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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年12月末离婚后，经历了父亲入狱，认识司马星旗，见到姥姥，过尽千帆，掰手指头数一数，地球已经自转100多圈了，转来转去，她还得回到她的老破小，那是她的尽头。
一栋栋八层的老楼，中风似的30年，从未动过，斑驳的墙壁在夕阳下显得发白，苍老的阳台窗后面，通往昏暗狭窄的深处。
在小区门口被门卫大爷拦住，要她扫码加入拆迁群，说是她所在的西畔小区正在拆迁。
前一段时间就有口风，以为是房产中介的骗局，没想到，那些老楼要动了。
开不开心，意不意外？她当然知道拆迁意味着什么，千载难逢，吃糠人要翻身了，带着激动和怀疑，她迫不及待地奔向小区的大爷大妈聚会点——八卦凉亭，在那里，她将求证一下事情的真伪。
虽然平时她从不和那些大爷大妈在一起闲谈，但事关拆迁大事，她有必要去那里赶场。
今天凉亭处分外热闹，连那个整天抱手机宅家，上班摸鱼的眼镜张都来了。
叶葭荻站在一堆装修剩下的沙土旁，对面的石头桌两侧坐着两个老者正在下棋，来来往往的人，聚集在那里。
“给一万一平肯定是不行，我们这里是市中心，至少两万一平。”
“可是吉祥药店签字了，昨天都拿到钱了。”
“我说大脑袋啊，你平时挺精明的，现在怎么缺点啥，合同是做给我们大家看的，背地里给多少钱，你知道啊？”
“我看大家见好就收吧，给多少钱，市里面有拆迁补偿标准的，不是大家想要多少就多少的，现在房子白菜价，要不是赶上动迁就永远烂到手的……” 一个穿灰色风衣挺个肚子的男人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一个拿锤子的大妈给钉住了。
“哎，我说，你是托吧，关子苏派来的吧？我怎么不认识你，大家看看，谁认识他？”
“不认识，我看他就是个奸细。”
“我也不认识”
“哪凉快哪去，这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大妈又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小锤子。
灰风衣尴尬地在一棵枣树旁站了一会，不小心手上还扎了一个刺，呲牙咧嘴地从那人堆里溜了出去。
他们所说的关子苏就是拆迁公司的老板，对于他，葭荻以前也有所耳闻，毕竟人家名声在外。据说比葭荻还小一岁，才25岁就成“ 家 ” 了，他家族的买卖做得很大，涉及到房地产，餐饮，娱乐，去年就获得了我市年轻有为企业家称号。上个月拿到了“下里巴街”这一带的土地开发项目，葭荻所在的西畔小区也被画在圈里。旧楼全部推倒，建第四代洋房，还有购物大厦，据说新式住宅每一层都有花园和停车场，而且还扬言要把楼盖到月亮之上。
哎，葭荻暗自叹一口气，为什么有钱人也跟风似的盖楼，楼高能代表什么？代表着空气不要钱，可以随便污染？
“越有钱越黑，和他爸爸一样。” 下象棋的大爷又开口道。
“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妈。”
“他妈是谁？”
“你不知道啊，他妈的就是前任市长的女儿苏晚裙。”一开口大蒜味的男人说。
叶葭荻被那些流动的大蒜味，烟味给熏得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她沿着一棵棵丁香树无目的向前。偶尔看看手机，拆迁群里已经发了通知，要求各家各户明天家里必须留人，公司将派人洽谈有关拆迁事宜。
葭荻向自己家的楼慢慢走去。
几个火柴盒的窗户已经亮起了灯火，楼的墙壁在夜幕中变得发黑，柏油路坑坑洼洼，马葫芦盖七，八个，一路上显摆着残缺的窟窿和从里面冲出来的特有的腐败味。太阳能的路灯，静静地站立在老地方，目送着人们的过往。
面对这里的破旧不堪和一塌糊涂，葭荻竟然有些留恋，顿足了些许，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几天了。
