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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臻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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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文学
2024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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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往事:雪神一号》连载

第一十一章 悲欢离合比黄连苦

01

我又一次奔波在寻找莎拉的征途上。我走遍雪城的大街小巷,把所有网吧、酒店、酒吧、歌吧、迪吧几乎都找遍了。逢人便问:“你们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吗?她在这里打过工吗?”莎莎告诉人们她叫莎拉,并向人们描述莎拉的个头、长相、穿着打扮、说话口音和外貌特征。人们听后总是摇头。莎莎并不失望,还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咛:“如果你们见到她,请一定转告她,让她赶紧回家去。就说她妈妈非常想念她!”可是,就这样找了十几天仍然杳无音信。莎莎并不气馁,又打印了几百份寻人启示,配了照片,东奔西波张贴在雪城的每一个角落。又过了十几天,依旧看不到莎拉的踪影。我只好找到当地电视台向他们求救。

晚上看电视节目,本市电视台播放了一则寻人广告:“各位电视广众请留意:有一位叫莎拉的姑娘离家出走多日。年龄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左右。走时上身穿粉红色短褂,下身穿浅蓝色牛仔裤。留短发,右腕上配戴一只玉手镯。详情请看照片。有知情者速与林女士联系,必有重谢!本人看到广告后尽快回家。母亲非常想念你!”

塔西看后冷笑一声说:“嘿,真了不起。你女儿都上电视了。花了多少广告费?”

莎莎冷冷地说:“问这个干吗?花广告费又咋了?我寻我女儿不应该吗?”

“谁说不应该了?你的宝贝女儿失踪了当然应该找。”塔西阴阳怪气地说:“你这段时间南征北战、东奔西走,又是贴寻人启示,又是做电视广告,你辛苦了!可……可又有什么用呢?她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就是不见你。唉,枉费心机呀!”

“你说什么?”听了塔西幸灾乐祸的话,我的肺简直要气炸了。莎莎愤怒地大声吼道:“塔西,你给我闭上乌鸦嘴!我女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把她赶出去,她能失踪吗?莎拉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你找吧、你找吧。”塔西又冷笑一声,说:“哼,就怕你想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却远走高飞,早把你给忘了呢!”

“放屁!”莎莎气愤地说:“你就希望我找不到她。莎莎偏要找到莎拉,把她带回家来!”

“休想!”塔西说:“我再不要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回来!”

“塔西,你真不是个东西!”莎莎大骂塔西:“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忘恩负义了?你对待她又怎么样?我找到莎拉就要把她带回家来,看你敢阻拦!”

“咱们走着瞧。”塔西说:“你再敢把她带回家来,我们就离婚!”

“离婚就离婚!”我说:“我离不开女儿,还离不开你吗?”

电视上又一次播放了寻找莎拉的广告,塔西厌烦地回卧室睡觉去了。莎莎余怒未消,听着一次又一次寻人广告,更加心神不宁想念莎拉。莎莎左思右想,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了,找了这么个不近情理、没有人性的塔西。早知今日,莎莎宁愿受苦受罪、沿街乞讨也不嫁人!那样我还可以时时带着莎拉,让她感受温暖、享受母爱。也不至于如今遭受白眼、离家出走、无家可归!看着寻人广告,听着一句句剜心割肺的广告词,我在沙发上一个人无声的哭泣着,泪如泉涌。

小女儿看见莎莎哭,乖觉地过来拉着我的手,问:“妈妈,你怎么了?你别伤心。姐姐一定会找到的,她会回来的!”

看着小女儿懂事的样子,莎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伤心地仍在哭泣。

第二天,莎莎继续出门寻找莎拉。莎莎发誓,寻不见莎拉绝不放弃!我一定要找到她,把她重新带回家来,再不分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我在一家美容院终于见到了莎拉。她在那里搞美容服务,正在为一位中年妇女做面部按摩。我的突然到来使她吃了一惊,低下头一言不发,回避我的视线。我走过去激动万分地喊她:“莎拉,妈终于找到你了!”

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微微抬头看了莎莎一眼,又埋头做着按摩,一句话也不说。

“莎拉,我是你妈呀!难道你不认识妈妈了?”

莎莎过去托起她的头,扳着她的肩膀边摇晃边大声说。莎拉仍不吭声,继续低头做着她的按摩。

莎莎沉不住气了,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哭出声来大声喊道:

“莎拉,你为什么不说话呀?你难道不是我的女儿吗?你知道这段时间妈妈多么想你,为了寻找你付出了多少艰难困苦?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理妈妈?为什么不给妈妈一个笑脸?你……你好狠心呀!”

莎莎哭得伤心至极。莎拉却呆若木鸡、像木偶一样仍然不理我。美容院老板娘过来问莎莎:“她真的是你女儿吗?”

莎莎指着莎拉难过地说:“你去问她,你去问她呀!”

