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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流放？”对大哥于丧歌的安排，我担心一直放会影响七邻八舍。
“声音可以调，尽量不影响别人。”
“不知幺叔知妈去，会怎样？会痛哭？会写祭文？每年会遥空祭拜？……”此时，我忽然想到母亲来，心里头一个劲地问自己。
大哥看着幺叔的骨灰盒，一脸严肃地说： “听着，欠你嫂母一篇祭文，在那边一定要补上！”
而李有田还沉浸在不解中，望着大哥——“是不是有些简单？”
“我们从小玩到大，不曾离过，这么些年了，我们四个晚辈最后陪陪他。”
李有田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跟大哥说李来顺来过。
大哥很平静地点点头，说“如斯已矣，以善为怀”，接着，他对李有田道——“幺叔这些年也是你心头的一根刺，现在已去，还是多想想那些值得回忆的事情，那些不愉快，随风吧。”
“大哥，都是自家人，肉烂了，还在锅里不是。”
我见李有田在大哥面前表露出无所谓的大度样子，知道他越是表面装出这样越是心里沉重且五味杂陈，毕竟他与幺叔裂痕太深，一下子来个大转变是极其艰难的，何况幺叔突然而去，他们之间悬而未决的恩怨成了永远，幺叔则罢，可李有田还活着呀，那心是何等的难受！怎么办？在亲疏有别的情感世界里，李有田较我们而言，还是外人，作为至亲的晚辈是可以代替长辈行歉求解的，而大哥比李有田大，于理，就没有赔礼道歉之说，况且。按大哥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也是不可能做这件事，所以，这事只能由我这个小侄儿来做了，于是，我真诚地对他道：“有田哥，幺叔生前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我还是给你赔个礼吧——对不起！”
李有田慌张地对我直摇头罢手：“这这这…这事整的，自家兄弟这是做啥呀。”接着，他对大哥表示——“大哥，你放心，我放下了！”
“放下就好，怎么都是这世的缘。”
“是，大哥说的是！”
这时，杨婶子过来对大哥说——“老大，狗娃子去了，要亲自去告诉你爷爷奶奶。”
我知道，按照本地阴阳风俗说法，一个人的离世要及时告知先去的家人，以便在那边好迎接，并协助处理阴曹地府那边的事情。当然，尽管杨婶子等人对人的阴阳两面说的活鲜鲜，但一个人死后是否还有魂魄存在无法验证，入乡随俗，所以，大哥叫我一同前去上坟，我便应了下来。
李有田说村上所有的坟都迁移到仙莱山公墓去了。
大哥安排二姐在家，我们拿了香、蜡、纸钱等，带上李有田，由小妹开着她家那商务车往仙莱山而去。
晚风徐徐，叫人莫名的惆怅。
来到爷爷奶奶墓地，我们将母亲和幺叔的离去告知他们后，原路返回。
车到小区。小妹说，来的人多，指不定明天来的人更多，而家里的的瓜果、糖点太少，所用面纸、手纸也没多少，提议她和我去采购。听小妹一说，我意识到今天自己做事不到位——家里的招待摆设是小气了点，但又觉得这事大可不必我和小妹去，毕竟对已发生巨变的老家地儿不熟悉了，还是拜托李有田去买好。正当我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意见时，大哥发话同意小妹的意见，并提醒买东西要大气点。随后，他与李有田便回家去了。
我感觉小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我这个人对至亲之人不爱去揣摩，待大哥走后，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想去住宾馆。”小妹鼓起勇气地回答。
