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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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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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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榆钱》连载

第六章

日子苦也罢,甜也罢,难也罢,总也苦难不住孩子们未泯的童心,和青年人向往美好的爱情,以及期盼美好幸福明天的一颗火热的心。在他们身上,仍然会看到生活是美好和充满生机与活力,而色彩斑斓的!

暮春的夜,渐渐变得短了。

小榆钱在同龄好友兰子家里,玩了多时,两个要好的姑娘,说了些姑娘家的体己话。之后,兰子送走小榆钱,来到自己屋里掩上门,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拉拽平了刚才两个人坐在上面弄皱了的床单子,即合衣钻进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扑灭了窗台上的油灯,蒙上头,闭上眼。白天时,洒过一阵子小雨,屋子里有些许的冷意。而小兰子那颗情窦初开的心,却有些燥热难耐,觉得发闷,又将头从被子里拱出来。高俊平和高小路的影子,在她的眼膜上,叠印着跳来跳去的,像有意惹着她,不让她睡去似的。刚才,和小榆钱谈起他们二人的时候,小榆钱都是那样与己无关而无动于衷。其实,她的心里,热乎着呢!别看她坐在那儿,像一个没事的人一样,而她的心里,则揣着一团火,一团可以降服任何一个小伙子的烈火。小榆钱那能够洞察她心扉的话语,在她的耳畔回响着。

“兰子,你不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你的心里,那么喜欢小路,咋不去和他直说?你要不好意思的话,我去给你传个话也行。”

“我配不上人家小路。”兰子有些慌乱地说,“你别看他现在在家,过不了几年,他爹一退休,人家就接班进城了,还能看上咱这乡下人。”

“不就是进一个小县城吗,有啥了不起的!他就是走到天边海角,不也还是咱们高家庄的小子吗。你又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又这么俊俏,我要是个小伙子,就要你这样的姑娘。”小榆钱说。

“你呀,不害臊。是不是想嫁人啦?看我不和俊平说!”兰子说着,看到小榆钱像是让什么触疼了一样,忙停住了话头。

小榆钱一听到兰子在自己面前,提到高俊平的名字,不由得耳根发热,心下劻勷,沉默了一会儿说:“兰子,以后,可不许你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咱们说一点正经的吧!”

她们两个人,整天呆在一起,兰子当然知道小榆钱的心思,就像小榆钱知道她的内心世界一样。

“榆钱,其实,小路真正喜欢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呀!”

“你别听人们乱讲,这是没有的事。我不喜欢小路。要是你真的喜欢的话,就大胆地和他去说!”小榆钱听到兰子又提到小路,心烦得什么似的。小榆钱心里,有些许的伤感和自怜。内心里,有些替高俊平愤愤不平,如果俊平家成分不是富农,也许如果没有俊平的话,自己或许能接受小路?她那双明澈的眼睛里,充满着对自己未能知晓的将来的迷茫和困惑。

兰子躺在床上,想得累了,才终于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恍惚之中,看到高小路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没来由地气恼怨恨嫉妒地,抄起炕头上的笤帚,朝着小路扔过来:“你出去,喜欢你的小榆钱去吧,俺配不上你这个未来的大工人。”

挨了她一笤帚的高小路,没有气恼,没有吱声地走上来,从他身上脱下外套,罩在她没有穿衣服的身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裸着身子,站在他面前,害羞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着急地哭喊着,发狠地跺着脚。却不想,正好跺在没有穿鞋的高小路的脚尖上。只听到小路疼得哎呀哎呀地叫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的脚趾头没有啦!”兰子又怜惜地追出来。喊着说,“小路,小路,你等等我!”接着,兰子从梦里一着急,醒了过来。想想刚才梦中的事情,伸手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觉得自己不害臊!兰子想起那一天在村西河堰上,种植小榆树的时候,高小路过来帮着她和小榆钱栽树。看见心慕已久的高小路,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咋的,往树穴里埋土时,自己的锨刃子,正好落在小路踩着土的脚面子上,亏了隔着鞋面,才没有伤着小路的脚板。所以,今天晚上,才做了这个梦。

再说小榆钱,从兰子家里出来,抬头看了一眼笼着轻云有些朦胧的月亮,急促地向家里走去。蓦地有条黑狗,嗖地一声,紧擦着她的裤管,箭一般向前射去,也没有叫一声。小榆钱冷不丁感到有股风儿,沿着裤脚往上掠过背沟,冲向头顶,把自己头发,都一根根地直竖了起来。“这一条该死的狗,可把我吓死了。”小榆钱骂一句,脚上加了劲,向家里走去。走着,从她面前的街上,闪过一个人影,高高的很是眼熟,不由得让她怦然心动。即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几步,又倏地站停下来。扪心自问:你这是要干啥去?你和高俊平有啥关系,为啥去关心他?可是,自己这样回去,就能安心入睡吗?有一股莫名的责任感,驱使着她。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她终于不能欺骗自己那颗焦虑的心。突然,她想起去年夏天一个傍晚,自己和弟弟去村西河上找自家没回家的鹅子时,无意之间,发现了高俊平的一个秘密。