老板娘又去问莎拉:“她是不是你妈?”

莎拉不吭声。

老板娘火了,大声问莎拉:“你说话呀,她到底是不是你妈?如果不是,我就把她轰出去!”

莎拉这才无奈地点点头,低声回答:“是。她……她是我妈。”

老板娘说:“哪有女儿不认母亲的。去吧。我帮你按摩,你跟你妈上里屋好好谈谈!”

客人也同情地说:“算了,今天按摩就结束吧。前几天,我在电视上看见一则寻人广告。原来寻得就是你?你妈寻你多不容易呀!姑娘你咋不懂事?为啥好长时间不回家去呢?你知道做母亲的多为儿担忧?不管为了啥,都要为当妈的好好想想呀。快跟你妈回家去吧!”

老板娘说:“这位阿姨说得对。什么时候女儿能离开自己的母亲?我准你假,回家住几天吧。我不扣你工资!”

莎拉低着头缓缓朝里屋走去。莎莎随后跟她进到里面。当关上屋门的一刹那,她一下子把我紧紧抱住,失声地痛哭起来:“妈……我……我好想你呀!”

我也把女儿紧紧抱住,哭着说:“莎拉……妈……妈也想死你了!你怎么一走就再不回来?不为别的,你不为妈妈想想吗?你……你知道妈妈为了找你,受了多少苦和委屈吗?”

“妈……!女儿对不住你。女儿无能让你受苦受累了!”莎拉仍然趴在我的肩膀上哭泣着:“正因为女儿不想连累你,才……才不愿意见你呀!”

“莎拉你说哪里话?你不见妈妈,知道妈妈多么伤心吗?”我也把脸紧紧贴着女儿的脸说:“为了见到你,为了让你再不离开妈妈,我再苦再累、受多大的委屈都不怕。莎拉,跟妈妈回家吧。”

“不,莎莎绝不回那个家去!”莎拉两臂松开我,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失望地说:“我没有家,那个家不是我栖身的地方。我已经长大了,再不会寄人篱下、受别人的气了!我要独立生活、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我说:“莎拉,你不要这么任性。虽然你叔叔对你不好,可有妈妈做主你就放心回去好了。他再敢撵你出来,我就跟他拼了!”

“千万不要这样妈妈。”莎拉说:“只要你生活得美满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为了妈妈,莎莎决心已定,再不会登那个家门一步!”

“你……你让我好失望。”莎莎伤心地说:“莎拉,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对得起妈妈吗?”

莎拉站起来紧紧攥着我的手,说:“妈,不是女儿不想回去,是那个家不能回去呀!如果回去,你我都不会幸福,说不定哪天又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与其那样,莎莎回去又有什么好处?岂不是给你添乱、制造麻烦吗?妈你不用担心莎莎,我这里很好。我想你了跟你打个电话,你想女儿了就来这里看看我。这样不很好嘛!”

我说服不了女儿。只好对她说:“你执意不回去我也没办法,不过妈总算找到你了。你有了职业,能自己养活自己,妈很高兴。只要能经常看到你,妈就心满意足了。你好好干,妈会经常来看你的。”

莎拉点点头,拉着我的手走出里屋,然后把我送出了美容院。

莎莎把二百元钱递到女儿手里,说:“莎拉你拿着,没钱花跟妈打电话。妈不会让你在外面做难的。”

莎拉执意不要我的钱,说:“妈,我有工资够花的。再过几个月我攒了钱给你。我要养活你,一直把你养老!”

听着女儿的话,莎莎心里暖乎乎的。女儿真的长大了,有了自立能力。不仅不靠别人,而且还有孝心。多好的女儿呀!我不由得热泪盈眶、激动万分,又一次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莎拉,你真是妈的好女儿。妈有你这样的女儿,这辈子足够了!”

回到家,塔西见莎莎面带笑容,不屑一顾地问莎莎:“看你今天高兴的,难道找到你女儿了?”

我说:“你以为我找不到吗?我就是找到莎拉了。”

“她在哪儿?”

“在一家美容院。”

“哼,我还以为找到什么好工作呢。原来干这个行当,多不体面。”

“美容院怎么了?当一位美容师也很光荣,服务行业谁不需要。”

“什么美容师,无非是给人家按摩嘛。现在去美容院按摩的不仅仅是女人,有钱的男人照样去。他们一个个色迷迷地什么不想干?一个大姑娘搞按摩,你就不怕叫你女儿学坏?”

“放屁!”莎莎气愤地说:“莎莎明明看见她在给女人按摩,怎么会有男人呢?你不安好心,你在诬蔑我女儿!”

“你只看见一次怎么能下结论呢。”塔西说:“不信你多去几次,就知道美容院是不是光为女人开的了!”

莎莎半信半疑,生气地对塔西说:“你不是好人尽想坏事,莎莎才不信呢!”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第二天,我又匆匆来到女儿工作的美容院。

莎莎问老板娘:“我女儿呢?”