“啥？”她的话令我有点不可思议。
“不同意？”
“你和二姐不是带了盖睡的嘛。”
“我看了，两间屋，一张床，主卧室堆满了书，哪有睡的地方？”
“大哥安排我跟他守夜，你跟二姐睡床不解决了。”
“我不！”
“为啥？”
“那床我睡不着。”
“小时候，你不是很想睡那床吗？”
“我怕死人嘛。”
“你——”
“你看，妈去，我不是也一样嘛。”
“我们都在！这样好不好，把书架挪一挪，叫李有田找两块木板来拼个床，你们睡书房？”
她央求我：“小哥，你知我胆小，让我去住吧？”
“大哥不会同意的。”在我们大家庭，集体行动基本上听大哥的安排，而大哥是很在意在老家人前面子的，则小妹要去住宾馆，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更是违背了老家的丧葬规矩，大哥怎会答应？
“所以，我先跟你说，待会儿回去，立马帮我说说。”
我知道小妹很怕大哥，在他面前，她从来是只当个听筒和做事的，从不敢提自己的要求和意见，回想母亲和爷爷奶奶生前，她就像个小棉袄似的，很是亲近，特别是小时候，比谁都粘乎，可一旦去世，她就离得远远，变了一个人，也许这就是一个人固有存在的“变色龙”性格行为吧，面对小妹央求的请求，我也心软，便默认下来。
我们买上东西回到家，见屋里屋外堆满了人，尽管有李有田、杨婶子等人帮忙，但大哥、二姐还是有些应接不暇，特别是大哥。见此情景，我只好将小妹的请求放在人散后给大哥说。
晚上12时许，客人散去。我正要去跟大哥说小妹的事情，却听到大哥在幺叔睡的卧室里压着声音批评二姐——“毛坯房咋啦？我们不还挤睡过茅草房？幺叔收拾的干干净净，有啥不能住？很多钱，是吧？”我吓的不敢上去帮小妹说话。二姐从卧室出来，不满地低声嘟囔——“我是姐？你老大！”小妹见我久久不去跟大哥说她的事情，有些着急，伏在我耳边说已经在手机上订好宾馆了。我只好去跟大哥说了小妹的情况。大哥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并说“不睡家里可以，就跟二姐睡车里”。我只好将大哥的意思告诉小妹。小妹也没办法，表示服从。因时间太晚，大哥叫二姐和小妹去休息，嘱咐小妹要将车门上锁且车窗留一点缝，并叫我帮小妹和二姐将棉被抱回车里。
我抱着棉被跟二姐、小妹下楼来。二姐一路愤愤不平地对我说，大姐之所以不来，就是大哥太专政，“他是皇上，我们都是他的下饭菜！”
我觉得二姐说的有点过，尽管大哥在我们姊妹弟兄中是“老大”的存在，说一不二，但一个家庭总得有个主心骨，何况他有主见，考虑周全，会拿事，安排得当，说的是对的，再说，一直以来大家都依仗他，让他主事。于是，劝二姐不要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大哥是因今天车马劳顿，又这么多事堆着，语气才重了点。
小妹也劝二姐——“大哥考虑问题比我们全面，是应该遵循老家的规矩习成，再说，他也是为我们好。”
二姐一瞪眼——“我是姐，不是他妹！”又说我们都惯着他。
怼的我们没了话。
二姐又挤眉瞪眼地说——“从小到大，他只对幺叔好，好像我们是外人，他们最亲！怎么样？”接着，又说父母偏心，只拿他当金宝贝，什么活都不让他干，供着，并怨怨地说“这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
