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也是第一次登上徂徕山太平顶。听徂徕先生讲,泰山老奶奶当初来此修炼,见这里山清水秀,视野开阔,就想在这里安家。没成想一坐下去,山头立马矮了三尺,就压出了这么个大平台。
周围众多山峰也紧跟着一阵抖动,山精野怪都跑出来探头张望,随即被瞬间石化,变成一个个神态各异的动物,活灵活现地伫在了那里,成了泰山老奶奶后花园里的动物园了。老奶奶仔细端祥山上的石头,发现大多是糠石,风化严重,远不如泰山上的青石坚硬。于是,她就又到泰山顶上坐了坐,泰山竟然长了三尺,老奶奶就高兴地把家安在那里啦。
安安还听说,先生祖上有位英雄,武艺高强,行侠仗义。当年汉武帝来泰山封禅,正值大汶河洪水爆发,盗匪妖怪出没,多亏他率领家人、找来神仙,大家及时赶到,协同拼杀,才保封禅大军转危为安。他早就得道成仙,也去了泰山,人们都尊称他为“泰山石敢当”。但凡妖魔鬼怪,仅闻其名,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因此,在很多地方,人们用石头刻上他的名字,安在屋头街角,就可保家宅平安。
安安很自豪,想给平平讲讲这些故事。见平平神色严肃,在认真思考,这才猛然醒悟,自己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游山玩水。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用手掌轻抚胸膛,让心跳缓慢下来。
平平屏气凝神,分出神识去探查清风洞的具体位置,很快就确定了方位,却没起身前往。他心里翻江倒海,感慨万千:一个小女孩,就因为生得俊俏,被恶人盯上,而招致了灾祸,害了父母不说,自己也身陷囹圄。又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寄人篱下,寒来暑往,白白劳累了多年,没得到一分工钱,反倒被打断了双腿。好不容易得了个宝贝,又遭到三番五次地追抢,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平平站在太平顶上,凄凉地感叹世道的不平。泰山脚下的贾家村却格外地热闹喜庆。
贾善仁豪华壮观的庭院,比奉符县衙还气派。大门两旁,一对大石狮守卫。门前宽敞平坦的场地,拴着许多马匹,还停放了几顶轿子。今天贾府有喜事,子女们都回来了。随从们在厢房里吃饭,主人家都在堂屋里喝酒。
进了院门,正北为堂屋,东西是厢房,共有九层院落,依山势而建,每层布局相似,九个夫人,由大到小,自上而下,按序而居。中间有亭台楼阁,蜿蜒相连,穿插点缀。忙忙碌碌的佣人,出出进进,端汤送菜。贾家人,男女分坐两桌,正在狂吃海喝。宽大油亮的八仙桌上,山珍海味,冷盘热菜,堆垒得满满。酒气菜香,弥漫着整座屋子。
贾善仁居中而坐,两个女婿、八个儿子围坐成一圈,一个个红光满面,笑逐颜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贾善仁肥厚的手中,捏着精致的酒杯,他高举起来说:“这第四杯酒了,我来说说词儿。”自从贾二妮嫁给了夏县丞,贾府有酒局,也附庸风雅。
“这第四杯酒呢,是四季发财,四季平安,加上四喜临门。来,干!”贾善仁脖梗一扬,杯底朝天,喝了个干净。他今天太高兴了,除了发财啊、平安啦,还来了四喜!哪四喜呢?一是他过生日,儿孙满堂全家福,再就是八夫人、九夫人,经城里北关张神医调理,双双怀孕,静待生产,还有他最瞧不上眼的傻儿子贾正义,那个木讷呆板,不识金银,不懂赚钱的儿子老六,竟然中了秀才。
一伙人,滋儿咂儿地喝酒,狼吞虎咽地吃菜。
“这第五杯酒,老大你来说。”贾善仁兴致极高,眯着眼睛,微笑着对贾现金说。
“好,这第五杯酒,就是五谷丰登,五子登科,粮食多多,有吃有喝,再中进士,有官可做。”不亏是开粮店的,先想到粮食。贾现金高声吆喝。
“老大愚笨啊。”贾善仁慢条斯理地说着:“人人都大丰收了,粮多价就低,家家有吃的,谁还买你的粮食 ?你怎么能发大财呢?”他语气渐渐加重,摇摇头,撇着厚嘴唇抿了半口酒。
贾现金懵然不觉什么。坐在旁边的老五贾正礼,倒打了个激灵。
老五也开粮店,是在汶口镇。他与老大一母同胞,是大夫人所生,却比老大心机缜密。他掂量老爹说的话,是话中有话。他猛然顿悟,兴奋地叫道:“对啊,如果反过来,遇上天灾人祸,粮食欠收,闹了饥荒,可不是要发大财?”说完,他掐掐老大,崇拜地看看老爹,和老大小声叽咕起来。