她拿手指指一个紧关着的门,说:“在里面工作。”

莎莎等了半天不见莎拉出来就去推门,推不开便拿手去敲。

“莎拉,你怎么还不出来?妈妈看你来了!”

老板娘走过来生气地说:“哎,你怎么搞的?昨天刚看过你女儿,今天咋又来了?你女儿不回去就算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你敲什么敲?把里面的客人惊坏了怎么办?你想顶我的生意是不是?”

我说:“我找我女儿有话说。”

老板娘说:“昨天说了那么长时间还没说够?有什么话也得等她伺候完客人再说。你一边呆着,别影响我的生意好不好?”

我只好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过了好一阵,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我见莎拉走了出来。随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啊?”我不觉惊叫一声,为眼前的事实惊呆了。中年男人满面春风地走出了美容院。莎莎将莎拉一把拉到旁边低声问:“莎拉,怎么美容院里还有男人?”

莎拉不以为然地说:“美容院里当然有男人,美容又不是女人的专利。”

我说:“怎么?男人还搞美容?真不害臊!”

莎拉咯咯笑着说:“现在什么时代了,男人怎么不能搞美容?有钱的男人可会享受呢,到这里花钱比女人大方多了。”

莎莎急忙问:“他们除了美容还干什么?”

莎拉说:“这里服务项目多了:有美容、按摩、足疗、洗头、洗面、修脚,还有刮痧、掏耳、踩背、点穴等等。”

莎莎听了一下子火了。拽过莎拉的手,说:“这成什么体统?莎拉你跟我走,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莎拉挣脱我的手,说:“这有什么呀!服务行业嘛,什么都得干。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工作!”

我又紧紧抓住莎拉的手,说:“不行!你必须给我离开这个地方。我不让你跟这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打交道。快跟我回家去!”

莎拉又一次挣脱我的手,说:“妈,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放心。莎莎……我不回那个家去!”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我还在拼命地拉女儿。

老板娘过来恼怒地说:“你女儿不跟你回去你拉什么拉?你跟我出去,别在这里影响我的生意!”

我被两名保安架出了美容院。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地方,我真为女儿捏着一把汗。莎莎立在美容院门口,朝里面一个劲地大声喊着:

“莎拉,莎拉!你出来,跟我回家去!”

莎拉没有回答,也没有出来。只听见里面传来一片嘻嘻哈哈的嘲笑声。莎莎失望了,迈着沉重的步子、心中沉甸甸地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塔西见莎莎阴沉着脸,冷笑一声问:“又见你女儿去了?怎么样?今天在美容院看到男人了没有?”

莎莎知道他不怀好意,把上衣脱下来往床上一甩,说:“塔西,你什么意思?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几个臭钱就烧得要命,美容院也是你们去得地方吗?简直是流氓、无赖!”

塔西从我的一脸激愤中寻到了答案。幸灾乐祸地冷笑着说:“嘿嘿,男人有钱才学坏,女人学坏才有钱。金钱社会就是这样:有钱啥不能干,没钱啥也干不成。让你女儿变成富婆吧!”

“你放屁!”莎莎拿沙发上的靠枕狠狠投向塔西,气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跳。“我不让我女儿在美容院干了,我要接她回家!莎拉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一直负担她、让她守在我跟前!”

“哼,你放肆!”塔西把靠枕摔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说:“别做美梦了。把你女儿带回这个家?休想!”

莎莎气得浑身发抖。脑袋一晕,眼前发黑,一下子瘫软地跌倒在沙发上。

02

“丁零零……丁零零……”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电话铃一直响个不停。谁会这么晚了打电话呢?塔西说:“让它响呗,别接!一定是打错了。”莎莎早睡下了,正迷迷糊糊的。被电话铃一惊,再也不能合眼。铃声还在继续响着,那声音惊天动地,在寂静地夜晚分外瘳人。我的心一个劲地咚咚乱跳,好像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从急促不止的铃声中,可以听出一定有什么急事。一个不相识的人,怎么会如此不厌其烦地拨打呢?一种不祥的预兆从我心头袭来。我不能不接这电话!要不然,一晚上都不能睡得安稳。

抓起话筒还没等我开口,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就把我给惊呆了。是莎拉、我的女儿,她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这么晚了哭得如此伤心!

“莎拉,我是妈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别哭,你给妈妈说呀!”

女儿还在伤心地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莎拉,你别这么一直哭呀!你哭得妈妈心疼。你说话呀,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儿哭声小了。停顿了一会儿,哽哽咽咽地说:

“今天晚上,莎莎……莎莎接待的一位男客人正好是我……莎莎原来打过工的酒店蒋老板。他……他发现了莎莎,点名要莎莎……为他按摩。莎莎……我不想为他服务,老板娘不依。当我给他按……按摩时,他动手动脚的。莎莎制止他,他仍然不听。后来我……莎莎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就动手扯我的衣服。后来就……就强行欺负了莎莎。”

“什么?怎么会这样呢?”莎莎听了女儿的哭诉如五雷轰顶,气急败坏地说:“畜生!简直是畜生!他走了没有?我要过去把他撕成碎片、剁成肉泥!”

