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这几天超级担忧勇敢,而这样担忧的状态已经整整持续了三天之久。自从那天他和勇敢聊过以后,勇敢就一直没有再来。大黄知道勇敢还没被小主人送走,因为他时刻注意着勇敢那边的动向,假如有消息,那他会在第一时间得到风声。然而,就是因为勇敢没被送走,所以大黄才会如此格外的担忧。这说明勇敢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
大黄有些自责:那天,他本不应该这么赤裸裸地将命运的残酷性说给勇敢听的。勇敢,毕竟还是个孩子。让他过早了解残酷的命运,总归还是早了点。他考虑着是否要亲自去找勇敢再好好地开导开导一番?可有时候,一些难关只能是自己去试着克服的,特别是心理上的难关。一想到这,大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大黄心想。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迫分离的场景:毫无征兆地,自己就被抱到了主人家里。没有母亲的道别;也没有兄弟姐妹的再见。有的,只是深深地恐惧。大黄依稀记得当时刚到主人家是何等的绝望,简直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然而,时间终究抚平了一切。并且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他就被迫接受了新的主人;新的家园;还有新的自己。
就这样,一晃十五年过去,大黄已长成了一只耄耋老狗。如今回首,他很庆幸自己当初能这么快地从悲伤中走出来。漫长的岁月洗礼,早已让他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生活,本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面对无法改变的事物,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协。尽早地妥协,才能尽早地重新找到快乐。这对狗来说,更是如此。
大黄相信勇敢也会做到——就像他当初做的那样——就像天下千千万万只狗做的那样。没有哪只狗能摆脱命运的束缚。命运即是主人,主人就是命运。除非你是一只流浪狗。然而,流浪狗是狗族里“最下等”的存在。没有狗,愿意主动去做一只流浪狗,包括他那个一直以“流浪”为荣的“旅行家”朋友也是如此:他去流浪,也是被逼无奈的结果。而后,他能够喜欢上流浪并深深地以此为荣,则是他一生的幸运……
“嘿,小家伙来了!”
大黄一如既往地趴在“老地方”,脑中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便瞧见了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他心里顿时一喜。
勇敢的步伐很轻快,不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大黄的跟前。
“嗨,勇敢。”大黄爷爷愉快地打了声招呼。他发现勇敢变了:三天前的颓废表情此刻在勇敢脸上已难觅踪影,阳光灿烂的神情又重新爬上了他的眉梢。
嘿,我熟悉的阳光勇敢又回来了!大黄心中大喜,试探性地问,“这两天过的还好吗?”
“不好也不坏,不过我已经不再纠结那些烦恼的问题了。”勇敢愉快地答道。
“哈哈,看来你已经想通了。”听到勇敢确切的回答,大黄喜出望外。
“嗯。既然没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勇敢很平静。看的出来,他的确想通了。
“对,就应该这样!”大黄欣慰地赞道,“勇敢,你真的很聪明。”
“这都多亏了你,”勇敢说,“那天和你聊完以后,我又逛到了猪圈,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位猪先生。”
“你和他聊命运了?”大黄问。
“嗯!”勇敢点头,旋即将那天和没烦恼的见面过程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大黄听。
“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珍惜现在,享受当下。这真是了不起的大智慧。”大黄听完,由衷地赞叹,“这位猪先生叫什么名字?改天我也要去拜访一下,他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
“哈哈,他叫没烦恼。他可有趣了呢!”勇敢一想到没烦恼,脸上也瞬间涌上了笑意。
“没烦恼,没烦恼,大家一起没烦恼。这家伙不仅行为说话很有趣,连名字都这么有趣。哈哈!”大黄开怀大笑。随之,这两天一直压在他心口的“大石”也终于悄然落了地。
你可以选择开心地执行自己的使命;也可以选择痛苦地执行自己的使命。大黄显然希望勇敢能选择第一种方式——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大黄大笑,勇敢也跟着笑了。阳光很媚,笑容很灿。一时间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欢乐的芬芳。
“嘿,勇敢。”欢笑过后,大黄认真地说,“看到你恢复原来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好欣慰!”
