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黑色布鞋停留在楼梯上,她站在那里数着1,上了一个台阶,又停下来数着2,又上了一个台阶.....她就那样一阶一阶数着,仿佛一只蜗牛背着一个麻袋爬一座山,从那昏暗的阴影中走了上来。
近日来风变得肆无忌惮,夜里都能听见它的声音,从那窄缝中挤进来,呜 , 呜,有时长,有时短。
她正用胶带堵那窗户缝隙,见奶奶上了楼,忙迎了上去。
“奶奶,你怎么自己上楼了,您吩咐一声,我下楼去您房里才是。”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叶葭荻沏了一壶龙井。
奶奶端起茶碗来吸一小口茶,舌头抿了一圈嘴,叶葭荻看着她,她的眼睛却和她捉起了迷藏,看向那窗台上的一盆格桑花,不禁眼前浮现出了陆家袖.....突然脸色一沉,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
“你毕竟是有知识的人,我说什么你也能理解和接受,你和舟陌是表兄妹,陆家很担心你孩子的健康问题,所以自打你有了孩子,我们陆家人已经吃不好,睡不好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孩子有可能患遗传病,可能会先天没心,没肺的,没肠,没胃的,我听奶奶的。”
“那好吧,明天让你婆婆领你去医院,把孩子做掉吧。”奶奶说完就逃了,甚至都没有让葭荻扶她下楼,她急的样子,恨不得自己是一只兔子。
或许她怕多停留一会,叶葭荻有可能会反悔。
已经连续5天陆舟陌没有上二楼睡觉,偶尔两个人在餐厅里见面只是客套地打声招呼。
“你吃好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个包子?”
“不必了,我已经够了。”两个人又客气,又生分,他的问,她的答就像两个角在台上演一场戏。
她不想知道陆舟陌在哪里睡的,那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也是她的尊严和教养不允许她打听参与别人的事情,何况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赤裸裸,退去了皇帝的外衣。
她和他之间最开始就隔着一层冰,只不过这层冰被她镀了金,使她以为那层金就是爱情,直到那天被大雨洗净了铅华,这层金包扣里面的核都不复存在了,因为她已经看清楚了他,她也不在乎他了。
她不想耽误自己的工作,于是她选择了周六的上午8点和婆婆一起去了妇婴医院,手术很快,15分钟就结束了,在她看来,孩子本身就是男女之间的丑陋和污秽衍生而来的,去掉了那块肉,她顿感洁净和重生了。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婆婆就开车带她返回家。
她很庆幸自己有了借口,可以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必下楼吃晚饭。
陆舟陌今天回家很早,令她意外地,他回到了二楼他们的卧室。
她坐了起来,等待着他正式宣布一场戏的落幕。
他已经不再需要表演了,冷冷的,没有和她客套。
“是这样的,自从知道你是我的表妹那天起,就想和你好好谈谈,一直无法开口,可是今天我不想再装下去了,好累的。你知道,法律上近亲结婚是被禁止的,所以我们的婚姻是无效的,但是毕竟外人是不知道你的身世,而我们陆家还得抱孙子,所以我们还是去民政局办个离婚手续吧!这样既不耽误你以后做母亲,也不耽误我以后做父亲。”
她的心像是被人揪起,撕了下来,脊背一阵阵寒气袭来,她把头转了过去,重新躺下,尽管她早有心里准备,她那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傻傻地流了出来。
“好吧,我一会都准备好,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你也都准备好,明天你吃完早饭后,我们7点50就去民政局。”
她后背对着他,尽量保持语气正常,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他以为她会和他谈条件,或者哭闹,他没想到她比他还要决绝,甚至比他还要着急,以至于他突然来了一点真的怜悯之心,从柜子里拿出一床粉色蚕丝被给她盖上。
“你好好地睡一会,我一会叫小玉给你送上来一些巧克力,如果你过后饿了,你可以吃几块恢复力气。”
她听见他下楼的声音,脸朝下躺着,全身颤抖着,那不争气的泪水继续着,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因为内心的软弱。
过了大概20分钟,她才坐起来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一张脸,写满了幼稚。
她睡不着,于是选择了看傀儡戏,她不想再做戏里的主角,她要让自己做个观众,看看那些木偶是怎样被别人操纵去吃错药,去撞破墙。
那一夜,她却没有做梦,不敢再睡去,怕是睡去了,还会像以前一样天真下去。
她和陆舟陌相识相处到结束,上天坠地一共125天,原本无知,无忧无虑的三无女孩,却被引诱,误闯入一个专门为她定制的面具party ,被陆舟陌,陆家宣,陆老太太,灌了1500年的陈酿,经历了125年的酒醉,如今,热闹散去,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