是，在我的记忆中，大哥是很少帮母亲干家务活，即使大哥主动去做也会大打折扣，家里的重活、累活，除了我们几个，好似与他不怎么搭边。比如农事的两忙，春夏之交的小麦收割回家与手工脱麦粒，和接着的背田插秧这些，及秋收水稻和晚秋挖红薯等，母亲往往叫他在家看书学习，即使帮着干活，也只是帮我们送送水之类的轻巧活，如果大哥真要帮着做，母亲也是生怕他累着了，晒着了，若只有一顶草帽，那一定是大哥的！甚至于扫地这样的小事，可一旦母亲看见，就要让他放下扫把去看书或休息去，不是她扫，就是安排我、小妹、大姐、二姐其中之一去接活。爷爷曾劝过母亲，说大哥缺乏锻炼，要让他跟其他孩子样干活。可母亲却不为所动。我们也曾对母亲的偏心提出过抗议，母亲总是满怀憧憬地对我们说——“有权和你们幺叔是我们家的希望呢！”
“大哥是我们家的希望，他……”
“希望，谁不是希望？我们什么都不干，只读书，谁差？哼，老母亲心痛的两个，幺叔连篇祭文都没有，忘恩负义，有权草了了她的后事！我说老母亲看错了人！”二姐气呼呼地打断小妹的话。
“二姐，大哥对我们有恩罗！”
小妹的话也让我猛醒，是呀，我们几个谁不是全靠大哥才有今天？我跟小妹就不说了，大姐、二姐都是中专，想进大城市，有一个好的工作，是何其艰难！在婚姻关系中，门当户对，对位排序，是一个普遍现状。我们能找个诚心如意的对象，组建一个好的家庭，跟大哥也是分不开的呀！大哥对于我们是倾其所有、不遗余力地帮助和支持，从未求回报，即便他身陷囹圄，外债压的喘不过气来，也从不向我们吱一声，事实上，我们也没给他什么实际有用的帮助呀！
“我又没说他只顾自己。”二姐低下头。
我有些难过地对二姐道：“这些年来，大哥故意在我们面前装强大，实际上，过的远超我们想象，尽管如此艰难，从未向我们伸手，我们都欠他的！”
二姐和小妹都没了话。
我上的楼来，见大哥在灵前跟幺叔说着话，我没打扰他，静静听着，听他说记忆中跟幺叔争抢母乳的事、听他讲两个小坏蛋躺在母亲怀里的事、听他讲幺叔第一次叫母亲为嫂母的事，……，他说着说着，笑了，又哭了。我只知道母亲有点偏爱大哥，不知道母亲对幺叔和大哥的爱是一样的深厚，难怪幺叔一直叫母亲为嫂母！
大哥见到我，止住了跟幺叔的说话，拭了拭眼，问小妹和二姐在车里的安保是否到位，我走时是否已经休息了。我一一回复后，想着大哥一直在忙着接待老家的亲戚、朋友，便让他去休息一下，我守灵。大哥点点头，说去幺叔书房靠一会儿。
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从书房里拿来一本翻开的笔记本出来，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只见泛黄的纸张有些被眼泪粘糊的厚度和硬度，而纸张上的字也有些泛黄和模糊，我见大哥的眼满含热泪，便认真地边看边轻声读起来——
祭嫂母
北风呼啸，突寒刺骨；噩耗冲耳，大脑顿空——
呜呼嫂母，欲作相见，天人永别！护灵少我，知之迟暮。痛兮痛兮，泪如泉涌。伏案提笔，往昔再现：高母幸孕，嫂母乳哺；本是小叔，情同母子；本有亲子，视若双子；童谣催眠，受伤抚摸；寒冬纳鞋，油灯补衣；出门叮咛，目送远方；……。爱兮爱兮，助我成长；成长伴我，成人忧我。未曾言报，阴阳相隔；呜呼呜呼，百身莫赎！
呜呼嫂母，生于谢家，长于沙沟；父母早弱，家道中落；身单影薄，十岁家主；越山担煤，顶日田作；怜兮怜兮，苍天不公！十六嫁兄，勤持家业；家兄体弱，独揽家务；辛苦辛苦，从未抱怨。前进不孝，巴子有罪；大侄遭难，小叔之过。祖风廉明，天地可鉴；顶包非正，风险无限。避见嫂母，伤心深处；嫂母痛去，天雷辟我！来生重逢，甘为马牛！！！
呜呼嫂母，叩拜涕零；天道通途，一路走好！
2005.12.25罪人巴子笔
我看完后，抱着大哥疼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