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放开我的手,“难怪婆婆不慌不忙,不教你,不过没关系。谛听那么上心,四方神兽又那么重视,有事无事就往这里跑,好了,你会没事的,不论谁,随便打你主意可是件蠢事。”
他的话让我一头雾水,没事?我会有什么事?不,我当然有事,外面那些奇怪的三亲六戚,我还能不能留在玲珑观和婆婆、青林在一起?我还能不能和狰、瑞乌、毕方鸟在一起?
“我们走吧,在这虚无之境,我的花阵并不能维持太久。虽然有你会不一样,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赤团华迈开步子,我紧跟着他顺着花阵往前走。我们每走过一对彼岸花,它们就会消失,就像清晨一盏盏逐渐熄灭的路灯。
“你见到谛听了吗?”我记得昨晚的事于是问。
“没有,说了打你的主意得有斤两才行。所以谛听的对手分量不轻,不好对付呢。”他低头看看我,一笑,“别担心它,有无支祁帮它呢。那只水猴子可不是为谁都能放下身段的,为你却是尽心尽力的。”
我看看他:“你是说瑞乌吗?”
“还能有谁?它没带你去水里走一遭?”赤团华笑起来,“很有意思呢。”
我摇摇头,“没有,它一直是玄猫的样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突然想起既然他是黄泉路上的使者,那他一定知道我的来历,我妈妈又在哪里。
他一笑:“问吧?”
“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吗?来找我的人真的是我的亲戚吗?我是说血亲?”我看着他问。
他看看我说:“我看不清你的来历,不过,我确定的是,你遇到的几个人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的血亲?试问哪一界的谁,敢这么说?没有血亲这一说,再说,这个很重要吗?”
我想了想,也是,到现在为止,出了妈妈,血亲于我并没有什么意义,我在意的人和我都没什么血缘关系。有称谓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是伤害我。
“啊,到了,有你果然不一样。”我抬眼一看,花阵已经到了尽头,在不远处最后的一对花朵后有微弱暗淡的蓝色光芒,就像星光。
“这是哪儿?”我看着越来越明显的光芒问。
赤团华再次把手伸给我:“来, 这就是‘三界交汇之地’,人间、天界、冥界,交汇的地方,你将来要守候的地方,我的容身之地。”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我指尖的彼岸花发出淡淡血色的光芒,他本身就带着难以言说的奇怪光彩。我们同时迈出一步,一片宽广的天空出现在我们面前。幽兰的天空,如果它是天空的话,点缀着我从未见过的星星,大大小小,有些似乎近在咫尺,有些又遥不可及。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水,幽咽昏暗,似乎静止不动,又似乎暗流汹涌。水面下躁动着不安的悲情,漂浮着惴惴不安悲惨的、凶狠的恶意。
他松开我的手,“不错,做的不错,这样你就可以在不同世界里自由来去了。但是,‘虚无之境’还是少去为妙,我还打算和你长久相处。走吧带你看看这边的玲珑观,啊,真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我还是要再次把它打开。”
我跟着他沿着开满彼岸花的道路向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毫无目的地跟着我还不认识的赤团华,漫步在忘川边上。是不是真的每个人最终都会到这里来,那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那个总是给我意外、痛苦的世界?这忘川的景色单调悲凉,远处鬼影重重。几个拿着鞭子的使者不停驱赶着悲悲切切,或者穷凶极恶的鬼魂。河边几根竖着的杆子上还挂着残缺不全的灵魂,绝望地悬在半空。空旷寂静到令人窒息的氛围,这就是每一个灵魂离开前的最后一程?一眼望不到边的彼岸花,静静地开遍荒野,花海中几条小路上走着完整的魂魄,守着它们的使者要和气些,并不驱赶,只是跟着它们慢慢走向河上看不见的桥。它们是悲伤的也是平静的,有些不舍,有些难断,难免回头看,但是,都明白自己该往哪里去。那么,在这里的我又该往那里去呢?
