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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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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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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如夏花》连载

第一十四章 坚守哨卡,重返井冈

下山前往桂东迎接28团,毛委员再三嘱咐送行的同志,要高度警惕,留住青山,他语重心长地说:“29团已经没了,你们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不要让我无家可归啊!”

听说主心骨朱毛不在井冈山上,红军主力不在井冈山上,湖南省主席何键和江西省主席朱培德大喜过望,认为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来了。趁着井冈山空虚,1928年8月,他们纠集7个团,发动了第二次会剿。

强敌来犯,根据地军民并没有慌神,他们同仇敌忾,准备“誓死坚守井冈山,与大小五井共存亡”。经历了多次大小战争的洗礼,井冈山军民已经深谙游击战精髓,运用起来炉火纯青,学会了用地形、地貌保护自己,消灭敌人。井冈山军民男女老少齐心协力,削竹尖、扛石头、抬木头,在险要隘口一共构筑了五道防线,进行严防死守。

第一道防线是竹钉阵。把竹子削尖,先用火烤,再放在陈尿里浸泡,使竹尖变得又毒又硬。然后埋放在沿途的草丛里。第二道防线是竹篱笆障碍和铁丝网。第三道防线是滚木擂石。第四道防线是一道五尺多宽的壕沟,壕沟里插满竹签。笫五道防线是坚固的射击掩体。

五道防线给井冈山根据地披上了一身结实的铠甲。

1928年8月30日,湘军两个团气势汹汹,直扑黄洋界。黄洋界是井冈山的北大门,山势险峻,群峰叠起。风起云涌时,大雾弥漫,云海茫茫,看上去就像汪洋大海上的岛屿,时隐时现,所以黄洋界又称“汪洋界”或“望洋界”。

军民居高临下,沉着应战,等湘军靠近了,催动滚木擂石,排山倒海地砸下去。湘军躲无可躲,纷纷被击中,腿折臂断,头破血流,鬼哭狼嚎,纷纷拥挤后退。这一退,就溃不成军了,又陷进了“竹钉阵”,被扎得鸡飞狗跳,哭爹叫娘。

残酷的战斗从上午打到下午,湘军进退维谷。急红眼的湘军组织督战队,挥舞着手枪,压着部队往上冲,后退者一律枪毙。这个玩命的招数意味着退是死路一条,向前冲尚有一线生机,很快就凑了效,疯了一样往上冲。眼见湘军就要攻上来了,31团团长朱云卿调来一门迫击炮,准备擒贼先擒王,炮轰敌军指挥所。炮弹只有三发,前两发受潮了,变成了哑弹,只得祈祷第三发了;第三发如愿飞出,在天空划出一道美丽弧线,不偏不倚,正中半山腰的敌军指挥所,只听到“轰”的一声,指挥所被炸塌了,湘军团长应声倒地,当即被炸成重伤,血肉模糊。

指挥所被炸,指挥官受伤,指挥系统瘫痪,湘军乱了阵脚,进不是,退不是。决定战争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正在敌军迟疑之际,31团团长朱云卿嘱咐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守军一边喊打喊杀,一边齐声高呼:“冲啊!毛委员杀回来了!朱军长杀回来了!”

喊声响彻云霄,震惊山谷。湘军分不清真假,真以为朱毛率领红军主力打回来了,自己腹背受敌了,不得不慌不择路地往后撤。一后撤,湘军就像溃堤的洪水,兵败如山倒,自我踩踏者不计其数。

当天夜里,湘军怕被红军包了饺子,借助云雾弥漫,悄悄溜走了。井冈山根据地取得了第二次反“会剿”胜利。

牵挂井冈山战事,急急忙忙往回赶的28团,中途闻讯黄洋界胜利的消息,都倍受鼓舞,莫名兴奋。王如痴知道,这个消息,对28团来说,来得太及时了,太重要了。进军湘南以来,战场上接二连三的不利,就像一团阴霾笼罩在28团头上,驱之不去。黄洋界胜利犹如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重重阴霾,照进28团官兵心里。他们很想快点回到井冈山,跟战友们并肩作战。