第二天是周六，10点刚过，叶葭荻正在整理一些旧物，负责拆迁的人就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矮个子穿着增高鞋，从文件袋里拿出笔记本，印泥，计算器，一些打印文件，分别摆放在葭荻的书桌上。高个子弯个腰，背个麻袋，里面装得鼓鼓的，似乎不轻，一根红绳扎住了袋子口。当他把袋子放在地上的时候，叶葭荻看清楚了，那袋子上面写了一个黑色的字，“钱”。那字有西瓜大小，非常醒目。
“怎么样，叶老师，今天把合同签了吧，看，签完合同立马就给你钱。” 高个子指了指麻袋对叶葭荻说。
“我得和父亲商量一下，我自己做不了主。”
“没什么商量的，你家46平，给46万，要是你自己卖的话，市场价顶多25万。你也别指望着往后拖，拖到麻袋里的钱被分完了，你就一分钱也得不到了。” 矮个子手里面拿个笔，也朝麻袋比划了一下。
“你说那个是5层以上的价格，我家是三层，黄金楼层。”
“不管你多少层，你这老破小没人买，你也别闹，痛快点，别破坏我市的经济建设，到时候抓你做典型。” 矮个子翘起脚后跟，恨不得踩个凳子上去。。
叶葭荻也不想做钉子户，她只是想随大流。
“这样吧，我今天去和我父亲商量一下，明天再来我家吧。”
“尽量快点，别赶到最后，钱都被别人家领完了，到你这里就只剩下纸片子了。” 高个说完就又拎起了麻袋，扛在了背上，他们还要赶往下一家。
叶葭荻看着他背上那个大大的钱字，压得他低着头，猫着腰，吃力地先前挪动。
葭荻也是真想去看看父亲，往后拖一天，顺便也想参考一下别人家给多少钱。
父亲还好，听到老房子拆迁，脸上也有了笑容，叶葭荻安慰他，要他不要着急，有了拆迁款，她就能给父亲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台抓钩机停在了小区门口，三三两两的拆迁人员背着麻袋，分别去了各家各户。
这一次，来葭荻家里的人是一个卷毛和眼镜，卷毛手里多了半块旧瓦片，眼镜手里拿了一对道具手铐子。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期限，你是拆呀，还是拆呀，还是拆呀？卷毛说着，一边用那白色的瓦片敲打着葭荻面前发黄的墙壁。
“眼镜则拿出一张纸，在自己手里摊开，随后念到，“ 根据**市第125号文件，凡是有意破坏拆迁，破坏我市政治，经济，文化建设的人，处以罚款三万元，家庭关系中有两劳人员者更应该注意，如果态度强硬，将处以280天监禁。”
“我看看你的文件，上面有什么章，什么印？”
“白纸黑字，圆章红印。” 眼镜把那张文件纸在葭荻眼前晃了一下后放进文件袋里。
关子苏的确是着急了，他们准备清明节一过就开工的，所以对于钉子刺头户，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发话，可以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清明节之前必须全部搞定。
“如果今天再不签字，就跟我们去公司监禁了。”卷毛狠狠地说，两只眼睛瞪得像包子一样。
“是的，别为难我们兄弟，你不签字，我们两个也被罚同罪。”眼镜这次拿手铐子对着叶葭荻的手比划了一下。
叶葭荻昨天晚上已经打听明白了，几位凉亭的大爷大妈已经统一好了口径，至少一万五，否则绝不签字。可是这两个人不放过自己怎么办？于是她灵机一动。
“是这样的，我是叶思明的养女，需要我父亲写个委托书，我的签名才有效，你们两个先去别的家，我下午再见一次我父亲，我让他写个证明，明天您们再来我家。”
两个小弟互相看了看，搭拉着眼皮，不耐烦的样子，可也拿一个女人没办法。
“尽快点，下次再有什么说词，我们就得拿板砖，脚镣子侍候你了。”卷毛气愤愤地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