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1点30分,陆家宣的车离开了市区,开往郊外。
十一月份,正值叶子的传染期,一片黄了,周围的十片也黄了,一片红了,周围的百片也想火。
40分钟的车程,他们来到了一所湖畔公园,停下车,走上一座拱形桥,在那桥顶中心,一位中年男人正摆着一个画摊,他能够即兴发挥,湖畔美景,花鸟虫鱼,顾客想要画什么就信手捏来。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开张,甚至连买颜料的钱都没有了,口袋里还有29元钱,那是他的口粮。
无论客人要求画什么,他别无选择,一天比一天凉了,他总不能继续住在桥洞下面。
望着远处的小船,他常常陷入沉思而忘我,以至于一个声音忽然惊吓到了他。
“画白色龙吐珠。”
来人正是陆家宣。
久违的声音,他却假装不认识。
“很不巧,红色的颜料我已经用光了,没办法画龙吐珠。”
“我觉得画龙吐珠正合适,白色和绿色的颜料是现成的,至于红色,用你的血就行的。”
“您还是找别人吧,我...”他突然看到了叶葭荻,用手指向她说 ,
“你,你,是谁?”
叶葭荻吃惊地看着,他穿着白色的长袍,一直到膝盖下面,小腿裸露,4个脚趾露出在鞋子外面,卷曲的头发,五官棱角分明,瞳孔里一颗爱心正望着她。
面对这样一身装扮,叶葭荻眼前浮现出牧羊人大卫,疑惑间竟忘记了回答。
“她是我女儿。”
陆家宣说着,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长方形的丝帛,它上面是天光色,下面是湖水碧,中间是过渡色,看到如此渐变的颜色,那男人感慨万千,仿佛那湖水上的摇橹船,向着远方,顺着一江秋色,直抵南唐。
他不再拒绝,在一个盛满清水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擦干,然后接过来那长长的丝帛,一点一点地,铺在桌子上面的宣纸中间,随即开始在上面作画。
只见他先是在两个对角画上浅灰色交叉的4条圆弧曲线,接着零星浅绿色的叶子,然后是白色的花苞,分不清你我地亲密着,三五朵已经张开了的花冠,在绿叶间浅浅地笑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好像是完工了,他拿起来反复打量着。
“真的,像真的一样,一阵风吹过,仿佛那花瓣在颤动。”叶葭荻情不自禁地说。
那人看了看叶葭荻,接着右手拿起自己的裁纸刀,在自己左手食指上猛地一划,瞬间鲜血滴落在颜料盒里,也许是怕血液凝固,他快速用小毛笔在那些绽开的花冠中心点缀几笔红色的花苞,一颗颗宝石般,有的躲在白色花苞里,有的探出头来,还有几片花瓣,你推我让,最后围成一圈……
陆家宣从他手里接过带有龙吐珠的手绢,递给了叶葭荻,然后扔下200元钱在桌子上。
当他们上车后,叶葭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爸爸,我可否让那画师把名字签上。”
陆家宣迟疑了一会说:“好吧,你快去快回。”
叶葭荻下了车,一路小跑回到画摊,从兜里掏出那长长的手绢。
“您可否签上您的名字。”
画师接过龙吐珠的手绢看着,她仿佛隔岸而来,在那葭荻纷纷的彼岸。
于是在龙吐珠的一角写上了“秦际罗”三个字。
叶葭荻又掏出500元递给他说,
“谢谢您。”
车掉头开往市区,她手里拿着那长长的龙吐珠的手绢,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街面上,遍地萧萧黄叶,被踩踏,被蹂躏。
下午2点钟,叶葭荻发现车没有停在自己的家门口,而是在市人民医院的门诊楼,她莫名其妙地跟着陆家宣下了车。
她默默地跟着,坐电梯上了6楼,在生殖科室门口,他们走了进去。
“张教授,您好。”陆家宣伸出手来打招呼。
“啊,陆先生,我正等着您呢。”
张教授开了一张单子,陆家宣拿着,示意叶葭荻跟在后面,两个人来到隔壁的护士办公室,一位年轻的护士要叶葭荻把袖子卷起来。
“抽血吗?”叶葭荻感到疑惑地问陆家宣。
“是的,听话,孩子,等我过后再向你解释好吗?”叶葭荻尽管心里不愿意,可还是出于对公公的尊重而配合了护士的采血。
“把龙吐珠的手绢给这位护士吧。”陆家宣对叶葭荻说。
护士把叶葭荻的血样和龙吐珠的手绢交给了张教授,张教授用一台很先进的检测仪进行各种螺旋图案的对比,两个人就坐在张教授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叶葭荻心里也有点不快,他觉得公公很霸道,关于抽血化验的事情,至少要事先和自己打招呼,争取一下自己的意见,另外她也很不解,一时间,就好像心里长出许多草来,一棵一棵,这棵拔掉,那棵便随即冒头,总是除不干净。
经过了2个小时,张教授终于有了结果,他把报告单递给了陆家宣,陆家宣看完后,递给了叶葭荻,只见报告单上写着,
“送检的两份血液样本的样本点位相似率达到99.999%,结论,送检血液样本的两个人存在生物学父女关系。”
一瞬间,叶葭荻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要做的检查竟然是亲子鉴定,她眼睛挣得大大的,盯盯地看着她的公公足足有半分钟。
这不可能,她心里面想着,这一定是陆家宣耍的把戏。她虽然心里面动荡不安,可是表面上仍然表现得风平浪静,什么也没说,像来时一样镇定,这一点很出乎公公的意料。
她随公公上了车,街道两旁的树木一圈一圈地向后转动,仿佛时光在追赶逝去的从前。
陆家宣终于打破了平静。
“那位秦际罗先生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次,我之所以没有偷偷地用你的头发做检查,就是让你对于整个亲子鉴定过程亲眼目睹,不必怀疑其真实性。”
叶葭荻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劲地默默告诉自己,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叶思明,无论别人耍什么花招挑拨,都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