1928年7月22日,彭德怀与滕代远、黄公略等人领导平江起义,组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红五军在湘鄂赣边境转战驰骋,建立了湘鄂赣三省边界革命根据地。1928年12月10日,彭德怀率领红五军到达井冈山,跟红四军胜利会师。

与彭德怀握完手,寒暄片刻后,毛委员站上了一块凸出的石墩,他扫视了一遍全军,语重心长地说:“欢迎你们来到井冈山,跟我们组成工农兵大家庭。工农兵是三兄弟,工人是大哥,农民是二哥,我的士兵是三哥。工农兵占绝大多数,地主、军阀占少数;多数打少数,哪个打得赢?三个打一个,哪个打得赢?”

这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把大家逗乐了,也把革命的趋势、形势和前途说透了,全军官兵开心地笑了起来。毛委员停顿了片刻,等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趁热打铁,大手一挥,朗声说道:“现在工农兵联合起来了,我们就能打遍天下,取得最后的胜利!”

红五军和红四军会师后,有近两万人,声势浩大,兵强马壮。

为加强对红五军的党政军建设,朱毛彭一致决定从红四军抽调优秀骨干到红五军担任重要职务,改造军队,王如痴被任命为红五军第八大队的党代表。走马上任那天中午,毛委员专门设家宴为王如痴送行,毛委员把朱军长也叫过来作陪。

席间,毛委员端着水杯走过来,跟王如痴碰了碰,把手搭在他肩上,意味深长地说:“我就以水代酒,为你饯行了。希望你到了新岗位,把重担子挑起来,好好干,干出成绩来!红五军的党建工作任重道远,党代表就是代表党组织,支部建在连上,作用发挥得好不好,关键就看你们了!你是我的老乡和同志,我信得过你!”

毛委员一席话,让王如痴感觉比喝了烈酒还要心里温暖。他站起来,向毛委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坚定地说:“请毛委员放心,如痴保证完成任务!”

话虽这么说,但迎着毛委员期待的目光,王如痴感觉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在毛委员的苦心经营下,红四军的党建工作,已经很成熟了;但红五军的党建工作,是一个新课题,一切才刚刚开始;能不能让红五军接受“党指挥枪”,党代表起着关键作用。

吃完饭,王如痴准备动身前往红五军,朱军长递给了王如痴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朱军长亲笔开具的介绍信。

当天下午,王如痴赶到红五军,向彭德怀报到。看完介绍信,彭德怀十分高兴,对朱毛的这个人事安排很满意。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如痴,扬起手中的信,对腾代远、黄公略说:“我们就缺王如痴这种党政军都有两把刷子的综合性人才!毛委员、朱军长既了解我们,又看得起我们,把这么年轻优秀的干部派给了我们,红五军要不好好发展都难啊!

彭德怀1898年出生于湖南湘潭彭家围子,1922年考入湖南陆军军官讲武堂,毕业后回到湖南,在湘军中担任过排长、连长、营长、团长。1928年4月,在大革命失败的低潮时期,彭德怀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9年元月,蒋介石得知彭德怀加入朱毛红军后,恼羞成怒,同时感到了巨大威胁。他想,如果不能把朱毛红军尽快剿灭,将有更多对党国怀有贰心,对自己不满的精英叛变自己,成为朱毛帮手,成为敌人。

蒋介石责令何键和朱培德率领湖南江西两个省共十个团向井冈山发动第三次“会剿”。

大敌当前,大战将至,毛委员前往宁冈柏路主持召开了联席会议,商议作战方案。会议上确定了“围魏救赵”的反会剿作战方案,由红五军和第32团负责保卫井冈山,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进行外线作战,寻机歼灭敌人,配合内线,粉碎国民党军队的会剿阴谋。

彭德怀把会议精神传达到红五军,部分官兵情绪很大,认为朱毛这种安排有亲疏之分,存在明显欺生之嫌。在他们看来,朱毛红军是成功地避开了敌军主力,可以保存实力;而红五军初来乍到,屁股还没坐热,山上情况还没摸清,再说敌军有三万人,红五军才八百人,悬殊这么大,怎么守?能守得住么?

