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在军官教导大队短暂的学习后,胡兰英就被编入了女子义勇队。
接到通知,胡兰英懵了。她没想过离开军官教导大队,离开王如痴,她一直觉得跟王如痴参加革命就会一直跟在他身边,王如痴在哪,她就在哪。
胡兰英就像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恋娘一样,对王如痴产生了严重的依赖。在军官教导大队,王如痴做教员,她做学生,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突然被通知到女子义勇队报到,胡兰英慌了神,赶紧去找王如痴。
“我不想去女子义勇队,”胡兰英翘着嘴巴对王如痴说,“我只想在军官教导大队。”
这句话,胡兰英没说完整,她硬生生地把后面半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吞了回去。
王如痴没有体会胡兰英的用心,他变得严肃起来,有点生气地对胡兰英说:“军官教导大队是培养干部的地方,名额有限;学员的学业一旦结束,就要派到地方去,派到基层去的。你的学业结束了,还呆在这儿,就要占用别人的名额。革命不能自私,不能感情用事。只有到基层去,到地方去,你才能更好更快地成长起来。”
听着王如痴的训斥,胡兰英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让她很快转悲为喜的是,王如痴给她把行李打好包,把她亲自送到了女子义勇队,让她感觉到心里一阵暖意流过。
人生道路的选择不能主观感情用事,革命的道路也是如此。那时候,是照抄照搬苏联模式,还是走自己的路,在革命阵营分歧很大。毛委员认为,革命道路的选择,不能单凭理论,不能单靠经验,要根据各国各地的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做出抉择。十月革命走的是城市包围农村的道路,井冈山根据地反其道而行之,同样做得有声有色,适合中国的实际情况。
到王如痴上井冈山的1928年8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风生水起了。鉴于中国革命形势蓬勃发展的事实,共产国际不得不明确表示:农村武装割据可以作为最终夺取城市的辅助手段。但是,十月革命的模式在早期部分教条主义的中国共产党人心中根深蒂固,照抄照搬苏联经验的经验主义十分盛行,成为主流。
中共湖南省委被井冈山革命形势发展冲昏了头脑,指示红四军要“毫不犹豫地”贯彻进军湘南计划,只留下两百条枪保卫井冈山,其他主力开往湘南,杀出一条血路,掀起资兴、耒阳、永兴、郴州四县红色割据的革命浪潮。
这个罔顾事实的要求,让红四军的主要领导大吃一惊,也在井冈山引发轩然大波。是去还是留,围绕这个问题,在井冈山党组织内部发生了激烈争吵。接到湖南省委通知,毛委员也急了。在他看来,湖南省委是在瞎指挥,乱弹琴;为了革命前途,为了红四军,为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很有必要拨乱反正,阻止湖南省委乱来。但毛委员一个人作不了这个主,他想到了民主集中制,把道理讲清楚,请人帮忙。
王如痴上井冈山不久,毛委员在永新主持召开湘赣边特委、红四军军委、永新县委联席会议。在会上,毛委员把问题摆了出来,希望大家开诚布公,讨论清楚,做出理智选择。
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发言,强烈要求红四军贯彻湖南省委指示。他盛气凌人,陈述了进军湘南的理由:中共中央把湘鄂粤赣四省作为全国革命的中心,湖南省是湘鄂粤赣四省的中心,湘南是湖南省的中心,是中心的中心的中心,只要湘南革命形势发展起来了,就可以以点带面,促进全国革命的总爆发。
以毛委员为首的红四军主要领导认为湖南省委的想法过于理想主义,没有考虑到中国革命的实际情况,尤其是当前井冈山根据地革命力量弱小和湘南敌军强大的实情。如果贸然进军湘南,是以鸡蛋碰石头,极有可能让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以红四军为首的中国革命力量遭遇灭顶之灾。
朱德、陈毅、王尔琢等人对湖南省委的意见和杜修经的作派早就看不顺眼了,他们据理力争,针锋相对,表示坚决反对,会议上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朱德、陈毅、王尔琢认为红四军还很脆弱,尚在成长阶段,离开了井冈山根据地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有挨打的份;红四军不能去湘南冒险,要继续留在边界,创造以宁冈为中心的罗霄山脉中段政权,留下两百条枪是完成不了保卫井冈山的任务的,这种作法无异于把辛苦经营起来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拱手让给敌人。
