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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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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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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连载

第四章 长沙求学,向往革命

1923年秋天,在长沙居无定所地漂荡了一段时间后,王濬欧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湖南省公立工业专门学校(即湖南大学的前身)。

放榜那天,王濬欧兴奋极了,觉得自己的理想照进了现实。报考这所学校,是因为王壑欧看到了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工业不兴,技术不强,没有西方的坚船利炮,他希望学好技术,富国强兵,实业救国。

这所学校设在中国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入学那天,站在那幅“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对联前,抬头仰望的王濬欧心潮澎湃——这幅对联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让王濬欧震撼不已,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跨进书院大门,王濬欧感到这座举世闻名的千年学府的每一个院落,每一块碑石,每一片砖瓦,每一株风荷,都沉淀着“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的不屈精神,孕育着坚韧的伟大的灵魂——甚至堪称“民族之魂”。

那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儒们的对论;那些矢志不渝,走在时代前列的先贤们的求索,无不诠释着湖湘文化的恢宏气度和热血情怀。王夫之、魏源、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熊希龄等,无一不是从岳麓书院走出来,在中国历史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

在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学习生活,听着他们的轶事,读着他们的著作,熏陶着他们的思想,王濬欧感觉这些大人物,尤其是那些可爱的灵魂,可敬的精神,简直触手可及,扑面而来,与自己迎面相撞。入夜,躺在床上,听着岳麓山上的松涛,王濬欧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被后人忝列其中,成为“惟楚有材”的“楚材”之一。

进岳麓书院,王濬欧跟一代伟人擦肩而过,伟人前脚走出书院,王濬欧后脚走进书院,把他们的相遇推延了数年。1916年—1919年,毛泽东寓居岳麓书院半学斋,在这里读书、作文、闹革命,尽情汲取湖湘文化的精髓,实现了知行合一的进阶。

那时候的毛泽东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正是性格形成和思想成熟的关键时期。后来,伟人凭借湖湘文化孕育出来的独特的人格魅力引领中国革命走向最后胜利,岳麓书院时期是一块无法绕开的成长里程碑。

当时,湖南省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有“中南七省第一校”之称,校长是大名鼎鼎的宾步程。宾步程早年留学德国,就读于柏林工科大学。宾步程是湖南东安人,在德国留学期间,跟孙中山相识,是孙中山先生的挚友兼救命恩人,也是早期的中国同盟会成员,在国民党内部和湖南省当地享有崇高威望。宾步程学成归国后,先后担任粤汉铁路机械工程师,南京机器制造局局长兼火药局局长。宾步程酷爱枪炮改造,弹药增产,亲自设计了七五山炮。在宾步程带领下,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以“实事求是”为校训,注重经世致用的实学之道。这种办学风格受到了当时的进步青年欢迎,早期的共产党员何孟雄、周炳文,科技专家唐伯球、范澄川、刘岳厚,军事干部王尔琢、黄鳌、邓乾元等一大批时代精英都慕名前来求学。

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共设有机械科、土木建筑科、采矿冶金科三个专业。王濬欧认为中国落后挨打的原因在于没有坚船利炮,所以,他选择了能够制造坚船利炮的机械科。机械科重理论,更重实践,是一门典型的知行合一的学科,操作性非常强。王濬欧疯狂地迷恋上了那些昼夜不停地运转的冷血机器,他利用节假日,跑工厂,实地观摩,看机器运转,帮工人师傅干活,向他们虚心求教。入学半年时间,王濬欧就把长沙的三十多家工厂跑遍了,把所有机器操作弄熟了。他被同学称为“操作狂”,也深得宾步程欣赏喜爱,把他树为机械操作标兵。

在实践中,王濬欧跟工人师傅打成了一片,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个刘师傅,父母患肺痨,相继咳血死了,二个子女无钱读书,做起了童工。刘师傅自己也染上了肺病,一干活就咳个不停,气喘吁吁,十分可怜。王濬欧省吃俭用,从嘴巴里抠出钱来,给刘师傅抓了十多副中药,煎了送过去。这令刘师傅很感动,把王濬欧比做“黄爱再世”。