有人发牢骚说:“红五军上井冈山是为了学习红四军建军、建政、建党经验的,并没有打算长期留在井冈山。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要守他们自己守!”

彭德怀生气了,怒斥道:“屁话!总得有人留守吧,这是闹革命,不是做买卖,既然分了任务,就是掉脑袋也得干!”

参谋长邓萍接过话说:“原先我也有想法,但军长说得对啊,红四军必须向山外转移,向白区发展才能获得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关键时候就得挺身而出,勇敢担当。红四军向赣南、闽西发展,面对的压力和风险,比我们守井冈山更大更多。”

作为新上任的党代表,王如痴接过话茬说:“我刚从红四军调到红五军,现在我是红五军的一名光荣的革命战士。井冈山能有今天的局面,关键在毛委员的英明领导。眼下井冈山面临巨大困难,如果不能向外拓展,我们就会被敌人困死、饿死在井冈山,大家一定要相信毛委员的决策啊!”

想想也是,毛委员把自己看重的心腹都派来了,大家不好再说什么,官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修筑工事,积极准备战斗。

1929年1月,红四军主力向赣南、闽西进军;彭德怀率领红五军和王佐的32团留守井冈山,牵制湘赣国民党军队。为粉碎国民党反动派会剿,保卫井冈山,红五军紧锣密鼓地备战,早晨练兵,上午挖工事,下午到山下背粮,晚上也没闲着,在青油灯下削竹钉。

王如痴对井冈山的地形很熟,他陪着彭德怀察看了井冈山的各处重要地形。根据地形和各部队的战斗力情况,彭德怀做了周密的部署:李灿指挥一大队坚守黄洋界;李克玉指挥十大队坚守八面山;贺国中指挥八、九大队坚守桐木岭;黄龙指挥十二大队坚守金狮面;王佐指挥32团一部坚守朱砂冲。战时的军指挥所设在茨坪。

王如痴所在的八大队归贺国中指挥,与九大队一起驻守桐木岭。

贺国中身材高大,毕业于黄埔军校,很有军事才能。他亲自督导修筑工事,与士兵们一道搬石头,扛木头,身先士卒,兢兢业业,挥汗如雨。

晚上,井冈山上下起了雪。雪花漫天飞舞,寒气逼人。王如痴睡不着,他陪着站岗的战士,生起篝火,给他们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故事,讲十月革命和苏联如火如荼的社会主义建设。

战斗在凌晨打响,国民党军队先用炮击开路。成百上千颗炮弹拖着火苗,呼啸着落下来,遍地开花,不断有人中弹倒下,受伤或死亡。炮击完后,黑压压的国民党军队就像蚂蚁一样往上爬,挤满了山路,密密麻麻一大片。

吃了“竹钉阵”的亏,为躲避“竹钉阵”,国民党军队另辟蹊径,用手榴弹炸开一条道路,往山上冲。等国民党军队爬到半山腰,贺国中一声令下,军民挥刀斩断绳子,滚木擂石犹如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地砸向敌群。国民党军队猝不及防,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连滚带爬,狼狈溃退,哀嚎声此起彼伏。

功亏一篑,国民党军队急了,军官们提着枪在后面督阵,逼着士兵们再次发起进攻。桐木岭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艰苦。但战士们沉着应战,子弹就像长了眼睛,往国民党官兵身上招呼,国民党军队伤亡惨重,被迫再次后退。

彭德怀轮番前往五大哨口督战察看。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片通红,望着战壕边成堆的战士尸体,泪花在他眼里闪烁。彭德怀来到桐木岭,贺国中、郭炳生、王如痴向他汇报了战斗情况。

彭德怀叮嘱贺国中,让战士们休息一下,蓄精养锐,准备迎接更加艰苦的战斗,同时不要放松警惕。彭德怀说:“这次国民党军队下了血本,笃定要和我们死扛了,我们没有退路,老子就要跟他们扛到底!”

彭德怀转头对王如痴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你这个党代表要把大家的勇气全面彻底地激发出来。打仗靠的就是一口气,要一鼓作气,不要泄气!”

