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阳春的头像

阳春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1/08
分享
《儿女家国》连载

第一十二章

15

县长宅邸起大火的事儿,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不明所以的人都在揣测,到底是哪位神仙显灵了,老天终究看不下去了?实际上,苏泓文没什么政绩,更不得民心,对这个苏县长,十里八乡的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整天这个税那个税的,横征暴敛,还美其名曰:“我也是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他自己宅子却越置越大,娶了两房姨太太不够,正准备娶第三房,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苏县长只嫌自己捞得不够狠,恨不能把治下百姓的皮都扒一层下来。这把火烧的,真是大快人心,可有人不痛快,谁,苏泓文呐!

大火后的第三天,苏泓文带着十来个民防团团丁,气势汹汹而来,一行人赶车至揣骨疃堡内,远远一望,只见玉宅上下白布招摇,一片肃穆沉重之气。

玉宅门前架着一座白布棚,白布棚前、左、右,各有一座小牌楼,棚上挂着的白绢挽联被北风吹的鼓鼓颤颤,联上如此写道:“蝶化竟成辞世梦,鹤鸣犹作步虚声。”,横批是:“宝婺星沉。”

苏泓文视如无物,冷哼一声,推开玉宅的门房,直往里闯,喊着要捉拿纵火犯,他手下十几个团丁听了害怕,都噤声在想,这样会不会惊扰到死者,闹得魂魄不安,就该出来纠缠活人了。

玉富煌拖着病躯,出来见苏泓文。

苏泓文一伸手,道:“别让我自己动手了,把人交出来吧!”

玉富煌大咳了几声,指着苏泓文道:“没请你坐,你站着说话。”

苏泓文涨红了脸,道:“你不要倚老卖老。”

玉富煌闭上眼,不再搭理苏泓文。

苏泓文更是难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还是站起来了,道:“你快把人交给我,我一刻也不待,立马就走!”

玉富煌睁开眼睛,缓缓道:“你要谁?”

苏泓文愤然道:“前天我宅子失火烧了两间房!明显是人为纵火!你说巧不巧,那天同一时候,正好有两个人在我门口鬼鬼祟祟,你不用抵赖,有人亲眼看见,这两人就是你的孙子汉生汉民!”

玉富煌的神色由孤傲变为冷峻,他差人去叫汉生汉民,苏泓文又一屁股坐下,得理地挺着腰。

汉生汉民来了,一个睥睨傲然,一个神色紧张,玉富煌看一眼,就全明白了:毫无疑问,事情是他俩干的!可玉富煌依然不愿相信似的,他指指苏泓文,眼色严厉地望着汉生汉民,问道:“他说你们到他家去放火,你们说实话,有这事吗?”

汉生绷着脸不答,汉民低头看地。

玉富煌忍无可忍,厉声道:“说话!”

汉生道:“有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干的!”

玉富煌转头望着汉民,道:“也有你吧?”汉生偷偷怼了一把汉民,汉民却抬起头,道:“爷爷,有我。”

苏泓文愤然而起,道:“我没冤枉他们吧!来人!给我带走!”外面涌进两个团丁,拽着汉生汉民就走。

玉富煌声音不大,却极有威势,道:“给我放手。”,两个团丁鬼使神差一样,停下动作,呆站在那里。

苏泓文喊道:“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叫带走!”

玉富煌瞪着苏泓文,道:“你带得走吗?”,他下首的佣人连忙跑了出去,几乎是片刻功夫,玉家的佣人就堆满了门口。

苏泓文道:“还没王法了!我告诉你,我今天带着枪来的!别找不痛快!谁敢拦我!”他朝团丁一挥手,准备硬闯出去。

玉富煌不知什么时候,手上也多了把手枪,枪口对着苏泓文。

苏泓文已经到了门口,回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他吓了一跳,毕竟没想来真格的,可玉富煌一副硬碰硬的样子,苏泓文倒先慌了,惊道:“你要干什么!玉富煌!你犯法!”。

玉富煌道:“我快死的人了,犯法就犯他一回,倒是你,不把孩子留下,你敢跨出这个门半步试试。”,苏泓文回头一望,玉家的佣人忠诚地堵住了门,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而且,门口的人是越堆越多,堆了快半个院子,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人群还在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不光是家里的佣人,连住在近处的佃农也都赶来了,他带来的十几个团丁只知道木头桩子一样傻站着,更准确地说,是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论是气势还是阵仗,跟玉家的人一比,简直不堪一提。

他忘了,皇权不下乡,在这片土地上,什么是王法?玉富煌就是王法,触犯王法的,是他苏泓文。

事情闹到这一步,苏泓文强装镇定道:“事情总要有个说法!你想就这么算了,绝不可能!”