黄爱是湖南常德人,周恩来的挚友。1919年2月,黄爱考入天津直隶高等工业学校。五四运动中,黄爱积极参加反帝爱国斗争,在天津学联执行部、《天津学生联合会报》工作,与周恩来并肩作战。1919年9月,黄爱被周恩来邀请,成为觉悟社的第一批社员。1920年1月,经李大钊介绍,黄爱去了上海的《新青年》杂志社工作,深得陈独秀赏识。1920年9月,黄爱回到长沙,结识了毛泽东、何叔衡。黄爱与老战友庞人铨等人发起组织了湖南劳工会,并被推选为主任干事和教育部主任。1922年1月,黄爱发动了湖南第一纱厂工人大罢工,组织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声势浩大。气急败坏的反动军阀赵恒锡派军警包围了湖南劳工会,逮捕了负责人黄爱、庞人铨等。1922年1月17日,黄爱被反动军阀赵恒锡残酷杀害,年仅25岁。

听到黄爱被害的噩耗,远在欧洲求学的周恩来悲恸不已,当即提笔,愤然写下长诗《生离死别》,以示悼念。

刘师傅给王濬欧背诵了这首诗的其中一段:

没有耕耘,哪来收获?

没播革命种子,却盼共产花开,

梦想赤色的旗儿飘扬,

却不用血来染他,

天下哪有这类美事!

听完刘师傅的讲述和背诵,王濬欧深受震动,他记住了诗作者周恩来,也希望做一个黄爱那样受人尊敬的革命者。

那时候,革命群众的革命热情高涨,全国革命如火如荼,形势一片大好。

1924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东召开,大会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国民党和共产党求同存异,开始了第一次国共合作。

在国共合作的大背景下,共产党人领导的工人运动、农民动运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革命运动渐入佳境,迎来了一个又一个革命高潮。

1925年9月,雷晋乾与毛泽民一起被中国共产党派到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并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几个月后,从讲习所毕业,雷晋乾被作为农民运动特派员回到了祁阳。雷晋乾的活动能力很强,在当地积极发展党组织,领导农民运动,轰轰烈烈的革命浪潮波及到了中和堂,王宝田在这场运动中真“被革了命”,其中的导火线就是陈香香被绑。

陈香香从祁阳第一高级小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中和堂务农。二十岁的陈香香褪去了十五岁的稚气未脱,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看着都是甜的。金钗之年的陈香香出落得窈窕多姿,身材凹凸有致,袅袅婷婷了。

年轻气盛的王濬欧跑路了,在中和堂没人再叫板王宝田了,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听说陈香香回来了,王宝田很是兴奋,觉得陈香香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在中和堂,王宝田谁都不怕,当然也不怕王濬欧,只是数度与王濬欧交手,在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面积,王宝田觉得王濬欧从一生下来就是他的克星,他的冤家对头似的。

得知陈香香回到中和堂的第二天清早,王宝田叫了两个精明强干的家丁,跟着他,出了门。王宝田一边想着美事,一边向陈香香家的方向溜达。

远远地,王宝田看到了挑着一担水,晃晃悠悠地走在田埂上的陈香香。

沾了书香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几年洋书读下来,陈香香的气质也出来了,在王宝田看来,陈香香与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有天渊之别 。

早晨的阳光打在陈香香那张娇嫩的脸上,就像镀了一层金;细密的汗珠沁出来,闪闪发光,就像珍珠一样闪烁。那担水,压在瘦削的肩膀上,有些分量,把陈香香压得娇喘吁吁,惹得人从心底生出无限怜爱。

这一幕,看得王宝田两眼发直,双腿哆嗦。他钉在地上,树生了根一样。王宝田眯着眼,看着陈香香,狠狠地想:奶奶的,没想到小小中和堂还有这等天生尤物!如果不能把陈香香弄到手,我王宝田这辈子就白活了,白混了,要那么多家产有个卵用!

三五年不见,陈香香出落得更加水灵了,把王宝田撩得心猿意马,魂不守舍——年近花甲的王宝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内心冲动,身体发生变化了。

眼看着陈香香就要从身边走过去,王宝田从臆想中清醒过来,他一个箭步,窜到陈香香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了去路。

王宝田声音颤抖地说:“我的个小乖乖,你可不能干这么粗重的活!你累坏了,我怎么办?你爸不疼你,我疼你!以后跟着我,不用干粗活了,吃香的喝辣的,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的!”

已经在祁阳县城见过大世面,经历过五四运动洗礼的陈香香根本不吃王宝田这一套,她怒目圆睁,气沉丹田,对着王宝田厉声喝道:好狗不挡道,给我滚一边去!