“你在想什么?”赤团华好奇地问。
我叹口气,“我该往哪里去呢?”
“当然是玲珑观,你的居所,对了,我邀请你也守护这边的玲珑观,你愿意吗?”赤团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认真地问。
“这边的玲珑观?”我奇怪的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眼底露出一丝狡黠,“你会做得很好的,我会帮你,再说如果你常来这边的话,就可以随时见到谛听,它到这里来很方便,想来就来。”
我有些疑惑,“谛听能随时到这里来?”
“是啊,这里可是‘三界交汇之地’,它的巡游范围,不必告诉谁,想来就来,会很有意思的。这边的玲珑观很久没有打开了,自从上一位女巫和她的螃蟹死了,就消失了。但是这些天我觉得它要回来了。”
他越说我越糊涂,玲珑观可以消失又回来?难道在我住院的时候 玲珑观消失了?怎么可能?
赤团华根本不在意我的心思,他突然抓住我,“走……”我就跟着他飞起来,脚下悬空在忘川上,这时我才看清,忘川哪里是只有水,多少幽怨的、悲恨,残缺不全的魂魄绝望地无声呼号。
赤团华带着我来到一个河湾处,这里有一座突起的小山,就像玲珑观下的石山,也长着茂密的树木,只是这些树木样子古怪,也有石阶,也有平台。赤团华带着我落在平台上,只是平台四周空空如也。
“这是哪里?”我环视四周,出了浓密暗淡的一丛丛树顶,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们就在玲珑观外的兰台上,我们看看,它认不认你。”赤团华看着所谓的兰台笑嘻嘻的。
“认我?谁?为什么?”他的话好奇怪。
“玲珑观,还能是什么?玲珑观在这边要随心随意些,在人间,它只是一栋石房子,在这边可就有趣得多,它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呢。它认你,你就可以见到它,得到里边无尽的珍宝,遇到有趣的珍禽异兽,虽然你不稀罕。不过在其他人,那可是了不得的恩赐。”赤团华微笑着,“只是,从来都是想得的人得不着,不稀罕的人坐拥金山银山。可惜就是不稀罕 。”
“要是它不认呢?”我看着一段段长出来的白玉栏杆和台阶,我每走一步,脚下就变得平滑如镜的地面问赤团华,“那会怎么样?”
“直接送到‘虚无之境’。”他简短地回答,“别担心,它会认你,瞧瞧这兰台。”它用脚尖拍打着地面说。
兰台还在不断地扩大,如镜的地面倒映着满天星斗,时不时划过一颗流星,带着美丽的尾巴划过天际。天空中由远及近出现几道美丽的光影,就像电视里的极光,垂直或成片的光影不断变换着赤橙黄绿青蓝紫。在华丽的光影中似乎隐藏着一座城,亭台楼阁,飞翔着美丽的生物,象鸟又不是。
“有意思,这么个回来法,我还不知道它离开了。难怪,这几年老有东西蠢蠢欲动,原来这里已然空了许久。”赤团华盯着由远及近的光彩自言自语。
那光彩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座小山悬浮在空中,小山不紧不慢地向我们飘过来,越来越光彩照人。天空中的光线渐渐也明亮起来,像阳光的温暖但又不是阳光,因为天空中并没有太阳。围绕着小山的光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彩的云雾。我看清飞翔在小山周围的是什么了,不是鸟,而是长着翅膀的龙马和小的应龙!小山也不是小山,而是赑屃背上背着一座精巧的庭园,亭台楼阁、园林花草、牌坊山门一应俱全,牌匾上写着“玲珑观”。