玉富煌道:“这回倒还像个谈事儿的样子。”

苏泓文道:“闹大了我也不怕,今天这事,你必须给个说法!”

玉富煌手叩着桌子,道:“你的一应损失,我等价赔偿给你,我的孙子犯了错,我自己会罚,你动手就不可以,明不明白!”

苏泓文皱眉沉思片刻,道:“好,宅子的毁损账目,我明天就差人送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可说好了,要是有下次,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苏泓文带着两个团丁欲往外走,佣人们却不让路,等着玉富煌示下,没有玉富煌发话,他们谁也不认,县长也没用。

苏泓文又转过身来,朝向玉富煌,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门口的人。

玉富煌缓缓抬起头,道:“好歹夫妻一场,怀莺病故,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

苏泓文道:“她死不死,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玉富煌失望已极,点头道:“也对,那就得好好论道论道,正好你来了,把事情说清楚再走,你凭什么把怀莺打成那样?”

要说这个,苏泓文可就有充足理由了,他理直气壮道:“那是她不守妇道在先。”

玉富煌瞪大眼睛,鄙夷地望着苏泓文,:“这就是你打她的理由?”,他枪口虚指前方。

苏泓文有点害怕了,他藏不住的怯色,透过声音传递出来:“不该吗?”

玉富煌眼露凶光,道:“你还是觉得你做对了?”

苏泓文小声争辩道:“事情它也有个先后啊,她……”

玉富煌打断他道:“她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苏泓文摇头道:“没有……我是说……”

玉富煌“咔嚓”把子弹顶上膛,道:“好啊,你会打,可以!我们玉家有男人,你要打谁就打谁,我不拦着,你还想打谁,来打!”

苏泓文脑门上冒出一层汗,道:“不是……我是说……我……”

玉富煌忽然瞥见,汉生在一旁蠢蠢欲动,他顿时从激烈的情绪中醒来,这孩子本来就骄横暴烈,自己怎么能再给汉生做这种“榜样”呢?他努力让自己平下心,静下气,又缓缓把枪放回桌上,道:“你去怀莺灵前赔个不是,两家这些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吧。”

苏泓文虽然恶怨丛生,却也大大松了一口气,道:“可以。”

等到人们都走了,玉富煌的声音越发苍凉,道:“跪下。”

汉生汉民双双跪下。

玉富煌道:“放火,是谁的主意?”

汉生昂头道:“我的主意。”

玉富煌不停点头,冷森森道:“好,好,好,真好,懂得给咱们家出气了,你们长大了,真好……”

汉生汉民相视一眼,不敢接话。

玉富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仰着脑袋半天不说话,过了会儿,一扬手,道:“起来吧,你们出去。”

汉民没打算起,可汉生起来了,拉走了汉民。

玉富煌的心就像被狠狠拧了一把,这究竟是怎么了?家风坏了?他略微佝偻的背廓,开始不停颤抖,气息怎么调也调不好,很不匀称。他起身走到镜子前,眼眶红红地望着镜子,一个人自言自语道:“老天何以待我如此啊,我的儿子……我的女儿……还有……我的……孙子,老天,祖宗!祖宗几代的名誉和家业,难道要葬送在我的手上了,逆子,逆子啊。”

自己的孙子,出生在诗书世家的孙子,干起了纵火的勾当,这个家要完了!这个家就要完了!玉富煌的精神世界就是一场大地震,到处都是废墟,而他,穷途末路。

玉富煌不停地摇头,好像又不愿相信自己所想的,他忙差人去叫汉生汉民,他要让他们认错,让他们亲口说明:他们只不过是年少无知,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汉生汉民来了,玉富煌整个人坐在椅子里,显得好像是瘫着一样,他脸白如纸,对汉生道:“你知不知道错。”

汉生挺有理道:“没错,我给姑姑报仇。”

玉富煌抬高声音,道:“你知道什么仇,你就报仇?”

汉生道:“我一想起姑姑,就跟他有仇。”

玉富煌颤抖着摊开手,道:“以前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你吃了豹子胆了,杀人放火这种歪心思你也敢动,弄出人命怎么办?”