在中和堂,还从来没有人敢骂他王宝田,尤其是女人,女人对他只有顺从。如果换作别的女人,王宝田早就生气了,叫家丁收拾她了。但这话从陈香香那张可爱的樱桃小嘴里脱口而出,让王宝田感觉别有一番风情,别有一番滋味,他如沐春风,感觉自己那颗心被这春风撩得更加痒痒,更加摇曳了。

“哟,在县城几年,长见识了,学会尥橛子了,有朝天小辣椒味道了。我最爱朝天小辣椒的味道了!你把担子放下,我安排人给你挑回去,你跟了我,上我家做姨太太,享清福去!”

一个家丁走上来,准备从陈香香肩上接过那担水。陈香香不让,两人抢了起来。咣当一声,水桶从陈香香肩上滑落下来,倒了,全洒了出来,陈香香被淋了个落汤鸡,浑身上下湿淋淋的。

夏天衣服本来就穿得少,穿得薄,一沾水,就全贴在身上了,红红的束胸显露无遗,让胸部骄傲地挺拔着。浑身湿透的陈香香,就像一朵出水芙蓉,身材更加显山露水了,看得王宝田眼睛冒火,鼻孔生烟。

王宝田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对家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小娘子请回家去,我今晚就要跟她拜堂成亲!”

两个家丁窜上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一人抓住陈香香一条胳膊,边拽边拉,边拖边推,架着她向王家大院走去。

陈香香不从,伸拳踢腿,拼命挣扎,大声喊叫,但在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面前,弱女子陈香香的反抗一点作用都没有。

村里几个浣衣洗菜的妇女看到,想过来劝阻,但都被王宝田恶狠狠地骂跑了——在中和堂这地方,她们都知道王宝田的势力,惧怕他的淫威,害怕被事后报复,惹祸上身。

当然也不是没人敢管,任由王宝田胡作非为。骑着牛,放牧回来的王濬欧的弟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香香姐跟哥哥好着呢,他跳下牛背,顾不上牛了,火急火燎地跑到王家祠堂,连比带划,把事情告诉了正在给农民上早课,讲授革命道理,分析革命形势的雷晋乾。

雷晋乾听后,顿时火冒三丈,觉得很有必要抓一个被革命的典型,打击地主恶霸的嚣张气焰,好借机告诉劳苦大众,不要逆来顺受,要奋起反抗,要革恶霸劣绅的命,要自己当家作主,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个王宝田撞在了枪口上。

那些正在听课的农民,听说陈香香被王宝田绑架了,就要被祸害了,想起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和欺凌,大家都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在中和堂,他们都苦王宝田久矣。香香姑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就像一根导火线被点燃了,他们操起锄头、耙头、扁担、棍棒,在雷晋乾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奔向王家大院。

把陈香香弄进王家大院后,王宝田吩咐家丁把她的双手绑了,关在自己的卧室里。王宝田看着陈香香,越看越喜欢,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捧起了陈香香的脸,嘬起嘴,蛮横地在陈香香脸上亲下去。

陈香香左躲右闪,还是被王宝田亲到了。陈香香感到很恶心,不由自主地伸出脚,踢向王宝田,但被王宝田躲开了。陈香香吐了王宝田一脸口水,王宝田也不恼,反倒觉得陈香香的口水都是香的。王宝田翕动鼻翼闻了闻,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绕嘴角一圈,把陈香香的口水舔了进去。

亲到了陈香香,王宝田感觉自己的嘴唇特别舒适,不由得心花怒放。这次,煮熟的鸭子是飞不了了,他一心盼着天黑,等着晚上洞房花烛时刻的到来,憧憬着搂抱温香软玉的小美人睡觉。

从卧室出来,王宝田把门反锁了,不给陈香香任何逃跑的机会。王宝田摇头晃脑地哼着黄色小调,背着双手,踱到了客厅,坐在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指挥下人打扫庭院,布置新房。

见到王宝田落座,早有仆人给他递上了泡好的南岳云雾茶。王宝田闻着茶香,喝着温度正好合适的茶水,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人间美人,不过香香;人间美辰,不过今宵;人间美事,不过晚上跟香香洞房。

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的动静,并没有引起王宝田的足够重视。

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哆嗦地说:“主子,不好了,农民杀过来了!”

