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残忍地拒绝胡兰英,让王如痴满心愧疚,觉得亏欠了她的。
胡兰英是一个单纯的姑娘,举目无亲,跟着王如痴上了井冈山,她一直把他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天在彭德怀家里,胡兰英只听到王如痴“革命不成功,不讨老婆”,没有听到王如痴后面的解释。
王如痴“革命不成功,不讨老婆”,在胡兰英听来,就是拒绝了她,就是伤了她的心。那天,胡兰英没有耐心再听下去,饭还没吃完,就掩面哭泣着,夺门而出了。
胡兰英希望王如痴追上来,但他没有。胡兰英没有回宿舍,怕其他战士看到她伤心的样子。胡兰英爬上了驻地附近最高的山峰,然后坐在悬崖边上,把双脚悬在悬崖边下。
胡兰英很想纵身一跃,但是她没有。她觉得这样死很不光彩,丢了革命军人的面子,也可能给王如痴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死并不可怕,但革命者,要死就死在冲锋陷阵的道路上。
直到夜深人静了,被凉风一吹,胡兰英才冷静下来,她慢慢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往宿舍走去。虽然死的想法打消了,但胡兰英还是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她脸上阴郁,谁都看得出来。
其实,王如痴也不好过,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王如痴一直想,如果胡兰英把话听完了,就不会怪他了,甚至可能支持他的。
与很多投身革命的同志一样,胡兰英也是苦难人家出身,有着刻骨铭心的阶级仇恨,不能太儿女情长;胡兰英也是老革命了,见了太多的流血牺牲,对革命的残酷有深刻的认识。
在这件事情上,实际上彭德怀听没听到自己誓言的原因没什么关系;但胡兰英听没听到就关系大了:听到了,不会有误会;没听到,容易产生误会,甚至造成伤害。
王如痴觉得很有必要找胡兰英单独聊一次,面对面地讲清楚,但战事紧张,事务繁忙,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天终于不忙了,王如痴来到红三军基层,在团部约见胡兰英。
团长的警卫员跑到女子义勇队连请胡兰英,说首长王如痴想跟她聊聊。胡兰英还在气头上,一听是王如痴叫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并没有到团部见王如痴。
不错,军人是要服从命令。但胡兰英知道,王如痴找她,肯定是他们俩的私事,不是公事。既然王如痴都拒绝她了,她就没有必要再自讨没趣了。个人私事不在军人命令范 围内,去也可以,不去也可以,胡兰英自己决定得了。
胡兰英不愿来见他,就意味着还在生气,不能让革命同志带着情绪上战场,这是最起码的常识。解铃还需系铃人,王如痴摒退左右,自己一个人到女兵连找胡兰英。
见到王委员了,其他女战士围上来,把王如痴围在中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她们很崇拜这个毛主席口中的“七个洋学生”之一的王如痴,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要问。
只有胡兰英坐在床沿上,不为所动。王如痴进宿舍的时候,胡兰英就看到了,也在那一刻,她故意把头转向了窗外,眼睛盯着树上一对上窜下跳,嬉戏追逐的喜鹊。
胡兰英明明知道王如痴是来找她的,但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彭德怀首长说媒都没用,王如痴把她的心伤透了。
胡兰英料到了她不上团部,王如痴就会来女兵连。她早就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军装,梳妆打扮了一番,把自己收拾到最美状态,然后呆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静静地等着王如痴到来。
那天的胡兰英扎着粗大的马尾巴,英姿勃发,就像井冈山上的一朵怒放的映山红。
跟其他女兵寒暄了几句,王如痴就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说要跟她们胡兰英好好谈谈。女兵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政治委员不是来给她们做思想工作的,而是来找她们胡兰英,单独做胡兰英的思想工作的。
女兵们挤眉弄眼,互相推搡着,识趣地走出了宿舍。走在最后的那个女兵顺手把宿舍门带上了,把王如痴和胡兰英单独留在了宿舍里。
其实,首长彭德怀给王如痴和胡兰英做媒的事,当天晚上就在军营传得沸沸扬扬,女兵们都听说了。
王如痴“革命不成功,不讨老婆”的誓言也随着这个故事,在部队上广泛传开了。战士们一边为这对金童玉女感到惋惜,一边被这个故事和王如痴的誓言激励,希望多出力,让革命早日成功,让更多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次王如痴风尘仆仆地下到基层来找胡兰英,难道事情的转机来了?
