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英听了丈夫说了队上发生的事情后,她气愤得差点背过气去。但是,她没有哭闹。她心下,似乎早有预料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所以,在她的内心里,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换了别人,跟着丈夫吃亏,挨人家的欺负,兴许会为了当初自己的选择,没有听母亲的劝告,而后悔不迭呢!可是,她没有。她不但从内心里一直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还知道,丈夫没有做错什么,顺年也不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
“顺年,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你就是太直实,做事太认真,所以才处处受治。这年头,捣蛋的,胡作非为的,反倒成了好人,成了人上人。咱这个小队长,不干还不行吗!那样,一天三顿饭,太阳出来,人家上工咱也上坡,人家收工咱也下坡,人家咋干咱也咋干,咱又不偷不摸不抢不夺的,谁还会无端地找咱家的不是?可是,这件事情,他们是明摆着往咱头上扣屎盆子,我去找找榆钱她爹的。”
出了门的高秀英,让跟出来的高顺年,一把拽回了屋里。
这时,街上响起了刺耳的钟声。由于是在晚上,那急促的钟声,越发显得清脆响亮,一阵阵地敲破了这颤觫的夜。
上了年纪的人,吃了晚饭以后,正在自家的院子里,嘬吸得长杆旱烟吱吱吱吱地响,铜烟袋锅头上的火,一明一灭的;为了省油,正偏房里大都没有点灯,看上去黑咕隆咚的。
年轻的人们,是不知道峥嵘岁月稠的,总会找出一些乐子来,打发无边的孤独和寂寞。这会儿,正聚集在王翠兰家高小路的东偏房里,围在桌子边上打着扑克。小兰子也在。她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姑娘,这种时候,是不会少了她的。何况,是在她心目中喜欢的高小路的家里呢!打从上次小榆钱和高小路说了兰子很喜欢他的话后,他私下里暗暗地观察过兰子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这种感情的转移,虽然是极其痛苦的,可是,对于一个能够面对现实的人来说,做到这一点,是不困难和明智的。这一会儿,高小路正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兰子,兰子也刚好抬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们两个人的嘴角,皆显示出会心灿烂的笑容。高小路从兰子温暖的目光里,看到一阵鼓舞和欣慰,是让他动情的一种感受。他忽然发现,灯光下的兰子,是那样地无法形容的好看;早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榆钱的身上,并没有看到兰子的动人之处。他觉得和兰子在一起,自己更自信更舒服,也更像是一个男子汉;而自己在小榆钱的面前,只剩下手足无措了。他心想,也许,兰子更适合自己。想不到自己将目光收回来,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兰子那带有一丝甜美的诱惑的笑,和她那美丽的容颜,在勾引着高小路那颗多情而倦悒的心。他们正起劲地打着扑克,蓦地听到钟声划破夜空,响得急促促的,感到跷蹊?夜里敲钟干啥?以往,在晚上打钟,多是麦场上或是农户家里失了火招了贼后,为了召集人,去灭火和帮着抓贼的。他们几个人顾不上多想,扔下手里的扑克,朝外面跑了出来。
事后,人们幸灾乐祸的有,为高顺年鸣不平的人多。刚才,在钟树下面的大街上,公社书记马光泉和高项政等人,开了一个短促的群众大会。指着地上包袱里的两个麦捆子,通报和批判了高顺年偷窃麦子的不法行为,惩一儆百!扫兴而回的人们,一路上嘀嘀咕咕地说:“这不是两亲家合起伙来,欺负人嘛!往年也有小偷小摸的,抓住了后,教训几句算了,也没有动真格的。唉……”
“这年头的事情,不大好说。顺年是一队之长,可以从保管员那儿拿来钥匙,打开仓库的门,去背现成的麦子。何必为了拿一个虱子,烧了袄呢!公社书记马光泉,来的也正是时候,咋那么巧?”
