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把黑夜倾泻下来,黑夜浓浓,追赶着拂晓,却不敢靠得她太近,只让人一声声追问,为什么?
叶葭荻像一个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来。
“马叔叔,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她拿出一个笔记本,下面是她列出来的几个问题。
1,为什么陆家不把宝箱埋在自家院子里?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挖一个深一点的坑,外人谁也不会知道的,而陆家袖为什么非要冒着被人抢劫的风险随身带着宝箱上船呢?
2,为什么陆家袖让我父亲把宝箱沉入水中?
3,为什么26年后陆家才想起来打捞宝箱,早些年难道没有机会吗?
4,为什么陆家非要把我父亲送进监狱?
小马父亲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了件练功的长衫,两个年轻人站在壁炉旁,躺在里面的红薯,一点点胖了,裂开了,随后化作一股烟,一缕缕,慌慌张张地从壁炉里面逃了出去。
“我叫司马星旗,叫我司马叔叔就行,小马,他,叫司马夜浓。”他指向他的儿子说。
叶葭荻惊愕了片刻,仿佛在问自己,“我是谁?”小马扶着她坐在沙发上,然后她捋了捋前额边的头发,似乎要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即道:
“啊哦,我明白了,难怪叔叔这么聪明,Uncle Smart .”
司马星旗接过话茬说;“你只需要找到一根线,如果它能把所有的问题都穿起来,那么你就找对了。”
“我不明白。”叶葭荻满脸困惑地望着司马星旗。
“你要从陆老太太的角度出发,她为什么不把宝箱埋在自家院子里?她为什么.? 她... ? .....如果一件事情违背常理,那是巧合,如果许多事情都违背常理,那就是假象。我们可不可以认为,陆老太太做的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放个烟雾弹呢? ”他故意停顿几秒钟,看着两个年轻人,尝试着引导叶葭荻的思绪。
“答案只有一个,所有发生的令人不解的事情都是陆老太太事先设计好的,先说说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认为,陆老太太的全部钱和宝物很可能就埋在她自家院子里,但是她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她要制造一个全部家当打包在宝箱里,然后宝箱被抢劫的假象,目的只有一个,摆脱债主的逼债。”
司马星旗喝了一口茶,咳嗽了几声,接着说:“当然了,陆家袖提的宝箱里面不可能是钱和珠宝,是什么? 当然是石头了,这就能解释你的第二个问题,陆家袖为什么非要让你父亲把宝箱沉入水中?如果不沉入水中,直接让宝箱被劫,强人就会发现里面是石头,那么陆家的伎俩就会被识破,所以对于陆家来讲,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把宝箱沉入水中,沉入水中的宝箱,人们当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们还以为陆家的全部家当被劫了。即便你父亲向外人提及此事,外人也不会相信他的,因为违背常理,就连你,做女儿的,不是也曾经怀疑过他吗?他停了两分钟,为的是留给两个年轻人思考理解的间隙。
小马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叶葭荻的本子上胡乱地画着,一些是聚在一起的泡泡烟雾,一些看上去像蘑菇云。
司马星旗仿佛被那些烟雾呛着了一样,他又接连咳嗽几声,叶葭荻递给了他两块罗汉果糖。他含了一块继续道:
