨玉带一份资料回去,他亲自给几个熟悉的专家打电话。一下子,我们真是如有神助,看到了希望。青林和嘉谋又帮我对了一遍要说的话,这次很顺利,他们觉得如果对方真关心学问,应该没问题。
嘉谋让车过来接他们回家时,想了想,出去给家里打电话,不一会儿进来说:“素惢,明天你几点走,别叫出租了,我让车过来接你,省时间。司机你见过,就是第一次送我们的,我让他跟着你。”
青林看着他问:“行吗?你爸不是很严?”
嘉谋笑笑:“他严也是有规矩的,不妨规矩他就很乐意,这事他就很乐意,要不怎么这两天我都要得到车?再说,公司的基金会还有一项文化基金呢,我看玲珑观就最合适。”
泰玺看着他吹起口哨来,“原来富豪家还有那么多规矩。”
素惢笑起来:“没那多规矩,哪来的长久?到嘉谋这代,几经沉浮已经六七代了吧?大清年间的招牌现在还挂着。”
嘉谋笑笑,“陈年旧事了,还有人记得。不过,素惢,明天别慌,有什么就让司机帮你,他稳重可靠。我们上课不能带电话,但是他可以直接联系我爸,有什么特别的事,他会处理的。”
泰玺咦了一声:“你爸还对着事情上心?”
嘉谋一抬眉毛:“他知道玲珑观,我才一说名字,他就说,‘等等,那地方还在?’立刻就说行。如果我们弄不成,他出马。”
青林笑起来:“原来这样,你爸放你和我们玩儿,是在练你,瞧瞧你天天说的是不是真的,做不做得成事。”
馨玉和泰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搅合起来,欢声笑语的。
不一会儿,嘉谋的电话响起来,车已经到了,我们从客堂出来,门口的地台上摆着几个篮子。篮子上盖着蕉叶,里面有现摘的桃、山楂、点心盒子、糖渍梅子。
婆婆拿着手电过来说:“你们一人提一篮子回去,谢谢你们家人,这两天那么帮忙,都是观里自家做的东西。”
“婆婆,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还没做成呢。”嘉谋笑着说。
“我看成,快拿上,车等着呢。”婆婆笑着。
我和青林拿起篮子,一一塞到他们手里,和婆婆一起把他们送到蒸糕铺前。
看着他们离开,我们才转身往回走。月色真好,明亮柔和。我抬头看看老樟树枝叶间的月亮,一滴什么东西,滴到了我脸上。我伸手擦了一下,有股好闻的味道,老樟树的味道。
青林凑过来,“怎么了,有虫子吗?”
“不是,老樟树滴下来的。”我抬头看着被雷电劈断的地方。
青林用手电照着看了看,断开的地方参差不齐,有些亮晶晶的东西挂在上面。
“是渗出樟树油了。”婆婆看了一眼说。
“我们要不要怎么给它弄一下?这样像伤口流血。”青林看看滴到地上的樟树油说。
“它不是石山上的树,不过借着地气,长得倒好。”婆婆一笑,“还算老实。”
“什么?”青林奇怪地问。
“没什么,明天让人给它修修断开的地方,弄点东西包上,就没事了。算是谢它那根树枝,正好弄个樟木台子用。”婆婆说着往台阶上走,我们也跟了上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课程还没结束,狰端端地坐在门前的花砖上,那个我完全陌生的房间。
我看着它要敦敦教导的样子说:“我累了。”
它站起来,巨大的身体在宽宽的回廊上回转有余,“自己走回房去,别想着我会像谛听那样惯着你。”
我抬头看看,今晚的回廊热闹多了,屋檐下挂着好看的琉璃灯,时不时在转角几个花架,摆着各色花卉。回廊外小桥流水,花木扶疏,远处有山有水。山很奇怪,好像只有半,像是被什么齐齐的劈去了一半,在云雾间有些突兀。除此之外,看着很美。
“那座山怎么了?”我问。
“啊,你还有好奇的东西。”狰回头看我一眼。
“你不知道不周山的故事吗?”一个好听的声音从天空传来,毕方鸟突然落下,变成人的样子,出现在我身边。它穿着藏青的袍子,青丝绦,质地看起来非常金贵。有好看的云鹤纹,不对,毕方鸟纹吧,总不会它还看得上其它鸟。“怎么,我的衣服很好看?”它发现我在看它的衣服,有些得意地问我。
“真的很好看。”我由衷地说。
“我有好看的羽毛。”它得意洋洋地说,“那座山就是不周山倒了剩下的,只剩那么点了,从前它可是很高的。”
“现在看起来也很高啊。”我边走边看,“它后面还有水吗?”
