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桥以东,正是汶河古渡口,是五汶交汇之处。这里,上游河道纵横,百草丛生,下游水流湍急,树木茂盛。只有在这里,河床才变得平坦,河面也宽阔,水面格外平静,几米以下,清澈如镜,鱼翔浅底。放眼远望,蓝天白云间,鹰击长空。两岸边,杨柳依依,河中央,渔夫撒网欲罩夕阳,白帆游荡嬉戏白鹭。渡口与下游落差较大,可以鸟瞰全镇风光,向东还能欣赏徂徕夕照。
突然之间,安安从诗情画意里回过神来。他发现桥面上,由南而来的人渐渐多起来,男女混杂,扶老携幼,不像做生意的客商。人们面露病态,疲惫不堪。安安唤住一位老人,仔细打听。原来兖州、宁阳一带遭了灾,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更加一场蝗灾,庄稼一棵不剩,眼看秋季将无收成,人们忧虑焦忿,天气沉闷干燥,邪气相侵生发疾病,还大有肆虐流行之势。
人们都知道泰山上有灵丹妙药,县城里有神医,治疗这点疾病完全不在话下。就搭伙结对地北上逃难到泰山,或投亲靠友或遍寻良医,好解除病魔。双龙桥上,向北涌来的人渐渐稠密起来。汶河的上空,阴云密布乌云翻滚。
平平和当当白天在徂徕查勘灾情,晚上就地打坐参修。到了十五的夜晚,皓月当空,月光皎洁,但是子时过后,圆月竟然慢慢变色,最终月全食,变为一轮血月。见到如此场景,平平暗道:坏事啦,古语有云,月有辉煌,暗色矢光,天灾降旨。月亮要是变红色,必定有灾殃。自古就有传说,血月会带来疾病、战争和灾难。真不知要发生什么祸事了。
在汶口的安安也忧虑不安,他担心病人会越来越多,他愁眉紧锁,面容沉重,对顺顺说:“咱找平平去吧,我看要出大事。”说完,拽起顺顺的手,朝徂徕方向奔去,要赶快与平平会合,商量对策。顺顺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有什么反应,只能跟着瞎跑。
由南向北的官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到了汶口镇,抬头就能望到泰山了。他们远路赶来,就是虔诚祈祷,求神仙、神药救助。好像一下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很多人体力不支,开始留在此处,看病拿药。
贾正礼的信安堂,里三层外三层,被蜂拥而至的病人包围着,这里不光药品齐全正宗,是上品贡药专卖,还从县城请来了神医张了明坐诊,闻讯而至的人们,宁排队三天,也要在这里看病。
神医张了明是地地道道的泰山人,原来的名字叫张青松,与泰山药王张青石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年也在山里采药为生。后来,在大津口药乡的一次奇遇,让他突然变成一名神医,了悟疾病因源,明悉治疗措施,治病救人,名声大振。人们都崇拜地称他为神医张了明。
那时,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年轻力壮,尽登那些陡峭险峻、无人肯攀的山峰。一天,他手脚并用,借树援藤,闪转腾挪,终于爬上牛山口旁边,一个直耸的小山头。这里好像从未上来过人,一点山路的痕迹也没有。然而,山顶的一幕景象,却像人为布置的一般。
面积不大的山顶,正中有一颗古松,郁郁葱葱,几近遮盖住山头,树下一个大石板搁在几块石头上,像是桌子。他走过去,正欲坐下歇息,却发现石板下有一个石匣,像个小棺材,很精致,他好奇地抽出来,仔细端详审视,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本泛黄的古书,他赶紧看封面,上写:《郭氏千金要术》,难道是本药书?他哗哗翻阅起来,果然,里面大都是泰山的药材。他恍然大悟,高兴地蹦起来。
原来三百多年前,泰山药乡一带出过一名神医,外号“郭老道”,他医术高超、德艺双馨,以解除病人痛苦为唯一职责,对来求医的人,不分高贵低贱,贫富老幼,亲近疏远,都一视同仁。他还精通奇门遁甲、佛学道术,劝人知善、行善,心地宽广,和平友爱。传说他曾医虎疗龙,被唐太宗、唐高宗相继召赐官爵。无奈他不热衷名利,只想施医行善,搜集民间药方,治病著述,造福乡邻,最终退隐泰山。后来活到一百四十一岁,无疾而终,脱去肉身,得道升天。
当地人们崇拜敬仰他,但对他择徒严格,没能传下医术而深感遗憾。张了明不畏艰险,敢于登攀,想采好药为人造福,所以得此天缘。这突如其来的幸运,让他欣喜若狂。他激动之余,冷静一想,该如何继承这博大精深的道术、医术呢?