女儿哭泣着说:“那蒋老板占了便宜早走了。走时说,‘还会来找我的。只要你顺从我,不会亏待你。’”

“放他娘的狗屁!”莎莎气愤地说:“这纯粹是犯法行为!莎拉,你为什么不找你们老板娘呢?”

“我怎么没找。”莎拉抽泣着说:“老板娘说,‘这是你们俩人的事儿,我不管!’”

“又是放他娘的臭屁!”莎莎气愤地说:“莎拉你等着,妈一会儿过去跟你做主!”

莎拉阻止说:“妈你不要来。这么晚了,来有什么用?”

我说:“我要找你们老板娘。她开得是什么美容院?简直是妓院!”

莎莎狠劲把话筒摔下,一骨碌爬起来穿了衣服就下床。

塔西不痛不痒地说:“你真的这么晚了要去美容院?我看你是图劳。客人花钱买痛快,玩一玩走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女儿不接待人家,人家会找她吗?你找美容院老板娘有啥用?她为了赚钱什么事不能做,找也是白找!”

“塔西,你别老放你那臭哄哄的狗屁了!”莎莎气愤地说塔西:“你不为我女儿出点力,还说风凉话。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受人欺负我心疼。做娘的不管谁管?我就要找她美容院老板娘解决问题!”

这么晚了公交车都没有了。莎莎骑了一辆自行车跌跌撞撞、心急火燎地往美容院赶。美容院离家有十几里地,街上大部分路灯都关了,只有人行道两旁的街灯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马路上车辆和行人已不多,莎莎两腿拼命蹬着自行车向前急驶着。突然,前方一个掀开的井盖把我连人带车一起绊倒。腿脚摔得生疼,腰也有些扭了,一动弹就疼得浑身直冒虚汗。莎莎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好不容易上了坐,又慢慢蹬开车子艰难地向前行驶。

终于到了美容院门口。门厅上的霓虹灯还亮着,里面仍有客人。莎莎一脚踢开门闯入里面,看见莎拉正神情沮丧地蜷缩在沙发上打盹。莎莎那可怜的女儿呀,一天不见竟变成另一个人:浑身衣服凌乱,头发披散,脸庞消瘦,面容憔悴,从闭着的眼睛和歪向一边的嘴巴上,可以看出她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天哪,这就是我的女儿,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姑娘?这就是梦想自食其力、不愿寄人篱下、连累母亲的莎拉?她简直变成一个没有朝气、没有生机、没有姿色的半老徐娘;她简直成为一朵被暴风雨扫荡、雷电袭击、寒霜摧残的凋谢的花朵!

“莎拉,妈妈看你来了!”

莎莎忍不住悲愤地大声喊着一下子扑向女儿。

莎拉被惊醒了。她大概梦中也不会愉快、幸福吧。她看见莎莎先是一怔,然后也朝我猛扑过来,委屈而伤心地痛声叫道:“妈——我好想你呀!”

莎莎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双眼直呆呆地瞅着她的面容。“莎拉,妈妈也想你呀。你受人欺负,就好比妈遭欺负一样。痛在你身上,疼在妈心里。妈好难受呀!”

莎拉说:“妈你快别说了。你来看我,我的心情好多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一切都想开了,完全不难受了。”

“这怎么可能呢?”我说:“妈知道你怕我难受,把委屈都装在肚里了。莎拉,咱不能白受他的欺负、污辱。妈来就是要为你做主、整治坏人。那老板娘呢?我要让她主持公道、找那个胖驴算账!”

莎拉说:“妈,算了,这样没用的。老板娘才不管这些呢。”

“不行,莎莎非找她不可!”莎莎大声吼道:“老板娘,你给我出来!”

老板娘从里屋出来恼火地问:“哎,你吼什么吼?这么晚了你又来干什么?”

我说:“你给我找那个欺负我女儿的胖驴来。我要收拾他!”

老板娘说:“谁欺负你女儿了?你有证人吗?”

我说:“我女儿是受害者,她就是证人。你给我找那个胖驴来!”

老板娘说:“你让你女儿说,客人怎么欺负她的?”

莎莎对女儿说:“莎拉,别怕。你说,妈为你做主!”

莎拉一声不吭。莎莎催促道:“莎拉,你说,你说呀!”

莎拉拿双手捂住脸,突然大声说:“妈,你别说了。别逼我!”

老板娘冷笑一声说:“哼,你女儿怎么不说呀?没得事吧。你快走吧,不要成天来这里捣乱!”

