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降临了,风无穷无尽地嚎叫着,呜—啊—呜,这边歇了,那边又起。
许多人顿足在火车站,有的人走,有的人来。
好巧,陆舟陌来了电话,说是奶奶周六打算请他吃饭,还请岳父大人不要推辞。
叶思明本可以静静地逃出去,可是舟陌的电话惊醒了他,他不能自私地一走了之,为了女儿,他停下了脚步。
是的,女儿的工作,女儿的家庭怎么办?
星期六11点,叶思明第二次来到了陆家,陆家宣在门口热情地寒暄,而舟陌妈妈一直笑着,仿佛她的嘴不是用来说话的。
二楼的会客厅相对安静一些,摆设也带有旧年代的特色,真皮的沙发是褪了色的明黄,乌漆的茶几上摆着一个陶瓷花瓶,里面插了几棵忘忧草。原木的大桌子摆在中间,它的年代应该不算老,凑到近前细细地闻,还残留有淡淡的木香。
为了避免叶思明太拘束放不开,葭荻的公公婆婆特意以外面有应酬为借口,没有出席他们的午宴。
老太太亲切地打着招呼。
叶思明低着头,弯着腰,向前鞠躬45度,同时一板一眼地说。
“向您请罪了,老人家。”
老太太连忙上前,“哪里,哪里,这样就见外了不是,葭荻,快扶你父亲坐下。”叶葭荻把父亲让到自己的右侧,老太太坐在自己的左侧。
老太太身子迟钝了,眼睛也钝了,说话却是恰到好处。
“是我说的,就我们三个人,你是葭荻的爸爸,我是她的姥姥,我们是她最亲近的人,今天没有外人,我们一家人可以尽兴,随便,不必拘束。”老太太满脸堆笑地说。
叶思明在老太太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随便说话,怕哪句话说错了影响到女儿,只是不住地点头陪笑。
“老人家您大仁大义,我真是无地自容啊。”
“那些发霉发旧的往事就别提了,今天就是吃饭。”
葭荻先给奶奶盛了两勺甲鱼汤,又给父亲夹了一只鲍鱼。
“这几年买卖不好做,手头紧,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以后手头宽裕点了,给他们小夫妻再重新盖一座小楼,你年龄大了,就搬来和他们一起住,葭荻和舟陌照顾你也方便。”
老太太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唱主角的。
而叶思明自觉卑微,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甚至胳膊腿都无处安放。
似乎连房间里面的空气都知道他是一个罪人,不肯让他呼吸,他压抑得想要冲出房门,恨不得早些结束这场午宴。如果有什么人能稍微打破一下局面,好给自己留下几分钟的休息该有多好啊。
正想着呢,门帘子一动,一阵香风进来了,原来是小马,他拎着一花篮走向了老太太,他说是舟陌买给葭荻的花,要他送过来。
“欧,蓝雪花!”
葭荻接过了那一篮花,闭着眼睛闻着它的芬芳。想象着蓝色的丝绸被剪断,被撕碎,朵朵被抛向空中,然后便雪花纷纷.,一片蓝海.....
“舟陌呢?告诉他早点回来。”老太太问道。
“他不听我的劝告,自己一个人在荻水湾练习开快艇去了。”
葭荻一听便担心了起来,在这样有风的天,舟陌的驾船技术还不成熟,于是她面向奶奶,同时也看了一眼父亲。
“奶奶,我先去东岸看看,一会我就回来。”
然后又看着父亲说,“爸爸,您不必着急,慢慢喝,我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回来。”
说完她放下手里的蓝雪花,随着小马出去了。
客厅里就剩下两个人了,叶思明更加慌乱不安。
他只是一个动作地重复,不敢给自己倒酒,也不敢夹菜吃,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酒,那竹叶青,冰凉地冒着丝丝寒气,让他阵阵发冷。
他实在是没话可说了,便硬挤出来一句话。
“要不我们等等舟陌他们。”其实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用等他,年轻人吗,什么都好奇,胆子也大,这不,他听葭荻说,那铁皮箱子还在芦苇荡,就非得要去找一找,还要自己开着快艇去,真是拿他也没办法。想一想也是,真要是能找到了,以后葭荻就不必再起早贪黑地辛苦上班了,等有了孩子,她也能专心在家照顾好孩子了。”终于老太太借机把这顿饭的主题给抛了出来。
叶思明低下了头,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过去的,而且这也是考验他的时候,他立功赎罪的时刻到了。
一方面是为了讨好陆家,另一方面也是发自内心地为了女儿好,叶思明略想一会说。
“我还记得那箱子的大概所在,到时候叫葭荻和舟陌同我一起去打捞,我告诉他们大概的位置,也算是赎我的罪吧。”
听了这话,老太太喜上眉梢。
“您要是不主动提,我还真开不了这个口,如果有您帮助两个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来,咱俩喝一杯,祝他们小夫妻能马到成功。”老太太为叶思明满上了一杯。
叶思明像是被打了鸡血,突然来了精神,想到自己终于是个有用的人了,一个有价值的人了,他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老人家,这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其实就是心里有愧,如果我能为陆家做点什么,也许我的罪过就能减去一半,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舟陌把那个铁皮箱子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