勇敢心里一阵感动。眼前慈祥和蔼的大黄爷爷,亦师、亦友、又亦父,仿佛一盏明灯,总能给自己照亮前方的道路。
“谢谢你,大黄爷爷。这几天让您担心了!”勇敢感激地说,“其实那天聊完后,我就想通了。本来第二天我就打算过来这里的,不过第二天我家小主人的爸爸妈妈突然从外地回来了,所以就耽搁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害我白白担心了两天!”大黄爽朗一笑,问,“小女孩的父母是在外地打工的吧?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的,我听我妈妈说,他们平时一般情况是不会回来的,只有到过年才会回家住几天。这次好像是为了参加小主人学校的家长会,而特意赶回来的。”
“哦,人类学校的家长会的确是挺重要的!”
“爷爷,过两天我可能就要走了……”勇敢忽然说。
“小女孩给你找到新主人了?”大黄惊问。
“没有,是老主人。前天午饭的时候,我在饭桌边听到了老主人的谈话。他叫小主人爸爸挑一只小狗回城里养,而小主人爸爸也同意了……”于是,勇敢又将前天在饭桌边听到和看到的内容都告诉了大黄。
“老妈烧的猪蹄就是好吃!”饭桌上,小女孩爸爸夹着一大块猪蹄肉大快朵颐着,边吃边称赞,“我在外边无论怎么烧,都烧不出老妈的味道!”
“好吃你就多吃点,”老爷爷笑着接口,“你妈为了你,今早可是起了个大早就去村口‘猪肉刘’家买这上好的猪脚肉了。现杀现卖的。咱们农村自家养的猪,那肯定比你城里买的饲料猪的肉要好吃得多的。”
“猪肉肉质好吃是一回事,但主要还是老妈烧得好。”
“那是,你妈烧了五十年饭了,这厨艺是没得挑的。”老爷爷笑着附和。说着他挑了一块蹄子夹到了小女孩爸爸碗里。那是这条猪脚上唯一的一个蹄子,他知道儿子从小就最喜欢吃蹄子。
“来,蹄子给你。”
“哎呀,爸,我又不是孩子。我会自己夹的。”
“吃,吃,你多吃点。”老爷爷笑着催促。
“谢谢爸!”小女孩爸爸心头一暖。在父母眼里,无论你长到多大,你永远都是孩子。小女孩爸爸心中想,回家的感觉可真好!
“晓晓和她妈中午真不回来吃了?”老爷爷问。
“嗯,不回来了。”小女孩爸爸说,“晓晓中午想吃汉堡包,所以她妈妈就带她去了,我们吃就行。”
“真是的,这么好吃的猪脚放着不吃。吃什么汉堡包呢?洋垃圾有什么好吃的!”老爷爷摇头嘀咕了一句,然后接着问,“你们俩这次回来准备在家呆几天啊?”
“我定的是五天后的动车。”
“哦,那还有五天。”老爷爷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你们是昨天到的家,算上昨天晚上,那这次能在家住六个晚上了。不错不错,都赶上平时过年的假期了。”
“嗨,这还不是为了晓晓,”小女孩爸爸说,“这次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是她最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非要我们亲自回来参加家长会。没法子,我们两夫妻只得请假回来一趟。
“说到请假就别提了。我们厂里今年的经济效益差得很,老板上个月才刚刚裁了一批工人。这次请假,我和老板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的。不过等我们回去估计就惨咯,加班肯定是没逃了。”
“诶,这都是应该的嘛,咱们这么辛辛苦苦地出门赚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下一代!”老爷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的教育是很重要的,你们两夫妻自己要多上上心。我和你妈大字不识一个,给你带带孩子可以,但对于孩子读书学习方面,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监督的。”
“这我知道的。”小女孩爸爸说,“这妮子以前学习成绩可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最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怎么一下子成绩就降了这么多。真是奇了怪了!昨天问她,她也不说。”
“反正明天就开家长会了,你去问问老师就清楚了。”
“嗯,也是。”
“哦,对了,”父子俩在饭桌上边吃边谈,聊了一会儿家常,老爷爷忽然想起了小狗的问题,问,“儿子,你这次出去要不要带只狗出去养养?给你看看门也是好的。”
“诶,这还巧了!”小女孩爸爸开心地说,“上个星期我厂里的门卫刚说过,说是要找条狗来养养,为厂里看看门。他说是厂领导要求的。我拿只出去,刚好可以给厂里养……”
“嘿,这真是太好了。”老爷爷一脸欣喜。
当天迟些时候,当小女孩回到家时,老爷爷就把这个提意对小女孩说了。
“你家小主人同意了?”听到这里,大黄紧张地问。
“嗯,小主人很乐意呢!”