战士们期待着这个故事能够峰回路转,期待着两人的关系柳暗花明,出现新的进展。
宿舍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胡兰英还是没有把眼睛从窗外移回来。
“兰英同志,我向你道歉来了!”王如痴认真地说,“你我都是老革命了,还在为那点小事生闷气,想不开呀?”
胡兰英不依不饶,没好气地说:“你是革命大英雄,是大男人,是党的高级干部,是红军的高级将领。在你那儿,革命是大事,感情是小事;我只是一个普通战士,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在我这儿,感情是大事。”
“革命提倡男女平等,我们都在干大事,你的感情也是大事,感情处理不好,革命干劲受影响。”王如痴说。
王如痴没有多少时间哄胡兰英,也不知道怎么哄。当然,王如痴知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答应胡兰英,跟她建立关系,一起谈恋爱。可这违背了他对革命的誓言,他做不到。
“你是一个好女孩,但革命不成功,我是不会讨老婆的。如果有缘,如果有命,革命成功后,我们都还活着,到时候,我们再看看吧。”王如痴说。
“那罗凤梅呢?”胡兰英脱口而出,“她都睡到你床上去了!”
上次罗凤梅到中央苏区来,住在王如痴的宿舍里,整整七天,在部队上也传开了,大家都把罗凤梅当作了王如痴的女朋友。
原来胡兰英在为这个生气呀!
王如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罗凤梅是睡在我床上,她是客人,来苏区了,给她尽量好的环境,是我们苏区军民的待客之道,总不能让她睡到女兵宿舍,挤地铺吧!我没跟她睡在一起,我跑去跟红小鬼挤地铺了,不信你可以问红小鬼。罗凤梅是我党在白区做地下工作的革命同志,也是我在苏联留学时候的同学,她是对我好,可我也对她是这么说的,革命不成功,不讨老婆!”王如痴说。
“原来你们不是一对呀!我以为你拒绝我是为了她呢!”
胡兰英破涕为笑了,把眼睛从窗外移回屋内,落在了王如痴身上。
胡兰英的眼神是那样清澈,就像井冈山上流下来的那口山泉;胡兰英的眼神是那样热烈,就像漫山遍野开放着的映山红;胡兰英的眼神是那样欣慰,就像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的天空。
只要王如痴说到做到,没有偏心,对她和罗凤梅一视同仁就行,胡兰英想,这是她跟王如痴进行这次感情对话的最起码的要求了。
照王如痴这么说,她和他之间,以后还是有机会的,革命成功后就革命成功后吧,胡兰英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如果革命成功要八年,那时候她28岁;如果革命成功要十年,那时候她30岁。对一个女生来说,30岁成家可能稍微晚了点,但还不算太晚,等得起;那时候,王如痴刚刚四十岁出头,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是正当壮年,也许革命成功后,他们水到渠成,一切刚刚好。
误会烟消云散,两人开始愉快地聊起天来。
王如痴扫了一眼宿舍,看到了胡兰英放在床头的那根拐棍。王如痴有些感动,那根拐棍把他带回了跟胡兰英一起上井冈山的往事,那时候的胡兰英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没有这么多烦心事;现在的胡兰英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革命女青年了。
时间就是这样无情,转眼四年过去了。那根拐棍已经被岁月磨掉了结实的皮,坚硬的棱角,手握的地方看上去光滑顺溜。
“这根破棍子,你还留着?”王如痴开着玩笑。
听王如痴称那根拐棍为“破棍子”,胡兰英来了气,她白了王如痴一眼,很不高兴地说:“什么破棍子,别人拿一根纯金棍子来,我也不会换。这根棍子对我来说可重要了,棍在人在,人在棍在!它把我引上井冈山,引向革命道路,它给我力量,神奇得很呢!这些年来,我是枪不离手,棍不离身!”
胡兰英生气的样子很可爱,说出来的气话让王如痴听得很开心,当然也有些尴尬,他没想到一根普通的棍子对胡兰英那么重要——王如痴也知道,在胡兰英那儿,压根儿就不是那根棍子重要,而是他这个人重要,是他们俩共同经历的那段岁月重要,是他们俩共同走过的那段道路重要,是他们俩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共同的革命信念重要!