幸亏有几年的私塾底子,他虔诚认真地从头细读,看着看着,眉头舒展,喜笑颜开,他一口气,先看完传承必需的内功心法,就亟不可待地修持起来。
他盘腿而坐,微闭双目,两手自然放在膝盖之上,掌心向上,全身放松,心绪渐渐平稳,入静求空。意念之中,身子升到浩瀚的宇宙里,与天地融为一体。无垠的脑海中,飘来一股茉莉花浓郁的清香,醒脑提神。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膛里,传过橘子的香气,沁人肺腑。深厚的丹田之内,又隐隐闻到莲花的芳香,惬意自在、舒服无比。他反复品味三种混合的香气,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一会,味蕾之中感觉到酸、甜、苦、辣、咸五种滋味,它们与五脏心、肝、脾、肺、肾,冲撞承接、融会贯通。就觉着小腹位置,传过一股炙热,一簇莲花,托举一轮骄阳,照耀五脏六腑,通透明亮。腰背两侧,如火山喷涌,热浪滚滚,浑身散发着氤氲之气。
此时,一道亮光直冲头顶,由脑海飞速穿越,悬挂于眉际之间、印堂之上,竟是一盘圆月,皓然当空,皎洁明亮,与太阳辉映相照,阴阳相生。他大喜过望,知道第一重功力已练成,赶紧握拳收功,把这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尽数藏入全身骨骼之中,只见片片蓝点闪过,攸然化为洁白的能量,彻头彻尾地灌注全身。一股股暖流像一阵阵闪电,穿过四肢,抵达脚心、手心,酥麻通透,酣畅淋漓。
他睁开眼睛,感觉身子焕然一新,搓搓手,揉揉脸,拍拍命门,活动腰身、四肢,感到说不出的舒服。轻轻跃身,竟跳起老高,他欣喜万分,这机缘巧合,天赐宝书,让他脱胎换骨,得到了“郭老道”神医药王的真传。
他想,既然“郭老道”赋予了他法身慧命,就算是自己的师父了,要孝亲尊师,不负使命,就一定要刻苦修行,熟读参透药书,尽快拥有师父的功力法术,去救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原来那茉莉花香,是天香,满满的正能量,以此为基础修炼,必然乐善好施、替天行道。他感恩天地、感恩师父,恭恭敬敬把书放回石匣,小心翼翼地摆到石板上,对着石匣双膝跪地,感觉师父端坐在那里,真诚地“咚咚咚”磕了仨响头。打那起,他不再去挖药,而是天天练功苦读,打通了奇经八脉,掌握了药方医术,于是出山,去治病救人。
贾正礼站在二楼窗前,俯视欣赏下面的病人,胖胖的扁豆眼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厚嘴唇奸笑着,捋着稀疏的胡须默默算计,这次肯定要赚大钱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忽然,他起心动念,脑海里灵光一现,当初老爹的讥讽浮现在眼前。哈哈,如果五天治好的病,吃十天的药,不是更赚钱嘛?他不禁浑身一阵激灵,顿觉满身燥热,赶紧下楼,他要去看看张神医开的药方,有没有自己寻找的可乘之机。
神医张了明端坐在大堂,面前的病人有序地排成长龙,号脉诊断后,拿着方子去里面的药柜抓药。他掏出手帕擦拭额上的汗水,一早就坐在这里,半天没挪动身子了,他挺挺腰身,耸耸肩膀,长呼一口气,远远望了一眼冷透的早饭,咽口唾沫,又继续为下一个病人开始号脉。他微闭双目,认真思考:此病外受湿热、疫毒之气,内伤饮食生冷,损伤脾胃与肠腑而形成,多发夏秋之季,气食滞于下焦,湿热积于肠中,冷、热、疳、蛊,应该是急性流行痢疾。此病有强烈传染性,一人患病,传染一家,一家染病,一村尽传。