他一个人在榆树林子里,嘶喊跑跳一阵,又哈哈大笑一阵,经过一通精神上的发泄之后,回想着不堪的往事,忧虑着自己未知的前途。坐倚树身,任时光悄悄而过。他在想着,前些日子听人说在省城读大学的高小杨,病了一个多月,他像热鏊子上的一只蚂蚁一样,火烧火燎的难受。他曾强迫自己下过决心,尽量不想这件事。可是,有一次,都快控制不住自己,要只身去省城看望病中的高小杨了,他最终还是没有去。上次高小杨来家的时候,看到她红光照人的,还领回了她的男朋友马永。至此,他才有些放心了。他清楚马永这个自己高中时的老同学,虽然是公社书记的大公子,可是,他在人前,并不以此显贵,和同学们很是处得来。他的心眼不坏,而且,长相也比较英俊。高俊平的心是放下了,可同时也绝望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去嫉妒他们。自己还没有资格,去嫉妒他们。自己不是还在默默祝福他们吗!唉,叹了口气,不觉得已是潸然泪下。他回身,用攥紧的拳头,猛然击打在树干上。狂喊着,像要极力砸醒眼前的黑夜,和对自己不公的命运,看到双拳打出鲜血。惊醒了树上的鸟儿,扑啦啦地飞走了。

“小军,小军,你听听!上面树林子里,好像有人?”小榆钱从喊叫声中,听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让她心动的高俊平。

“姐姐,这不是俊平的喊声吗?是俊平哥的!”高小军也听出来了,说着,即向河堰上跑着,到了高俊平身旁,“俊平哥,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啥呢?”

高俊平猛一抬头,看到竟是高小军,不由吃了一惊:“小军,你……这么晚的天,你自己一个人……”

“我和二姐来这儿,找俺家没回家的鹅子呢!”

“哦,”高俊平在小军肩膀上,拍打一把,“我一个人闷得慌,来这儿散散心的。不相信,你也试试,大喊大笑大叫一阵,保准你清气上升,浊气下降,通筋活络,舒心畅肺,浑身轻松啊!”高俊平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愉快,和小军说。

“是吗!”小军说着,含胸拔背地张开嘴,喊叫起来,“嗷——”稚嫩的童声,在榆树林子里,飘散回荡着。

“没听说哭哭笑笑喊喊叫叫的,还有这么一大堆的好处呢!”小榆钱从堰坡下走了上来说。

“榆钱。”高俊平看到小榆钱,有些发窘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做错事让人看穿了一样,“开春以后,榆树上嫩绿的小榆钱,香甜可口,能当干粮,又当菜,解饿也解渴。闹饥荒的时候,这树上的小榆钱,救了很多人的命。就是现在,榆钱也还是咱们的好饭菜呀!”高俊平找话地逗着小榆钱说。

“谢谢你的一番高论。其实,其实啊……哭和笑一样,平时,想哭,还哭不出来呢!眼泪来的时候,也和笑来了一样,是止不住的。强憋回去,反而有害和难受。人人都有伤心和快乐的时候,哭和笑,也没有啥不好的。”小榆钱替高俊平让她发现小秘密后产生的不自然,解脱地说。

听了小榆钱这一番哭笑论后,高俊平心里,暗自惊诧,看不出平时不和她姐姐高小杨外在性格一样,很少说话的小榆钱,此时此刻,竟会如此出言不俗呢!看来,刚才自己的哭笑和大喊声,都让他们姐弟听到了。便逃避什么似的问着高小军:“小军,你家的鹅子,找着了吗?”

“还没呢。”高小军说,“俊平哥,你也和我们去河边上的草窝里,找鹅子的吧!”

“好,我和你们一块去找的。”高俊平说着,走在前边,“小军,跟我到桥边,捡拾一些石头片子。”

“唉。”高小军随后跟了上去。

小榆钱也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二干渡槽边上,建桥时放沙石料的地上,弯腰和他们找了些薄的石头片子。之后,又跟在他们身后,来到河边上,也学着高俊平和弟弟的样子,将手里的石头片子,在水皮上,用力打出了一个个漂亮的水漂。掷出去的石头片子,在水皮上非常利索地跳跃几下之后,即悄没声息地落入水里。那样式,极像体育活动之中,运动员三级跳远一样。有的跳到对面河边上,落在草丛里。搅碎了一河月光,一圈一圈的好看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去。看着梦境一般优美的夜色,因为自己身边多了一个高俊平,感到这本是平常的世界,则不同于以往了。天也有情,地也有意,让她好一会儿沉醉在这月明星稀的夜色里。