它们正慢慢滑过天际,往我们的方向来。天空飘起满天飞花,弥漫着清新的气息,令人愉悦,漫天霞光温润和煦,我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看着它们由远及近,我们脚下的兰台也变得越来越光彩照人。在我面前的台面晃动起来,就像平静的湖水在微风中波澜微起,几条美丽的鱼游动其中,修长的身材似曾相识。我仔细看看它们,我认识,它们是星宿鼎里的几条龙鲤。只是在这边它们更大更漂亮,它们也看见了我,向我身边聚拢过来,就像在石山上一样。我伸手接住飞落的花朵,放进水里给它们,它们就像在鼎里时一样,开始追着花朵玩儿。
“它一直由赑屃背着?这里的玲珑观?”我问赤团华。
赤团华看着远处的天空,“我也是第一次见得到,上次见它,它好好的就在这儿。后来它不见了,我还以为没有守铃人所以隐身了,谁成想,它居然站在赑屃背上云游去了。”
“它的修行真不得了,”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居然能让赑屃服服帖帖地背着它四处溜达。”说着递给我些蛋黄,“给,今天你还没喂它们呢。”
我接过蛋黄,慢慢洒进水池,龙鲤聚拢过来,它们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个头也蹭蹭地长。不过它们在这里看起来比在石山那边要大很多,也更加通灵性。它们的鱼鳍变得细长,身体也更加修长,尤其头上长出两个突起的肉角,看上去有些突兀。它们时不时跃出水面,似乎是为了看看空中的玲珑观,看着有些焦急的样子。
我洒着蛋黄说:“第一次在这边喂你们,别急呀,玲珑观还有一会儿才到呢,好好吃东西。”
狰听我一说,低头看着水里跃出水面的龙鲤,“是急了些,你们怕生?还是怕什么?”
一只龙鲤游到池边突然开口:“惢,快离开,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听见鱼王在和谁说话,说没在人间的玲珑观找到东西,其它几个地方找过了,不会在‘未知之境’,那么只会在‘三界交汇之地’。那东西不能落在你手里,否则它们没法用。它们会对你不利,惢,快跑。”
狰一晃,显出原形:“谁是主谋?想要什么?”
龙鲤焦急地喊起来:“你还不带她走,我不知道是谁,但是能肆无忌惮对玲珑观不利,能有几个?它们来了……”可怜的龙鲤吓得颜色都变深了,鱼鳞一片片竖了起来。
“哦,”赤团华冷冷地哼了一声,“还真是……”天空似乎变暗了,兰台上的光影变得昏暗阴郁。突然间黑色的云雾风起云涌,一时间天昏地暗。天空中落下烧着的石块,不断地砸向兰台,更多的落向赑屃它们,赑屃感到了危险,试图转身,但是它身后是燃烧的火焰,更加密集的火球砸向它,逼着它只能向前。好在四周的龙马和应龙合力为它和玲珑观在四周筑起一道光影,那些火球砸在光影之上化为乌有,就像落在水里的烟花。落在兰台上的火球却把兰台的地面砸出一道道裂缝。与此同时,忘川里死寂的水突然翻腾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恶鬼冲出水面,向岸边涌来。落在彼岸花原野里的火球引起大火,成片的花海灰飞烟灭。
赤团华一跃而起,身穿红色铠甲手中炽热的铁链,面目凶悍,“你看好她,这边我来。”说完扑向忘川,手中的铁链无限延伸,很快在忘川边形成一道坚实的网。爬上岸的恶鬼凶灵一触碰到那网就灰飞烟灭。它看看岸边,伸手把它的黑纱罩袍扔向空中,变成无边无际的网,拦住落下的火团。但是火团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那罩袍变的网有些难以承受。彼岸花原野上的火越来越旺,似乎彼岸花烧毁的越多,那网的力量就越弱。
我看着它难以独立支撑,就问狰:“你可不可以帮帮它?”