胡兰英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王如痴说:“如痴哥,我要你给我办件很重要的事情!”
王如痴看着胡兰英认真的样子,也认真地说:“你说吧,什么事,只要不违背组织原则和我的誓言,能做到的,我一定照办!”
胡兰英狡黠地笑了,说:“很容易做到的,不让你违背组织原则和誓言!”
王如痴弄不清胡兰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焦急地说:“那就别拐弯抹角了,我赶时间,什么事情,你快说,我快做!”
胡兰英从床头取过那根拐棍,递给了王如痴。
王如痴把拐棍接过来,愣住了,他不明白小姑娘要他干啥,难道是把拐棍还给他,要他带走?
就在王如痴迟疑的瞬间,胡兰英把手伸进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递了过来——那把匕首是胡兰英从国民党军官那儿缴获的战利品,国民党军官用它来削水果皮的。
接过匕首,拿在手里,看着左手的拐棍,右手的匕首,王如痴还是没弄明白胡兰英要他做啥。他望着胡兰英,有些困惑,不知所措。
胡兰英莞尔一笑,说道:“不是要你搞破坏,把棍子削了,砍了。请你帮我在拐棍上刻上‘王如痴’三个字。”
原来是这样啊,王如痴被逗乐了,这个事他倒是很乐意效劳,他对自己的书法有信心。
拿着拐棍和匕首,王如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知道是刻行书呢,还是刻隶书、篆书、楷书?
王如痴琢磨不定,他不知道胡兰英更喜欢那种字体,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这倒把胡兰英急坏了,以为王如痴不愿意,她气呼呼地说:“不就是三个字嘛,就那么为难你了?拐棍是你当年给我做的,现在官做大了,地位高了,名气大了,要你刻个名字,你就不愿意了?”
王如痴连忙解释:“兰英同志,你误会了,我愿意!我是想在上面刻什么字体,让你更喜欢。”
“只要是你刻的,什么字体,我都喜欢!”胡兰英高兴地说。
“刻个让你最喜欢的字体,”王如痴说,“让你看着更高兴,行军打仗的时候更有劲!”
“那就刻行书吧,”胡兰英说,“你反正带兵打仗,天马行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见不到你了。”
胡兰英知道王如痴的行书字漂亮,她很喜欢。当年在军官教导大队,王如痴做教员,她做学员,胡兰英看过王如痴的行书,那字行云流水,风流倜傥。
“那就听你的,刻行书,只要你满意就行!”王如痴说。
王如痴不再说话,开始一笔一划,有板有眼,全神贯注地在拐棍上刻起自己的名字来。
落刀的地方正是胡兰英习惯性地握拐棍的地方。
那根拐棍是从香樟树上折下来的,很硬很结实,王如痴足足花了半个钟头才把自己的姓名刻上去。
刀过处,木屑落下来,在地上洒了厚厚一层,散发出阵阵香樟树的馥郁的清香,香气弥漫了小屋。
三个字,看起来工作量不大,王如痴却是用心在刻,手指头上握刀柄的地方,皮肉都凹了进去,有些酸痛,尤其是那个笔画繁琐的“痴”字,刻得异常辛苦。
刻好最后一笔,王如痴看了看,自己也感到比较满意,“王如痴”那三个字在拐棍上笔走银蛇,龙飞凤舞,煞是隽秀。
胡兰英接过拐棍,目不转眼地盯着“王如痴”三个字,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话带着颤音。
“这个痴情的‘痴’字,刻得最传神了,我最喜欢!”胡兰英一语双关地说。
