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庄,贾府上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贾善仁见儿子们都到齐了,盼望已久的时机终于成熟,他激动万分,胸有成竹,等太阳落山,圆月升起来了,他大喊一声:“出发!”
于是,高矮肥瘦、老少混杂、参差不齐的“贾家军”,出了庄,兴冲冲地向大石峡进军。刚出发,贾善仁逞能带路,拄着泰山崖柏制作的龙头拐杖走在前面,雄赳赳、气昂昂,感觉自己像率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贾现金、贾现银紧随其后,三财、四宝奋力追赶,老五、老八若即若离,老六、老七一身轻松,不紧不慢。苦了走在最后面的大女婿、二女婿,他们步履沉重,分别背着九富、十贵两个小舅子,但是没有怨言。
去扇子崖搬取金银财宝,这种机密好事,按理不能让外人知道,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女婿也不完全是外人,再说老九、老十年龄小,需要有人照顾。贾善仁就格外开恩,约上两个女婿参加,前提是背着两个小孩。
前面快到白龙池了,贾善仁体力不支,大气粗喘,闪在路边,挥手让儿子们先行,老六、老七过来搀扶,他厌恶地摆摆手,跟在女婿后面继续前行。
白龙池东,招军岭下,有一个大峪,峪中有座馍馍石,石旁有两个湾,名叫锣鼓湾和耀星湾,两湾的中间,是小石峡和大石峡,里面奇石林立,色彩斑斓。大石峡深处,有三块巨石,相邻矗立不远。中间的这一块,形状好似剑匣,中间好似插着一把剑,组合为一体,名叫剑匣石。左边那块石头,中间有道缝,像用刀劈过一般,叫试剑石。右边还有一块,犹如人的影子,头戴纶巾双脚舒展而坐,叫做仙影石。
耀星湾,就是人们常说的香油湾。水面上,一年四季飘着一层油花。其实就是松柏油,可是人们更愿意相信那就是香油。剑匣石,就人们传说中打开扇子崖宝洞的钥匙。那仙影石,则是看守钥匙的神仙变化而成。这神仙可是土生土长的泰山人。很久以前,山下县城校场街的一个卖油郎,正直老实,不辞辛苦,经常去山里卖香油。一天,他走到招军岭下寻思歇一歇,就见这边一棵松树下,两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在下棋,香油郎也是棋迷一个,便走过去,放下油篓驻足观看。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只是入迷地观棋,不多言多语。两位老人专心致志下棋也不搭理他,他感觉口渴,老人便端茶给他喝,刚有了饿意,老人又递给他大枣吃,这茶、枣一下肚,神清气爽、香甜可口,不渴也不饿了。就见周围树木的叶子,绿了黄,黄了绿,反反复复,厚厚盖了一地。眼看着两位老人下完这盘棋,冲香油郎微微一笑就走了。他想,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家了,回头找香油挑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原来那油篓早就烂掉,香油流到下面的湾里,油花子一直漂着不散,就变成了香油湾。
他如梦方醒,像掉了魂似地回家。发现山路生疏、村子也变了。当初关帝庙前那棵拇指粗细的槐树,现在已经一围有余。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说明情况一打听,竟是自己的重孙子。原来这眨眼时间,人间已过去了200多年。他恍然大悟,返身回山,到了看棋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两位老人了。
原来他们是八仙中的吕洞宾和张果老,只因相中了卖油郎的人品和造化,摆下棋局,度他成仙。好让他看守剑匣石这把钥匙,保护扇子崖宝洞。
这仙影石仙领命以来,那是尽心尽责,小心翼翼,严格遵章办事,从没出过差错。这回,他见贾府老少是鬼鬼祟祟、心怀叵测,企图趁着地官赦罪日,前来找剑匣石。去打开扇子崖宝库,把宝物占为己有。他不禁义愤填膺。按照常理,如果真有一对夫妻,仁义恩爱,生育十个儿子,足见积满福德,修行得尽善尽美。再等到大年三十的五更天,那才是顺应天意。按例到此寻找钥匙,他一定会遵照古训,欢迎配合才对。
他发现眼下来的这伙人,虽说是同父,可是不同母,十个儿子十条心。根本谈不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也不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况且又是偷天换日,选择了中元节来作案,企图逃避上天的惩罚。这让他忧心如焚。快速赶去白龙池,要请教小白龙,与之商讨对策。