我被两个保安生拉硬拽地赶出了美容院。莎莎声嘶力竭地喊:

“老板娘,你给我找那胖驴来!我要打断他的骚根,让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女儿出来抱住莎莎哭着说:“妈,别喊了。喊也不管用。我只想向你诉诉委屈,别的啥也不想。谁让我没有一个爸爸、没有一个家呢!”

“不!莎拉,你有家,你还有妈妈呀!”莎莎痛心疾首地说:“你回家吧。从此再不要离开妈妈!”

“我真的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干了。”莎拉难过地说:“我何尝不想回家、厮守在妈妈跟前。可是……可是我能回那个家吗?”

“怎么不能?”我说:“有妈妈的家就有你的家。现在你就跟我回去!”

“妈,你能做得了叔叔的主吗?”莎拉用怀疑的眼神瞅着莎莎。“他会同意吗?”

我说:“管他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带你回去。这个家有我的一半,我有自主权!”

莎拉说:“不!如果叔叔不同意,我坚决不回去。我不能再受他的气,让他把我赶出来了。”

我说:“那我回去跟你叔商量一下,明天打电话给你。”

莎拉不抱希望地点点头说:“好吧。”

莎拉又朝那个像魔窟一样的美容院走去。我不由地又提心吊胆、为女儿捏着一把汗。我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去,立即跟塔西商量,让他同意女儿回家去住。然后把这个喜讯马上告诉女儿,让女儿心里踏实、欢欢喜喜回家来。可是,真的会那样顺利吗?说实话,莎莎自己心里也没数。

03

回到家,塔西看着莎莎狼狈不堪的样子,嘲笑道:“怎么样?为你女儿报仇了吗?”

莎莎气愤地喘着粗气一声不吭。

塔西又幸灾乐祸地说:“嘿嘿,现在社会就是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图欢乐找你消费,你想挣钱为我服务。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塔西,你混蛋,你畜生,你跟那胖驴一个样!”莎莎歇斯底里地痛骂塔西,把满腔的愤怒向他发泄。“怎么?有钱怎么了?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胡作非为、干坏事吗?你现在还没有钱,我看有了钱还想混小姐、包二奶、养B子呢!”

塔西不恼不怒地说:“随便你骂。我是个什么东西你最清楚。你不要在我身上杀气,有本事把你女儿弄个清白、把那胖驴给我宰了!”

“你说我女儿咋不清白了?”莎莎气愤地质问塔西:“我女儿才十七岁,刚刚从学校出来走向社会。如果……如果他父亲不死,她……她还在大学读书呢。为了生存,为了独立,她只好别无选择地靠打工挣钱养活自己。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拿着臭钱到处寻欢作乐、为非作歹、玩弄女性、侮辱妇女。我……我女儿怎么不清白了?她……她是被那胖驴强迫的。她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

“不管怎样,你女儿的身体都受到了玷污。这能说是清白的吗?”塔西说:“你说是别人侮辱了你,人家说是你为了挣钱心甘情愿的。你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放屁!”莎莎气愤地说:“哪有你这样说自己人的。她虽然不是你的亲女儿,也是我的亲女儿吧。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总应该看在我的面子上关心她、照顾她、尊重她呀!可你不但不帮她,反而讽刺她、嘲笑她、侮辱她。你……你还是人吗?”

“你怎么说的那样难听。”塔西说:“难道我真的对你女儿就没有一点好吗?”

听了塔西这话,我想试试他的真心假心,便趁机讲出我的用意。我说:“有!你对我女儿的好处数也数不清。你是一个活菩萨、大善人!你既然对我女儿好,那就让我女儿离开美容院回家来住。你……你同意吗?”

塔西不吭声了。打开电视装作看节目,把声音调得很高。

我见他回避我的问话,过去一把将电视关掉,大声说:“你说话呀!你不是对我女儿好嘛,你同意我女儿回家住了?”

“不同意!”塔西原形毕露,又现出狰狞的面孔,大声说:“你就死了这份儿心吧。让你女儿回来住,办不到!”

听了塔西的绝情话,莎莎失望地哭喊道:“塔西,这就是你对我女儿好?这就是你的善心?在她最困难、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你却袖手旁观拒绝了她。你……你铁石心肠、好狠心啊!”

“谁让她不是我的女儿呢。”塔西冷冷地说:“莎莎一看见她就来气。在这个家里有我无她,有她无莎莎。让她回来,休想!”

塔西的摊牌,使莎莎十分痛心。看来,怎么都不会改变他的主意。跟他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了。我只好也摊牌了,以强硬的态度对他说:“你不让她回来也要回来。我明天就接女儿去,看你敢阻拦!”

塔西的态度居然也很强硬,咬牙切齿地说:“你敢把她带回这个家来,我就敢把她轰出去!除非我们离婚!”

莎莎毫不示弱地高声喊:“离婚就离婚!”