老实巴交的人,即使看着事情不大对劲,尽管气得嗓子眼儿里冒干烟,也没有办法。
高俊平去外村同学那儿,借了几本书看,走到自家大门口,听到身后秀英嫂子,在喊着自己:“俊平,你顺年哥让我叫你,有事情要和你说。”
看到秀英嫂子好像有急事的样子,高俊平没有回家,跟在秀英嫂子身后,来到西邻高顺年家里。听顺年一说,高俊平的肺,都快气炸了:“不行,我得去找找高书记评评理的,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俊平,你先坐下,你的心情,我和你嫂子都理解。刚才,村民大会都开过了,公社书记马光泉主持的。”高顺年将高俊平拉回来,“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一下。我下关东,去你嫂子的一个姑表哥那儿。他在哈尔滨的一个酒厂里,领着一帮子人打零工,修修补补的,一个月能挣好几十元钱呢!早就来信让我去了,只是我离不开。现在,有人看着我不顺眼,我在村里挡着他们的财路,有我在,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这样也好,我出去呆上一年二载的,要能行的话,我把你嫂子和圆圆也接去,再也不和他们在一起,生些窝囊气!俗话说,气杀人,气杀人吗。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走了以后,你嫂子一个妇道人家,拉着个孩子,我就委托你,咱们两家左右邻家的,有个事的给帮着照应一下。俊平兄弟,你顺年哥求你啦!”高顺年说着,扑通一声,给高俊平跪了下来。
“顺年哥,我照应嫂子和圆圆,没有啥说的!”高俊平说着,把高顺年拉拽起来,“只是你这一走,不正合了他们一伙的心思了吗?在群众们的眼里,不是你拿的队里的麦个子,也是真的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实)了。”
高秀英说:“俊平兄弟,俺和你哥,都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可这几年,你也都看到了,你顺年哥有劲使不出来,憋屈得慌呀!你顺年哥,当着个小队长,不给群众们办事,对不起老少爷们们;可是,不按照大队里的人们说的去办,又常常惹着他们,动不动,就给你小鞋穿,和给你掐亏吃。他执意要走,谁拦也没用!忍得了一时,能忍得了一世吗?谁不知道他高项政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明里一盆火,暗里一口井,脸上一堆笑,脚下使绊子,和他那亲家马光泉,还有让人当枪使的高庆山,合伙穿着一条裤子。南瓜花子炒鸡蛋,都是一路的货色。人家区里县上的都有人,眼下,哪有咱们说理的地方呀!”
“俊平,我想,大多数群众,还是会理解我的,老天爷长着眼呢!他们这么胡折腾,长不了,也没个好下场。”高顺年。
“顺年哥,你执意要走,就放心去吧!他们不会把嫂子,咋样的。”高俊平说着,将拳头猛砸在自己的膝盖上,牙齿咬得咯嘣嘣地响,“要是那儿能行的话,回来接搜子的时候,我也跟着你去,下东北!在高项政的这一方天空上,不知道啥时才能看见得晴天呢?”
高俊平和高顺年两家,只隔着一条半人多高的土坯墙,不同的成分,并没有将他们两家的来往隔断。高俊平下了学以后,和顺年总能说到一块。两家平时就少不了来往,谁家有个大小事的,互相帮衬着。高俊平的奶奶年纪大上不了坡,农忙时,高顺年夫妇都上坡,就将儿子圆圆送过来,由俊平奶奶给照料着。本来就很和睦的邻里关系,由于上次高顺年从村西河里将高俊平打捞上来,救了他一命,两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高俊平从高顺年家里走出来,走在大街上,越想,心里越憋屈,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愤怒。自语着说:“不行,我得去问问小榆钱她爹,闹个清楚!”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自己怎么能当没有发生一个样呢?否则,出了这样的大事,自己都不敢问一下,和一个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这还是我高俊平吗?这么想着,不觉走到小榆钱的家门口,即毫不犹豫地走进院子。看到北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站在院子里,喊叫两声:“大叔,大叔。”没有听到应声,只看到西屋里还亮着灯。
俊平哪里知道,高项政高庆山和马光泉一伙人,找了地方,杀了野狗,喝酒去了。