“不是痴情的‘痴’,是对革命如痴如醉的‘痴’!”王如痴不愿意让胡兰英浑水摸鱼,一本正经地纠正。
“反正都一样,都是一个‘痴’字!”胡兰英说。
胡兰英心满意足,她把那拐根棍紧紧地抱在怀里,沉浸在激动人心的遐思迩想中。王如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胡兰英都不知道。
看着王政治委员走出宿舍,躲在外面偷听的女战士们一拥而入,来抢胡兰英手里的拐棍,看王政治委员刻的字。
女兵们一边抢,一边高兴地取笑:“我们要看看王委员痴情的‘痴’到底刻得到底有多好!”。
胡兰英护宝一样地护着拐棍,跟女战士们哄抢在一起。
王如痴回头看了看闹哄哄的女兵宿舍,摇了摇头,然后翻身上马,双腿一夹,挥动马鞭,开始了新的征程——他的工作又有了新调动。
听到马蹄声响起,胡兰英才意识到王如痴走了。她赶紧追出门口,只看到王如痴和警卫员红小鬼的背影。
夕阳西下,马背上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渺小。他们转过一道弯,背影消失了,他们过处,留下漫天尘土。
那天晚上,胡兰英看着拐棍上的“王如痴”出神,第二天,从操练场上回来,她在“王如痴”三个字下面,偷偷地把“胡兰英”三个字也刻了上去。
胡兰英没有多少文化,“胡兰英”三个字还是王如痴教的。胡兰英的字没刻好,歪歪扭扭的,看上去有点丑。在胡兰英看来,“王如痴”三个字就像白天鹅,“胡兰英”三个字就像丑小鸭。但胡兰英也是用心刻了,那三个字花了她一下午的空闲时间。在胡兰英一生写过的为数不多的汉字中,她觉得刻在拐棍上的“胡兰英”三个字最漂亮,最让她满意,她觉得王如痴的字是红花,自己的字是绿叶,红花需要绿叶配,相得益彰;她觉得王如痴是红花,她自己愿意做绿叶。
1933年3月下旬,王如痴接到命令,到苏区中央局召开紧急会议。在这里,他又碰到了老搭档刘畴西。他们已经分开一年多了。见到刘畴西,王如痴疾步赶上,伸出双臂,跟他拥抱在一起。刘畴西用那支独臂,使劲地拍打王如痴的背部。
让他们更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苏区中央局考虑到这对老搭档知根知底,配合默契,让他们再次组合,一起调往闽浙赣革命根据地,刘畴西担任闽浙赣省军区总指挥,王如痴担任红十军军长兼政治委员。
这对老搭档又可以在一起并肩战斗,沙场点兵,驰骋疆场了,王如痴和刘畴西格外兴奋。那天晚上,中央局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两人秉烛夜谈,一宿未眠。
在那天晚上的谈话中,他们提到最多的就是两人共同带出来的红八师了。红八师没了,是他们心中的痛,永远的痛。谈到红八师,两人心情格外沉重。
昏暗的油灯下,王如痴泪光闪闪,声音哽咽:“我经常梦见红八师牺牲的弟兄,他们吵着要我给他们讲故事,他们个个精神着呢。我心中有愧啊,没能保护好他们!”
刘畴西沉默了片刻,安慰道:“你就是一个秀才,总是多愁善感。革命打仗,哪有不流血,不死人的呢!只要死得其所,就是光荣的!十八年后,他们又是一条好汉!”
刘畴西是嘴硬心软,其实他心里跟王如痴一样,很不好受。
第二天清早,他们出发,毛泽东亲自前来送行。
毛泽东跟两人一一握手后,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是从湖南走出来的红军高级干部,要有生吃辣椒的冲劲,到闽浙赣根据地以后,要虚心向方志敏同志学习,多通气,多商量,多向中央报告情况,齐心协力把闽浙赣根据地发展好,建设好!”