彭德怀的话是经验之谈,很有道理;王如痴很是服气,听得不住地点头。

彭德怀拍了拍王如痴的肩膀,然后火急火燎地赶往其他哨口。

半夜,风更急,雪更大,天更寒,桐木岭上 硝烟弥漫。国民党军队不让红军休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色掩护往上摸,准备偷袭。但被巡夜的王如痴发现,他叫醒战士,沉着指挥,把偷袭的敌军狠狠地打了回去。

战斗进行得很辛苦,红军伤亡很大,大家情绪低落。王如痴看在眼里,抓住作战空隙,给班排长及党员骨干做思想动员,他说:“敌人是麻婆打粉不怕丑,敢班门弄斧,跟我们搞游击、搞夜袭,真是自不量力啊!只要他们敢再来,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接着,王如痴继续说道:“要革命就有牺牲,保卫井冈山是革命的需要,井冈山不能在我们手里丢了,这可是毛委员的心血,革命的希望啊!战斗还在继续,以后将更加残酷,我们骨干要做战斗的模范,做好表率,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战斗昼夜不停,持续了三天三夜。井冈山上的泥土被炮弹掀翻了过来,就像犁过的田土;山上的树木,倒的倒,没倒的千疮百孔,地上残枝败叶,一片狼藉。修筑的工事被炮弹炸得稀烂,与融化的雪水搅和在一起,泥泞不堪。枪炮停下来的时候,井冈山上一片死寂,飞鸟都被吓跑了,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大雪把山封了,粮食跟不上,又伤亡惨重,国民党军队怨声载道,士气低落,吵着嚷着要下山;当官的一筹莫展,叫停了进攻,但又没接到撤退命令,只得驻扎在村子里,烤火取暖。

村民们闻讯躲了,国民党军队开始搜山,希望通过村民找到前往五大哨口的小路。他们在竹林里抓到了躲起来的数十个村民,把他们赶回到村庄的晒谷坪上,对他们进行威逼利诱,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村民中一个叫陈开恩的人引起了国民党团长的注意,他穿着油光发亮的破棉袄,腰里系着一块破烂长巾,动作畏缩,眼神躲闪,一看就是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主。

国民党团长把陈开恩揪了出来,先是扒掉衣裤,绑在树上,让他裸露在冰天雪地之中,接受天寒地冻的刺激。接着用竹片抽打,打得他遍体鳞伤,然后用200块大洋对他引诱。

一开始,陈开恩还能骂骂咧咧,坚持不屈服。后来,国民党团长把一个村民拉到他面前,严厉警告陈开恩:“你要是再不说,下一个就是你了!”。国民党团长用枪顶住村民前额,扣动了板机。子弹射从村民前额射进,从后脑勺射出,血和脑浆溅了陈开恩一身一脸。陈开恩被吓尿了,他哆嗦着说:“我带路,我带路!”

陈开恩在前,国民党军队在后,他们抄一条隐蔽的小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黄洋界。上了黄洋界,他们闯进了红军医院,抓了130多个伤员和医护人员,赶着他们走在前面,作为人体盾牌,向哨口发起了进攻。

与此同时,国民党军队加紧了正面进攻。驻守黄洋界的李灿一大队,腹背受敌,渐渐不支。彭德怀派出警卫排紧急赶来增援,但山下的敌军不断爬上山来。敌军越来越多,身边不断有战士倒下。为避免一大队全军覆没,李灿不得不放弃黄洋界,下令撤退,黄洋界被攻克,落入了国民党军队手里。

五大哨口是紧密相连的,一体的,融会贯通,彼此照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拿下黄洋界后,国民党军队士气大振,开始全面进攻,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国军,他们扑向桐木岭。贺国中率领八大队、九大队顽强抵抗,且战且退,退到了最后一道防线。通讯员前来报告,说黄洋界已经落入敌手。王如痴一拳砸在岩石上,四个指关节都渗出了血。黄洋界失守,坚守桐木岭,跟敌人死磕,已经没有了意义。

彭德怀下令放弃五大哨口,全线撤退,进行突围。32团不愿意走,王佐说:“32团的根在井冈山上,井冈山的革命之火不能熄灭,你们走吧,我们俺护,我带着兄弟们在山上打游击,拖住反动派军队!”