狰看着忘川对岸,“让它自己撑会儿。”
一团火石砸在我身边,差点砸到我。狰突然抓住我,“走。”
我一下子就飞到半空,“我们去哪儿?”我大叫着问。
“送你回去,我就过来帮忙。”狰头也不回地飞向高空。赑屃就在我头上不远。
“狰,龙鲤说不让我见到什么东西,这东西就在这个玲珑观里,那么,你把我送到玲珑观里,赑屃背的这个。”我对着狰大喊大叫,“我见到了,它们就不会抢了。”
狰突然蹿高,直直地飞向赑屃,停在赑屃眼前。狰看着赑屃大声咆哮起来,赑屃张开眼睛,看着我们。在它目光落到我身上那一刻,我的龙鳞坠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一大片天空,驱散乌云,飞落如雨的火团被挡在光芒之外。
赑屃眨眨眼,“去吧,你送她上去。”狰立刻带着我飞向它背上的玲珑观,我的龙鳞飞出去,不断变大,就像一只巨大的贝壳,光彩熠熠。把整个玲珑观和赑屃罩在下方,它还在长大。守着玲珑观的龙马和应龙立刻飞向天空,和从暗处飞来的怪物们打斗起来。
狰带着我落在玲珑观的庭院里,这个玲珑观比我想象的要大,也更加精巧华丽,狰和毕方鸟弄的玲珑观也不过如此,而且它更多了满地的各色珍宝,铺地的砖都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珍宝,明珠、宝石、珠玉满庭。园中仙草奇葩、神树灵兽,林林总总,眼花缭乱,真是个古怪的地方。
“惢!让我进去……”我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龙鳞外飞着毕方鸟,正忙着帮龙马和应龙击退那些奇奇怪怪的妖兽异鬼。
我一愣,我怎么让它进来?
“惢,心随意动,你想让谁通过龙鳞甲,谁就能通过,不想让谁进来谁就进不来。”狰看着天空中的巨大龙鳞说,“龙鳞甲,多久了……”
于是我对着毕方鸟大喊:“毕方鸟,你进来吧……”
毕方鸟一下子俯身冲进龙鳞的光芒,来到我们身边。
狰回过神来对毕方鸟说:“你知道在找什么吗?”
毕方鸟四处看看:“反正不会是奇珍异宝,见到就知道了。”
狰点点头:“你守着惢,我去帮帮那小家伙。”说完跃出龙鳞的光芒,扑向忘川,赤团华已然是苦苦支撑。狰突然出现,分身无数,更何况它天生就让各种妖魔鬼怪惧怕。
落下来的毕方鸟也是一身战袍,银色的甲胄威风凛凛。我忙不及夸它,赶着问:“我们去找什么?”
毕方鸟想了想,“我们四处看看,见到就知道了。我猜终不过是什么法器,惊天地泣鬼神的。”
我看看四周连山赶海的建筑,这要走完得多少年啊?
正想往哪儿走,突然摇晃了一下,把我摔倒在地,毕方鸟把我扶了起来。我才站起来,面前就多了一个神使,看它敦厚结实,青灰的甲胄,方头方脸,难不成是赑屃?
毕方鸟上前一步,“兰台可稳当?”
“龙鳞为甲,哪能不稳,谁的主意?”它直直地看着我。
“你好,我是素惢,龙鲤说听见鱼王和谁说,这里有什么东西它们想要,但是不能让我先碰见,你知道是什么吗?”我迫不及待地问,我确信,它是赑屃。
“你哪来的龙鳞?你和我们不是一族。”它追着问。
“是谛听给我的,说给我防身。它们到底要找什么?”我接着问它,“我在哪里可以看见那东西?”
赑屃看看天上和忘川边的战斗正如火如荼,“啊,我不知道,我只是输了游戏,不得不背着这个破道观到处走。既然你是守铃人,那么交给你,我赌局两清。”说着它慢悠悠飘起来往空中去。
我想了想高声问:“你和谁赌,赌的什么?”
“玄武,赌我拉不开这观里的弓。”说着它毫不费力地离开龙鳞甲,往天空的战场飞去,杀出一条血路,带着龙马和应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