此时,小榆钱正站在自己屋地中央的一个红枣木洗衣盆里,寸缕不着地搓洗着身上割一天麦子打上的黑灰。要是不洗一洗,扎在身上的麦芒子,刺挠得浑身不舒服,觉也睡不着。搓洗得自己白皙的皮肤吱吱地叫着,看一眼自己映在墙上丰满挺立的身影,正在为自己迷人的身段,而感到娇羞惊讶和一丝虚荣心的满足。柔暗的灯光,照在她湿漉漉的浑圆娉婷的身子上,倒映出许多明亮的星星,正为此感到陶醉时,忽然听到有人推开大门走进来,又听到喊叫两声,听出来了,钻进耳朵的声音,那么熟悉。顿时,那颗静卧的心,一下蹦到喉咙口,惊喜焦虑,多变复杂的感情,转瞬之间交织着。听到那脚步声,正一步步向自己门口紧逼过来,才看见自己屋门没有上栓,可大门自己是关上的,准是小军开门出去玩,给敞开了。小榆钱不知道,高小军让父亲领着去吃狗肉的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站在水盆里的小榆钱,却是一声也不敢喊出来,怕一张口,含在嘴里的那颗芳心,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哗啦一声脆响,屋门被推开了,高俊平一步蹅进来。小榆钱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竟不知所措了。
进门来的高俊平,没有看到别人,却见小榆钱赤身裸体,站在水盆里。高俊平这充满血性阳刚的男子汉,顿觉心跳失控,血液在全身上下奔窜急涌着,就如涨潮的海水,澎湃着,吐着白沫正在淹没一片洁白的沙滩。当高俊平将要失去理智的时候,他还是清醒过来,恢复常态,见小榆钱正双手抱胸哭着蹲了下去。高俊平心下劻勷,忙解释着说:“我,我是来找你家大叔的……”说完,转身冲了出去。
后面的小榆钱,知道高俊平是误闯进来的,心里并不恨他。急忙披上衣服,擦去脸上泪水,心下更是欣喜与焦虑!自己都长这么大了,让一个男人看见自己的女儿身,今后还咋有脸见人啊?可……高俊平是别人吗?想到这儿,心下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幸福感。可一回想起刚才高俊平脸上透出来的痛苦与自责,他……会不会因此做出一些傻事呢?想着,就有些后怕,忙揩擦一下身上的水,穿上衣服走出了家门。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高俊平没有做傻事。他正跪在西河岸上那棵枝干蓬松的老榆树下,自责地用手打着自己耳光说:“我该死,我该死,榆钱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如果不能原谅我,我情愿一头碰死在这棵老榆树上。天上的月亮可以作证,我不是有意闯进你的屋里去的。”
从家里跟了出来,默默地站在高俊平身后好一会儿的小榆钱,看着面前的高俊平,听着他痛苦的自责,禁不住流下了泪水,糊住她的双眼。轻轻地走上来,也跪在高俊平身旁,伸手抓过他自虐的双手,抱在自己的胸前。
老榆树下,两个人终于背靠着背地坐了下来,谁也没有出声,都被一种羞涩不安的气氛包裹着,彼此火热的躯体里,都在跳动着一颗沸腾的心。
沉默,像无边的雾一样,漫延开来。多么让人激动,又胜似千言万语的沉默呀!
头指上的月亮,像往常一样漫步在夜空中,这会儿,忽然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躲进云层里去了。
夜声窸窣,虫鸣唧唧,树叶啰嗦。夜逾深,则越静。然而,冥冥之中,越是那么不平静,就像顷刻之间要发生一点什么似的。
终于,小榆钱滚进高俊平的怀抱里,精神上的渴望和心灵上的压抑、屈辱、焦盼、谅解消除后的默惬,伴随着两颗忐忑不安的心,升腾化为一股纯美的甘霖,浸入二人干渴的心田里。
这时,就在土屋里看护榆树林子的高项远,听到林子里有动静,以为来了偷树的,手上拿着一根木棍,悄悄地走近高俊平和小榆钱。在月光下,他看清了紧紧搂抱在一起亲吻的,是自己的侄女小榆钱,和村里的富农子弟高俊平,心下不禁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这会真的?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这个世道要变吗?
高俊平忽然一下子将怀里的小榆钱,推开了:“榆钱,你狠心地骂我一顿吧,也许我会更好受一些。真的,我不能伤害你,就像不能伤害你的姐姐一样。如果伤害了你,我也是无意的。”
小榆钱有些诧异,高俊平刚才那快要将自己融化了的热情:“俊平,不觉得虚伪吗?不能伤害你,伤害了你,也是无意的。”
“你、你,”高俊平一脸惶恐和自辩莫解的神态,“事实上,我是可以做你的哥哥的,大你好几岁。”
“我问你,有当哥哥的,抱着自认为的妹妹又亲又啃的吗?我不准备对你隐瞒我的感情。我喜欢你,你能不能接受,我不在乎,但是,我要是不当着你的面说出来,憋在我的心里,会把我憋死的。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其实,你的身上,有许许多多的优点呢!”
小榆钱的嘴巴好厉害,像让她看穿心事的高俊平,对她的执着坦率,有些不知所措,感觉在她的面前,自己像是透明的一样,什么都无从躲避:“我、我不配。至少,我不值得你喜欢!”
“我并没有要求你答应和许诺我啥?只是以后,你不要老是躲着我,和故意不理我,那样,我会受不了的。”小榆钱说着,站起身来,向村里走来。
高俊平也站了起来,跟在小榆钱的身后,一块朝村子里走来。
这夜色好迷人,也好让人无可奈何呀!
