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际罗并不是傻到犯规,他当然不会轻易就把底片交给外人,他仅仅剪掉一张底片交给照相馆的老刘冲洗。
小德子也不知道秦际罗是否把底片送到了照相馆,他也不能冒冒失失地向秦际罗打听,以免引起他的怀疑,于是他给关青淘打电话约谈,两个人在离他单位不远处的一个口袋公园会面。
小德子个子高,不得不弯着腰,像身旁的老柳树,对面一个长凳子三条腿,关青淘就站在那瘸腿的地方,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两个人低语了一阵,关青淘一直在笑,时而能听见一只乌鸦的连连叫声。
中午12点,小德子买了一些熟食来到了秦际罗的家,两个人一边吃喝一边憧憬着美好的钱景。
酒过三巡,秦际罗去了外面的厕所,回来时小德子不见了,停在门口他的车也消失了,刚要打电话询问,小德子的短信就到了,说是有客人去郊外,跑一趟活。
看完小德子的短信,紧接着关青淘的电话也到了,说是2点钟,约他在荻水湾东岸见面,要他带上底片,卫生纸和录音带,交换100万给他。
“我们在天桥见面怎么样?”秦际罗近乎商量的口吻问道。
“从朋友那里挪用的钱,他那边刚好距离东岸近,毕竟不是小数目,不想拿着钱到处乱跑的,万一遇到小偷怎么办?”关青淘语气平和地说。
“那好吧,不见不散。”
秦际罗一看手表,12点49分了,他思考了2分钟,有点犹豫。
以秦际罗的想法他是不愿意孤身一人去东岸的,关青淘虽然不能算得上四肢发达,但自己这个马甲线,筷子腿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他或许还会带一两个小弟随行。怎奈小德子还得拉客,总不能为了自己耽误人家挣钱,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但是想到能到手100万,他还是抵抗不了的,100万毕竟值得一赌,拿底片和卫生纸吧,把录音带留在家里,自己要留个后手,万一自己都带在身上,被关青淘抢去了怎么办。
小德子真的去郊外了吗?不,没有,事实上,小德子藏在了秦际罗家屋里卧室的床底下,开走他车的是关青淘,那是小德子和关青淘事先设计好的计谋,就是两手准备,万一秦际罗把证据留在家里,小德子可以在他的家里近水楼台先得手。
当秦际罗到达芦苇荡时,关青淘还没有到,渡口处有两只船,其中一只船,带着绿色荷叶边的棚顶,一个男人正在摇头晃脑,左脚划着圈,右手比划七,从船头到船尾往来从容。
一片蛙声,叫得秦际罗心神不宁,他向那蛙声的水塘里甩了几颗石头子,蛙仿佛挑战似的叫得更烦,它们可不管什么三七二百五,九九八十七的。
他初战不利,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方针,沿着河岸的湿地逃离,从南走到北。
水塘里的芦苇,一片清流,一望无际,入了他的眼,却无法入他的心。他只一门心思想象着自己该如何花那即将到手的一大笔钱,先去不吉岛买个大别也,去史蒂欧买个大57,再去蜂巢偷个BP机……不管怎样,有钱就敢捅马蜂窝,至于姜羽纷,她那个恋爱脑,天真热死她得了。
哪里凉快呢?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团团青蒿,茫茫白雾,密密蒙蒙的毛毛雨,像一张大网总是在他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围着他。
他和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了有半个小时,看了看手表,已经2点15分,终于看见了关青淘从远处一路寻过来。
走到近前,关青淘打开了自己拿的大号旅行袋,让秦际罗检验一下,一张张的百元大钞,沉甸甸,金闪闪,几乎亮瞎了他那钛合金的双眼。
“怎么样?东西你都带过来了吗?”
“我把底片和卫生纸带来了,录音磁带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一时半会找不到。”
关青淘检查了一遍底片和卫生纸,然后不情愿地交还给了秦际罗。
毕竟录音带还没有到手,不能惊了他。他心里面想着。
“缺录音带,那你来干什么的,难道你不想拿到钱了?”
