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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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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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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叔巴子》连载

第一十二章 多艺幺叔


我来到幺叔卧室,看着这张在我很小的心灵里就刻上“威严”与“华贵”的床出神。

这是一张用上好大柏木做成的大木床,用木厚实,以高大、宽敞、沉重和漂亮著称。它的前檐板雕刻着荷上的龙凤呈祥图案,前后两柱缠刻着长春藤,床沿下方的宽大遮板雕刻的是出水芙蓉。本来床前的脚踏板凳两边有两把有靠背的雕纹木椅,据说在太爷爷时给买了。这张床在我们老李家已历经五代,一直被视为传家宝。

这张床承载着我们很多回忆。我伸手摸摸它,想着小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总是偷偷摸摸地钻进这张属于爷爷奶奶的床上来躺一躺,不知怎的,总觉得很舒服!那时,我们姊妹弟兄五人还曾为将来谁拥有它而发生过争执呢。谁曾想,幺叔不争而得。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忽然,那时,也在床上,幺叔教我吹叶的场面跃于眼前。

别看他小的时候,憨憨傻傻的,话不多,可他在乐器艺技方面还是有悟性的。他能随便摘一片树叶,可以两手分别轻轻地拿着嘴角两边的叶端,就能吹出好听曲子来。也可以用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开按住叶片于唇间,吹出明亮、清震、好听的声音来。还可以不用手,只用上下嘴唇夹住叶片,能吹奏出唢呐、小号、鸟鸣的音色来,还可以吹猪叫、马嘶、羊咩来。而且,他不仅能出气地吹奏,还能吸气地吸奏,同时还能吹、吸交换合奏,变化很多。大姐、二姐、大哥、小妹、还有李有田,看幺叔吹上两三遍就很快可以上嘴吹了——尽管吹的不是很好。而我呢,怎么吹也吹不出声来,急的不得了,想找幺叔开小灶学,又害怕大哥和两姐姐说我不如小妹,并笑我“精灵是精灵,精灵爬树杈”(因为那时,我是家中孩子最爱外淘的孩子,给大人惹了不少事,留下了不好的淘印象)。为了尽快学会,好在他们中抬起头和在外面显摆——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在外面显摆,我偷偷去摘了几片树叶,悄悄跟幺叔说,叫他跟我躲进爷爷奶奶的床里,瓮在被子里教我。幺叔也很听我的,按我的手势,开溜。我们溜进爷爷奶奶房里,跳上床,放下蚊帐,然后我将棉被子围着我们俩在床上瓮一个锥形筒体框,用手电照着,让他教。幺叔将我摘的几片树叶用小手擦拭了两遍,将叶片正面横贴于嘴唇,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稍微岔开,轻轻贴住叶片背面,拇指反向托住叶片下缘,使食指和中指按住的叶片上缘稍稍高于下唇,轻轻一吹叶片边就发出声响。那叶片好似簧片,他的口犹如共鸣箱,通过嘴劲、口形、舌尖的控制,在手的帮助下,可吹出高低、强弱不同的音来,而且吹的曲子曲调圆润流畅,婉转悠扬。可轮到我来吹,是能吹出声来,但是,要么是生鼓鼓的冲气声,要么就是老牛的断气声,把我吹的是满头大汗。这时,被子突然被掀开。二姐瞪着古怪的眼看着我——“这不掩耳盗铃吗?”大姐对我嬉笑道——“吹叶要摘叶子青,谈爱要趁人年轻,我家刚子成熟早,要去广西会三姐”。大哥摆弄着我听不懂的博学——“苗族一声黑不龙,彝族说是斯切嫫,侗族弹着巴眉歌,刚子被窝拜美锣,都怪绿叶木鱼头,一片一片吹闷葫,急煞汗珠藏不住,咕噜咕噜滚下来。”我当时不知他们的话啥意思,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是在趣笑我。就连懵懂幼稚的小妹都受他们三人影响,拉着我问——“小哥,你跟幺叔谈恋爱?”弄的我很是难堪。幸好幺叔帮我说话,说我不想落后,又不想让大家知道吹叶吹不好,这才出此下策。他们这才为我这个淘人的后进精神表扬起来,并且大家都堆在床上开启了五牛六马地对我一顿热情地吹叶输出。我呢倒成了宠儿似的,也不管他吹的好坏,也不管自己学到了啥,一会儿倒向这个,一会儿偏向那个,享受他们甚至于小妹的热情,乐在其中。后来,母亲在外面干农活回来见了,用木条子撵我们,我们也笑着一哄而散。

对于吹叶技能如何得来,幺叔说,是那天跟着爷爷去下滑村给老庄家打镰刀,见庄老头给他孙子用竹叶吹布谷鸟叫,嘿,自己一模仿,竟然也吹响了。我敢肯定,幺叔对吹叶不比苗族、壮族等那些有音乐基因天赋的人差,若在吹叶上坚持、深耕,几十年下来,到今天,一定是大师级别。因为他太能吹了,以至于后来发展到用双鼻吹曲。