对敌我双方力量情况洞若观火的毛委员内心比谁都焦急,他知道湘南是一块死地,只要进军湘南计划实施,红四军大概率是有去无回了。召集这个会议,毛委员就是想利用大家的力量来否决湖南省委意见;如果说服不了,必须强行进军湘南,那就是红四军,乃至中国革命的劫难了。
杜修经发言的时候,毛委员认真地听着,努力地思考着理由和对策。他明白事情不能闹僵了,话不能说过头了,既要达到自己不让红四军进军湘南的目的,又不能让湖南省委觉得难堪,认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故意作对,不服从命令——毕竟湖南省委在党内是上级领导。
毛委员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很投入,直到烟蒂所剩无几了,烫手了,才蓦然惊觉,把烟蒂扔在地上。
到毛委员发言了,为了缓和气氛,毛委员打了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他把湖南省委比做公婆,把红四军比做小媳妇。毛委员说公婆的心是好的,可不能把小媳妇往火坑里推。井冈山根据地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现在的井冈山根据地羽翼还没丰满,经不起折腾,不重视根据地建设要不得,流寇主义思想要不得,不发展地方武装力量的态度要不得,单纯的军事观念要不得。
毛委员的意见得到了绝大多数与会同志的支持,杜修经成了孤家寡人。他阴沉着脸,紧蹙双眉,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次会议后,湖南省委要求红四军进军湘南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那次会议开了很长时间,从上午一直开到日薄西山,月亮出来。散会后,怕湖南省委不理解会议决议,毛委员匍伏在青油灯下,借着星星之火,言辞恳切地给湖南省委写信,详细地陈述红四军不能进军湘南的理由:冒进湘南有不求基础巩固,只求声势浩大之故,尤如过去全国暴动,各地曾蓬勃一时,一旦敌人反攻,则如水洗河,一败涂地。湘省敌人非常强硬,实力强大,不似赣敌易攻。离开根据地,就会虎落平阳,身陷重围,恐招全军覆灭之祸……
到那个时候,蒋介石要求赣军对井冈山根据地不厌其烦地发动了四次“进剿”,希望把朱毛红军消灭在摇篮中,但出乎蒋介石意料,每次赣军进剿都以失败告终。剿来剿去,朱毛红军不仅没有被剿灭,反倒越剿越强大了。
失败的消息收多了,蒋介石憋了一肚子火,抓起电话,劈头连骂了江西省政府主席朱培德几个“娘希匹”。
进剿失利没有让蒋介石死心,反倒让他看到了朱毛红军的旺盛生命力,使他剿灭朱毛红军的决心更大了。为了提高胜算,蒋介石命令湖南省和江西省强强联合,携起手来,对朱毛红军进行“联合会剿”。
1928年7月,湖南省主席何键,江西省主席朱培德在南昌会面了,寒暄片刻后,他们摒退闲杂人等,秘密谋划“联合会剿”朱毛红军。
听到朱培德描述朱毛红军如何如何厉害,何键不以为然,认为朱培德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是在为自己失败推卸责任。两人密谋后不久,没有跟朱毛红军打过交道,吃过亏,不知天高地厚的何键迫不及待,求功心切,命令湘军的两个师提前三天行动,向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进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到来势汹汹的湘军,红四军决定兵分两路,进行分头制敌:31团由毛委员率领,对付急进的永新之敌;28团、29团和教导大队由朱军长率领,秘密向湖南的酃县、茶陵进发,希望通过袭扰湘军后院,促使湘军回救,从而达到瓦解湘赣两军“会剿”阴谋。
毛委员十分看重永新,认为永新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重中之重,他曾经形容永新在他心中的份量,说“永新一县,比一国还重要”,御敌于永新区域之外是最好选择。无奈湘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不能硬碰硬,毛委员决定避其锋芒,把红军从永新撤出,先“请君入瓮”,再“三招制敌”。
湘军果然上当,长驱直入,进入了永新。进入永新后,何键迫不及待地给蒋介石发电报报喜请赏。但他没想到,报喜请功后,自己的噩梦开始了。
见湘军上当了,毛委员随后祭出了三招“杀手锏”。