贾善仁听见,微微点头,心想:还是老五行,孺子可教。
“第六杯酒,老八你来说。”贾善仁最得意老八,觉得他最像自己。
“好,”贾正信先叩齿演音,然后大声说道:“这第六杯酒,咱先祝贺六哥,六哥有才,考中秀才,应了六畜兴旺啊。”他这样说,也不知老六和畜牲是什么关系,他怪笑一声,接着说:“再祝老爹,六六大顺,一顺百顺,无病无灾,健康长寿。”他讥讽老六,来拍老爹的马屁,偷偷抿嘴笑着,等老爹夸奖几句。
“呸!胡说八道,驴唇不对马嘴。什么六畜兴旺,什么无病无灾?你可别忘了,你是卖药的啊!都兴旺,都无病无灾了,还不饿死你个兔崽子!”贾善仁恨铁不成钢,板起脸呵斥道。他的家庭教育真有一套方法,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记忆深刻,有所领悟。
果然,老八由面红耳赤一下演变为目露精光。这顿训挨得值,老爹寥寥数语,令他豁然醒悟,真是受益匪浅。他马上盘算起来,怎样才能让人生病长灾,能赚更多的钱。
“这第七杯,请二姑爷说吧。”贾善仁和风细雨,换成另一幅面容,咧开嘴,馅笑着,客客气气地说。
“七杯酒,这七……七仙女祝寿?不对,是八仙祝寿,”县丞夏虎支支吾吾,挠着小脑袋直冒冷汗。平时虽然大鱼大肉,因为沉耽酒色,身材却异常单薄。他晃悠悠站起身来说:“那就七......起立?”他自言自语着,只听椅子吱吱乱响,杯盘叮咚做声,一圈人呼啦啦都站了起来,拼成了个粗粗的井筒子。贾善仁也不明不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夏虎摇头晃脑地继续编排:“七,就是巧,都说七巧嘛。喜事也蹊跷,一起来了。既然都站起来了,那就一齐端杯,一气儿喝干。瞧我说了多少七啊。”说完,自己一饮而尽,好歹完成任务了。
除了老六哈哈地怪笑,其他人也赶紧喝掉。
等大家都坐下,贾善仁郑重地意味深长地说:“二姑爷太客气,站起来干啥?一家人别太见外。这第七杯酒,其实应该恭贺你,七星高照嘛,俗话说七上八下,保佑你这当官的,升起来,要飞黄腾达,要做更大的官。”
看夏虎在专注地听讲,贾善仁抓紧灌输他的高论:“做官啊,要出政绩,才能不停地升。得做事儿啊。比方说,你修了一座桥,就积了大功德,更重要的,还能赚大把银子。你想,修桥补路,上面拨银,下面捐钱,都经过你的手,人、钱、物,不都是你说了算?有名有利的事,挤破头也要抢着干啊!”
儿子们听了,大都钦佩万分。心想,怪不得老爹能置办下恁大的家业,原来是有真本事啊。
夏虎瞪大眼睛也恍然大悟。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拍马溜须,原来出风头做表面文章,才能彰显政绩升官发财。嗯,得要好好琢磨琢磨。
此时,贾善仁已没有了先前的兴致,勉强喝了第八杯酒,说是寿酒,是大女婿彭鹏致的祝酒词。他放心不下身怀有孕的老八和老九,说要去看看她们。临走还不忘告诫敲打一番,以激发儿子们昂扬的斗志。他说 :“其实,你们当官也好,发财也罢,都不如我厉害。等生下这俩小子,你们都跟着我去扇子崖,等打开宝库,哼哼,你老子我就是天下第一了。将来,哈哈哈……”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自己也没想好,到时候他要做什么。
他一离开这里,酒桌上马上就乱了营。有的大吃大喝、猜拳行令;有的叽叽喳喳、呵风骂雨;还有的交头接耳、悄悄密谋。只有老六,仰望着天,一个劲儿地冷笑。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好像与自己没一点关系。他为四夫人所生,夫人虽然颇有姿色,但是由于小户人家出身,一直倍受上面三房的欺负,儿子老六刚三岁,她就幽怨成疾,撒手人寰。扔下老六,受尽白眼儿和欺凌。
到了掌灯时分,哥几个一个个东倒西歪,都认不出对面是谁了。
贾善仁又匆匆赶了回来,他忘了一道重要的命令。一进门,他被污浊之气熏了一口,皱起眉头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喊到:“都给我听好,老八在汶口已经发现平平了,这是大好事,都用点儿心,谁抓住他,首功一件,分家好给双份。”说完赶紧转身离去,怕一会要吐了。
贾三财还没醉透,翻着白眼嘟囔:“谁用你给双份啊?抓住他、抓住他、我就是天下第一啦!还用你给?哼!”