“你不是还缺100万吗?下次你把另外100万给我,我再把录音带给你,这次卫生纸和底片交换这100万。”
“你不要就算了,我先把钱带回去,等我凑够了200万一块给你吧。”
“慢着,你等我几分钟,我这就叫人把录音带送过来。”
秦际罗还是无法抗拒即将到手100万的诱惑,忙给小德子打电话。
“喂,小德子,你送人回来了吧,你赶紧去我家,从外面跳墙进院子里,在我家厕所里有5个沙土袋子,你打开中间那个袋子,录音带就在那个沙袋子里,你赶紧送到东岸来。”
“好的,罗哥。”
这边小德子翻箱倒柜的,怎么也没想到录音带会在厕所里,看来还是关青淘有远见,这回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走进外面的厕所里,从中间的沙袋子里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塑料袋,录音带就在塑料袋里。他回屋放在录音机里听了听,没错,就是老关的罪证,于是他打电话给秦际罗。
“罗哥,5个沙袋子我都倒出来了,没有录音带”
“那不可能。”
“但是我的确没有找到,你一定是放错地方了。”
听了小德子的话,秦际罗脑袋一片空白,他弄不明白,难道自己真的傻到变成瓜了?
脚下的石头台阶上布满了青苔,秦际罗觉得两腿发软,脚踩棉花,头一晕,慢慢地,滑滑地就摔倒了。
同时,关青淘也接到了小德子的电话,只一句,“到手了。”
关青淘放下了电话,狞笑着,一步一步地逼向秦际罗,突然上前从他的上衣兜里面抢走了底片和卫生纸。
秦际罗想上前去夺,“你,你真不讲究。”
老关黑洞洞的嘴张开着,大声地笑着。
“你回家问问你妈,她抽你嘴巴子的时候讲究不?你看看你自己,围了个长长的红围巾,你打算当网络短剧里的影帝呢?还是要把自己整成广场舞大妈的模样?别拿青蛙的眼睛看着我,也别不服,看那边那个戴墨镜的没?那是我的弟弟,你再敢动一下,他就掏出家伙来打死你。”
秦际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双手插兜,嘴里面叼着烟,笑呵呵地看着这边的热闹。
他真是老关的同伙吗?不,他只是一个路人,可是秦际罗真的被吓到了,看样子那人随时准备着掏出枪来结果自己呢?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没有反抗。
老关扬长而去,临走时丢给秦际罗一句话。
“不要老想着逆袭,一场戏而已,别入戏太深了,这次败了没关系,下次你能败成王者。”说完向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秦际罗坐在渡口处,等着所有的人离开,包括那两艘船也远去了,一点点地变成了两个小黑点,太阳也回家睡觉去了。
他,一个人,被水汽吞没,独自凌乱。
周遭像是一幅幅山水画,被夜色笼罩的他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画,好在他还有一点点方向感,知道回家的坐标。
那沿着公路走着的人,是自己吗?他怀疑。
路上没有人,就没有人惊醒他,偶尔开过去几辆3米长的货车。就像电影中的雨夜,他就那样一直走着,天空是一个黑色的屏幕,他是那屏幕中的人,他也是那屏幕外的观众。
直到半夜10点20分,秦际罗才到家,院墙里面一张大桌子,是从客厅搬过来的,窗户和屋门敞开着。
厕所里面,沙土撒了一地,只有一个袋子被打开了,就是那个装有录音带的袋子。
他又回到了屋里,四处透风,一片凌乱,抽屉被拉开,地板上散落着纸片,剪刀,电池,毛线团……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在空中抓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
“要不要先喝点热水,”似乎听到了羽纷的声音,那是每天晚饭前羽纷习惯性问自己的话。可是,今天,羽纷在哪里呢?他跑进了厨房,没有,冲进羽纷住的小卧室,没有,又回到了客厅,却只看到了自己的一个影子在镜子里,羽纷,他两耳轰鸣,感觉房子马上就要崩塌。
他晃了晃自己的头,似乎让自己清醒一点,忙给小德子打电话,小德子手机关机,打他家座机,他老婆杨玲接的电话。
“半夜了,谁呀,啊,秦大哥,我正要问你呢,这两天我家德子和你在一起搞什么坏事?傍晚警察来我家了,刚刚给德子抓走了,我一个女人,可怎么办?你得赶紧找关系捞人啊。”
事实上,小德子根本就没有被警察抓,都是关青淘导演的一手好戏,把秦际罗骗到东岸,让小德子找到录音带,再假装小德子被抓,就是给秦际罗制造恐惧。
如果秦际罗来小德子家看一看,就会发现小德子两口子正兴奋地睡不着觉,围着一堆钱合不拢嘴地数着钞票呢。
还有一件事情,老关需要小德子帮忙,说等事成之后,再把剩余的钱给他,以此为借口,仅仅给了小德子10万元,包括先前的那5万元,小德子一共得到15万元。
此时身心疲惫的秦际罗,脑袋里面成群的蜜蜂嗡嗡闹,是的,他亢奋过后,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床上。
有时候,幸福很简单,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