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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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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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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榆钱》连载

第一十九章

这天,天晴气朗,蓝莹莹的天空上,游动着些许的白云。俊平奶奶,今天也显得格外高兴,打发俊平早早地去邻村,叫他的姑姑了。

俊平也是多少年没有看到奶奶这么舒心了。脸上让岁月侵蚀出的沟沟坎坎,拥来挤去的,堆成了堆儿,像一枚去了皮的核桃似的。奶奶出来进去的小碎步,也比以往迈得轻快有力了。

两个村子虽然只有一条公路相隔,以前,由于娘家的成分不好,俊平的姑姑不敢也不愿意上娘家的门上来,偶尔来一次,也是在夜里悄悄地来,默默地走。从俊平和奶奶说了国家有政策,给自家摘了帽,咱家和别的群众们一样,堂堂正正地也成了国家的主人。奶奶说这下可好了,咱不能让你的姑姑没有了娘家。以前,她家孩子工作、参军和上学,直系亲属姑家、姨家、姥娘家的成分不好,也没有份,害得你姑家不敢上门。现在好了。明天,叫你姑姑一家人,大人孩子的都来,给我过生日。

俊平走后,俊平奶奶来到秀英家里,叫秀英母子过来吃饭。秀英说啥也不肯。奶奶说,今天我生日,俊平叫他姑姑去了。你过去帮我拾掇拾掇院子,摘摘菜的!这样,秀英才领着儿子过来了。听说俊平奶奶生日,顺便用方巾兜了一大撮鸡蛋,提了过来。让俊平奶奶想不到的是,高项政也让儿子小军,用筐盛了不少鸡蛋和面条送来,倒下东西就走了。说啥也拦不住。平时,他们两家是没有人情来往的。以前,都是群众给支书家送礼,哪有支书给群众家里送礼的?很是让俊平的奶奶想不通和接受不了!心想,等晚上,让俊平再给他家里送去。

过一会儿,俊平和他姑姑及姑父,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表弟妹,从大门里欢喜乐笑地来了。四十几岁稍有白发的姑姑,手里提了活鸡活鱼的。

俊平看到秀英母子也过来了,很是欣慰,即笑着感激地看了秀英一眼。

秀英见俊平在看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夜里,两个人在同一个被窝里亲热的情形,俊平包皮长,整了多时,快明天了,才成功一次。秀英想着,脸不觉得微微发红。忙迎上前去,和俊平姑姑说话:“老姑呀,你们可来了。奶奶总是念叨你们!奶奶说你们今天来,喊我过来帮忙的。”

“英子呀,好孩子呀!路上,俊平都和我们说了你们的事情。当姑的我,很愿意你们两家合一家,也好都有个照应。你的儿子,也是俺家的苗苗。今后,你们在成堆,好好过日子吧!”俊平姑姑抓住秀英的手,亲热地说,“不嫌俺娘家过去成分不好;俊平说了,不嫌你大他几岁。说大了,知道疼人,知道过日子。”

圆圆跑到俊平近前,抓住他的手:“平叔,你到哪儿去了,也不领着我。”

俊平把圆圆抱了起来,用手在他的胖脸上捏了一下:“我这不回来了吗!”

今天的圆圆,让大人们欢乐融洽的气氛感染着,很是活泼,人前人后,跑来蹿去的。


夜,渐渐地深了。

高项政在自家的炕上,辗转难眠。打从高庆山慌里乖张地撒拉着头发,跑到他家,几乎是跪在他的面前,把自己丢了“手电筒”的事情说了以后,他就有些惴惴不安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补救的措施。一时间,满腹愁怨难消。他的内心里,恨死了不受抬举的高庆山,抬起拳头,捶打在身边的墙上,也骂着自己:“我真混蛋,当初我咋瞎了眼,用高庆山这个浑人呢!他本来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稀泥,一个粗人,咋干得了细巧的活。这是报应啊!”