“慌个球!”王宝田眼睛都没抬,不屑地说,“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中和堂的农民也不敢造反,更不敢造我王宝田的反!”

王宝田听说过农民造反,他觉得那是地主没用。在中和堂,他把农民治得服服贴贴,他快活到六十岁了,在中和堂,王宝田还没看到过农民造反,听都没听说过,谁都对他心服口服。

“这回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

家丁并没有因为主人的处变不惊消除紧张,他惊恐地分辩。

“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王宝田很不爽地白了家丁一眼,觉得家丁小题大做,坏了自己的兴致和心情,给自己添堵了。

王宝田还是没把家丁的告诫当回事儿,也没把中和堂的农民当回事儿。在中和堂,他王宝田纵横几十年,作威作福惯了,不可一世惯了。在他的意识里,那些在他面前连放屁都不敢大声的农民,从来没被王宝田放在眼里。在王宝田看来,阴沟里的泥鳅是掀不起大浪来的,只要他站在农民面前,眉毛一竖,眼光一横,他们就唯唯诺诺了,老实巴交了,点头哈腰了,谁也不会妨碍他的好事。

但这次王宝田确实失算了。看到来势汹汹的农民杀过来,家丁下意识地把院门关上,农民就把院门撞开了。愤怒的农民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把王家大院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见啥砸啥,院子里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满地狼藉。

王宝田跑到庭院,大声喝止。但打砸红了眼的农民,根本就听不进王宝田的话。王宝田绝望地意识到,这次确实跟以往不一样了,他很后悔没有听家丁劝告,早点重视,从后门逃出去,或者跑进地堡躲起来。

王宝田惊慌失措地指挥家丁:“快,给我挡住,给我挡住!”

已经觉醒的劳苦大众的力量是无穷的,王宝田的家丁根本挡不住了,他们不是愤怒的农民的对手,农民举起手里的锄头、耙头、扁担、棍棒,跟家丁对干起来。农民人多势众,家丁寡不敌众,被打得抱头鼠窜。家丁扔下武器,捂住脑袋,自顾自逃命去了,主子也不顾了。

见势不妙,王宝田急忙往后院溜。可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被农民团团围住了,世世代代累积的仇怨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口。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平时连一个响屁都摁不出来的陈香香的爹也彻底爆发了,他窜上前,高高地举起扁担,一边怒吼“我打死你个狗日的!”,一边把扁担重重地落在王宝田身上。其他农民愣了一下,马上依芦葫画瓢,刹那间,锄头、耙头、扁担、棍棒,雨点一样落在王宝田身上。

血就像泉水一样从王宝田脑袋上喷了出来。王宝田捂着脑袋,慢慢地倒了下去。农民们没有解恨,也停不下来。王宝田被打成重伤,当天晚上,又气又怕,一命呜呼了。

雷晋乾砸开了卧室门,把绝望中的陈香香救了出来,给她解了绳松了绑。

自己得救了,看到王宝田也死了,陈香香喜极而泣。她感谢在危难时刻,革命给她解了围。

乡公所听说中和堂的农民冲击了王家大院,一面派人向祁阳县政府报告,一边吆喝了几个当差的前往王家大院镇暴。看到乡公所那几个平日作威作福,帮王宝田干了不少坏事的差爷,农民们也来了气,把他们围了,下了他们的枪,把他们绑在王家大院门前的大树上。

当天下午,在王家大院,雷晋乾主持召开了公审批判大会,公开揭发审判财主王宝田,揭露他的累累罪状。

中和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轮番上台,一把鼻涕一把泪,历数王宝田的种种作恶。王宝田一死,中和堂农民扬眉吐气,就像过年那样喜庆。公审完王宝田后,夜里,有人偷偷放了一把火,把王家大院点着了。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早,王家大院已经倒塌了,一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这件事,给中和堂农民,甚至祁阳人民,上了一堂生动深刻的革命教育课。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民纷纷效仿响应,掀起了批土豪,斗劣绅的高潮。雷晋乾就汤下面,组织成立了祁阳县农民自卫军,雷晋乾被当选为总队长。随后,雷晋乾又领导成立了祁阳县惩治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处决了一批罪大恶极的地主恶霸。在雷晋乾等共产党人的领导下,祁阳县农民运动蓬勃发展,到1927年,全县共成立农民协会130多个,会员多达15万人。中国共产党在祁阳成立了特别支部,由雷晋乾担任书记;雷晋乾也当选为国民党的祁阳县农协委员长。

