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平从县城考完试回来,奶奶已经病倒了。这几天,俊平不在家,都是秀英在炕前喂水喂饭,端屎捯尿地照料着。
奶奶攥着俊平的手,用力睁开一双昏花的老眼,有气无力地说:“平啊,你顺年哥对咱家有嗯呀!他不在了,秀英心眼好,命又苦,咱家可不能忘了报恩。你考试几天不在,是你秀英嫂子照料我,端屎捯尿的。你早和我说的那事,奶奶一百个愿意。你去把圆圆娘叫来,当着我的面说下。我死后,也瞑上眼了。”
“奶奶,你好好歇着吧!俺爹娘早没了,是你把我拉扯大的,我听你的。没有顺年哥救了我,也没有我的今天。我和你说的那事,一定算数。今年要是考不上,明年我不考了;这次考上了,我和秀英嫂子把婚事办了,再去上大学。”
“我知道俺孙子的为人。可是,你比秀英小了几岁,我还是担心你要是上了大学,不要你嫂子了啊!那样,咱家可让人说闲话了。我还没听到秀英咋想的和说愿意呢,还怕委屈了你嫂子呢!我要看着,你们两个在我面前点个头。看着你出息了,到了那边,见着你的爷爷和父母,也好和他们说了!”奶奶说着,胸口起伏着,眼角滚下几滴浑浊的老泪,自觉时日无多。
“奶奶,我听你的。”俊平伸手给奶奶擦去泪水,自己的热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这时,来了早已避在门外的秀英,听着听着,再也忍不住,抹着眼睛,一步从门口跨了进来,扑到俊平奶奶的炕前,攥着奶奶干树枝一样,没有温度还微微发凉的手,抽泣着说:“奶奶,我答应你老人家!可……就是太委屈俊平了。”此时此刻,秀英的心情不能平静,对死去不能重生的丈夫顺年的绝望,和单身独处的难处,迫使她不得不做出再嫁的决定。
到这儿,奶奶笑了,含着泪花儿笑了。
第二天,俊平奶奶即闭上眼睛,没有遗憾地走了。
村西河堰上看护榆树林子的高项远,也走了,糊糊涂涂地走了。
那两间土屋还立在那儿,暂时还没有找着看树的人,所以,门让别人临时堵上了。
这时候,去了县公安局自首的高项政,案子还没有了结,所以,来不了家。高项远的丧礼,是从县上赶来的高小杨姐弟三人,和乡亲们给操办的。办完了丧事后,高项远的锅碗瓢盆,喂着的二十多只的大小的鸡鸭,高小杨给赶来帮着料理大爷丧事的乡亲们,一一分了去。被撕烂了的被褥,和撕成一条儿一条儿的破衣烂衫的,划拉到大爷的坟前,点着了,一把火烧了。
给高项远出丧这天,已经是他死去后的好几天了。
在这几天前,县上水利局的测量小组,一路上从上游测量着,走到高项远的住处。上几年,也测量过几次,虽然也测量了,然而,不知道何故,工程却没有开工。高家庄村西这条河里的淤泥,并没有清理出半锨去。
头一次,他们一路测量着,来到高项远的住处。他们几个人口渴,到高项远的土屋里要水喝。看到屋门敞着,里面没人,他们几个人摸起水瓢喝了水后,又将带着的军用水壶灌满。出来,看到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一大捆,他们一路刚刚揳进地里去的木橛子,在水平木橛子上,都用红铅笔划出了测出来的等高线。看到他们支在地上的水平仪,扔下抱着的木橛子,抓起三角水平仪,就往河里仍。几个人,呼啦一下子冲上去,把这个老头摁住,费了好大劲,才从他的手里夺下水平仪。只见他目光呆滞的眼睛里,露着痛恨,看着他们三个人,嘴里愤愤地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他们几个人,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毁于这个老头手里,还险些把镜子砸了,他还甚是不满似的。面对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几个人哭笑不得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二次测量的时候,高项远听说后,又来到河滩上,听组里一位姓王的组长讲了一通道理。说揳了木橛子,测量完了后,大队人马就来给这条淤浅的河道,清淤了。那样,再下大雨的时候,河水上涨,就不会再漫出河堤,冲进河两岸的村子里去了。之后,他能和测量组的人,主动配合了。高高兴兴地帮着测量组的人,背着大捆的没揳进地里去的木橛子,和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当然,第二次也没有挖成。可是,王组长听人们说了一件事后,很是感动!村人们说,有的社员下坡插葱秧子,图省事,从河堰上拔了清淤用的水平木橛子,高项远知道后撵到地里,又逼着人们,把木橛子,从哪儿拔出来的,又插回哪儿。
老王组长和另外两个年轻人说:“这个老头,也够可怜的。听他们村上的人讲,生活紧时,和许多人样下了关东。在那儿干活勤快,能吃苦耐劳,人老实厚道。让一户没儿独女的人家看中,招了上门女婿。几年后,把老丈人丈母娘发送进地里后,两个人收拾一下,回了山东老家。他走时让弟弟给看着的房子,借给别人住了,一时倒不出来。没办法,领着怀孕的妻子,住进村里一口闲置多年的土屋里。一年夏天雨大,这条河里涨上来的水,冲进村子里,把他们住在河边上的房子泡倒了,把他怀着孩子的媳妇砸死了。那以后,这老头,就疯疯癫癫的了,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听说他的不幸后,我才明白,他为啥又拔测量好了的木橛子,又摔水平仪的。听我说,木橛子是给这条河清淤用的,又勤快地给我们帮忙,和保护这些木橛子了!”几个人说着话,又测量到了高项远这儿。