夜籁无声。长条几上的马蹄钟表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一下一下的像千斤重锤,敲击在他的胸口上,震荡着他的心,呼呼乱跳。他侧了一下身,以减轻身体对心脏的压力,出口长气,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混沌朦胧之中,那钟表的咔哒声,愈来愈急,声音越来越响,鼓荡着他的耳膜,犹如暴风疾蹄,裹着千军万马,杈棍扁枪,旌旗烈烈,口号震天,拳举如林,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动乱的年月里。这飙风骤雨的一切,化作一个巨大的声音:打到马光泉,揪出马光泉的走狗爪牙高项政!而梦中的他,此时,如同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觳觫着夺路而逃。跑到一条两边均是高墙绝壁,又细又直的胡同里。他拼命地跑呀跑,像总也跑不到尽头似的。好不容易跑到头,然而,却是一条死胡同。忙又回头疾奔,却不想,正有一个硕大无朋的人影,手里抓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另一只手摁着高庆山的脖子,正对着他怒目而视。只见这个人手起刀落,高庆山的人头咕咚一声,滚到他的脚下,从腔子里喷出一股红黑的血水,溅了他一身一脸。他吓得一泡尿撒了出来,瘫坐在地上。恍惚之中,看到这个人像是高俊平,又好像是高顺年,一会儿又像是自己的兄长高项远。慌忙跪地求饶:“饶命,饶命啊!”一急一怕,在炕上打了个激灵,猛醒过来,喘气如牛,身上汗出如雨。忙抓起枕巾,在头脸身上胡乱地抹擦几把。之后,又拧亮窗台上的罩子灯,从枕头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擦着火柴,划了好几根火柴,才把含在嘴上颤抖着的烟卷点着,吸了几口压压惊。就这样,高项政吸着烟,一直盘着腿,坐到了天亮。从窗户缝隙中,照进来一束不太强烈的清晨的太阳光,仍是刺疼了他红肿的双眼。听到屋外有人的走动声,知道是女儿起来了。顿时,他感到眼前一亮,似乎脑洞大开,有了主张。目前,国家给地富反坏右平反摘帽,和常人无异了。他心里知道,小榆钱心中只有高俊平。俊平有文化有才干,将来会有出息的。榆钱跟了他,以后日子孬不了。这样一来,自己提心吊胆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成了亲戚,即使俊平掌握了我瞒产私分小麦,和贪污卖树款的证据,他也就不会揭发和告我了!要不然的话,依照自家父辈,给他家错划了富农的成分,而导致他家家破人亡,和历次运动挨批挨斗的苦难,也给两家结下了天地一般的仇恨。如今,俊平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报复我的好机会,他会放弃吗?高庆山也和自己说过,记了他们私分小麦的纸条,俊平帮着整理账目时,许是他发现撕走不见了。看来,俊平这个有心的人,早就在搜集我和庆山的犯罪的证据了。自己怎么就放松了,对阶级敌人的提防和警惕呢!让小榆钱跟了俊平,以恩化怨,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傻瓜才不干!想着,心底里不免为自己想出这个高妙的主意,有些沾沾自喜。书上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从上边倒了四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后,就看出了周围的人情风物在变化,也代表着一股势力的结束。还有这几年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大是大非,似乎从中悟到了一点什么。再说,眼前也只有这么做了。

“爹,起来吃饭了。”小榆钱在屋外喊着。

“哦。爹就起来!”一边起着炕的高项政,从没有一个时候,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么脆声。

这时,睡在父亲一边的高小军,也醒了过来,双手揉搓着惺忪的眼睛。

“小军,快起来,你姐叫咱们爷两个吃饭啦!”高项政看看枕边的手表,比平时晚了些。近来,榆钱面色苍白,双颊消瘦,眼圈发黑,对自己和小军爱答不理的,像变了个人样。见女儿如此受罪难过,他深感自己作为父亲,帮不上女儿,解决不了女儿的难处而惭愧。

爷俩起来洗漱一番,即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小榆钱也将饭菜从灶房里,端来了。

小军看看天晚了,怕上学迟到,和一只抢食饕餮的小猪样,一会儿吃饱,背上书包去了学校。

饭桌边上,高项政陪着笑脸,试探地问女儿:“榆钱,爹看你一天天地脸上没了笑模样,人也瘦了,我看着心疼啊!你娘早没了,我这个当爹的平时顾家少,没有在你和小军身上操上心。我作为村里的支书和一家之长,平时对庄里的乡亲和你们姐弟,做得主观武断了一些。可是,爹不容易,也有难处啊!你姐姐上完大学,如今,有了工作,她用不着我操心。现在,小军还小,找媳妇成家也早。就是你呀,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有些事情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也终于想通了。俊平不同于别的小伙子,有文化有能力,如今,他家成分的帽子,也给摘了……”高项政说着,看了眼女儿的反应。

对面的小榆钱,脸上眼中平静如水,可心里对父亲反常的言行,感到不解。就说:“爹,女儿知道。俊平是个优秀的好青年!”