祁阳县农民运动的成功,点燃了星星之火。周边地区的农民运动,雨后春笋一样爆发了。其他地方需要借鉴祁阳农民运动的宝贵经验,雷晋乾被党组织派往衡山县领导农民运动。在那里,雷晋乾组织成立了湖南农村第一个农民组织——岳北农工会,动员农民以工人阶级为榜样,团结起来,跟地主阶级作斗争,岳北农工会发展迅速,很快就有了7000多会员。

衡山农民运动的发展,让当地达官贵人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生怕成为王宝田第二,他们筹了很大一笔钱,谋求自保。他们找到了当地出生的军阀赵恒锡,请求他出兵镇压,捉拿雷晋乾。看到雷晋乾领导的农民运动冲击到自己的统治基础和自己家族在当地的利益,赵恒锡答应了达官贵人的要求。

雷晋乾从祁阳带了两个人跟着他一起在衡山活动,一个是陈香香,负责文书宣传;一个是王宝田的外甥,负责联络。王宝田的外甥是个革命投机分子,头脑灵活,善于见风使舵,在雷晋乾面前,他表现出极高的革命积极性,做到了大义灭亲,揭发王宝田比谁都积极;看到兵强马壮的赵恒锡准备动真格镇压农民运动了,认为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连夜向赵恒锡告发了雷晋乾。

赵恒锡大喜,带着一营荷枪实弹的士兵,深夜冒雨出击,破门而入,把雷晋乾从被窝里抓走了。

那天晚上,陈香香寄住在当地家民家里,听到风声,见势不妙,连夜跳窗逃了出来。

第二天清早,陈香香躲躲藏藏,在当地农民帮助下,坐着船,顺着湘江,从衡山逃往了长沙。下午,陈香香来到了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

找到王濬欧,陈香香扑进他怀里,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晋乾哥被赵恒锡抓了!”

陈香香边哭边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王濬欧。

王濬欧一听雷晋乾被抓,如五雷轰顶,但他没有慌乱——王濬欧已经成长起来了,对革命突发事故,有了一副成熟的应对心智。王濬欧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在雷晋乾惨遭毒手前,把他营救出来。

王濬欧一边把事情写成文章,投给当地进步报刊,揭发赵恒锡破坏革命的卑劣行径,寻求道义支持;一边快速地梳理了一下资源,寻找关系营救雷晋乾。想来想去,王濬欧认为靠自己没有用,但校长宾步程肯定有办法,于是带着陈香香去找宾步程。

宾步程不关心政治,只想教书育人,实业救国。但宾步程很欣赏王濬欧,也赞同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同情共产党人。宾步程答应试试,看赵恒锡给不给他面子。

宾步程准备了礼物,上门拜访,找赵恒锡说情。

赵恒锡和宾步程都是1880年出生,都是留学出身,都同朝为官。赵恒锡对宾步程颇为敬仰,他军队用的七五山炮就是宾步程为他设计的,加上宾步程湖南省政府官员的身份,赵恒锡不看僧面看佛面,答应释放雷晋乾,但要求雷晋乾不能再留在衡山领导农民运动。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王濬欧正在机器旁边埋头作业,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大嗓门在激动地喊他名字。王濬欧抬起头,看到了理着精神的平头,目光如炬的雷晋乾。他刚从狱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王濬欧。

大难不死,兄弟相见,分外亲切。王濬欧跳下机器,跑向雷晋乾,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大呼小叫。

雷晋乾给王濬欧带来了一个新朋友,郭亮。

郭亮中等身材,英气逼人,双眼炯炯发光。

对郭亮,王濬欧是久闻其名了,这次终于得见了。

郭亮是毛泽东的亲密战友,新民学会会员,当时已经在湖南的革命运动中脱颖而出,做了湖南省工团联合会总干事。郭亮在长沙领导和组织过一系列工人和学生运动,在工人和学生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我是小弟,你们是大哥。你们闹革命,一定要带上我!”王濬欧欣喜万分,向二位兄长表达了心意。