村子里两条宽窄弯曲的大街,纵贯村子的东西南北。在东西街的北边,居中朝南的一户大样气派的人家,即是高项政的家。大门楼是上几年,请来公社里的建筑队给建造的,飞檐钓梢的;脊顶上是用一些黄色玻璃的,医院里不用的空药瓶子砌成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黑漆油过的两扇枣木大门下,枕卧着两具石头狮子做成的门枕,架着一副及膝的枣木门槛子。进了大门,里面是用青砖铺就的通向正偏各屋的,凸出地面的甬道。踏上三级礓礤子,就是台阶,上得月台,再走几步,即可进到堂屋里了。不像一般群众的正房里,进了屋,踏在比门槛低着半膝的坑洼的地面上,和跳枯井似的。不像进入高项政的正房堂屋里,有一种登堂入室的感觉。堂屋正面的墙上,挂着一排镶了玻璃的中型的马恩列斯毛的领袖的相框。显示出了主人与普通百姓家里,正面墙上只贴了一张毛主席像,而不同的品味和等级。下边桌子后边靠墙的黑色的长长的条山几上,两头各摆着一只白色青花细脖圆肚的家传祖物大花瓶,里面各插着一只鸡毛掸子。在上面还摆放着一只马蹄钟表,和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这些稀缺的物件,在群众们的家里,也是不多见的。墙上的相框边上,是用牛皮纸叠成的三角形钉在墙上的笔插和信件袋。
这天早晨,高项政一家三口人,正在吃着早饭。
小榆钱用筷子扒拉着饭,脑子里不时地闪现着昨天晚上,让高俊平亲吻时的醉人的情形。想着,筷子停在碗沿上,双眼直直地忘记了吃饭。同时,又想起高俊平和自己说的,自己父亲因为偷盗麦子的事情,和高顺年闹僵了。
“看你发啥呆,还不快吃饭!”看到女儿发傻的样子,高项政数落女儿地说。
“二姐,给我舀碗。”高小军将喝完的空碗,伸手给小榆钱递了过来。
“哦哦。”小榆钱有些失态地慌忙应着,扒了几口饭,又匆匆放下碗,接过弟弟的碗,盛上小米粥,给弟弟端了过来,始终没敢抬头看父亲的眼睛。
这时,听到屋门后墙上有线小喇叭里的广播。是一位女播音员声音带哑地在念着新闻稿:“……在此三夏大忙季节,寨里公社高家庄大队,一小队队长高顺年,在傍晚借着职务之便,以打猪草为名,往家里偷背集体的麦捆子……”
小榆钱听着,放下饭碗,起来走到门后,伸手拉下了小喇叭的开关,小喇叭顿时哑巴了。小榆钱气愤地说:“睁着大眼说瞎话!”又回到饭桌前坐下,一边吃着饭,又说,“爹,你不觉得你们做的也太过分了吗?圆圆他爹,是那样的人吗?你听听,广播里说得多么难听!”
“你,一个闺女孩子家,队上的事情你少管!现在的人心,都隔着肚皮,谁能把谁看透多少呢?”高项政。
听了父亲的话,小榆钱赌气地放下饭碗,站起身来不吃了。
见女儿生自己的气了,高项政又安慰女儿地说:“榆钱,甭生你爹的气,啊。不能不吃饭呀!”
“我吃饱了。我敢生你的气吗?你在高家庄一手遮天,你愿意咋干就咋干,想整谁就整谁,看看你还有倒霉的时候没有?墙倒众人推,到那时,看看人们咋往你身上吐唾沫吧!”
听了女儿的气话,高项政心下为之一震。对呀,女儿的话不无道理。常言说得好,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啊!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是违背了人心的!高顺年的人格和行为,让人们不足以相信他会放着仓库里现成的粮食不背,而去偷坡里的麦个子。群众对自己的尊敬,不过是慑于自己手里握着的权力而已;有一天,权力不在了,群众还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吗?想到此,不觉自慰地笑了笑说:“哈哈,看不出,我的女儿,替我想得还挺远呢!”
“爹,我听说顺年哥要下东北,丢下秀英嫂子一个人拉着一个孩子在家,咋混呢?你还是去劝一劝他,别让顺年哥走了。”小榆钱。
“我知道顺年这个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谁说也白搭!秀英是咱们村上的人,爹平时会关照他们母子的。”
小军又把空碗递了过来说:“二姐,我再哈一碗小米饭汤。”
小榆钱起身赌气地走了出去,一边嘟囔地说:“要哈自己舀去,又不是没长手脚的,不伺候了。”
屋里,扔下的小军父子,对视着。小军冲着高项政做了个鬼脸,扔下手里吃着的半块两面卷子,就是磨细了的玉米面和小麦粉,合起来蒸熟的干粮。一般群众们的家里,平常纯玉米面的饼子,或是窝窝头,也不是常吃。都是瓜菜、高粱面掺上玉米面,蒸成的杂色的饼子,或是窝窝头的。小军叹了口气说:“唉——没人伺候了,不吃喽,去上学的。”说着,从墙上摘下书包,背在肩上,低着头走了出去。
被晾在屋里的高项政,苦笑地摇了摇头,心里说,哼,不知足的个样啊,你们托生在别人家里,一顿像样的饱饭,也吃不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