“那……等你姐姐从县城回来时,咱们商量下,俊平也没意见的话,就把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你看这样……”高项政进一步地追问着女儿。

“爹,女儿看中的人,谁也拦不住;女儿看不中的人,逼也没有用。”

“那是那是!你和小路那件事,你自己不中意,尽管你搏了我的面子,爹不还是依了你。”

“爹,女儿不会做有辱门风和影响你名誉的事情。俊平和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你、你……”女儿不卑不亢和落寞的神态,使得有些急躁的高项政,突然生出一丝不相信和疑虑。眼前和自己说话的,还是自己以前那个聪明活泼的小榆钱吗?他觉得越来越不理解女儿了,“我说过,我拉大你们三个不容易啊!你咋这也不行,那也不中的?小路是爹给你找的,你不愿意,爹也没咋着你;可是,俊平是你自己看中的,早我想不通,现在,我看你天天没了笑声,话也很少,怕你再这样下去会出毛病,为了你,我也同意了,咋就也不中?”

“爹,你也甭说为了我,是为你自己吧!”

“你……你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高项政觉得和女儿之间,确实有了距离和隔膜,和自己疏远了,变得不容易接近和陌生了。气怒交加,而不择言地说,“实话和你说,你爹眼下是遇到一点麻烦,你帮不帮爹这个忙?不帮,你就不是我的女儿,你看着办吧!”

小榆钱突然听了父亲近乎绝情和没有来由的话,一时不能接受,失声痛哭了。离开饭桌,站在门后,好像胸中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双肩耸动着。自己作为一个听话的女儿,从来没有赚得父亲如此数落!尤其是父亲末后那句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自己又能帮得了父亲啥忙呢?为啥又偏偏和高俊平,扯到了一块呢?小榆钱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女儿哭得很是伤心,要了命似的,高项政的内心里,也很痛恨自己,说话咋这么重呢?这个家,没有榆钱料理着,还称其为家吗?

“榆钱,都是我不对,不应该说那么绝情的话。”高项政说着,不仅落下泪来。

小榆钱看到一向刚强的父亲,此时也哭了:“爹,晚了,都晚了!俊平也要报当初顺年从河里捞上他的救命之恩,要替死去的顺年照顾秀英嫂子和圆圆。”

听了女儿的话,高项政心下一怔,但也一下全明白了。高俊平的正直,女儿的牺牲,高庆山和自己的霸道,清楚分明。他觉得很卑鄙,自己输了,输得彻底明白,服服帖帖。

“罢了罢了。榆钱,甭哭了,爹认了。都是高庆山这个王八蛋。我太混账了!爹考虑考虑,就去县里自首,争取宽大的。公社里你马叔叔,也不在位了,没人保我,平时不检点,你爹做下了糊涂事……”

听了爹的话,小榆钱感到严重了,止住哭泣:“爹,你说,到底出啥事了,我去给你求俊平的。”

“也没啥。是爹一张贪污条子,落在俊平的手里。看电影那天夜里,庆山去秀英家里胡闹,让碰上的俊平赶了出来。却把他的手电筒,掉在秀英家里。那张条子,为了保险和防潮,卷在他的电筒里。”

听了如此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小榆钱气又不是,恨又不是。高庆山和父亲的狡黠以及腐败,自己和俊平的事情,父亲由反对到同意,而俊平又为了报恩想娶秀英嫂子!一瞬间多变莫测不可把握的情态转换,让感情脆弱的小榆钱,一时难以驾驭,绷紧的神经,顷刻之间崩断了。似哭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报应啊!”小榆钱自言自语,目光涣散亦步亦趋地笑着,走了出去。

高项政看到突变的女儿,从恍惚之中惊醒了过来。眼露惊恐之色,心里掠过一丝可怕的念头:“我的小榆钱,难道受不了刺激,神经出了毛病,我的女儿疯了?榆钱,榆钱,你回来,你回来——”高项政喊着,从院子里追了出去,往前走了几步,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回了家。心里腌臜地说,一个父亲,追着一个哭泣着的女儿,算是怎么一档子事呢!