两人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他们举起手,庄严地向毛泽东敬了一个军礼,异口同声地说:“请毛主席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毛泽东点点头,从警卫员那儿拿过一份嘉奖令和一枚苏维埃红星奖章,把嘉奖令交给了刘畴西,把红星奖章交给了王如痴,然后说:“这是颁发给志敏同志的,他没时间到中央苏区来领,这次你们带过去,代我转交给他。”
告别毛泽东,刘畴西和王如痴翻身上马,奔赴新的战斗岗位。
毛泽东一直目送着两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
空白的纸上好画画。对新的战斗岗位,刘畴西、王如痴踌躇满志。虽然闽浙赣根据地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困难,红十军刚组建不久,武器装备差,战斗力弱,但两人都是革命老同志,有深厚的理论,丰富的经验,以及长期搭档形成的友好和默契,他们有信心有决心把闽浙赣根据地发展好,建设好,巩固好,把红十军打造成一支富有战斗力的威武之师——中央苏区和红一方面军也是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一步步,一天天成长壮大起来的。
闽浙赣革命根据地位于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地区,山多峰险,江河纵横,形成天然屏障,又物产丰饶,民风淳朴,地主恶霸欺诈盛行,是实行武装割据的上选之地。
方志敏是闽浙赣革命根据地的开创者。1928年1月,方志敏和邵式平在赣东北发动“弋阳横峰暴动”,点燃了革命的星星之火,在闽浙赣地区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闽浙赣革命根据地的全盛时期,囊括了上饶、横峰、弋阳、开化等20多个县,人口达100多万,成为当时的全国六大根据地之一。
闽浙赣根据地紧靠中央苏区,与湘赣根据地互为犄角,从左右两个方向保护中央苏区。方志敏经常教育部队:闽浙赣根据地与中央苏区唇齿相依,关系密切,说与他们是“毛之不存,皮将焉附”、“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关系。
方志敏对部队经常强调:我们一定要接受中央苏区的领导,做中央苏区的东北屏障和坚强右翼,努力担负起保卫中央苏区的责任。
“北有方邵,南有朱毛”在苏区成为口头禅。在闽浙赣地区,方志敏、邵式平的名字如雷贯耳,就像在中央苏区的朱德和毛泽东一样。
方志敏十分崇尚毛泽东,认真地学习和执行他的战略战术,坚决抵制左倾思想路线的干扰。在军事战略方面:实行工农武装割据,大力发展人民战争,开展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在战术方面,主张出敌不意,攻敌不备,声东击西,避实就虚,集中优势兵力,争取主动,打不打操之于我,扎口子,打埋伏,打小仗,吃“补药”,吃得下就吃,吃不下就跑。
闽浙赣根据地的蓬勃发展,让其与中央苏区一样,成了蒋介石的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蒋介石悬赏6万大洋买方志敏的人头,但数次派兵围剿,结果与围剿中央苏区一样,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后来叶剑英元帅回忆起当年闽浙赣革命根据地的盛况,曾经写诗盛赞:血染江南半壁红。毛主席对方志敏式根据地大为赞赏,要求全国其他根据地向闽浙赣根据地学习。
刘畴西、王如痴日夜兼程赶往闽浙赣根据地,到达红色省会葛源时,方志敏已经在恭候他们了。
见到方志敏,王如痴箭步向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紧紧地握住方志敏的手,感慨地说:“都说方主席仪表堂堂,威震敌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闽浙赣坚如磐石,为中央苏区作出了重大贡献,毛主席要我们向您学习呢!”
方志敏呵呵大笑,朗声说道:“你和刘总指挥大名鼎鼎,第一次反围剿全歼敌军19师,活捉师长张辉瓒,在我们闽浙赣根据地是妇孺皆知啊!”。
刘畴西也开心地笑了,说道:“我们都是革命同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门。以后要并肩战斗,就别客套了,太客套了反而不好开展工作。”
那天正赶上闽浙赣省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这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大会。会场彩旗飘飘,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民欢天喜地。
刘畴西走上主席台,高声宣读了中央的嘉奖令:
方志敏同志:
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授你勋章一枚,并授红十军全体战士奖旗一面,以嘉奖为苏维埃政权而艰苦奋斗的英雄战士。
主席:毛泽东
王如痴快步走上主席台,为方志敏颁发了中华苏维埃红星奖章,并给他佩戴在胸前。
为表达对闽浙赣根据地军民的敬意,帮方志敏戴好奖章后,王如痴转过身来,向着台下军民,“啪”地立正,敬军礼,朗声说道:“前段时间,我红十一军再次担任吸引敌人主力之任务,配合红军主力全歼敌人两个师。红军大获全胜啊,我们彻底粉碎了敌人对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中央苏区与我们闽浙赣苏区真正连成片了。革命形势一片大好,让我们在中央的领导下,再接再厉,再立新功,迎接新的胜利!”