坚持留在井冈山,王佐还有一个心愿,他希望兄弟袁文才早点回来,32团离不开他!

袁文才是永新农民武装领袖,1927年10月,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部队进驻宁冈茅坪,在大仓村会见了袁文才,勉励他同工农革命军联合起来开展斗争,袁文才深受感动,接受整编,参与创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1928年2月,袁文才领导的赣西农民自卫军被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1军第1师第2团,袁文才任团长。1928年4月,朱毛红军井冈山会师后,成立工农红军第4军,第1师第2团编为红4军第11师第32团,袁文才任团长。

王尔琢牺牲后,袁文才担任红四军参谋长,随红四军主力向赣南、闽西进军;但后来,袁文才中途返回井冈山。

占据井冈山后,国民党军队推行“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的政策,所到之处,烧杀掠淫,无恶不作。井冈山的村寨,到处狼烟滚滚,尸横遍野!

1929年2月初,彭德怀率领红五军从井冈山上撤下来,经左安,过上犹,越崇义,渡漳水,突破了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那时候,彭德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向赣南、闽西进军,寻找红四军,寻找毛委员,朱军长,跟他们会合!

渡过漳水,正值年关,红五军官兵饥寒交迫,又累又困又饿。距岸三里路,有个大村庄,村上大地主过六十岁大寿,正在大摆宴席,招待附近富贵人家。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以让战士们好好吃一顿了。

听到侦察兵报告,彭德怀大喜,带着部队摸了上去。

宴席正要开壶动箸,红军战士突然闯了进来,吓得地主老财连滚带爬,四散奔逃,留下一桌桌好酒好菜。彭德怀也不客气,借花献佛,招呼战士们“打牙祭”,好好吃一顿。

战士们没日没夜地行军打仗,已经好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彭德怀觉得亏欠大家的:前路凶险,朝不保夕,就是死也得让兄弟们做个饱死鬼啊!

饭后,彭德怀要求大家赶紧继续赶路。凭经验,他知道国民党军队会尾随而来,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高度警惕。但官兵们实在太累了,不愿意走了,他们央求就地休息一个晚上。

看着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看着一双双焦急渴望的眼睛,彭德怀心软了,点头答应了。但彭德怀嘱咐郭炳生和王如痴加强警戒。

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浓的夜色,王如痴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放心地对郭炳生说:“炳生同志,我心里总不踏实,我们还是小心点好。守桐木岭时,国民党军队就在夜里向我们发起了偷袭,你说今夜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演呢?我们一定要多增加流动岗哨,以防万一!”。

郭炳生觉得王如痴的话很有道理,就比平时多安排了两三倍的流动岗哨站岗,叮嘱他们机灵点;同时要求八大队的战士和衣而睡,枪不离手,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反应,快速投入战斗。

他们的预感是对的。万籁俱寂,夜深人静,红五军战士睡梦正酣的时候,国民党军队从四面八方摸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包围了。流动岗哨发现敌情,向敌人开了枪,同时也向战友示警,准备战斗。一时间,枪声大作,把红五军战士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郭炳生和王如痴一跃而起,组织八大队迅速投入战斗。他们一边阻击敌人,一边掩护彭德怀突围。彭德怀拎着枪,硬要跟战士们一起战斗,但被王如痴安排士兵架走了。

拂晓时分,红五军终于突出包围圈,清点人数,发现损失惨重,全军剩下不到300人了。看着溃不成军的部队,彭德怀心里格外难受:井冈山丢了,革命失去了大后方,后果是致命性的!井冈山是毛委员苦心经营的地盘,他如何面对毛委员啊!红五军被国民党军队追着打,一路上折兵损将,士气低落,军不成军!自己是主帅,是要负有主要责任的。

但彭德怀更明白:他是红五军的主心骨,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大家都在看着他,他不能气馁,更不能慌乱,他要有力挽狂澜的气魄和胆略。

彭德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腰杆挺得笔直。他要司号员吹响了集合号,把部队召集了起来。集合起来的部队很颓丧,战士们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脸上写满了悲伤和绝望。

彭德怀扫视了一下队伍,他看到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寒冬腊月,战士们单薄的衣服和裤管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多少张熟悉而鲜活的面孔已经在队列中找不到了!