这天早上,下过一阵子小雨,这会儿晴朗了,可没晴利索,不一会儿,又会洒下一些雨点子。天上的太阳,也像拐着弯儿,一会儿钻进云层,一会儿又拱了出来,阴晴不定的。

俊平早早地徒步来到了县城,这会儿,正坐在中学教室里的考场上,从头到尾,又通览了一下已经答完的高考语文试卷,轻松地出了口气。这是最后一门功课。他对自己很有把握。想想多亏了自己平时没有将学过的书本放下,今天,这不就用上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升上大学,应该不是问题。看看墙上的钟表,离交卷的时间还早,还是等一会儿再说吧!要不,别的考生看到有人交卷了,心里会发慌的,原本会做的一道题,也不会了。能够赶上这一次高考机会的考生们,都是和自己一样,经历许多坎坷的。看看周围的男女年龄大小不一的考生们,有的在苦思冥想,有的在唰唰地写卷子;有的却是坐在那儿,看着桌面上的卷子纸,发呆出神。显然,不是不会,就是多年来根本就没有看过扔下了的书本,或是书本早就让家里的父母卷了烟叶抽没了,或是把书本掖在栏圈的土坯墙窟窿眼里,书纸一页页地撕下来,拉完屎擦了腚了。凭着一股幸运和热情,倒是报上名来参加这次不可多得的高考了,看着卷子上的题目,却是傻了眼了。俊平看到,在考前几门功课的时候,就出现这种情况了。

屋外柳树上的蝉声,叫喊一阵歇息一阵的,像是在给教室里的考生们,加油鼓着劲。

这会儿,外面的天空上,移过来一块乌云,洒下一阵子大大小小的雨点子。俊平从窗口往外看去。见有几个孩子,在空阔的操场上,跳着喊着:“云彩向西水没鸡,云彩向北一阵黑,云彩向南雨连连,云彩向东一阵风。晴天漏,下不透……”俊平的目光,游弋着,看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握在手中的钢笔,像泥鳅一样滑脱出来,掉在地面上。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榆钱!看到她让从传达室里出来的一个人,赶出了校园。俊平不能再等下去了,外面下着小雨,他怕小榆钱会犯傻,一个人,傻傻的,直直地站在小雨里挨淋。坐在位子上摇头四顾,监场的老师向他这边走过来。俊平不能再等了,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又倒回来,拿起桌子上的试卷,来到讲台边上,把试卷交到讲台上,向外走了出去。

监场老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才过去一半多点,不相信地抄起俊平的卷子,匆匆地看了一遍。顿觉惊奇,看到卷子上面的笔迹和答案,准确俊秀。这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佩服地抬头看了眼往大门外走去的高俊平的背影,感觉其高大沉稳宽厚。

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纷纷躲着雨,已有人撑起了雨伞。小榆钱在校门口的雨里站着,茫然地看着急促的行人。有一只打开的雨伞,遮在了她的头上:“榆钱,我送你回去。”

小榆钱抬起头来,看到是在县城上班的高小路,没有血色的脸上,堆起浅浅的笑容,一双苍白的酒窝里,盛满了苦涩的雨水和她的泪水。

高小路的脸上,已退去稚气,嘴唇上生出一撮黑茸茸的胡须,喉结突出着,不停地上下蠕动。面皮变得比在家的时候,更白净了,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洋气了一些。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上班多时的工人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有些土气的农民的模样了。

“我自己能回去。你有事情,就做去吧!”小榆钱和小路说。

高小路摇了摇头:“没事,真的没事。”

“小路,你的心眼真好。你还恨我吗?”