幺叔不仅吹叶吹的出神入化,吹笛子吹的那也是行云流水般的存在。什么《鹧鸪飞》、《小牧人》、《喜相逢》、《春到湘江》、《春江花月夜》等等曲子,他不仅能吹叶吹的好听,还能吹笛完成,而且吹的更好听。他吹笛的姿势和神情随曲调表现非常丰富,可优美飘逸入仙子,可嬉笑调皮如小旦。他也可以用笛子表达不同情绪,吹出连音、断音、颤音、波音、打音、叠音、滑音等色彩性音符,吹出的音调,可旋律悠长、高亢,可情调辽阔、宽广,可如欢快华丽之舞曲,可是婉转优美之小调。他还可模仿很多动物和鸟叫声等,让人沉浸在鸟语花香或高山流水的意境中。他也教过我吹笛子,比如吹笛的演奏姿势、口形、舌头的运用、呼吸方法、气息控制、手指配合等等技法。老实说,吹响容易,吹好难。我到底对那些悟性差,上道慢,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初学者等级。也许吹叶吹得好对吹笛子有帮助,我这个吹叶人直到现在也认为,尽管他们在构造、音域、技巧及音乐的效果上有一定区别,但他们都是最古老的乐器存在,都是人们在劳动中发现并创造,都能发出天地和鸣、万物共声的天籁之音,就拿吹法和技巧来说,比如吹、运气、手指动作来控制声音等方面,也还是有相似之处。从诞生和发展来看,我觉得,具有一脉相承。

他不仅能吹笛,还能做笛子。其实,对于笛的吹和做,他是做是在前吹笛在后。因为,我们家那时孩子多,家庭负担大,经济拮据,买笛子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笛子都没有,何谈吹呢。再说,几十年前的老家比较贫穷落后,乡镇街上物资稀缺,信息相对滞缓,流通也不是很畅通,所以,即便能买,那也得走很远的路到县城去买。说真的,笛子进入我们眼帘是一个暑假天。那时,李有田奶奶去世,他奶奶娘家一个亲戚家的男孩子跟着大人来奔丧,那是个七八岁的城里孩子,他带来一个一尺来长的带孔能吹的竹管筒子,那上面有字还有好看的花纹,他告诉我们是笛子,能吹好听的曲儿。那可是个稀奇神秘玩儿,我们何曾见过?让我们眼馋的直流口水,摸一下犹如摸了一下天,那是惊喜失措、荣幸之至的事情。尽管笛子也是他的宝贝,可毕竟小孩子跟小孩子合的来,他还是拿着给我们看,吹给我们听(其实,现在想来,他吹的也不咋的,不过是一个能吹响的本事)。至于摸,也是在他手里且在他眼皮地下摸。大家那时是争相恐后去摸,而且摸的爱不释手。幺叔就非常心痒而不得,情急之下,他让李有田在晚上待那孩儿睡着了去偷来看。待李有田偷来,他连夜在屋后砍斑竹比着做了三个粗糙的笛子(后来,他也进行了打磨修正)。那时,他也不管在做笛子时给刀划伤了手的问题,一个人再带着那些笛子,跑到后山坡下去试声。没想到他这三个原始笛子也能吹响,尽管音质等没法跟那个孩子的比。再后来,他不断地试做、试吹、总结,成了我们老家儿制笛能手、吹笛高手。可以说,吹笛和制笛,他没有师傅,即便有,那也是他自己。

说来,也怪。别看幺叔跟大哥同吸一乳,娃娃时,两人形影不离,但幺叔这个人跟大哥不一样,大哥的心思在博览群书上,幺叔在鼓捣乐器上。所以,大哥虽唱歌好听却乐器不感冒,而幺叔虽唱歌不好听但鼓弄乐器很擅长。当父亲用他那心爱的二胡教他们两人时,尽管大哥比幺叔脑袋瓜聪明,可就是不如幺叔学的快,学的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或许他的心思没幺叔那么投入的缘故吧。父亲说幺叔对音乐有天赋,就将心爱的二胡送给了他。幺叔对二胡也是情有独钟,他拉二胡很投入,听着那细腻深沉、柔情优美的曲调,看着他没入情景之中的情感投入,真教我们听的如痴如醉,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即使欢快活泼的曲子,他拉的也有很丰富的表现力和艺术感染力,不由人不感叹:真是千年二胡!在他拉的曲子中,《二泉映月》、《良宵》、《听松》、《赛马》这几首曲子算是拉的最突出。我们呢,都喜欢其中的《二泉映月》,而他自己却偏爱旋律粗狂奔放的《赛马》,所以,每当我们想听他拉一首《二泉映月》时,他总要硬塞给我们先听一下《赛马》。