这时,栖息在河边草丛里,不出声难以寻找的一群雪白的鹅子,让河面上乱跳的和落在它们身边的石头片子,惊吓得呱呱地叫着,扑打着翅膀,跳进河水里,向上游游去。水面上,荡起一道道箭形的吻痕。

那天晚上,高俊平帮着自己,将自家的鹅子哄赶回了家,才悄悄回了家。

小榆钱一边想着找鹅子时碰上高俊平的情形,一边迈着步子,紧紧地向前跟着。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干什么去?她不去深究,怕那事实,会将自己吓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这么大胆起来,刚才还让一只从身边跑过去的黑狗,吓得头发倒立起来。此时此刻,她的骨子里不由得冒出来一种,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反对和叛逆什么的念头了。

在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高俊平在榆树林子里,痛苦发泄的情形。眼前暗夜里的高俊平,活像一只让猎枪击伤的动物,舔着自己滴血的伤口,一步步地,去寻找着旧日的安慰。又仿佛看到他身上那扩扩欲张的伤口,和这伤口里流出来的红颜色的鲜血。她觉得自己下面的双脚,沉重如铅,好像踩在前面从俊平伤口里,流到地上未干的血上,而粘住了一样。同时,也有一个坚定的主张,在她脑子里一闪,好像在风中飘荡着的一粒种子,终于找到肥沃的泥土,而深深地站住扎下根去。她要用自己温暖的嘴唇,去吸吮干他伤口的血迹,用自己的双手,去熨平他心灵上那张开的伤口,用自己火热而充满激情的躯体,去拥抱高俊平那颗已经冰冷了的心。

忽然,听到前边的高俊平踉跄几步,看到他一个趔趄,倒在了路边的柴垛里,一下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小榆钱戛然立停,站在那儿,入定一般,有一会儿,像一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一样,不知道怎么做,和做什么了。是前边的高俊平,发现了后面跟着的自己,他想等自己到了近前,突然跳出来吓自己一跳,还是给自己一个惊喜?往回走,还是朝前去呢?竟一时没有了主张;心突突地跳着,趑趄不前的。紧接着,听到前面的高俊平,鼾声如雷,是那么深沉和均匀。难道,他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睡着了?要是真的在这儿睡过去了,夜深了,没人管他,醒不来了,怎么办呢?这时,小榆钱想起自己吃了晚饭,去兰子家的时候,听到高顺年七岁的儿子小圆圆,隔着他家矮矮的院墙,叫着高俊平,去他家喝酒的稚嫩的声音。那么,一定是他喝多了酒,而且,还真的是喝醉了。小榆钱想到这儿,不再犹豫,即不顾一切地走向前来。到柴垛近前,她先站一小会儿,确信他已经睡着,便蹲下身来,顿时一股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小榆钱着急得不行,在这儿,人是会着凉的啊!想起自己的父亲喝多了酒的时候,回到家里,常将冷水淹湿的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一会儿之后,醉酒的父亲,就醒过酒来,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就有了主意,站起身来,往后退去,掏出自己的手帕,来到下面河边,把手帕在水里淹湿了,来到高俊平身边,俯下身来,把手帕叠成方块,敷在他的额头上。就像点着一个炸药包似的,迅速站起身往后退去。让她朝思暮想的人,此时此刻,四肢八叉地躺在那儿,即使是一副醉酒之后的狼狈相,却更显示出一个男子汉成熟的粗狂,和无拘无束的豪迈之气。

真正的爱情,是怯懦和羞涩的。

小榆钱站在远处,尽管感到身上很冷,熬到后半夜,直到看到高俊平醒过来,并回到了他的家里,见他的屋里亮起灯后,才放心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高俊平醒过来以后,觉得额头上仿佛压着块什么东西,用手一抹,是一块湿湿的布。瞬间,他是酒和觉都醒了过来,这可让他感到急恐得不行,是自己碰到鬼了,还是遇到神了?怎么,这一块湿湿的布,是从哪儿来的,而且,还这么正正当当,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时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当然,他很快就否定了什么鬼呀神的,他压根就不相信鬼神什么的。那么说,这又是谁在和自己捉迷藏,开的哪门子玩笑呢?望望四周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急急忙忙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自家屋里,点上灯,看着手里这块干净的带有香味的布,这不就是一块手帕吗!看到在上面的白底子上,用绿色的丝线,细密缜实的小针脚,刺绣着一串串的小榆钱。看到这儿,高俊平的身子,猛然颤抖一下,感觉浑身冰凉,是早先出的汗水,湿透的内衣将自己浸得。一时间,也没有了睡意。一个人逡巡着,在屋里转圈踱着步子。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这不可能,不可能!回想着,平时小榆钱看自己时的眼神,多么像是她姐姐高小杨看自己时的眼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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