王如痴讲完,台下掌声雷动,会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1933年4月初,闽浙赣省委常委会作出决定:将红五月定为突击月,中心任务是二个月内扩充红军六千人,打几场有意义的大胜仗,用高涨的革命激情,迎接新的革命考验。
“扩红运动”进入高潮,根据地“五一”劳动节那天,方志敏、刘畴西、王如痴一起策划组织了520名工人团集体参军,在闽浙赣根据地引起巨大轰动,很多适龄青年都跑来要求参加红军。
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过多久,中央革委员会将红十一军、闽北红军独立师、信抚红军独立团划归中央红军序列,根据地只剩下新编不久的红十军。
王如痴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国民党对闽浙赣根据地的进攻从来没有消停过,兄弟部队被抽调,红十军将独立承担起保卫根据地的重任。
危难之际显身手,王如痴决定用实际行动保卫闽浙赣的革命果实,他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发现闽浙赣省是红军地雷战的发源地,省县区乡苏维埃都设有地雷部,各村都有地雷组,地雷生产成为根据地的群众性运动。
这让王如痴大喜过望,建议省军区发挥根据地的传统优势,扩大地雷产量,提高地雷爆炸力。他反复强调:“我们武器少,相对落后,但我们多造地雷,只要敌人敢来,就用这些‘黑西瓜’招待他们,撑破他们的肚皮!”
闽北兵工厂一片忙碌,厂里工人达300多人,每天都是满负荷生产,每月生产地雷一万多个。厂里还为县乡培训制造地雷的技术人员,使其成为县乡制造地雷的骨干力量。兵工厂发挥了辐射作用,工厂附近家家户户都生产地雷。
为动员根据地力量,提振士气,准备第五次反围剿,闽浙赣根据地第三次工农兵代表大会提前召开。王如痴代表红十军起草了贺信,那封信信心百倍地写道:“这次大会是粉碎敌人绝望的第五次围攻的号炮,是推进苏维埃运动,更进一步巩固和发展闽浙赣苏区的洪钟!”
闽浙赣省苏维埃政权一边开会,一边举办了“群众武装展览会”,希望群策群力,共同抵御强敌。地雷、石头炮、老虎弓、花机关枪、洋源式自造步枪悉数登场。最轰动的是地雷展示,各种各样的地雷都有。地雷总设计师戴良还演示了新发明的电话遥控引爆地雷。
戴良拿着地雷,自信满满地对大家说:“这个地雷,乖得很,我叫它爆炸它就爆炸,没有我的命令,它不会爆炸!”
说完,戴良把地雷放在地上,抬起脚,用力冷不丁地踩了下去。戴良这个疯狂举动把胆小的吓得赶紧卧倒。戴良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在戴良重踩之下,地雷没有一点反应。
戴良又把地雷拿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接连布了十多个雷,然后返回来,开始命令地雷。他手握电话,轻按话机上的手柄,只见“轰”地一声巨响,地雷爆炸了,其他地雷跟着接二连三地爆炸,爆炸声响成一片,远处浓烟滚滚。
看着惊讶的人们,戴良得意地说:“这是我们的最新发明,是子母雷,连环爆炸。如果敌人在雷区,就要被全部消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亲眼见到这个新式武器的威力,王如痴兴奋极了,他快步走到戴良身边,拍着戴良的肩膀,当即指示:“这个遥控子母地雷是真是个好东西,一个响,个个响,威力无穷。你们要抓紧生产,越多越好!红十军就用子母雷、连环雷,只要国民党军队敢来,我们就把他们炸个稀巴烂!”
1933年4月底,红十军小试牛刀,初露锋芒。国民党军队53师孤军深入,抵达江西省乐平县。
得到情报,王如痴大喜过望,他摊开地图,认真观察,发现秧板马家一带山岭交错,林木茂密,是伏击的好地方。天赐良机,王如痴命令 28师、29师在秧板马家一带埋伏下来,在伏击圈内埋满地雷,准备用地雷阵先给敌人来个下马威。
刘畴西来到设伏地视察,对王如痴说:“这一仗事关重大,是我们到闽浙赣以来指挥的第一仗,要首战必胜,作为我们送给方主席的见面礼。既然53师撞在枪口上,我们就拿他开刀,拿他们的血为红十军祭旗!”
王如痴胜券在握,豪气干云地说:“刘总指挥放心吧,红十军养精蓄锐,斗志旺盛,只要敌人敢来乐平,我们就让乐平变成他们的葬身之地!”