“有,没那么多了。”狰懒洋洋地说。
毕方鸟看它一眼,“这样不好吧?在这里不该随时现原形。”
狰不高兴地看它一眼:“不就有身好毛?”说着站起来,我面前那个穿姜黄运动装的少年又出现,才发现他英俊高大。
毕方鸟看一眼,掸掸衣袖,“不是这样吧?”
“如何?”狰不以为然地看它一眼,“还有穿什么的规矩吗?”
“衣着得体总是有的吧?”毕方鸟骄傲地说,“也是,你的已经被你自己烧了,也只能将就了。”
狰跳起来,一转身拦在我们面前,又是那只大得不得了的五条尾巴巨兽,“将就!”它一开口,若不是毕方鸟把我拉到身后,我就被它吹飞了。
毕方鸟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怎么?有这力气,好好筹划祭祀,教导……哦,不用,我来。说不定能得一件新的。”
狰狠狠地看着它,眼里要冒出火来了。
我拉拉毕方鸟的衣袖,“别说了,明天还有事做呢。”
毕方鸟这才哼了一声,“素惢,我们走。”说完带着我转过一道回廊,“素惢,你瞧,前面就是你的绣楼了,你就住在你面。那边是正殿,办公的地方,你和婆婆就在那边见神使。”它看看我,“哦,我明天给你做几件衣服。”说着把我领进秀楼四处看看,“看来还不错,也算用心,谛听让它来还行。”
“狰吗?”我问。
“是啊,就它得闲,也合适,还好谛听出马,不然别人也请不动,听说你被人扔到九霄云外了?”毕方鸟带着我到了二楼,站在楼口问我。
“哦,我掉到井里了,就被紫薇大帝把我抓起来扔出井口,具体到哪儿我不知道,狰把我找回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毕方鸟惊讶地看着我,“紫薇大帝?”
我看着它想了想,也是,是我这么叫,他没否认,不过狰和谛听的态度应该不会错吧?我正想着。
“知道就放心里,别到处嚼舌头。”好像是狰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不过,有些不同平日里。
我转头一看,一个年轻女孩从走廊那边走过来,非常漂亮,挽着发髻带着朱钗,鹅黄的衣裙华丽,和周围的陈设相配,冷淡高傲。见我呆呆地看着她,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我确定,她是狰。
毕方鸟不高兴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素惢,她就是狰,在我们,性别这种事是无所谓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是你的绣房,你是女孩,自然女子的身形要方便些,因为你们很在意性别。”
我看着漂亮的狰问:“我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谁是谁啊?”
狰看着我:“一听见我的声音你不就知道了?为什么不信自己?”说着看了毕方鸟一眼,“好了,睡觉去吧,明天你能不能对付那些人?在人间,我们不能随意出手帮你。”
“我试试吧。”她这一提,我不觉有些不安,又开始想嘉谋和青林的谈话提要。
“让她好好睡一觉行吗?”毕方鸟瞪她一眼,带着我往房间走,边走边说:“婆婆回来会带几个小丫头来,我来教。那几只小狗你教。”狰哼了一声,“栽花种草你不是在行?”毕方鸟冷冷地说:“不教我一起教,您就闲着。”“不必劳心,哮天犬来过了。”狰走到里间,动手铺床,毕方鸟拿起一套睡衣递给我,“素惢,换上衣服睡吧。”
我绕进屏风后,换衣服,听见毕方鸟问:“怎么?他还想着这儿?”狰笑嘻嘻地说:“不是觉得没主儿,说不定可以收到手里。”毕方鸟冷冷的说:“有玲珑观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那儿呢?难怪婆婆来找我。说来,还是龙族聪明,直接送种过来。”狰一嗮,“朱雀不是也让你过来?话说回来,连孔雀都送了翎毛。”毕方鸟一笑:“就差玄武那边了,也差不多该来了。”
我走出屏风,镜子里的我穿着奇怪的衣服,不过,我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明月低垂,起来就着月光换好衣服,脚刚落地,屋里的宫灯一一亮起来。我咬了自己一下,痛。
“起来了,睡得怎么样?”毕方鸟出现在我面前。
“还好,谢谢你。”我站起来。
“这边走,洗漱在这边。”它带着我绕到床后,推开一道门,里边是设施齐全的卫生间。
看来我还得习惯新的生活方式,我努力控制自己不为新的环境焦虑。洗漱好,心里想着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跟着毕方鸟穿过回廊,隐隐听见狰正在教训什么人。我寻声望去,花园里不远处的平台上,狰正在给站成一排的几个人上课。
“别理他们,狰能把守卫教好,以后你面前再不会有蜈蚣那样的事。”毕方鸟看一眼花园里的几个人说。
“这里有多大?要那么些人。”我问它。
“你想有多大,就有多大。”它不经意地说。
还好,打开门,外面还是我熟悉的小院,梅树、合欢树、花台老水井。我想都不想,接着开始每天固定工作。打扫,收拾,弄完院里下到蒸糕铺开炉蒸糕,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