汉生道:“弄出人命我就赔给他。”

玉富煌颤声道:“二世祖啊,真是个二世祖啊,命,命!你……你出去跪着!”,汉生顺从地转身出门,照常,跪在影壁前。

把汉生赶出去!对,汉生不能再在这个家中待下去了,这个家只会害了他!他会变成二世祖!杀人越货、为害一方的恶霸!赶出去!他不尝尽人间疾苦,他就不会长大……

玉富煌就像对着救命稻草一样,问汉民:“跟爷爷说实话,这件事,你参没参与?”

汉民道:“爷爷,我参与了。”

玉富煌更深一步:“是汉生非叫你去的。”

汉民怔了片刻,摇头道:“爷爷,我……自愿的。”

玉富煌失望地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又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好,好,不分黑白,你是打死也要护着他。”

汉民不答。

玉富煌绝望地挥挥手,道:“你也出去跪着。”

汉民走后,玉富煌喃喃自语道:“翅膀硬了,赶出去,都赶出去,都赶出去……”他艰难地站起来,用手撑着桌子边沿移动,他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两边打量着这间屋子,好像不认识这个家了一样。

汉生已经冻得脸色发青,上牙打下牙,他转头对汉民,抖着声道:“你干嘛承认,本来就没你什么事,逞什么能。”

汉民静静跪着,不说话。

汉生浑身哆嗦不止,笑容也在打摆子,道:“看,多跪一个人,一点必要都没有。”

快两个钟头过去,汉生的精神由绷紧的状态,渐渐放松下来,随着时间的延续,身体就像解冻的冰山,潺潺小溪流过全身,而五脏之中,似乎有一个小火盆儿在里面燃烧,寒风也不如之前那样刺骨了,吹在脸上,是麻麻的、凉凉的舒适感觉,像是敷着一层清凉解毒的膏药。

两个钟头里,汉民感受的,则是另一番景象,面前像是出现了烈日,灼热的火光从烈日当中向四周散发着,汉民慢慢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再睁眼时,缤纷绚烂,犹如人间四月天,万物朝气蓬勃地绽放,温暖的阳光扫去所有寒冷阴霾,汉民看到自己跪在柔软的草地上,几只鸟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欢唱,汉民想永远就这样跪着,一动也不想动了。

当汉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做了个美梦,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被暖洋洋的热气包裹着,炉子里塞满了烧得火红的碳块,他又无力地闭上眼睛,昏昏睡去,意识消失前最后闪过的念头是:“我怎么跪着跪着跪到这儿了……”

16

次日正午,玉富煌召集全体族人,到玉氏宗祠,按照辈分,分列站定。汉生汉民跪在祠堂正中,玉富煌手持戒鞭,面向刻载着显考显妣的一列列碑牌,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全族会聚正堂,祭祖敬宗,告慰先人!”长长一声过后,上百人齐刷刷的跪下,汉民这是第三次来到祠堂,第一次是在刚回家时,血脉回归,来给祖宗敬香,第二次,是八月十五,跟着玉富煌来敬奉祖宗,不过,这次全族祠堂议事,他还是头一次参加,场面很大,可他却抬不起头来,他是怀着羞愧之心参加的。

玉富煌跪在最前方,朗声道:“自万历初年,靖远公草创事业,及至今日,已历沧桑三百余载,衍十七代,往日盛世之时,家兴族旺,人才汇集,事业皆成,四海闻名,此乃先祖保佑之圣灵,显考显妣之功德。”,猛地咳嗽两声,汉生汉民偷偷抬头,关切地瞧着玉富煌。

玉富煌清清嗓子,又继续道:“子孙不孝,徒蒙先祖厚泽,却辜负先祖教诲,近年来,乱世飘摇,国家动荡,兵荒战乱不休,同胞相残,我氏族人亦作风涣散,精神懈怠,子孙不孝,未能恪守祖训,使全族上下同心同德,深知祖宗开创事业艰难,吾当诫勉全族,念血脉相通之情,思同宗共祖之谊,无论家内家外,无论富贵贫穷,藤蔓千里,皆出一源,时时牢记家训……”,这时,族人齐声诵念家训道:“孝父母、敬尊长、亲兄弟、信朋友、正家风、树品德、爱学问、勤劳作。”,这一节,是玉氏召集族人在祠堂议事的惯例流程。