第一招是坚壁清野,发动群众把粮食深埋了,把磨盘和舂筒丢进了池塘里,让敌人的稻谷无法脱壳,完成加工——饿着肚皮的反动军队,是没有心思打仗的。
第二招是壮大声势,营造假象,在山上到处插满红旗,漫山遍野的红旗迎风招展;多吹军号,每个山头军号吹得嗡嗡作响,此伏彼起;多点火把,一到晚上,山上火龙来回穿梭,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红军,扰得湘军精神高度紧张,无法休息;山上赤少队多,以乡为单位共组织赤少队三万多人,让湘军摸不清楚红军到底有多少人。
第三招是充分运用机动灵活的游击战术袭扰敌人,出奇制胜。虽然红军没有大规模正面接触敌人,但像马蜂一样,逮住机会了就蜇敌人一下,让敌人疲于奔命,疲于应付。
“永新困敌”堪称“神来之笔”。国军被毛委员的三招搞得云里雾里,惶惶不可终日,缩头缩脑,畏手畏脚,不敢轻易出动。由于没法加工粮食,部队吃饭都成了问题,湘军被饿得东倒西歪,苦不堪言。夜深人静了,红军趁黑到处出击,摸岗哨,扰敌营,实施有效打击,让国军猝不及防,头痛不已,疲惫不堪,军官后来都被弄得快精神崩溃了。
国军被困在永新二十公里的狭长地带,长达25天,最后不得不草草收兵,狼狈溃退。在毛委员指挥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第一次反会剿取得了全面胜利。
与此同时,在湘军后方,第一仗进展顺利。朱军长指挥的28团、29团和教导大队经过急行军,到达酃县,把县城包围了。
看到数倍于己的红军神兵天降,酃县守军吓破了胆,乱了阵脚。从红军发起进攻到攻占县城,只用了不到一袋烟功夫,酃县守军死的死了,逃的逃了,降的降了。
胜利来得太容易,大大地助长了部分官兵的轻敌心理,他们信心膨胀,得陇望蜀,进军湘南一事又死灰复燃了。酃县是湘南门户,攻下酃县后,朱军长正准备带部队返回井冈山,可29团突然不听指挥了,吵着嚷着,群情激动,要打回湘南。
29团的官兵大多是湘南子弟,攻下酃县,家乡在望,勾起了他们强烈的思乡情绪。杜修经看到机会来了,煽风点火,重提进军湘南计划。杜修经的意见得到了29团官兵拥护。
朱军长闻讯,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把官兵们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但夜长梦多,一觉醒来,29团官兵又变卦了。第二天,部队开拔,准备返回井冈山,到达沔河的时候,29团又闹起了情绪,他们望着家乡,或站着眺望,或坐着赌气,或躺在地上抗议,就是不愿意过河,部分情绪激动的官兵撂下枪,放出狠话,说不打回湘南就不干革命了。被逼无奈,朱军长只得同意部队调头,向湘南开进,直扑郴州。
29团的再三闹腾,朱军长的无力回天,让王如痴感觉芒刺在背,又忧心忡忡,为部队和革命的前途捏一把汗。王如痴是知道毛委员坚决不同意进军湘南的,道理毛委员已经讲清楚了,红四军指战员是心知肚明的。
王如痴认为毛委员对革命形势看得透,把得准,这功夫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上井冈山半年来,王如痴对毛委员佩服得五体投地,深信不疑。现在部队逆着毛委员的意愿,背道而驰,吉凶祸福就难以预料了。
郴州是湘南的中心,攻打郴州城,29团官兵士气空前高涨,主动请缨,担任了主攻任务。在攻城中,29团冲锋陷阵,猛打猛冲,一开始,战事十分胶着。王如痴从教导大队中组织挑选了一批枪法好,体力好的战士,来到力量薄弱的东门,做了部署。枪法好的,对东门守军的重火力进行点射,掩护力气大的往东门扔成束的手榴弹,把城墙炸开,然后冲了进去。
守军见城被攻破了,且战且退。红军终于顺利拿下了郴州城。进了郴州城,29团的湘南官兵感觉到家了,把弦放松了,找朋友的找朋友,看亲戚的看亲戚,寻相好的寻相好,变得自由散漫,无法掌控。
湘军掌握了这个情况,大喜过望,他们重新组织了4个团的兵力,趁机展开反攻。由于红军孤军深入,仓促应战,最后敌众我寡,损失惨重,不得不连夜撤出郴州城。
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部队休整,29团官兵已经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不足200人,已经不成建制了,朱德不得不将剩下的士兵编入28团。好端端的一个正规团就这样没有了,这是进军湘南换来的“血的教训”!朱军长心疼得吃不下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王如痴,也是心在滴血,他的耳边响起那句谚语: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是真理,对朱毛红军来说,这个老人,就是毛委员啊。