第二天,没等女儿来电话,我就赶到美容院,拉着女儿的手说: “莎拉,咱们回家吧。”

莎拉两眼惊喜地瞅着莎莎问:“妈,我叔他同意了?”

莎莎微微点着头,木然地回答:“嗯。”

莎拉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莎莎,又追问一句:“妈,我叔他真的同意了?”

莎莎仍旧僵直地点着头,语不由衷地答道:“嗯。”

莎拉高兴地跳了起来,搂着我的腰笑着说:“啊,我终于又可以回家了。我跟老板娘请假去,我这就跟妈回去!”

莎拉拉着我的手走出了美容院。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走到站牌下,又上了公交车。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到站了。莎拉迫不及待地拉着我的手率先下了车。穿过马路,再过一个小巷走不多远就到家了。莎拉显得很激动,嘴里哼着歌,走路一蹦一跳的,拽得我的手和胳膊都有些麻木了。莎莎像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一样,被女儿生拉硬拽地向前赶路。两腿迈着僵直地步子,脑袋呆呆地毫不转动。老远看见那个阴冷的院子,那就是我的家。院门紧闭,院内有一条看门的狗。已经走到门前了,莎莎却踌躇起来,害怕推开那扇门。

“妈,到了。怎么还不开门?”莎拉催促道。

莎莎无奈地开开了那扇门。一阵汪汪声,狗叫着朝我们跑过来。那狗大概时间久了未见莎拉,一扑一扑地敌视着她。莎莎吼开了狗,跟女儿紧紧地拉着手朝屋里走去。

“别进来!谁让你带她回来的?”

还没走到屋门,塔西竟从屋里冲了出来,像个把门的变形金刚拿手阻止莎拉进屋。莎拉着实吓了一跳,一下子停住脚步噤若寒蝉。莎莎拉着她的手说:“别理他,我们进屋去!”

“敢!”塔西叉开两腿,拿手挡住门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回来干吗?还不给我滚出去!”

“塔西,你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女儿?莎拉,别理他。咱们进屋去!”莎莎狠劲推开塔西,气愤地拉着女儿往屋里冲。

塔西一把将我摔倒在地上,瞪着双眼拿手指着莎拉说:“你敢进我的屋,我就打断你的腿!滚,给我滚出去!”

狗也在对着莎拉汪汪地叫个不停,好像在跟塔西一唱一和助威似的。莎莎从地上爬起来,狠狠踢了它一脚,吼道:“给我滚开,真是狗仗人势!莎拉别怕,咱们进屋去!”

我又拉着女儿往屋里冲。莎拉甩开我的手,一边哭,一边悲愤地大声说:

“妈,我走,我走。我死也不会再回这个家来了!”

莎拉转身大步跨出院门,朝街上跑去。莎莎随后紧追她,急切地喊:“莎拉,你去哪里?你再不能去那个鬼地方!你站住!你给我回来!”

莎拉没有理我,头也不回地一阵风走了。莎莎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看着塔西像仇人一样,指着他的鼻子痛斥道:“你真不是个东西!我女儿咋你了,你如此对待她?莎拉要是出了事,我……我跟你拼了!”

04

莎莎放心不下女儿,第二天又去美容院找她。老板娘板着脸说:

“你找她、你找她,成天起来找你女儿。她跟你走后再没有来这里,你还有脸又来找她?你快走吧,谁知道你女儿上哪儿去了?”

走出美容院,莎莎悲观失望地呆立在门口。望着满街乱跑的车辆行人,想想这个眼花缭乱、迷迷惑惑的花花世界,我不知道这阵女儿究竟又去了哪里?莎莎到底该上什么地方去找她?我真害怕她又出事:被人欺负、流落街头、走投无路、坠入社会这个大染缸!

我没有回家去。我不想回去看那个令莎莎完全失望的连猪狗都不如的可恶塔西。我要找我的女儿,莎莎发誓找不到莎拉就不回那个家去!为了找到莎拉,哪怕忍饥挨饿、风吹雨打、露宿风餐、死了也甘心!

我又开始在美容院、酒店、酒巴、网吧、咖啡厅、歌厅等凡是认为可能碰到莎拉的地方频繁地进进出出、匆匆来去。莎莎向每一个人不厌其烦地询问、描述、倾吐;我死死盯着每一个和莎拉年龄相当的青年少女;我在一个个大门的开启与关闭中穿行;我在一次次希望和失望中奔波。莎拉还没有一点音信。已经五六天了,莎莎身上带得钱也所剩无几。除了每天简单的吃喝以外,晚上我就睡在车站的候车室。如果被驱赶,就在街上的角落里倦缩到天明。倘若再找不到莎拉,莎莎将身无分文、真的要沿街乞讨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在一家歌厅,我终于见到了莎拉。莎莎欣喜若狂地大声呼喊:“莎拉,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莎拉看了莎莎一眼,摆摆手一副诡秘的样子。

“别喊,小声点儿!”