正如他们所料,敌53师如期进入雷区。触雷后,地雷处处开花,炸声不断,伏击圈内飞沙走石,敌军倒下一大片,断臂、断腿满天飞。前进也炸,后退也炸,走正路也炸,退到路边也炸,敌军惊恐万分,乱作一团。
见时机到了,王如痴一声怒吼,跃出战壕,带着红十军杀向敌阵。
敌人慌不择路,连忙组织还击。
一颗子弹擦着王如痴的脸颊飞过,顿时血流满面,视线都被挡住了,看不清东西。
脸上一阵剧痛,用手一抹,看到满手是血,王如痴才知道自己中枪了。
医务兵赶上来,给王如痴简单做了包扎。
王如痴玩笑地说:“马克思还是希望我留下来继续革命!稍正一点,就要到他那儿报到了。”
将士们见军长受伤了,要他下火线,王如痴生气了,吼道:“下什么火线,死不了,杀敌要紧!”
说完后,王如痴一跃而起,带头往前冲。
看到受伤的军长还身先士卒,战士深受鼓励,他们就像一群下山猛虎,扑向敌阵。
敌人见势不妙,纷纷后退,红十军乘胜追击。
这一战,共消灭53师一个团,缴获机枪七挺,步枪千余支。
红十军首战,旗开得胜。
1933年6月初,弋阳县城守军、国民党军队21师出城活动,打算经琬港桥到横峰的杨家村抢劫。
得知这一消息,王如痴欣喜万分,认为是个好机会,肉到嘴边来了,焉有不吃的道理?
王如痴立即向方志敏、刘畴西做了汇报,请求作战歼敌。
方志敏关心地问:“你的伤势恢复怎样了?此战机不可失,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就不要上一线了,哪有军长冲锋陷阵的道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指挥部队?逞个人英雄,可是兵家大忌啊!”
虽然是批评,但批评中满是关切。王如痴心中一阵感动:方主席果然粗中有细,爱兵如子啊。
王如痴笑着说:“请方主席放心,我的伤早好啦,我的命也大,从上井冈山到转战闽浙赣,一路征战,大小战争经历了一百多场,这还是第一次挂彩呢,不打败国民党,不打倒蒋介石,马克思是不愿意见我的!”
兵贵神速,与方志敏、刘畴西达成一致意见后,王如痴赶紧集合红十军,带着部队出发了。
红小鬼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军长,这回我们打谁啊?”
王如痴说:“我们去打强盗!”
红小鬼诧异了,心想:打强盗有地方游击队就够了,犯得着全军出动吗?
见红小鬼满脸疑惑,王如痴解释说:“国民党21师到横峰来抢劫财物,不是强盗是什么?”
听着军长与警卫员对话,其他将士恍然大悟,一想到横峰的群众要遭受洗劫,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脚下就像装了风火轮。
红十军抢先一步到达朱家坑,在那儿埋伏了下来。
21师没想到红军已在朱家坑埋伏了,他们做着发财的黄粱美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点防备都没有。
见敌人进入了包围圈,王如痴一声令下:给我打!
王如痴率先打出一枪,一个当官的,应声栽下马来。
刹时,枪炮齐鸣,杀声震天。
21师仓促应战,但在猝不及防的枪炮攻击下,21师军心已散,队形已乱,根本不是红军的对手,被打得狼狈逃窜。
战争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这一仗,红十军歼敌300多人,缴枪数百支,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1933年6月下旬,闽浙赣省军区决定攻打库桥。
库桥是国民党军队在贵溪县的一个重要据点。刘畴西觉得这个据点就像敌人的一双贼眼,窥视着红军的一举一动,还时不时地骚扰根据地,制造了很多麻烦,让人很烦,于是决定拔掉它!
方志敏、王如痴对刘畴西表示支持。充分准备后,红十军猛攻库桥守敌。
经过一番激战,红十军摧毁了据点,歼敌一个团。
江西上饶的玉山县是土豪劣绅的集中营,有大批国民党的地方靖卫团,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残害群众,民怨沸腾。
王如痴决定各个击破,对反动势力进行蚕食,将敌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战斗很成功,玉山的土豪劣绅家大业大,红十军缴获了大量的银元、谷物和枪支。
王如痴非常兴奋,看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兴奋地说:“敌人打劫我们的苦难群众,我们就打劫他们的地主老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公平得很!”