对于音乐是不是对学习有帮助我不知道,但幺叔喜欢鼓弄乐器把他的学习故弄上去了是事实。本来小学1—3年级,大哥在学习成绩(指考试分数)上都是遥遥领先于他,可上了4年级大哥却逐渐落后了。当时,大姐、二姐很不解,说也没见幺叔比以往用工,难不成见了天神不成。我们村的那个贾瞎八字先生也一本正经地说是天助。不过,我现在还是相信父亲当时曾对别人说的一句违心话——“鼓弄乐器打开了他的智力”。

然而,他跟大哥进入高中后,一天,我见他在吹一根精致的“长笛”,而且吹法跟以前的完全不同,我很是好奇地问他什么时候做的,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也给自己做一根。他说是买的,并纠正我的认识——“这个是箫。”

买的?我当时觉得一向稳重的幺叔简直不可思议,因为这箫跟笛子长相差不了哪里去,笛子都能做,这箫还咋买去?更重要的是,家里孩子都在上学,负担及其重,可以用喘不过气来形容当时家境,去买一个跟学习无关的东西是极其奢侈的事情。听大哥说还很贵,大部分钱是他们从生活的饭碗里抠出来的,还向同学借了钱才买上,这下,他在我心中那稳重的形象一下子坍塌,大姐、二姐更是直叫“疯了”。爷爷奶奶知道后,还对他臭骂了一顿。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箫,并为之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来呢?确切地说,那是在他“英雄救美”后,爱上了箫,而且爱的痴迷。据说,幺叔应了“帅动女人心,美软英雄骨”这句话,他这个从不为女色所动的大男孩开启了心动模式,总是找话题接近郝美丽。为了亲近(那时男女之间的亲近不是现在的亲近,对异性即便心里躁动的不得了的喜欢或爱的流露,总是压抑着自己装出一副没有的事样子来,即便表露,也是含蓄、隐讳、羞涩巴巴的,就像古文言文一样费解,按现在的观点,那不叫爱的亲近,只能算普通人一般性接触罢了)她,主动提出教她吹笛、拉二胡,不知是她不想学还是女人的心思你别猜什么的,随口说了句“千年二胡,万年箫,笛子只要一夜教,听说箫更好听”的话,不想幺叔上了头,为爱锋上走。

是,箫确实不错,其音色柔和、甘美而幽雅,曲调低沉委婉,可表现细腻丰富的情感,寄托宁静悠远的遐想,给人一种幽静典雅、返璞归真、知音难遇、回味无穷、陶醉其中的质朴美。吹箫的姿势也很优美潇洒,特别是古装影视上那些吹箫的俊男,看上去何其风流倜谠,令人煞眼。其实,在远古笛箫不分家,也没有箫、笛之分说,在宋以后才出现分类。别看箫和笛子同出一脉,吹的技法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横吹笛子,竖吹箫”,他们不仅在吹方面有所不同,就是在管、孔及音色和音质等方面也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也别看那不过是一根竹筒,那可是“万年箫”,若要吹好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实际上,真要只说好吹,从人体身体结构看,横吹,胳膊、头、脖子、身子都处在一种异样的限制之中,而竖吹更符合人体正常的动作状态,就这一点来看,还是箫。有时,往往看是容易的,你要把它弄好往往不容易,甚至比不容易的更不容易许多。箫就是这样,所以才有箫比笛子难吹的一种体验感受。当然,笛子也不像郝美丽说的“只要一夜教”那样容易,真要吹好也没那么简单。

幺叔为速成,听说还寻师拜傅,耗时一个学期闲暇时间,才将《在水一方》和《春江花月夜》两曲吹的是情景交融,人曲合一。由于学习紧,又顾这顾那,再加上男孩在爱中比女孩更羞涩特别是好撑硬汉的男孩,所以他一直在躁动不安地等自认为合适的时机出现,却一直等不到那个最合适的机会,导致精心准备的浪漫之举一直被搁置起来。当明白机会是自己主动创造的而不是靠被动等来的时,加上时间和躁动的心又时不我待时,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要去献浪漫时,突然发生爷爷去世,阴差阳错,最终未给心恋的人献上一个文艺男人精心准备的礼物曲。就这样错过了他人生中最浪漫的事,留下终生遗憾。

而这种遗憾,我认为,想法太多,顾虑太多,不够大胆勇敢,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错。如果时光倒回,爱我所爱,定会赢得芳心。可是,哪有时光倒回的如果呀,即便有,赢得了芳心,门不当户不对的,能走多远呢?爱只是一朵花,看是美丽娇艳,而且也香的醉人,但没有永远的花呀,要长久就必须要经历花到果的转变!这个转变是什么?针对幺叔而言,那就是考上大学!

“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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