我不理解地问:“怕什么?你知道妈妈费了多大的劲才找到你?妈妈高兴,妈妈想死你了!”

莎拉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对我的话丝毫没有反应。她应付性地对我说:“你回去吧,再不要来找我了。我这里生活得很好。”说着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叠纸币塞在我手里。“妈,你把这些钱拿着,莎莎挣下再给你。你多保重,回去吧!”

攥着那么多纸币,莎莎疑惑地问莎拉:“你……你咋有这么多钱?”

莎拉把我拉出歌厅,不耐烦地说:“妈,你别问这些,给你花你就花好了。走吧,快走吧!”

我不放心地说:“莎拉,你怎么来这种地方打工?你到底干什么工作?妈妈担心你呀,你……你可不能挣那不干不净的钱呀!”

“说啥呢,妈你快走吧!莎莎知道。”莎拉焦躁地催我走。

莎莎边走边转过头来仍不放心地瞅着莎拉。莎莎发现女儿变了,变得很快很大:上身袒胸露腹,下身一件时髦的超短裙,梳着披肩发,头发染成黄一片红一片,眉毛修剪得又细又弯,眼线打得深而发紫,两眼安着长长的假睫毛,双唇抹着浓浓的口红。这哪是我原先的女儿?莎莎简直快认不出她来了!莎拉的穿着打扮像换了一个人。从外表上看去,已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倒像一个十分成熟的窈窕女子。我的心突突乱跳。如此环境又这样显山露水的打扮,莎莎感觉这不是一种好的兆头!

回到家,我跟塔西谈起这事,塔西漠不关心地说:“你女儿越来越开放了。在歌厅打工能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哪天给你挺个大肚子看看!”

“放屁!”莎莎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不把她从家里轰出去,她能去那些地方吗?你不是人,你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我女儿出了事,我找你算账!”

塔西不当一回事地说:“哼,她学坏与我有啥关系?我不让她回这个家,可我也没让她去歌厅这些不好的地方呀!”

莎莎越发气愤地骂塔西:“塔西,如果不是你把她轰出家门,她能无家可归吗?如果她有家、有父母之爱,她会被迫去歌厅那个鬼地方吗?与你没有关系、没有责任?我看你就是一个不安好心的畜生!我跟你这样的人过还有什么意思?咱们离婚!”

“离婚就离婚!”塔西毫不示弱地说:“我怕什么?我有工资我能养活自己。你呢?离开我喝西北风去!”

我说:“我有双手,我会自食其力。你以为你是谁?离开你我就不能活了吗?”

塔西说:“好!房子是我的,小女儿是我的。你想离就离吧。”

我说:“没门儿!房子是共同财产,小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咱们法庭上见!”

莎莎和塔西吵得不可开交。小女儿害怕地呜呜大哭,一个劲地喊:“你们不能离婚!你们不能离婚!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莎莎明白,到了这种地步离婚是迟早的事。在莎拉这个问题上,他太刻薄、太不近人情、太没有人性了。他如此对待莎拉,简直是对我的欺辱和摧残。跟这样丧尽天良的男人一起过,我还能继续容忍吗?

现在,我还没有时间和他闹离婚。莎莎最关心、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莎拉。莎莎害怕她学坏、害怕她出事。我必须让她尽快离开歌厅,找一个真正属于她干的合适工作。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呀!

没过几天,我又找到了名为“丽宫夜总会”的地方。一进去,我就心急火燎地喊:“莎拉,莎拉,你在哪里?”

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走过来训斥道:“哎,你喊什么喊?出去,给我出去!”

我说:“我找我女儿、找我莎拉,我要带她走!”

那经理吴癞子不客气地说:“谁是你女儿?谁是莎拉?你不听里边正在唱歌嘛,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意。出去,快出去!”

吴癞子往外拉莎莎,我死活不出去。莎莎听见歌声从一扇紧闭的门里传出来,而且还夹杂着男人和女人的嬉笑声。那女人的笑声不正是莎拉的声音吗?她一定在里边,她不能学坏!莎莎趁男子不注意,一下子冲过去猛然将门推开。眼前的情景使莎莎惊呆了: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搂着莎拉,俩人正在紧紧抱着唇对唇狂吻!我的肺都要气炸了,不顾一切地大声吼道:

“莎拉,你在干什么?你真不要脸,你给我出来!”

莎拉先是吓了一跳,随后镇定自如地离开男子的怀抱站了起来。手里夹根香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口,喷出一股烟雾。然后慢慢悠悠地对着我说:“怎么你又来了?真烦人,是不是又没钱花了?给,我会养活你的。放心!”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纸币朝我面前递来。

“哼,原来你在干这行当!”莎莎一把将女儿手里的钱打落在地上,气愤地大声说“你怎么年轻轻的能这样自暴自弃呢?你不能在这里鬼混。跟我走,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莎拉突然把手里的香烟狠狠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气愤地大声说:“再让我回那个牲口住的地方、看那个牲口嘴脸、让那个牲口将我轰出来?我不受他那气,我看他恶心、窝火!他M的,他是什么东西?我不怕他,我恨透他了。总有一天,我要收拾他!”