白龙池在黑龙潭下方的不远处。百丈崖下面是黑龙潭,这里绝壁环围,溪水自崖巅悬流下泄,好似天河落地,直冲崖下的石穴。犹如虎啸龙吟,溅珠迸玉。因为黑龙潭直通东海,所以小白龙就来到了泰山。他是东海龙王的小儿子,一来这里就相中不愿走了。无奈黑龙大哥早已盘踞在此,他只好向下游寻找。顺着峡谷走,穿山越涧地到了这白龙池,自此在这里安下身来,帮着黑龙镇山治水,造福泰山的百姓。小白龙曾变成一个健壮小伙,到泰山南面下水泉的田家做工。田老汉见他勤劳忠厚,就把女儿许配给他。白龙每天浇地都是遍地通透,但就是听不到打辘轳的声音。人们非常纳闷,就暗地里去偷看。一到夜晚,在井边上,小白龙就现原身,把尾巴垂进井里,引井水灌溉庄稼地。只见白龙身长数丈,银鳞万点,寒光夺目,于是人们惊呼相传。小白龙见事情泄露,只好告别爱妻回到白龙池居住。从此,每逢干旱之际,人祷则应,他必定兴云布雨,沛降甘泽。
小白龙见老邻居仙影来访,热情迎接招待。一听说是扇子崖的事,便安慰道:“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泰山圣母和石敢当自然会去保护。我听说石敢当收了四个徒弟,是泰山童子,都身怀绝技。他们早有防备了。”
“毕竟是我在看守钥匙,这责任重大啊。我想麻烦你发场大水,淹了那剑匣石,让他们找不到,你就算帮了我天大的忙啦。”仙影拱手相求。
“其实,我早看见泰山四童子了。他们去了傲徕峰和扇子崖,肯定设防去了。就算那伙坏人打开了宝洞,也休想取走那些宝贝。你就放下心来,顺其自然,静候佳音吧。”
小白龙不常待在白龙池里,他经常与黑龙四处游玩览胜,那百丈崖、天胜寨,点将台、仙阳洞,龙角山、狮子峰等处,都留有他们的神识,那身形像貌也印刻在山崖石壁之上,所以他的消息特别灵通。仙影这才安下心来,他告辞离开,赶回去坚守岗位了。
贾善仁父子一行,冲进了峡谷,铺散开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开始搜寻剑匣石。不多会儿,二女婿夏虎就坚持不住了。他平时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轿,哪里受过这种苦。别说还背着小舅子,就是空走路也够他呛的。他的脚掌已磨起了血泡,钻心地疼痛。他把背上的“十贵”摔在一边, 自己“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十贵”,突然被惊醒,一时疼痛难忍,哇哇大哭起来。“别出声!”贾善仁低声吼了一嗓子,老十立马不敢哭了,山涧里肃静下来。空旷的山谷,笼罩着一层银色,凄怆残白,犹觉神秘可怕。
“爹,亲爹哎,咱歇一会吧,我的腿都要断了。”夏虎赖在地上不起来,虽是细声央求,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贾善仁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用崖柏拐杖拨弄脚下的野草灌木,仔细搜寻剑匣石。
“我说夏大人,姐夫大人呀!你当县太爷的,可别“吓唬”人,腿断了还了得?怎么去拿宝贝啊。还有啊,你可不能把我爹乱叫爹,更不能叫亲爹啊。”老六贾正义高声戏谑夏虎。
夏虎一下懵了,吼道:“我怎么不能叫爹?我已叫了多年了!”
不等老六回答,老七接过话头,嘻嘻地问道:“六哥呀,二姐夫怎么不能叫爹呢?你得给说个理由才行。”其实他心知肚明,是在故意起哄。
“有圣上的口谕,女婿不能再叫老丈人为爹。都坐下歇歇吧,听我讲讲这里面的来龙去脉。”老六说完,坐到一块高石头上,石头挺平整,旁边还有一个扶手,他很舒服地依靠在上面。
一伙人早累得气喘吁吁,只因争先恐后,都不想落在后面。听到老六倡议,相互观望一下,遂即就地躺卧歇息。贾善仁也不得不站住,把拐杖撑在胸口,他倒是想听听,这秀才儿子能讲出什么歪歪道道来。
“徂徕石先生讲过,前朝唐明皇来泰山封禅,派心腹张说为封禅使,先来泰山修造祠庙。他的女婿郑镒刚好在泰山做九品的小官,就把修造祠庙、铺设栈道的美差交给他。有老丈人做靠山,郑镒胆大妄为,铁墙改砖墙,金瓦换铜瓦,偷工减料,把省下的钱全装进爷俩的腰包。张说利用封禅使的特权,假传圣旨,把女婿郑镒提升至五品大官,绿袍换成了红袍。”
贾正义舒适地挪挪身子,继续说:“唐明皇到泰山封禅,见工程达不到预期效果,勃然大怒,要杀一儆百,听说是张悦的女婿所为,才不了了之。第二天,在山顶碧霞祠召见群臣,一眼瞥见郑镒穿着大红袍,知道张悦瞒着自己捣鬼,气上加气,就问大臣,谁知道郑镒靠什么升成五品官的,群臣心照不宣,装聋作哑,都不做声。”
听到这里,老七故意大吼一声:“太不公平了!他凭什么?”