想起那些年轻的,熟悉的面孔,彭德怀感到揪心地痛!

“天靠日月星,人靠精气神,”彭德怀要求大家振作起来,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红五军是打不垮的,中国革命的红旗是不会倒的!拿起你们手中的枪,跟国民党反动派斗争到底,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彭德怀的话低沉雄浑,铿锵有力,给红五军打了一针强心剂,战士们脸上的颓废渐消,重新变得刚毅坚强起来。

兵败井冈山,王如痴也感到沮丧。此前,他对革命前途的估计太过理想和乐观了。这次大挫折就像过山车,但他知道,共产党人,革命队伍就要勇敢面对挫折,在战胜挫折中成长成熟,发展壮大。作为党代表,任何时候都是一面思想旗帜,处境越危难,越要坚定信念,摇旗呐喊,感染同志。

王如痴想起了毛委员送行的时候,那双期待的眼睛,那句充满力量的话——毛委员说相信他!王如痴暗下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八大队建设成最坚定的革命集体。

红五军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重振军威了。彭德怀一直在悄悄地寻找战机。1929年3月初,机会终于来了,彭德怀从一个老乡那儿获知,100里外的于都县城只有一个营的守军。这是天赐良机,彭德怀决定长途奔袭,把它吃掉。

八大队主动请缨,成为攻打于都的前锋。郭炳生和王如痴挑选了十个机动灵活,身体强壮,富有战斗经验的党员战士化妆成农民和生意人,吩咐他们紧急行军,混进了于都,潜伏下来,等战斗打响了,一起里应外合。

出发前,王如痴给八大队作战前动员,他说:“同志们,这次任务很光荣,很艰巨!前锋就是剑锋,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兵贵神速,当年北伐,攻打汀泗桥,关键在拿下敌军进退的咽喉之地的中伙铺车站,叶挺独立团连夜紧急行军了一百多里,奇袭中伙铺车站,为拿下汀泗桥奠定了基础。这次奔袭于都,与奇袭中伙铺车站异曲同工,我们要紧急行军,跟时间赛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部队出发了,八大队就像离弦之箭,脚底下呼呼生风,不到十小时,就抵达了于都城下。郭炳生和王如痴迅速侦察了敌情,确定了攻击支点,组织突击力量,与事先潜进城里的党员战士以枪响为号,里应外合。

战斗打响,于都城内的守军腹背受敌,慌忙应战,顾头不顾腚,很快败下阵来,600多人被红五军全部歼灭。

这场久违的胜利就像一场久旱的甘霖,让红五军重新焕发出革命的青春和激情。战斗结束后,王如痴趁热打铁,组织八大队交流心得,宣传英雄,帮助大家树立坚定的革命信念和必胜的革命信心。

与此同时,毛委员带领红四军投石问路,把战火引向福建,希望扎根闽西,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开展更广阔的武装割据,在赣南和闽西掀起了新的革命风暴。

人挪活,树挪死,无心插柳柳成荫。从井冈山杀出来,竟然真杀出了一片新天地,扩大了红军的生存活动空间。毛委员感到极其振奋!井冈山只有两省交界的六县;赣南、闽西至少有20个县,具有创建大片红色政权的良好基础。

1929年4月,红五军历经千辛万苦,抵达江西瑞金,与从福建长汀赶过来的红四军胜利会师。红四军和红五军再度重逢,战士们欢呼雀跃,现场成为欢乐的海洋,就像打了一次大胜仗,但红军高层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又见到了毛委员,彭德怀敬了一个军礼,紧紧地握住了毛委员的双手。

彭德怀满脸愧疚,内心沉重。

毛委员叹了口气,话语中充满自责:“井冈山没守住,也怪前委失算,‘围魏救赵’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当初就不应该让势单力薄的红五军保卫井冈山,你们受苦了。井冈山是不能丢的,那是革命最早的根基啊!”