1933年7月中旬,红十军在横峰杨家庄、琬港桥相继取得胜利。杨家庄击溃国民党21师两个营,缴机枪八挺,枪百余支。琬港桥战斗王如痴亲临一线指挥,红十军将士十分顽强,同敌人展开了阵地战。敌人出动了飞机、大炮,战斗场面十分惨烈。
红十军伤亡较大,方志敏唯一的胞弟、八十七团团长方志慧,在琬港挢战斗中被敌人枪炮打中,壮烈牺牲,年仅二十六岁。
方志慧同志的牺牲,让王如痴对方志敏同志心怀愧疚。王如痴动员全军以方志慧同志为榜样,学习他勇猛顽强,同敌人血战到底的战斗精神!
初到闽浙赣,王如痴的战绩得到了中革军委的高认认可,被授予中华苏维埃一等红星奖章。对琬港桥战斗,王如痴比较自责,因为部队伤亡过大。事后,王如痴反省:在革命力量还处于弱势时,不能跟敌人硬碰硬,打阵地战、消耗战;1933年9月,在王如痴带领下,红十军奇袭,一路打到浙西。当地游击大队积极配合,一举拿下了开化县城,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这是红军打进浙江的良好开端。
1934年11月底,国民党辎重部队到达上饶枫岭头一带。得到消息,王如痴如获至宝,决定进行伏击。这些辎重,可都是“宝贝疙瘩”,是急需的战略物资。凭以往经验判断,国民党辎重部队战斗力较弱,是很好捏的软柿子。
果然与王如痴的判断一模一样,枪声一响,敌人就丢下辎重,四下逃窜。他们知道,红军是奔着物资来的,只要丢下物资,就能够保住小命。战斗很快结束了,红军收获丰硕,缴获棉衣千余套,及大量枪支弹药。当时正值天寒地冻的冬天,红军战士缺衣少穿,那些棉衣可谓是雪中送炭。看着战利品,王如痴喜不自禁地向方志敏、刘畴西发电报汇报战果:此役,红十军大发“洋财”,温暖过冬!
枫岭头胜利后,红十军士气高涨,乘胜出击,把目标瞄准了国民党21师的两个团。国民党21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蒋介石对21师十分看重,将其作为进攻闽浙赣根据地的急先锋,给士兵们发“双饷”,所以,21师又称“双饷师”。
因为“双饷”,让这支部队披上了神秘色彩。攻打21师,红十军战士有些顾虑,认为“双饷师”装备精良,是“重赏之下的勇夫”,势头很旺,战斗力很强,很不好打。
王如痴看出了战士们的顾虑,开拔前做了一次全军战前动员,他说:“‘双饷师’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钱多了,人就怕死了,怕没命花。为什么要发’双饷’,是因为怕死,不愿意打仗,要用钱刺激。只要红十军敢于碰硬,不管是双饷还是单饷,我只知道他们的命只有一条!只要我们敢跟敌人‘对命’,我们就能干净彻底地消灭他们!”
原来“双饷师”是这样的!听着王如痴的话,红十军士气大涨,打消了对“双饷师”的迷信。全军战士同仇敌忾,决定把这只“出头鸟”打掉。没过多久,机会来了。红十军逮住机会,在横峰杨家门设伏,把21师两个团团团包围了。战斗打响后,红十军将士如猛虎下山,全线压下,“双饷师”成了豆腐渣师,一触即溃,两个团被全歼,俘敌300人,缴获迫击炮、机关枪、步枪300支。
“打到蒋介石的老家去!”王如痴号召红十军再接再厉!
战士们兴奋异常,战斗力被彻底激发,红十军继续挥师西进,歼敌第四师和21师一部,扩建了开化、婺沅、德兴等苏区。
随后,红十军连续作战,攻克了浦城、江山县城,取得了一系列胜利,沉重地打击了国民党军队的嚣张气焰,极大地鼓舞了闽浙赣根据地军民的斗志,有力地巩固和扩大了闽浙赣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