“哎,我真是老了,怎么问了这么愚蠢的一个问题。他是小女孩的父亲,对于这个提意,自然是乐意至极的……”大黄忽然有些伤感。虽然知道离别在所难免,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免不了升起了不舍的情绪。
不过这抹情绪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大黄给压了下来。他觉得此刻自己表现出这种情绪实在是不妥,便强颜欢笑地说,“嘿,勇敢,城里可真是不错的地方。那里高楼林立、街道繁华,比咱们农村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我有位朋友就是住在城里,上次他随主人回村玩。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哇,你绝对想不到,他主人竟然给他像人类一样穿上了一件衣服。那走路的姿势、神态和说话的语气,简直神气极了。他告诉我说,城里的狗住的是干净整洁的套房,吃的是超市买的无敌美味的狗粮……那里简直就是我们狗的天堂!”
“哇,真的吗?”勇敢看出了大黄的心思,他也装做很开心的样子,“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小主人的爸爸可以挑上我,这样我就可以去城里生活了。”
“如果那样,那真的不错……”
“不过,说实话,虽然我现在坦然接受了命运,但我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离这里。”勇敢真挚地说,“我舍不得妈妈,舍不得幸福,也舍不得你……”
“嘿,小家伙。”大黄一阵感动,“我也舍不得你离开,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很讨厌离别,非常非常讨厌。还有,我希望小女孩爸爸能够选中幸福。这样你就可以再陪我一段日子了。老家伙的自私,你千万不要见怪。嘿嘿!”
“哈哈,如果那样也不错。不过,这一切还是交给命运的选择吧!”勇敢朗声说道。
事实上,勇敢有一点并没有告诉大黄。其实,他已经决定争取随小女孩爸爸去城里了。那是前天他们听了老爷爷的谈话后,在狗妈妈组织的一场“家庭会议”中所做的决定。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狗妈妈在听了老爷爷和小主人爸爸之间的谈话后,当即对勇敢和幸福说,“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俩可都得好好把握哦!但遗憾的是机会只有这么一个。所以,妈妈想和你们商讨一下。首先,你们先举手表个态。谁愿意去城里?”
勇敢和幸福对视了一眼,同时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勇敢?幸福?”狗妈妈见他们同时沉默着,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哎……”沉默了一会儿,狗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勇敢和幸福的表情中,她已明白了答案。不过狗妈妈还是要说,“傻孩子,你们可知道在城里生活的好处吗?那里的条件比我们农村可好太多了。那里有更好的居住环境、有更多更好吃的美味狗粮。如果你能居住在城里,那就表示你已经比大多数的狗都高了一等,这可是每只狗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幸福率先开口,他的双眼已噙满泪水,言语中也带着哽咽,“我不想离开你!”
“幸福,妈妈也不想你离开,但分离是我们注定的事情,这是迟早要发生的。”狗妈妈也流下了眼泪。
“那我选择迟一点发生。”幸福恳求,“妈妈,我现在好怕。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就想办法让我迟一点离开吧!”
“对不起,孩子,”狗妈妈悲哀地说,“你的离开并不是妈妈所能决定的,这一切都得看小主人爸爸的选择。因为你们俩谁都不愿意去城里,所以你和勇敢之间的二选一,是一半一半的几率。除非……”
“除非什么?”幸福焦急地问。
“除非你们中有一个是愿意去的,那样,我倒是有办法增加他被选中的几率。”
沉默,长久的沉默。幸福在沉默中瑟瑟发抖,害怕得无以复加。勇敢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勇敢已坦然接受了命运,但关于离开的想法也是和幸福一样的——自然是越迟越好!然而,看到此情此景,他最终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妈妈,我想去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