毛委员的话让彭德怀更难受了,他马上表态:“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们红五军愿意打回井冈山,恢复湘赣边革命根据地!”

毛委员要的就是这句话,彭德怀主动请缨回师,让他很高兴。临行前,毛委员再三嘱咐彭德怀,一定要把红旗重新插上井冈山,把湘赣边的群众再次发动起来,加强革命力量,与赣南、闽西互为犄角,造就声势更大的武装割据局面。

说到井冈山,毛委员动情了,他含泪叮嘱彭德怀:“井冈山人民为革命付出了巨大牺牲,现在又被国民党反动派蹂躏,我们没能保护好他们,心中有亏欠啊!收复井冈山后,代我向他们问好,就说我毛泽东很想念他们……”

休整了几天后,告别朱毛,红五军一路拼杀,向井冈山进发。1929年4月中旬,到达遂川。为阻止红五军上井冈山,地主武装李世连和肖家壁的靖卫团跳了出来,封锁了遂川通往井冈山的交通要道。但地主反动武装如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在红五军面前不堪一击。经过三小时激战,红五军击溃了敌人,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

这次战斗,八大队英勇善战,获得的战利品最多。打扫战场,他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有的战士说:“这么好的武器放在他们手里真是糟蹋了!”有的战士说:“这股敌人好不经打,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解决了!”

骄兵必败,这种轻敌苗头要不得,王如痴接过话茬,说:“战争的胜败,武器只是一个方面,关键还得靠战斗意志。这次我们打的是地主武装,不是正规军,战斗力不强,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啊,骄傲了,是要吃败仗的!”

吉人自有天相。1929年3月,蒋桂战争爆发,国民党军队忙着内斗,从井冈山匆匆忙忙撤走了驻军。红五军长驱直入,1929年4月底,重新回到井冈山。

经国民党军队一折腾,井冈山上已经今非昔比,一片凄凉,茨坪和大小五井的房子被烧光了,到处都是残墙断壁。

“红军回来啦,红军回来啦!”

看到红军战士,人们奔走相告,倾巢而出,与红军相拥而泣。盼星星,盼月亮,盼亲人,终于把红军盼回来了!自从红军撤离井冈山,他们就掉进了水深火热之中,饱受国民党军队和地主恶霸的欺凌蹂躏。现在红军回来了,再也没人欺负他们了,怎不叫人欣喜?

彭德怀与闻讯赶来的乡亲们一一握手。乡亲们的憔悴、悲伤和喜极而泣,让彭德怀感同身受。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乡亲们给红五军送来了红薯、鸡蛋、米酒、开水;战士们拿出自己的毛巾,布匹送给乡亲们。井冈山上鱼水情深,军民共欢,恢复了原来的生机和活力。

红五军拿出2000块大洋,彭德怀吩咐王如痴给每个乡亲发一块。井冈山原有2000人,结果只发出了1000块大洋。一位老乡领过银元,走过来,握住彭德怀的手,老泪纵横:“彭军长,活着的,都来了;没来的,都被国民党军队杀害了!”

老乡的话把彭德怀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井冈山的乡亲们为革命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死伤过半,比例经红军还高。彭德怀握紧拳头,举过头顶,对着苍天发誓:“乡亲们,我们一定为你们报仇!”。

王如痴的眼眶湿润了,领着战士,声嘶力竭地带头喊道:为乡亲们报仇!为牺牲的红军将士报仇!