我说:“莎拉,你叔固然对你不好。可还有我,还有妈妈呀!这回妈横下心了,你回去他要再轰你走,妈就跟他离婚!”

莎拉说:“跟他离。和这样的牲口过有什么意思!妈,你别怕。离了婚我养活你,养活你一辈子!”

“好,妈跟他离婚。”莎莎像哄小孩似地劝女儿:“可你要听妈的话,跟妈回去吧。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莎拉根本不听我的劝说,就是执意不回去。“妈你别再提让我回去了,我要回去就是收拾那个老东西!我这里挺好嘛:有吃有穿有钱花,还能唱歌跳舞,寂寞了还有人陪呢!哈哈哈……”莎拉再不理我,又软绵绵地躺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怀里了。

见此情景,莎莎气得浑身发抖。过去一把将莎拉从中年男人怀里扯起来,扬起胳膊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吼道:“你……你怎么这样不要脸!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女儿。你……你给我死了好了!”

莎拉摸着打痛的脸,眼里噙着泪水,说:“妈,你打吧。女儿怎么都会养活你的!”

莎莎气急败坏地转身往外走。莎拉追过来,将一把纸币塞在我上衣口袋里。莎莎头也不回地将钱掏出来抛在地上,然后气愤地边走边大声说:

“你不要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我也不用你养活,哪怕穷死饿死都不花你这不干不净的钱!”

莎莎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走出那个肮脏透顶的鬼地方的。瞅着“丽宫夜总会”那四个像魔鬼一样歪歪斜斜地广告字,看着歌厅门上似鬼火一样忽闪忽闪的霓虹灯,莎莎狠狠朝它啐了一口唾沫,一蹦三跳、歇斯底里地骂道:“什么他M的‘丽宫夜总会’,简直就是黑暗歌厅、黄色歌厅!”

歌厅经理吴癞子看着莎莎走了,吐了一口痰,掐灭烟头,给大老板树秃子汇报情况。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家去的。当我跌跌撞撞、昏昏沉沉倒在客厅沙发上时,塔西却不识时务的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开了腔:“又碰壁了吧。你女儿长大了、翅膀丰满了、懂得男女之事了。人家在歌厅混得很好嘛:有男人陪伴、给钱,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多好的生活呀!你叫人家回来,人家回来吗?别瞎忙乎了,真是自找苦吃!”

莎莎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真想跳起来狠狠扇他几个嘴巴,可浑身酥软得一点劲都没有。只好躺在沙发上指着他的鼻梁骨,咬牙切齿地骂道:“塔西,你个不知羞耻的畜生!你耻笑我女儿,你……你没有资格说她!”

“我……我不知羞耻?笑话。”塔西冷笑着说:“是谁成天陪男人唱歌跳舞?是谁成天出卖肉体挣男人的钱?你……你可真有个好女儿呀!”

“闭上你的臭嘴!”莎莎气得浑身发抖,真想扑过去把他撕得粉碎。可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就是站不起来,只好继续躺在沙发上向他诅咒道:“你……你诬蔑我女儿,我叫你吃饭让食物噎死、睡觉让心病痛死、出门让汽车撞死!”

这天晚上,我就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我不理塔西,狠心的塔西也不给我一句安慰的话,甚至连被子都没给我身上盖一下。想着女儿的危险处境和塔西的冷酷无情,我的心都要碎了。塔西在里屋像猪一样不停地打鼾。我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窗前,呆呆地看那轮又一次升起的弯月。夜深人静,月亮是如此的皎洁。多少年了,数不清有多少次这样月升月落。

莎莎最怕这样的夜晚,看着月光下一声惊天的啸叫声,我的心就会滴血颤抖。我恨不得拿箭把它射下来,哪怕夜晚变得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莎莎慌忙又回到客厅,重新躺在那张破旧不堪的沙发上。我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又想起那个惊魂失魄的年代,想起俄博士的死,想起俄博士父母的死,想起莎拉被人寄养,想起自己无奈而改嫁。

我在想,如果不是那个年代,以上的悲剧会发生吗?如果不是那个年代,我和女儿会走到今天这个处境吗?莎莎清楚,莎拉虽然物质上暂时得到了满足,但精神上是空虚的;虽然表面上显得放荡洒脱,但内心却充满了抑郁和迷茫。如果说,俄博士的死已经被莎莎渐渐淡忘,而女儿的沉沦又使莎莎勾起对俄博士的回忆。我怎么如此遭遇惨酷呢?这一夜莎莎彻底失眠了,夜夜夜好长好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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