玉富煌开始提正事儿了,道:“如今,乱世当道,匪盗并起,家族之中出了悖逆之徒,竖子玉汉生、玉汉民,骄纵狂妄,不受教诲,背信背德,屡教不改,以致纵火行凶,辱没家门,今日,在全族面前,鞭戒二十,赶出家门,如若作风不改,不准再入家门半步,永远除名!”,族人震惊,对这种半大孩子来说,别说鞭戒二十,就是五鞭十鞭,也是很重的处罚了,汉生汉民除去外衣后,玉富煌手起鞭落,两人裸露的背脊上顿时生出一道道鲜红。

二十鞭之后,汉生汉民背脊上布满了血痕,有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汉生咬牙直挺挺跪着,满头大汗,汉民攥紧拳头,脸完全白了,两个人谁都没吭一声,等族人唏嘘不已地散去后,汉民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身子簌簌发抖,众人这才赶快把汉生汉民背回房间去,敷治伤口。

玉富煌气喘吁吁站在祠堂,望着祖宗的牌位,掉下两颗老泪。

这一来,张氏不肯和玉富煌干休了,她哭到大半夜,吵了也有大半夜。

张氏抹泪道:“就是你!狠心的老东西!把儿子送出去,死外面了,现在又把两个孙子赶出去,你想要我的命!汉民才刚从日本回来多久啊!我不活了!”张氏哭天喊地地拍自己的两条大腿。

玉富煌拄着手杖,木然坐着,两眼空洞。

张氏一个人骂,总没有回应,吵也吵不起来,时间一长,她就感到累了,她需要回应,哪怕是回击呢,只要能给予她新的刺激,让她能酣畅淋漓地发泄愤怒就行,她恼怒道:“老东西!你说话呀!”

玉富煌缓缓道:“我也不想啊。”,话里充满了辛酸。

张氏又有了力量,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没心,你根本没心!”

玉富煌道:“他们都出去放火了,这个家还能容他们?”

张氏道:“不就是烧了两间破房吗,咱们赔给他,孩子跪都跪了,你不依不饶,算什么!非要把两个孙子逼死才算!”

玉富煌委屈地摊着手,道:“这根本不是两间房的事,是咱们家里,怎么能容得下这种行为。他俩做的,不是小打小闹,是放火!你忘了承祖那孩子了?是怎么打死人的!又是怎么被赶出去的?你再看看汉生,他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也就变成第二个承祖了!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家规祖训在那摆着,我要不严惩,家风就坏了!”,玉承祖,汉生的同族兄长。

张氏还哭:“家规组训……家规祖训……立规矩的人死了几辈子了,你还拿出来折磨活人,外面都民国多少年了,你就知道死守着那些封建死人经文……”

玉富煌道:“不管到了哪朝哪代,也不能没家风,你也是大家里出来的,你总知道,家风一坏,家就得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所有人都跟着完蛋!”

张氏喊道:“我不知道!人都叫你赶没了!家啥风!西北风!他放火也没给自己家里放,他还不是护着自己家的人?怎么坏你家风了!”

玉富煌道:“人与人之间要遵守规则,有规矩有方圆,这是品性,要是都不讲规则,想怎么干怎么干,看谁不顺眼就进去放个火,那叫什么人!”

张氏道:“有情有义的人!”

玉富煌道:“那是没品性,没教养,你护着他,全天下都像你似地护着他?”

张氏哭得更厉害,像个不给糖吃的小孩儿,扑腾着腿,道:“你祠堂里快把他俩打死了,还不够?你赶他们干什么!”

玉富煌耐心道:“狼啊狗啊老鹰啊,这些畜生都知道,等小崽子一长大点,就得呲牙咧嘴,咬它打它往走赶它,让它自己活去,一个家里的男人,更是这样,就不能往身边儿留!留在身边早晚要害死他!害死这个家!咱家传了三百年了,把男人留在身边儿的那几支,没有一个不是把家业全败光的,你看看,凡是族谱上有名有姓,传下家业的,哪一个不是男人年纪轻轻就出去闯荡的?振青要是在,一家之主就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的!我这当爷爷干嘛操这心?振青不在,我不管谁管?就算今天我不赶,早晚也得赶他俩走,今天赶,只不过是早个两三年而已。”,说完,玉富煌绝情地扬起头来。

张氏声音明显小了,道:“他俩才十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赶出去,让他们出去怎么活!”张氏揉着已经被泪水蜇疼的眼睛。

玉富煌道:“有本事,就活,没本事,就别活。”

张氏声音又大了,道:“你这像个爷爷说的话吗!你要赶他俩,就把我也赶出去!”