听到噩耗的毛委员也是心在滴血,好好的29团说没就没了,让他心痛极了,井冈山的红军力量本来就十分有限,每个团都是他带出来的孩子;剩下的28团可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中坚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差错了,否则,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革命力量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就要前功尽弃了。
在青油灯下枯坐思索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毛委员就出发了。他准备前往桂东,迎接28团和教导大队,带他们回井冈山。
突如其来的战事挫败让部分意志不坚定的官兵觉得革命前途渺茫,在国民党许下的诱人的劝降条件面前,他们起了贰心,地主家公子哥儿出身的28团二营营长袁崇全带领部队投靠了湘军,叛变了革命。袁崇全的叛变,让红军雪上加霜,对军心产生了极不利的影响。
朱军长找干部开会,认真研究对策。一营营长林彪不客气地说:“我去追,打他狗日的!”林彪的意见被朱军长否决了,因为后面还有追兵,林彪要指挥一营迎敌;再说了,二营怎么说,都曾经是自己人,里面有很多战士都是被迫的,自己人不能打自己人。
王尔琢痛心疾首地说:“我们打了败仗,大家士气受到很大影响,革命力量已经被严重削弱了,我们的队伍坚决不容分裂!我去找袁崇全,劝他回心转意,把二营带回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劝袁崇全回心转意,把二营带回来,于公于私,王尔琢都是最佳人选。王尔琢是红四军参谋长兼28团团长,是红四军的领导,袁崇全的直接上级,又是袁崇全的湖南同乡和黄埔军校的校友,两人平时私交关系不错。如果真有人能让袁崇全回心转意,把二营带回来,那最好的人选是非王尔琢莫属了。在那个时候,面对那种情况,这也是潜在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王如痴不放心,强烈要求陪王尔琢一起去,以便有个照应,但被王尔琢坚决拒绝了。王尔琢看着王如痴,说道:“如果袁崇全真愿意回心转意,重返革命阵营,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如果袁崇全铁了心要叛变革命,你去就更没必要了。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协助朱军长,把部队带回井冈山,交给毛委员。”
王尔琢的话让王如痴隐约感到了不妙,他再三嘱咐王尔琢,见了袁崇全要见机行事,要智取,千万不要激怒他,如果不能劝袁崇全回心转意,把二营带回来,也要保证自己平安回来,红四军需要他,中国革命需要他。
王尔琢很感动,对王如痴点点头,然后跃身上马,匆匆出发了。上马后,王尔琢两腿一夹,挥动马鞭,风驰电掣地去追赶袁崇全。
追上二营,天已经黑了。营地外站岗的士兵,看到参谋长来了,也不敢阻拦,低着头,装作没看到,让王尔琢进去了。他们看到王尔琢,就像做了亏心事,不敢拿正眼瞧他。
王尔琢找到袁崇全的时候,袁崇全正搂着一个妖冶漂亮的年轻女人,跟部下推杯换盏,划拳猜令,狂喝滥饮。袁崇全迷恋和向往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很久了,革命的清规戒律都快把他憋疯了,现在既然改变了立场,投降了,袁崇全就彻底放开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看到风尘仆仆闯进来的王尔琢,袁崇全大吃一惊,酒也醒了一半。王尔琢的到来,让袁崇全很不高兴,觉得王尔琢是那样让人扫兴。叛变前,王尔琢是上级,袁崇全尊重他;现在投降了,袁崇全觉得他很碍眼。
袁崇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参谋长是来找袁某兴师问罪的,还是跟袁某一块儿投奔国民党的?如果投奔国民党,我们热烈欢迎;如果是来兴师问罪的,今天这个时候不合适,我们战场上见!”
袁崇全的心腹跟着一起起哄:“参谋长,跟我们走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国民党,吃香喝辣,前途无量;共产党就要完了,红军就要完了,朱毛就要完了。”
“不,”王尔琢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正义凛然地说,“袁营长,我是来带你和二营回去的。你是一个老革命了,你不能背叛革命,现在浪子回头还来得及,毛委员和朱军长可以既往不咎!”