此病初起的时候,发热恶寒,头重脚轻,继而腹痛剧烈,窍蔽神昏,然后肠道熏灼,耗伤气血。正所谓发病骤急,疫毒炽盛,危害巨大。好在张神医见多识广,辨认虚实。他胸有成竹,开出妙方,有的需要泄热降辛,健脾和胃,有的则须却邪化湿,降逆和中。即使饮食不进,病情急重,速用独参汤或参附汤,也能益气回阳,转危为安。他分别开出两种方子,一个是:黄连、石菖蒲、茯苓、石莲子、陈皮、半夏、陈仓米、荷叶蒂等,以升清降浊。一个是:人参、麦冬、石斛、沙参等,以抚养气阴。根据病人实际状况,对症下药,连续几天治下来,流行痢疾得到了有效控制。
贾正礼拿着药方看完,两眼骨碌碌乱转。看上去是一种病,却有两种处方,一泄一补,如果换过来用,那效果会怎么样呢?他邪恶地想到了后果,同时也看到了商机,那正是他想要的。于是,一扫平日怠惰之气,进到柜台里面,帮着抓药的伙计,收方子递药。伙计们忙得不可开交,看到老板帮忙,也不在意,赶紧抓药秤量,捣碎包装。
贾正礼脑子好使,记忆力强,谁的方子谁的药,他一清二楚。然而,递给病人药的时候,他却动了手脚,把两种方子的药颠倒调换。在他眼中,一包包的药,一下都变成了金子银子,闪亮诱人,哪里还去想病人的痛苦。
许多病人吃了调包的药后,病情恶化,已经趋于稳定的症状,忽然又像狂风大作,化为暴风骤雨,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了明茫然无措,他不明就里,惊讶这病魔真是邪性的很。
经过再三诊断,他确定这病已不是简单的流行痢疾了。病人变得寒战、壮热、头痛、汗出,还时常休克,竟然像受了疟邪之毒,那可麻烦了,疟气侵入人体,半表半里,内搏五脏,横连募原,轻者隔一天犯一次病,重者隔两三天发作一次,气蒙心窍,神志昏迷,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张了明拿出师父“郭老道”的绝方白虎汤,用石膏、知母、灸甘草、粳米熬成原汤,加泰山四叶参益气扶正,用泰山何首乌补益精血,再以苍术、厚朴、陈皮、甘草、麝香、半夏、佩兰、荷叶等,减湿除瘴。连日坐诊,使他疲倦不堪,更让他忧心焦虑的,一是明明对症下药,疗效却怪异相反;二是一世英名,正面临众人质疑。自己名誉事小,病人受罪事大,他痛心地是这个病,快速流行蔓延、棘手难缠,尚看不到一丝丝能扼制它的苗头。
张神医的医术高超,但绝然想不到,这病是人为制造的进一步恶化。他只能默默祈求上天慈悲,降洒甘露,解此厄难。
唯有贾正礼,幸灾乐祸,得意洋洋。自己耍了一点小聪明,竟然得到这么大好处。库存的药材即将告罄,去泰山脚下县城运药的车队,已经在回汶口的路上了。这次发了大财,一定去京城好好逛逛玩玩,美美地享受一番。顺便考察,把药店开到东京汴梁,让老爹和那些哥哥们好好瞧瞧。
平平与安安会合后,一起往汶口镇赶来。路上遇到很多病人,原来这病已发展成疟疾,夏秋之季最易流行,正疟、温疟、寒疟、瘴疟、劳疟都有。平平懂得医理,当当也有医术,两人交流切磋,开方抓药,一边赶路一边治病救人,可是不见什么好转。平平着急了,这样发展下去,要出大事。
平平想到了宝瓶,就从怀里取出,也不避讳兄弟们,对宝瓶说:“我要治这种疟疾的药”,谁知宝瓶在平平手里光打转,就是倒不出药来。平平又说了几遍,仍是倒不出,宝瓶兀自摇摆打转,像在惭愧自责,几近崩溃的模样。
安安一看,心中慌乱,颤声问道:“难道它失去法力了吗?”
当当急忙打断道:“别乱说!宝瓶怎么会失去法力,应该是这个病太过诡异,他一时想不出药方而已。”
平平猛然想起来,是啊,当初在扇子崖宝洞里,那个翠衣姑娘就说过,只能要天底下有的东西才行,没有的东西要不出来,看来这个病的药方世上还真没有。一时间人慌无智,仰天长叹:“这可怎么办啊?”
“怕什么?上山找师父去。”关键时刻,顺顺挺有主见。
对啊,上泰山去,找师父和泰山老奶奶,他们肯定有办法。几人一商量,也只能回泰山求助师父了。泰山凌汉峰、莲花台,还有泰山书院,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