玉富煌无可奈何道:“事到如今,你不要妇人之仁。”

张氏委屈道:“算我求你了,别赶孙子走。”

玉富煌道:“不可能!在祠堂里,当着祖宗和全族的面儿定下的事儿,怎么可能变!”

张氏蹭地站起身,道:“你真自私!那是你一个人的孙子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活着了!”说罢,她四下里寻找尖利的东西,好像时刻准备一头撞去,这种场景,玉富煌也怕了,他迫切道:“那你说嘛,怎么办!”

张氏停止了动作,道:“我不说!你说!”

玉富煌凝眉沉思半天,长长叹道:“哎……好吧!那倒也有个出路,振青那个结拜大哥,不是国民军首领吗?让他俩到冯司令那里去报名当兵,军营能管得住汉生,正好历练历练他俩。”

张氏道:“不行,这几年,年年打仗,你这不是专门送孙子去死吗!”

玉富煌道:“你女人家,根本不懂外面的事,今年以来,直奉联军回天乏力,国民军连战连胜,北伐告捷了,现在定都南京,天下是要太平几年的。”

张氏心里踏实点儿了,但仍犹豫道:“那也不好,当兵又累又苦的。”

玉富煌道:“赶他俩走,难倒还是为了让他俩享福去?”

张氏擦干眼泪,支支吾吾道:“那……你安排人把他俩送进去,跟人家说好,他俩还小呢,照顾照顾他俩。”

玉富煌板着脸道:“送进去?还照顾?你胡说什么!让他俩自己去!他俩有什么特殊啊?人家孩子怎么当兵,他俩就怎么当兵,照顾什么!”

张氏道:“孙子都没出过远门,你让他俩怎么去?”

玉富煌道:“出一回就知道了,让他们自己找去。”

张氏道:“那……等怀莺七七过了再让他们走……”

玉富煌道:“没这规矩,头七过了就行了,不必等到七七。”

张氏又捶腿哭了,急道:“天底下的规矩,全是你定的!你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干!还是就那么赶出去了。”

玉富煌只得再做让步,道:“好好好,最多给冯司令写封信,知会人家一声。”

张氏道:“写信行,你快写。”

玉富煌道:“急什么。”

张氏道:“你不写那我写去。”

玉富煌补充道:“你写就你写,写上,让冯司令严格约束他俩,严厉训练他俩,不给任何特殊!”

张氏道:“行,我知道了!”她匆匆忙忙到隔间书案上写信,内容大致是:两个孙子年轻,希望能在生活上给予帮助,最好能让孙子留在冯司令身边,云云。她写好之后,正要装封,忽然,眼睛转了转,诡秘地笑了一下,把写好的信装封,再次捉笔写信。

张氏又一连写了两封,其中一封是顺着玉富煌的意思,写给冯玉祥的,内容是:严格训练孙子,云云。另一封,是写给侄女云帆的。云帆是振青的表姐,也就是是汉生汉民的表姑,现居宣化,写好之后,她将这封信也装封起来。

唯一没装封的、致冯玉祥的书信,张氏把它拿给玉富煌看,玉富煌草阅一遍,颇为赞同地点头:“嗯。”

张氏气哼哼道:“这回行了吧!”她从玉富煌手中夺过信,气呼呼走出去,急不可耐地找到汉生汉民,她把致云帆的信、以及五百元银票给了汉生,嘱咐道:“钱拿着路上花,出门之后,哪儿也别去,直接去宣化你表姑家先住着,后面的事,等过了这阵子再商量。”,她犹豫片刻,仍是把致冯玉祥请求照顾的信,给了汉生,轻声道:“你爷爷想让你俩去冯司令那里当兵,这封信也带着,以防万一……还有,你爷爷问起来,就说奶奶只交给你这封写给冯司令的……”,她极不情愿地把那封:“应付玉富煌。”的信给汉生汉民,生怕他们真的会用到这封信一样,她叮嘱道:“这封信出门就扔了,记住啊……”

张氏眼泪汪汪,来回抚摸着两个孙子的脸蛋儿,柔声道:“记住,你爷爷也是为你俩好,奶奶……不能留住你俩,生生,民民,你俩出门了互相照顾,凡事商量着,实在待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