“说的比唱的好听,但要看袁某愿不愿意!”袁崇全生气了,借着酒劲,掏出手枪,砰的一声砸在酒桌上。
“如果你硬要背叛革命,我不拦阻你!但你不能把二营的人带走!”王尔琢说,“至少,你不能把二营的官兵中热爱革命的同志带走!他们是革命的火种,我要把他们带回井冈山,交给朱军长、交给毛委员。”
“你敢!”袁崇全急了,抓起手枪,拉开保险栓,把枪口对准了王尔琢,“你要孤立我?掏空我?让我成为光杆司令?”
王尔琢说的,正是袁崇全害怕的,担心的,难以承受的。
袁崇全知道,在二营,很多官兵都是向往革命的,他不能让王尔琢破坏了自己的投降计划,毁了自己的锦绣前程。如果成了光杆司令,他在国民党那儿就没什么价值了,前途就很难保证了。袁崇全越想越害怕,他对着王尔琢扣动了板机。
啪——
啪——
啪——
连续三声枪响,隔着一张酒桌的距离,三颗罪恶的子弹射进了王尔琢的胸部。
王尔琢来不及躲闪,血涌了出来,王尔琢一手捂着胸部,一手指着袁宗全,倒了下去。
那一夜,二营驻地,突然电闪雷鸣,乌云滚滚,瓢泼大雨倾泄而下。
那一年,王尔琢33岁,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带兵打仗的最好年华。
王尔琢被杀,也激起了二营战士的强烈不满。夜半三更,二营不愿意跟着袁崇全投靠国民党的战士兵把王尔琢的尸体抢了出来,冒着大雨,带着王尔琢的尸体回到了革命阵营。
看着胸部被打了三个窟窿,已经身体冰冷的王尔琢,朱军长悲痛欲绝,红四军上下一片抽泣呜咽。
王如痴感觉心被撕裂了一样,疼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十分自责,怪自己没有陪王尔琢前往,尽管王如痴知道,即使他去了,也可能无济于事,没法说服袁崇全,没想挽救王尔琢,甚至可能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王如痴走出部队防地,心情沉重地来到沔河边,看着低沉呜咽,一路向东的沔河水,欲哭无泪——王如痴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因为毛委员对他说过:革命可以流血,不要流泪!
革命可以流血,不要流泪,也许毛委员是这样寄语男同志的,对女同志没有这个要求。
得知王尔琢牺牲,胡兰英实在控制不住了,她跟在王如痴身后,也来到了沔河边。在滂沱大雨中,胡兰英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那张脸上流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残酷的革命战争,短短几个月的血火洗礼,胡兰英经受住了考验,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红军战士。在胡兰英的成长道路上,王尔琢和王如痴都倾注了大量心血,对她进行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教育。从上井冈山,见到王尔琢那一刻起,胡兰英把王尔琢当作了自己的亲兄长,王尔琢把她看作了小妹妹。
王尔琢牺牲的消息,也传到毛委员那儿。毛委员感到胸口一阵阵锥刺般地疼痛。井冈山胜利会师后,朱毛红军一路走来,王尔琢颇受器重,已经成为毛委员最为信赖和倚重的红军高级将领之一。
一夜之间,毛委员就苍老了很多,满脸憔悴,无精打采。第二天清早,一夜未眠的毛委员,翻身起床,磨好墨,铺开纸,提笔挥毫,心情沉重地写下一副挽联,沉痛地悼念王尔琢同志:
一哭尔琢,再哭尔琢,尔琢今已矣,留却重任谁承受;
生为阶级,死为阶级,阶级念如何,得到解放方始休。
王尔琢牺牲,让王如痴内心震撼,感受了切肤之痛。王如痴再次感觉到,在残酷的革命斗争中,死亡如影随形,是如此之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随地都有可能发生。
那一夜,王如痴不得不想:万一哪一天,革命需要我牺牲呢?
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避开死亡,领导劳苦大众闹革命的共产党人尤其要有随时赴死的心理准备。
若干年后,看多了各种各样生死的毛委员借《史记》作者司马迁的名言有感而发,沉重地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在毛委员的一生中,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存亡,有亲人,有战友,有同志,有下属。
毛委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为新中国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烈士,这其中就有当年一起战斗过的王尔琢、王如痴等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