“26年后陆家再找你父亲打捞宝箱,只是证明给外人看,他们当年丢失宝箱是真的不是假的,之所以让你父亲打捞宝箱,那是因为只有当年的贼人才知道宝箱的位置,别人又怎会知道宝箱的位置呢?既然你父亲是当年的罪犯,所以打捞宝箱的人只能是你们父女。而且从你父女打捞宝箱的那一刻起,就坐实了他就是26年前杀死陆家袖的罪人,无论他杀没杀,反正陆家相中了谁,谁就是罪犯。这样解释你问的第三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叶葭荻朝那灯碗里看了看,那忽明忽暗的灯火残喘着,映在白墙上的人影子也随着摇曳着。
她拿起了剪刀,一边剪油捻子,一边说:
“的确,这样也能解释了陆舟陌为什么急于和我结婚,就是想要利用我们父女为他们打捞宝箱。”
火苗,在黑暗中只有针那么一丁点大,而司马星旗的推理却点燃了她整个脑海。
“接下来,咱们再说最后一个问题,宝箱里面最初装的本来就是石头,可是陆家绝对不会承认的,于是陆家说是你父亲提前掉包了,这才是陆老太太的真实目的,目的就是转移目标,让债主们找你父亲要钱,但是你父亲又拿不出来,陆家又怕你父亲说出真相,怎么办?让你父亲进监狱呀,债主们总不能追到监狱里去向你父亲讨要吧,所以你父亲进了监狱岂不是最完美的地方对于陆家人? ”
的确,司马星旗解释得有条有理,像一颗流星划过漆黑的夜晚,那芦苇荡傍晚的迷雾正在叶葭荻的脑海里渐渐散去。
“可是陆老太太难道可以忍心牺牲自己女儿的生命去冒险吗?”叶葭荻问。
小马的父亲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说:
“是的,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按照我们的推理,一切事情都不是自然发生的,都是陆老太太事先精心策划好的,那么陆家袖的死亡也可能是个假象,也许你还应该问一个问题,那26年前被杀死在芦苇荡的女人真的是陆家袖吗?当时认尸的只有陆老太太,她说是谁就是谁,而且在那个年代,法医鉴定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先进,陆老太太认定是陆家袖,以她的关系网,别人是不会怀疑的。也许指不定什么时候陆家袖就会随着一阵风而出现在我们面前,而你却不认得她。”
就在这时,风呜咽着,低吼着把窗户吹开,冷气袭了进来,叶葭荻打了一个冷战,惊恐地望着窗外,司马星旗站了起来,向那虚无处瞥了几眼。
荒山的夜,藏着墓地里的故事。
他插上窗户,随即坐到壁炉旁,壁炉里木材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
小马故意鬼鬼祟祟地在叶葭荻耳边说:“也许陆家袖真的回来了。”
叶葭荻从不信鬼神,她并没有表现出害怕。
“司马叔叔,您见过我母亲陆家袖吗?”
“你说什么?你母亲是陆家袖?谁告诉你的?”司马星旗笑了笑说。
“据我父亲说,当年陆家袖把我遗忘在他的船上,而且陆舟陌的奶奶说我和陆家袖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那绝不可能,我见过陆家袖,她怀孕的时候来我的诊所把过脉,她圆盘大脸,你鹅蛋脸,她肿眼泡,你眼窝凹陷,再说了,一个母亲会把亲生女儿丟在一个陌生人的船上吗?单从这一点上看,你就绝不是陆家袖的女儿。”
“那陆家袖的丈夫会画画吗?”
“我没见过陆家袖的丈夫,但我听说他是一个卖家具的,那老头如今还健在,大概60多岁了,人们不知道他真名叫啥,只知道他外号叫周蚰蜒,蚰蜒也被称作钱串子,因为他喜欢钱,他觉得这个外号也挺不错的,于是他给自己的店名也改做“蚰蜒家私”,在周家堡家具城附近,你一打听就能找到,因为名字特别,他的店还是有点名气的。”
“陆家宣曾经带我见过的一个人,说是陆家袖的丈夫,他很年轻,他画过一副龙吐珠,他的签名叫秦际罗。”
“那你可以去周家堡看看,看看真正的陆家袖丈夫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个画画的人,但你不能打草惊蛇。”
“不管陆家袖是否真死,我想近距离接触一下周蚰蜒,也许能查到一些…”
小马大抵是困了,接连打了二个哈欠,眼帘努力地向上抬了几下,最后垂到了地上——叶葭荻的一条长长的辫子,开始了它梦的旅行。
当拂晓从那浓夜的窗前经过时,它只偷听到了钟摆的嘀嗒嘀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