“不不,我从来也没恨过你。我听马永哥说了,要给你说医院的药品采购员童宽,做男朋友。小童可是我们的哥们。这个人脑子活路子多,你们两个成了后,出不了多少日子,就能把你的户口,办到县城里来!”二人说着,向医院里走了来。

后面,俊平走出校门,四处看了看,也没有找到小榆钱的影子。心想,一会的功夫,她去了哪儿了呢?对了,她可能回医院高小杨那儿去了。

去不去医院呢?到那儿,自己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小榆钱姐妹二人呢?她们姐妹二人的心,都曾经让自己有意或无意地伤害过。不只是简单地伤害过,而是,伤害得不轻呀,尽管自己的身上也是伤痕淋淋的。和小榆钱说了自己要照顾秀英母子后,小榆钱受不住打击,病了一场,差一点点,就疯掉了。之后,姐姐高小杨为了让她暂时离开伤心的村庄,把她接到县城,并在食品厂,给她找了个轻松的包装饼干的活,干起了临时工。自己顾了此,却失了彼,自己做的是否绝情了一点?刚才,看到她在校门口,朝着考场里凝视,她一定在祝福自己!今天是最后一门功课,自己来一趟县城,咋着也该去看看榆钱的,哪怕是站在远处看上几眼,只要她平安无事,自己也就心安了。

这会儿,雨停了。俊平走得正急,听到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车铃声。他低头急忙往路边一躲,身子却实实地碰在一根水泥电线杆子上,额头上碰起一个血包,渗着红殷殷的血,他从口袋里掏出考场上用过的废纸,撕下一角,贴在额头上,自嘲地笑了笑:“但愿自己,碰出一个好彩头!”在考场上过度集中的神经,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又挂念着小榆钱。所以,身后车铃铛一响,应急地一躲,就没注意到,那自行车离自己还远呢,更没注意到路边的电线杆。

这时,那个飞车而过打着口哨的青年,带着墨镜,左手手指上戴着个晃人眼睛的戒指,朝俊平看了一眼,吐口唾沫,骂了一句:“神经病!”又骑着车子,蹬腿晃腰,游蛇一般,从人空子里钻了去。

这个骑车的小伙子,正是医院里的采购员童宽,和马永还有高小路,都是要好的朋友。今天,他出差刚回来。到医院里,去了后几排宿舍区,来到高小杨的家中。高小杨和马永已经结婚成了家,并有了身孕,在家里打着宝宝的毛衣毛裤,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胎教音乐,期望将来生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成为一个音乐家什么的。看到童宽来了,放下手上的针线,问童宽:“我托你办的事情,办了吗?”高小杨指的是,弟弟高小军去县城实验小学上学的事情。因为,父亲去公安局自首,事情还没抖搂清楚,人也就没有出来。小榆钱也来了县城上班,弟弟小军一个人在家,还是个孩子怎么行呢,也来到县城,在高小杨家里住了下来。到哪儿去上学,还没有着落,到处疯跑着玩呢。

“办了办了,能不办吗!先不说这个。我在路上看到你的小妹了,在一中附近……”

“哦……”高小杨明白了,她知道高俊平正在一中考试。也知道妹妹和俊平之间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俊平家富农成分摘帽了,两家成亲没有障碍了,也有意成全他们,来弥补当年自己未遂的心愿。可是……唉,想来小妹和俊平的事,为他们感到悲伤!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的父亲来了。如果,父亲当初没把高顺年挤走,顺年就不会死了,秀英不会失去丈夫,俊平无需报恩照顾秀英母子,和榆钱就能理所当然走到了一块。

这时,高小路和榆钱从外面走了进来。

童宽也从外面买烟回来,冲着小榆钱笑了笑:“唉,你们说今天怪不怪。我骑车回来的路上,一个乡下小伙子,听到我的车铃声,老远就往路边上躲,也不抬头,身子碰到电线杆上,脑袋上起了个血包!你们猜怎么着,我买烟回来,看到这个小伙子,正朝你们家里张望呢,嗨!”

高小杨姐妹听了童宽的话,心下都知道了,那个小伙子,一定是考完了试的高俊平。

小榆钱即忙走了出来,然而,却不见了高俊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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