“我们就是来跟你聊聊这件事情的!”雷晋乾和郭亮对王濬欧说。

他们边聊边回到了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陈香香也来找王濬欧,看到雷晋乾被释放出来了,也是十分惊喜。当天下午,四个年轻人,坐在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的操场上,热血沸腾,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他们有说有笑,一直聊到第二天天亮了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雷晋乾说:“工人和农民都是劳苦大众,一天辛辛苦苦,流血流汗,还不能养家糊口,日子过得惨极了。那些不劳而获的家伙都是社会的毒瘤,没办法医治,必须彻底切除。”

郭亮对王濬欧说:“学校是思想迸发的源地,社会是实践的天堂,你要走出校园,多实践,多贴近工人阶级,把思想和行动结合起来,这样才能把自己的革命素养提高,把外面的世界改造好。”

聊得一时兴起,郭亮掏出一个小本子,从衬衣口袋上取下一支钢笔,借着月光,唰唰唰地在小本子上写下了《爱国岂能怕挂头》一诗。这首诗后来发表在郭亮创办的《救国周刊》上,被革命群众广泛传颂,激励着湖湘儿女,华夏儿女跟反动军阀作斗争。

写完后,郭亮站起来,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气度不凡的手势,给年轻的革命同志朗诵了起来:

湘水荡荡不尽流,

多少血泪多少仇?

雪耻需倾洞庭水,

爱国岂能怕挂头。

他们在晨曦中,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挥手告别。分手的时候,雷晋乾看着王濬欧和陈香香,打趣地说:“香香,你以后不用跟着我跑了,跟着濬欧就行了!濬欧,我代表党组织把香香交给你了,你也年纪不小了,可以讨老婆,为革命培养接班人了。”

听着雷晋乾的玩笑,陈香香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上,她低下头,双手搓着衣角,默不作声。

王濬欧看了一眼陈香香,不好意思地笑了。雷晋乾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确实打心眼里喜欢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姑娘。

从那以后,郭亮、雷晋乾、王濬欧结成了“铁三角”,他们经常在一起谈理想,闹革命。在郭亮和雷晋乾帮助下,王濬欧立足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以演讲、讨论会、文化书社等丰富多彩的形式,组织同学们讨论国事,抨击时弊,把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的学生运动做得风生水起,为当时湖南省的工人运动和学生运动培养和输送了一批骨干力量。

1924年下半年,鉴于王濬欧的突出表现,他被湖南省学联,湖南省工会组织的学生和工人宣传队吸纳,从此有了更大的舞台,积极性更高了。针对当时长沙教会学校盛况空前的现状,王濬欧反对帝国主义的文化侵略,在长沙掀起了教会学校的学生转学的高潮。

1925年,日本帝国主义和英国帝国主义在分别在青岛、上海屠杀工人、学生,制造了震惊世界的青岛惨案和五卅惨案,举国悲痛。两万多长沙工人、学生、市民在郭亮组织,雷晋乾、王濬欧协协助下,成立了青沪惨案湖南雪耻会,郭亮任主席,领导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市民罢市;王濬欧带着工人学生纠察队,昼夜执勤,到码头检查,严格执行与英日经济绝交八项公约。

规模浩大的革命运动让赵恒锡如坐针毡,他极力讨好英国和日本,出动军队,对工人、学生、市民进行恐吓、诬蔑、血腥镇压;光天化日之下,便衣在大街上肆意抓人,革命运动受到残酷打压,被迫转入低潮。

反动军阀的倒行逆施,让王濬欧倍感无奈,也看清了现实,对实业救国从根本上产生了动摇。

1925年底,王濬欧从湖南省公立工业专科学校预科班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三个月后,湖南工专、湖南法专、湖南商专三所高校强强合并,成立了湖南大学。

是继续学习深造,偏安校园,还是投身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

王濬欧第一次面对了艰难的抉择烦恼。从他个人前途来说,继续升学更重要,这也是父母的期望;从革命发展形势来说,时代需要他挺身而出,勇敢担当,时不我待。

经过一夜未眠的慎重考虑,王濬欧毅然选择了后者。

想通了,一切豁然开朗,王濬欧如释重负,他披衣下床,点亮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奋笔疾书,写了一份热情洋溢的入党申请书,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

天亮后,王濬欧揣着入党申请书,心如撞鹿,一路小跑,找到雷晋乾,郑重其事地把入党申请书交给了他。

雷晋乾把王濬欧的入党申请书转交给了党组织。

党组织的大多数同志对王濬欧很了解,觉得他革命意志坚定,才华出众,品质优秀,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同志。

那一年,王濬欧开始正式接受党组织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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