“别急,”老六看看老七,接着说下去:“那些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的大臣,都被唐明皇借题发挥撤职查办。后来,皇帝问到老练的黄幡绰,他望望皇帝,又瞧瞧张说,干脆两不得罪,用手指指泰山,对皇上说:‘我看他是靠泰山之力升为五品官的。’皇上溜了一眼张悦,讥讽地说了句:‘是啊,郑镒是靠泰山才升为五品的。看来天下的老丈人,应改称泰山了。’这可是皇帝金口玉言钦批的。呵呵,泰山是五岳之首,称‘岳父’也许更恰当。”
老七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冲夏虎说:“姐夫大人,你千万记住,以后称呼我爹,要叫泰山,叫岳父才行,可不能再叫爹啦。哈哈哈。”
“瞎扯什么鬼话!该叫爹还是叫爹。”贾善仁回过味来,知道是老六、老七讽刺挖苦夏虎,他不耐烦地说:“起来,继续找。”
众人慢腾腾起身,环顾一下四周,准备再行搜索。突然,老八大声喊道:“快看,秀才身后里是什么。”
大家一起看过去,这才发现,老六坐着的石头,竟然就是他们梦寐以求、苦心找寻的剑匣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十几个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借着洒满峡谷的银色月光,清楚地看到四四方方、平整光滑的石头上,一柄天然石剑插在正中,就是刚才老六依着的靠背。
只是这剑和匣是长在一起的一块石头,怎么才能拔出这剑呢?
贾善仁呵退众子,慢慢围着石头察看,他听高人说过,石头上有蹊跷,据说有锁芯,被人用万年蒿堵住了。他慢慢转了几圈,果然找到了。有个拳头大的小洞,长满万年蒿。他欣喜若狂,赶紧起身,四处打量,他知道钥匙就在不远处。
果然,几步远就有一棵古老的柘木树,孤傲挺立,冷冷在观望这些人。
贾善仁带人过去,仔细察看,见树上一根葛针与众不同,已有半扎多长,通红之中略带黑意,长着倒拉钩,他心中暗喜,那高人讲的果然真实不虚,这钥匙还没长成。正常是六百年一成熟,但是有亲兄弟十个,就不用等那么多年,看来要用那密招了。
于是,他拿出丫丫葫芦,让十兄弟依次过来,扎破中指,每人滴几滴血进去,他使劲摇晃掺匀实了,才小心翼翼浇到那寨葛针上,那葛针眼看着长,长,长到一拃多长才停止,然后颜色渐渐变深、变黑。
见钥匙长成,贾善仁趁儿子们目瞪口呆之际,用力掰下葛针,几步就奔到剑匣石旁,找到万年蒿,使劲捅了三捅,拽了三拽,就见石剑与剑匣慢慢离了一道缝,儿子们赶忙去拔,可是谁也没拔动丝毫。
贾善仁喊大女婿:“彭鹏啊,你是武举,只有你行,来,快拔起来。”
彭鹏极不情愿走过来。他自始至终认为这是一场闹剧,本不想来,无奈媳妇一个劲相求,实在没法,才走此一遭。他轻视地用一只手去拔,那剑仅仅动了一下。“咦?有这么重吗?”他不服气地双手用力,直到脸憋得通红,那剑才轻轻拔起一点,但有千钧之力像与他在抗衡,他终于遇到了对手,格外兴奋,就这样比试着、僵持着。
猛然,西北方向,傲徕峰与扇子崖之间,一道强光闪射,直刺夜空,刹那间,满山遍野似镀了一层金光,灿灿生辉。贾家父子,心花绽放,目睹凤舞龙腾,耳闻金嘶玉鸣,像来到了仙界一般。他们心里像明镜一样,知道是扇子崖宝洞打开了,便顾不得相互召唤,争先恐后向山上冲去。
贾善仁老谋深算,最后压阵。他再三叮嘱彭鹏,一定用力撑住,让夏虎在一旁照应,许诺给他们最优厚的回报。
他也要去宝洞,一生的梦想就要实现,成功已近在咫尺,他要去收获胜利的喜悦和幸福了。对九富、十贵两个小儿子,已不挂念在心,他们只是工具而已,现在倒有点碍手碍脚了。于是他加快脚步,想闪下他们。
两个小鬼头可没有那么好对付,他们见哥哥们一下没了踪影,就牢牢拉住老爹,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让他们死死不肯松手。他们尚不知金银财宝的重要,但与生俱来的贪婪,让他们也要紧紧跟随而去。
贾善仁刚爬到天胜寨的寨门,三财、四宝就已过了玉皇洞,贾现金、贾现银最快,已到达傲徕峰与扇子崖的山口处。那金光四射的光源,就来自脚下深不可测的青桐涧,该怎么下去呢?他俩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暗恨自己太笨,来得早也是白早。
当扇子崖宝洞被打开,金光射出之时,守候在四方的泰山童子,都为之一振,他们提高警惕,严阵以待。
安安在扇子崖顶,看到一个个身影向他这里攀登,真想把他们踹下去。但一想,重要的还是能把洞门关上,他遥望与剑匣石较劲儿的彭鹏,心里有了主意,把这些人留给平平他们,自己去会会彭都头和夏虎知县吧。于是跃下扇子崖,踩树登石,奔向招军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