悲愤的声音越过苍山翠柏,传出很远很远,在层峦叠嶂之间回荡,经久不息。

在王如痴的建议和主持下,红五军举办了国民党军队罪恶控诉大会,乡亲们纷纷登台,声泪俱下地揭露国民党反动派犯下的滔天罪行。红军战士听得目眦欲裂,就像耳闻目睹国民党军队蹂躏自己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仇恨又加深了一层。

彭德怀连夜召集邓萍、郭炳生、王如痴等人开会,制订了恢复和巩固老区,向外发展新区的新方针,希望打通井冈山脉、幕阜山脉、九宫山脉,建立南起井冈山,北抵长江,集湘赣边、湘鄂赣、鄂南区为一体的红色大区域,在红色区域内放手发动群众,积极消灭地主武装集团,分配土地,建立政权,建设巩固的根据地,配合红四军一年夺取江西的计划。

重返井冈山后,红五军蓬勃发展,迅速突破了三千人,由原来的四个纵队扩编为五个纵队,此外还设立了特务大队、干部训练大队。纵队分区活动,王如痴的四纵队负责湘赣边苏区。

趁着国民党反动军队忙于内战,顾不上来,红五军东征西战,攻打酃县、桂东,消灭反动民团,救出了狱中的革命干部和群众;随后又拿下重要商埠城口,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接着攻占了南雄,缴获了大批药品、食盐、布匹等重要物资。1929年6月底,红五军从湘粤赣边境打游击回来,途经大余回宁冈,趁机收复了宁冈、遂川两个县城。

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让红五军扬眉吐气,军威大振!

1929年7月中旬,红五军抵达安福城下。安福城城高墙固,护城河宽阔,易守难攻。红五军准备进攻安福城,但攻了片刻后,伤亡较大,王如痴建议彭德怀撤退,不要强攻。彭德怀觉得王如痴言之有理,于是撤退。当红五军退到寅陂桥附近,遭遇了敌军三面围攻,双方在扁担山展开激战。

王如痴所在的第四纵队正面迎敌。纵队司令贺国中杀红了眼,带着八大队、九大队猛打猛冲。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贺国中头部,顿时血流如注,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王如痴赶紧扶起贺国中,把他的头垫在自己腿上。胡兰英赶过来给贺国中包扎伤口,止血,进行紧急抢救。但他们都被贺国中推开了,贺国中吃力地抬起手臂,指着敌人的阵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到:冲,给我冲——

话没说完,贺国中的手臂垂了下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年,贺国中只有25岁!

向前冲是贺国中的心愿,也是贺国中下达的最后命令。

战士们把悲痛化成仇恨,冒着枪林弹雨,呐喊着冲向敌阵,杀得敌人鬼哭狼嚎,狼狈逃窜。

战斗结束后,贺国中被葬在扁担山,他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贺国中文武双全,爱兵如子,深得第四纵队官兵爱戴。

官兵们默立坟前,任由泪水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纵横流淌。

贺国中牺牲后,郭炳生继任第四纵队司令员。

1929年8月,张辉赞、谭道源率领两个师共四个旅,气势汹汹地向红五军扑来。其中,前锋3个旅形成品字攻势,另一旅相机行事,机动灵活,互相照应,章法严谨,势在必得。

红五军决定进行伏击。但是,是伏头,伏腰,还是伏尾,一时难以决定。

彭德怀认为敌人势大,结构严谨,宜避其锋芒,只啃小口。

经过侦察得知,敌尾为辎重部队,短兵相连,战斗力弱,最终敲定打其尾部。

彭德怀带领战士在莲花潞口砂设伏。当晚国民党军队的辎重部队如期进入伏击圈。彭德怀一声令下,手榴弹就像冰雹一样在敌群中开了花,子弹就像雨点一样射向敌人。

战斗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国民党军队的辎重部队被全数歼灭,红五军缴获辎重无数。随后,红五军迅速北进,攻占了宜春、分宜,消灭了地主武装。其后又攻克了万载,威胁南昌。敌人不得不放弃永新、莲花,进行回防。

1929年9月,红五军进入江西省铜鼓县,重新回到了离开一年多的湘鄂赣边区。一路上,红五军千里走单骑,不断征战,用一个接一个的胜利,配合赣南、闽西的红四军掀起了武装割据的新浪潮。

一个比井冈山面积更大,人口更多的红色区域正式形成。

看着革命形势蓬勃发展,王如痴兴奋得辗转难眠。

漫漫长夜里,王如痴看到了革命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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