贾四宝拍拍他的脸,口齿不清地说:“别胡说八道啦、你、你还能让老子叫你个爹啊你,抓、抓住那小子,咱俩、平分。”
这时,老六端着两杯酒走过来,轻蔑地哼了一声,一歪酒杯,全灌进两人的嘴里,三财四宝立马就爬在桌上打起鼾来。
徂徕山顶上,阵阵凉风吹过来,平平头脑清醒了。他不再感慨世道不公,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救人。于是让安安紧随其后,从太平顶向南,顺着栈道悄悄往下走。山路曲折狭窄,险峻陡峭,荆棘不时刮蹭到手和脸上。
石梯台阶上蠕动着又粗又长的千足虫,通体黝黑发亮,让人头皮发麻,不敢轻易落脚。他们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看西面有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那里正是清风洞口。几块巨石斜撑着,支在一起,上面横躺几块怪石,洞口朝向西北,近前一看,此洞直上直下,一眼望不到底,阴冷的风吹着浑浊的雾薶,从深处幽幽往上散发。
他俩不约而同打个寒颤。平平胆大心细,但不明就里,也不敢贸然进入。他对安安努努嘴,到一边小声说:“咱先去紫霞洞打听打听”。
紫霞洞离此不远,翻过一座小山头就到。它洞口朝南,上圆下方,洞前一洼清水,常年不干,底下有泉眼,四季常涌水。阳光折射进洞里,霞光四射,紫气充盈。他俩刚接近洞口,就见一只灰鸽子“扑棱棱”向洞里飞去。不一会,一位慈眉善目、发髻高挽、一袭紫袍的老奶奶走了出来。她正是碧霞元君的三妹,紫霞娘娘。
“你们终于来了。”她和蔼地说:“我就知道,有缘人肯定会来。放心吧,这个姑娘暂时没有危险,我罩着她呢。她太任性了,不懂守信,这次受点磨难,对她以后也好。”
“可是在洞里待久了要出事儿的,还是赶快救她出来吧。”安安想起那个洞,不由地浑身害冷。
“是啊,老奶奶,有什么办法救她呀?天就要黑了。你肯定有法术,能降服那个妖怪,快教给我,我去灭了他们。”平平也沉不住气了
“这妖怪只是个千年蛇精,还没成大气候,看在他尚未做孽的份上,就饶他这一次,只要不作恶多端,没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就先给他个活路。”紫霞娘娘宽容地说:“你们去接她吧。我派蚂蜂军团困住他们,让灰鸽把她送到洞外,如果她没地方去,就送到我这里来,要是有去处,就随她。”
“好吧,”平平、安安答应一声,迅速返回清风洞去。灰鸽带着蚂蜂兵团也一起前往。按计行事,没费多少工夫就把三俊巴救了出来。
三俊巴像做了个噩梦,猛然醒来还吓得直打哆嗦。她站在清风洞外,重见天日,仍然惊魂未定。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她疑虑地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救我。”
“是彭哥让我们来救你的。”安安赶忙解释。
一听是彭哥请来的救兵,她才明白这回是真获救了。她激动地抽泣几声,然后呜呜地大哭起来。
“好啦,先别哭了。咱得赶快离开这里。你可有投奔的去处吗?”平平心急地问到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我要去祝阳,我要去找我二姑。”三俊巴现在终于清醒了,家里早已没人可依靠,只有去祝阳投奔姑妈了。
“好吧,我们这就动身。别再让妖怪捉住喽。那可就麻烦啦。”平平说完,一只手拽住一个,腾空飞起,像蹿起的三只小鸟,飞树跃石,一会就奔到了山下。平平让安安陪着三俊巴稍等片刻,自己飞身回桥沟,把消息告诉了彭哥。彭哥欣喜地也想去送她,平平劝阻下来。只身返回来处,与安安连夜从徂徕向北,护送三俊巴赶往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