这一次,老王组长特意从县里给高项远捎来两瓶好酒。这一次,县长拍了桌子,测量后调动全县千军万马,即刻开工。顺便告诉高项远这个好消息的。
他们三个人,一起来到高项远的小土屋里,没有看到他,却看到一条腿从炕洞里伸出来。顿知不好,他们招呼来了村里的人,把高项远从炕里扒了出来。看到他把身上的衣服,都撕成条儿,人早已死了,身子僵硬冰凉的。
处理完大伯的丧事后,小榆钱和高小杨姐弟,即回了县城。
小兰子姑娘,让高小路接到县城里来玩。
为了让小榆钱散心,高小杨撵着小兰子和小榆钱晚饭后,去影院里看电影的。
在回来的路上,小榆钱强忍胸中的愤怒,赌气地没说一句话。一进屋门,就和小兰子吵了起来:“流氓,流氓,简直是流氓!你们做得也太过分了吧,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真让我恶心。他的身子,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靠,他的脏手,在我的腿上胡乱摸索。”小榆钱觉得,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和侮辱。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张,是你的姐姐姐夫,看你快闷出病来了,才买了电影票,让我和你来看电影的。”小兰子农闲时,不断来城里,给高小路洗洗涮涮的。所以,对来城里已经不很陌生。她和高小路也谁也离不开谁了,两个人准备秋后结婚,“童宽那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他的父亲,是小路厂里的厂长,他是县医院的大采购员,是个肥差,人模样也帅,多少城里姑娘,人家看不上呢!榆钱啊榆钱,你还想要啥样的?”
小榆钱脱着身上的衣服,很是不屑地说:“我不稀罕!”
“那是你傻。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小路和我说了,他是看了你在你姐姐家,挂在相框里的照片后,才相中你的。人家是真心的,你可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苦心。不睁开眼看看,现在都啥年代了。城里人谈恋爱,兴这个样!不瞒你说,我和小路就差没那个了哈。青年人在一起,培养一下感情,有啥不好的。给你介绍一个傻子,不敢碰你一下,你才愿意呢!”小兰子说着,脱光了衣服,用清水擦洗着赤裸的身子。
小榆钱看到小兰子水灵灵的身子,和几年前那个村姑完全不一样了。屁股丰硕,双乳挺立,两腿修长,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小榆钱知道,小兰子和小路正在热恋,是爱情的甘露,把她滋润得娇艳可人,和如此地热爱生活。
小兰子见小榆钱直直地看着自己,就说:“榆钱,你是不后悔了?当初,小路可是你主动让给我的,不是我从你的手里抢过来的。”
“去你的,谁稀罕你的小路。我在想,你们事先也应该和我说声的。咱们坐下来后,他才坐到我的身边来。我们没有多少交往,他太不尊重人了。”
“那是你还没到火候。到时啊,你还嫌他太老实了呢!榆钱,你一个大活人,不能总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吧!我知道,你喜欢俊平,可俊平要娶秀英嫂子。俊平那儿没指望了,除非顺年没死,突然回来,俊平才会重新属于你。但是,这样离奇的故事,只有书上和电影里才会有,生活里少见。这次看电影,是你姐安排的。让你们先彼此熟悉一下,慢慢培养一下感情。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咋不找一个好的?”
听了小兰子的话,小榆钱趴在床上不言语了。她不知道,往前的路,咋走了?想起父亲和自己说过的话来了:“我这一进去,虽然能够宽大,咋着也得呆上一年半载的。小军还不懂事,我把你姐俩,托付给你姐小杨了。小军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和香火后代。你要知道好歹,你姐能在城里给你找个婆家,就不要挑拣的,成上个人家,和你姐一起抚养小军,我也放心了……”
小榆钱想着想着,两手捂耳,用力摇着头,冲擦着身子的小兰子说:“兰子,我啥事都不如你顺当,也想得开,不像我,遇事不顺,爱钻牛角尖!”
小兰子揩干身子,上到床上,翻出干净的乳罩内裤,穿在身上:“哎呀,洗洗换换衣服,真舒服呀!刚才和你说了,小路是你自己不要了的。”
“你……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兰子,你变了,变得越发不理解别人了,也不让人理解了。”小榆钱说完,拉过被单子蒙住头,不理兰子了。
“我已非我,你已非你,咱们都在变。一份年岁,一份心吗!而且,这个时代在变,由不得人不变。”小兰子见榆钱仍不理自己,就顾自躺了下来。“我也睡了啊,你可别偷着骂我!那样,夜里让你做个梦,两只老鼠,抬着你的腚……”
“去你的。”小榆钱红着脸笑了,掀掉被单子,和小兰子打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